我也来谈谈Mainzeal， 小巨人的倒掉

周三是新西兰的怀汤依日，相当于人们心中的国庆日。那天正好晴天万里，一片夏日美景。第二天是工作日，很多人还没从假期的美妙感觉中缓过劲来，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迎面打到了。翌日报纸头版头条：“Mainzeal建筑公司进入接管清算（Receivership）”。

新西兰人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其一，Mainzeal是一家具有半个世纪历史的新西兰本土公司，一直在建筑市场上占据相当重要的一席之位（最近几年还常踞该行业探花之位）；其二，被新西兰政府视作拯救经济兴奋剂的基督城重建计划，Mainzeal也是其中的大赢家，承建不少商业建筑以及民用建筑的维修重建工程；其三，自2010年开始，新西兰的房地产市场逐渐走出全球金融危机的阴影，且在迅速恢复和增长中，过去的一年中，奥克兰地区的房地产价格屡创新高，建筑市场貌似已经走出低谷。

这个消息带来的情绪是复杂的。其中尤其难以规避的一点，是Mainzeal的最终控制人，是中国人。鹏欣农场收购案，历时两年多方才尘埃落定；恒天然 DCD牛奶案，正是两地你质疑我解释你生气我委屈闹得不可开交。还有与此类似的种种案例，这些事件所带来的对中国投资、中国资本、乃至中国人的种种复杂情绪，本来就弥漫在商场各处，如今冒出这样一出在基础行业的大案来，更是牵动新西兰经济上下全身的神经。

Mainzeal，一家新西兰公司，怎么跟中国人扯上关系呢。Mainzeal的控股母公司叫Richina Pacific Investment。它的中文名大家一听就觉得熟悉了，叫做富国太平洋投资，由富国集团控股。富国集团在地产、投资、以及皮革产品方面都有涉猎，一提起北京的富国海底世界，大概来自北京的同学一定知道。这家公司的老大叫Richard Yan，Richina就是Richard+China得来的。严老板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之间，弱冠不及即游学新西兰，就读于奥克兰大学。在投行工作几年后又读取哈佛大学MBA，毕业之后真正开始他自己的投资生涯。80年代初就留学啊，我那个时候连新西兰在哪儿都没谱。那个时候就算是得改革风气之先的广州，买个塑料盆还要凭票儿呢。80年代中就进入投行了，20多岁哈佛MBA读完了，不到30岁自己的投资公司就建起来了，之后涉足地产、媒体、互联网、天使投资。比起人家来我自觉自己真是弱爆了。更多的八卦也不说了，毕竟不是娱记。

那么Mainzeal有多牛掰呢？说几个他们承建的工程大家就有个概念了，奥克兰海港边上的Vector Arena，惠灵顿的The Rock，Rotoroa医院重建等等。按照他们的网站上的数字，Mainzeal已经承建价值超过75亿新元的工程了。正在我写这些字的时候，从我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在皇后码头上有一个类似仓库的建筑，一直在维修和升级屋顶，旁边飘着个横幅，上面大大的写着这家已然交出经营权的建筑业昔日巨头。天气依旧很好，斜阳灿灿，余晖暖暖，工地上却已经停工并围上围栏，普华永道作为接管人，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接收程序。

昔日小巨人是怎么倒掉的呢？媒体披露的枝枝点点，汇总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

昔日小巨人是怎么倒掉的呢？媒体披露的枝枝点点，汇总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

1.       受著名的Hobson街漏水公寓房拖累：这是指位于奥克兰市中心Hobson街的一个拥有97个单位的双塔公寓楼。漏水房在新西兰是一个让几乎所有人谈之色变的话题，而这个漏水公寓则是号称史上最严重的漏水房。2009年，经评估大致的维修费用为纽币1400万，而全部费用可能超过2000万。这是什么概念呢， 一共97个单位，维修费用大概是每家21万，这几乎可以重新买一个了。当然最痛苦的是买了这些单位的投资者，但作为承建商的Mainzeal也相当郁闷，这样的赔款，几乎与承建的费用相等。于是就开始了漫长的扯皮。Mainzeal说这个是设计师的错，设计师说是建筑条例的错，建筑条例说它躺枪了，毕竟是政府制定的，奥克兰市政府也无法置身事外。这件事至今没有彻底解决，但它不过是压在这个已经走过青壮年的建筑公司身上的又一个稻草。

2.       与中国供应商的问题：又出现了中国人的身影。这家中国供应商是谁呢。2006年，Mainzeal曾与一家叫金粤的玻璃幕墙供应商有过接触，并合作了Baradene大学科技楼项目。之后，两家公司合资设立了一家新西兰公司，金粤（新西兰）有限公司（Kind Farade），这家公司成为Mainzeal之后几个大项目的主要供应商之一。

3.       资金链断裂：母公司Richard Pacific 富国太平洋投资公司不愿意再提供进一步的财务支持，而公司的主要外部资金提供者BNZ，则正是将Mainzeal进入接管程序并制定接管人的东家。新西兰作为一个中小型企业占多数的、灵活性创新性突出的经济体，在权益资本并不充裕的条件下，很大程度上是靠债务经营的。债务资金带来更多的灵活性和机动性，符合新西兰商业经营的需求。生活在新西兰的人可能对如何获取贷款并不陌生，除了中国人普遍熟悉的房屋贷款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额商业贷款等等。发达的债务市场给新西兰经济注入活力的同时，无限延伸的债务杠杆也成为阿克琉斯之踵。资金链如此脆弱，一旦断裂所带来的反应，将沿着产业链一直成倍扩大延伸。新西兰几大繁荣产业，其负债率都是极高的，比如农牧业，比如建筑业。不夸张的说，新西兰最赚钱的行业是银行、其次是保险。而这些公司，很不幸，都是被外资（主要是澳洲）控制。我们都在为澳洲人打工。

4.       迟迟未复苏的商业建筑市场：尽管奥克兰房事一片火热，各个区域房地产价格屡创新高，以至于大家周末没事就奔波在数十个open home之间。但是，事与愿违的是，商业建筑市场却迟迟未见起色。政府投资无力，大量公共设施建设停滞，商业资本惜售，写字楼空置率未见起色，奥克兰waterfront项目草船具备，却无奈没有东风。除却几个在建的医院项目，剩下的大多是对现有建筑的修修补补，真正算得上刺激市场的投资，拔得先筹的还是ASB等几个大银行。

5.       基督城重建工程，资金，还是资金：自2011年初那场大地震以来，基督城重建的呼声从一开始的众志成城到慢慢的偃旗息鼓，终于在2012年末，似乎盼来的希望。之所以踌躇日久，说到底还是缺钱。新西兰毕竟小国，税已经不算轻了，但是每年政府依旧赤字不减。每年预算案出来的时候，不论是政客还是商人，或者是土著小民，都引颈以待。为什么？就是因为上面一分一毫，都关系到自己的那杯羹。但无乱如何东墙西补，钱，就这么多，要么来自税收，要么来自国企收入。由于国家党收入囊中的都是些运营不佳的企业，所以国企能不亏就偷笑了，相比他们相当羡慕天朝政府，毕竟有不少央企，还是能赚点钱的，余下账面亏损，但还是买得起水晶吊灯喝得起五粮佳酿，算是省心的儿子罢。税收，人就那么多，今天我把我们家的东西都卖给你们家，明天我再买回来，GDP翻番儿了也就这么些。钱收上来了，几乎全部都要贡献给“福利支出”。剩下几钱碎银子，连去趟中国的机票都不够，但他们咬咬牙还是买了，因为他们知道，要重建资金，最有戏的就是从中国引资。但是这早就不是当年黑哥们儿举手在联合国给中国投票就发银子的时代了。某政策银行来了，逛了两圈，都点着头说，很好很好， 备忘录也签了，手也握了，钱呢？再等等。就算有钱了，政府拨款，是先救黎民，还是先救大款？是先修民宅还是先修商业建筑？前头已经有丝丝的光明了，眼瞅着就要走出去这浓浓的黑暗了，Mainzeal却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后仰着一头栽了过去。

匿名者 发表于 2013-2-8 12:08
昔日小巨人是怎么倒掉的呢？媒体披露的枝枝点点，汇总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 1.       受著名的Hobson街漏水 ...

为什么Mainzeal牵一发动全身呢？从报纸上披露的数据来看，这家建筑公司的员工不过400人。这跟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建筑公司比如中铁建、城建等大公司相比，也就是他们一个项目部的员工人数吧。而且还是接管而已，并未进入清算，裁人不裁人还不一定呢，毕竟要将这个公司继续运营下去，好找下家接盘。 但是，这一事件对新西兰经济的影响是巨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建筑行业不论在哪个国家都属于基础产业，是带动上下游许多产业的主导。其中最直接的，就是各个建筑分包商。之所以这家公司员工不算多，是因为大多数活计都分包给其他建筑分包商了。比如通风管道、屋顶、玻璃幕墙、等等。

在今天先驱报满版满页的报道中，还夹杂着一个有趣的消息。在听到Mainzeal的消息后，出来跳脚的人里还有一家在东丰盛湾的电力公司的老板。貌似一家区域性电力公司跟这个商业建筑承建商的关系应该是林肯公园和郭德纲，虽然都在新西兰开演，但压根不是一路的。但是这个老板跳脚的原因其实很充分。2012年9月，这家电力公司收购了一家位于惠灵顿的建筑分包商，这家分包商主要提供通风管道的工程服务，而Mainzeal则是其主要的客户之一。Mainzeal进入接管程序之后，这家分包商作为其供应商，在偿债顺序上排得比较靠后，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应收账款很多可能收不回来，形成坏账，最终影响当期盈利水平。更有意思的是，这家分包商的前东主，也是由于资金链问题导致进入接管程序，因此才被这个电力公司买下。当时价格不算很高了，但是如果Mainzeal的事情更早一点发生，对该企业的估值仍会造成很大影响。由此也可以管窥得Mainzeal对其他行业的间接影响之大。

下一步当如何发展呢？诚然在这样的事件里很难说谁是赢家。BNZ吗，虽然作为使得Mainzeal进入接管程序的主要驱动者，它在清偿顺序上居有有利的位置。一旦接管人成功将这个企业出售，BNZ与接管人将首先对其投资和费用进行清偿。但是，对于一个银行来说，持续而稳定的现金流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好客户的丧失远远比一笔坏账带来的影响要恶劣得多。其他建筑承建商？也许。毕竟Mainzeal投得的在基督城重建项目中的几个项目，都会被Flecture和Hawkins等其他昔日的竞争者瓜分。同时Mainzeal释放出来的分包商和建筑从业者，也会使得整个建筑业可雇佣人员的池子更满，人工成本更低或者更稳定。但是由此事件释放出来的信号是消极的，银行对建筑行业的惜贷会更严重，建筑公司的预算会更苛刻，最终使得建筑业，这个经济领航员，的复兴看起来更为艰难。Richina吗？表面看起来，如此以来他们确实可以甩掉一个包袱，最起码Hobson漏水公寓的维修义务，随同Mainzeal会烟消云灭。富国的网站上依旧看上去波澜不惊，国内媒体也丝毫没有报道这个事件，也许是有意为之，可以趁春节期间把这个事件的风头化小。看看富国这十几年的投资历史，虽然一开始风头日盛但最近几年除了一个在阜新地区的皮革厂屡屡争得眼球以外，已然有廉颇老矣的姿态。Mainzeal可能现在是他的一个负担，但必然曾经是他的荣耀。

匿名者 发表于 2013-2-8 12:10
为什么Mainzeal牵一发动全身呢？从报纸上披露的数据来看，这家建筑公司的员工不过400人。这跟中国传统意义 ...

但输家却是明显的，Mainzeal的员工，分包商，以及他们的供应商，甚至奥克兰市政府。显然他们是 “the last standing man”，在Mainzeal净身出户之后，只好承担起维修Hobson漏水房的责任，但显而易见的，最后的支付者，是纳税人，是我们。正如中国俗语说的，在现存的经济体系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根线上的蚱蜢。

最后，不得不说及其反感某些媒体，抓住Director是中国人的事情，摆在桌子上、吊在房梁上、揣在裤兜里，明里挑灯看剑，暗里指桑骂槐。Mainzeal失势，非冰冻一日所致，资金链的压力，是日积月累才积重难返。是否跟现任Director有关系，还是跟前任有关系，有多大关系，还且论呢。至于跟他是哪里人，真是有毛关系。网上也有不少臆测来自中国的同胞，就跟当年鹏欣想买农场时的讨论一样有失偏颇。连鹏欣是国企背景这样不经百度就得出的答案都出来过，所以大家也不要轻信人言，不涨他人志气，也不灭自己威风。（鹏欣案也是有意思，有时间另开一贴再论，有人愿意看吗）

oplwy

前面懂了。后面有点迷糊

winnie_211

强贴    原来还能跟富国海底世界有关系

MCB

这样的经济前景，不知道auckland的房价还会长多久？

rexu

说了那么些，就是经济差，没钱，没工程！

看着吧，这样事情在今年会不断发生！

MelodyO_O

那么小字真是伤不起。。。。。

wanghuansha 发表于 2013-2-8 12:11
在 谈谈 被接管后 mainzeal 回有什么作为呢？

未完工的工程，欠钱的subcontractor 都怎么办呢？

接管程序启动后，接管人会代替管理层继续经营企业。理想的是找到下家卖掉。但期间工程应该会继续进行。也不排除会剔除一些不挣钱的项目，就像要卖房子的时候要对房子进行一番修饰，如果地毯太旧要换掉，厕所漏水要修一样。至于欠供应商的钱，有钱就还，但是要按照一定清偿顺序（具体参照company act schedule 7），没钱就。。。。。

Grassheaven

寫的很好啊。作為曾經是Mainzeal員工的我就不多說了哈。

北京那個海底世界剛剛開幕時SARS剛剛流行，誰敢去封閉的空間啊？那是10年前的事了當時就感到mainzeal不行了，只蓋商業建築例如公寓(每年蓋公寓？當年他們跟Dave P一起合作蓋公寓就感覺不靠譜)跟大型建築例如監獄(哪個政府每年蓋監獄的？)，等Q Central一蓋好我就跳槽了。

jingjingwu

写得好哈。
字儿调大点嘛，读完眼疼。

jingjingwu 发表于 2013-2-8 12:45
写得好哈。
字儿调大点嘛，读完眼疼。

得嘞，您看着这么大眼睛舒服不舒服哈。{:8_496:}

Grassheaven 发表于 2013-2-8 12:40
寫的很好啊。作為曾經是Mainzeal員工的我就不多說了哈。

北京那個海底世界剛剛開幕時SARS剛剛流行，誰敢 ...

把花大人都请出来了，呵呵

我对富国海底世界还是很有好感的，正是SARS前后，用学生身份以很便宜的价钱夜游了一次，至今觉得那鲨鱼缸好震撼！现在富国规模被比下去了，当年独一份的时候还是风光得很的。

NewLynnHse

到最后大家，包括我们纳税人都是输家

赢家是谁，你懂的，有钱真好

jingjingwu

匿名者 发表于 2013-2-8 11:53
得嘞，您看着这么大眼睛舒服不舒服哈。

好嘞。
kiwi为什么骂中国人呢？Mainzeal倒了，留下漏水房，那么多kiwi债权人，想不气都难。
中国一些投资高手，就是要搞大，资金舞来舞去，目的就是要挣大钱。
建筑，一个很需要谨慎的行业，管理不好，用便宜材料，后果就很惨。还有那个农场奶业，没有谨慎负责的态度走得也艰难的。
你的文章有看头，好的匿名贴。

Grassheaven

匿名者 发表于 2013-2-8 12:59
把花大人都请出来了，呵呵

我对富国海底世界还是很有好感的，正是SARS前后，用学生身份以很便宜的价钱 ...

幹嘛匿名嗎本來要給分的。。。

米虫宝宝

Grassheaven 发表于 2013-2-8 13:20
幹嘛匿名嗎本來要給分的。。。

你怎么出来了，哈哈

米虫宝宝

原来之前那个车牌出来是有关联的啊。

EFT340

Hobson 的公寓你指的是Hobson Garden吗? 大概是200户的样子, 不是97?

Grassheaven

米虫宝宝 发表于 2013-2-8 13:28
你怎么出来了，哈哈

帖子寫的深入簡出，不是工程建築業的都能看懂當然出來支持下。。。我本來也想寫但是姐你懂得。。。

米虫宝宝

Grassheaven 发表于 2013-2-8 13:33
帖子寫的深入簡出，不是工程建築業的都能看懂當然出來支持下。。。我本來也想寫但是姐你懂得。。。

先把签名改掉吧。。。。

米虫宝宝

楼主快写鹏欣啊，支持！

fantastic8376

受教了，明白了這件事情，感謝樓主的教導。

蓝山小野猫商铺

挺好的帖子。。。

呼吁LZ显身一下。。。

好加分哇。。。

right/wrong

写得很好写得很对。

quad5

匿名者 发表于 2013-2-8 11:24
接管程序启动后，接管人会代替管理层继续经营企业。理想的是找到下家卖掉。但期间工程应该会继续进行。也 ...

哦。 这样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