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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凝华学园捉鬼奇谈(已完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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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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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2 12:30: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微信分享
不只是恐怖的鬼故事,,更有一些感情参杂其中,,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情节很是丰满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P.S是已完成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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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山林里吹着孤寂的风,墨蓝色的夜空星星点点,却不见明月,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松涛声,像汹涌的海浪。
  五岁的杨飒坐在草地上,手中拿着一只红玉髓吊坠,不解地望着自己年迈的奶奶。
  奶奶已经年近古稀,脸上满是重重叠叠的皱纹,身材瘦小得像个发育不全的少女。但她的身手依然矫健,枯瘦如柴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一团发光的东西上麻利地切割着,一些白色的液体从那东西里溅了出来,洒满了她身上纷乱的银饰。
  杨飒认识那把匕首,那是族里的圣物,据说是从远古传下来的,能够弑神。而那团发着白光的东西,杨飒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只是以它为圆心,周围五米左右的草地都化成一片焦黄。
  奶奶从白光里掏出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她捧着那东西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树皮一般的脸上挤出一道兴奋的笑容,那是杨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笑。
  奶奶走到杨飒的面前,说:“孩子,来,把它吃下去吧。”
  杨飒抬起头,苍穹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明月,那么大,那么圆,几乎将世界照得宛如白昼。
  “来啊,孩子,吃下去,吃下去你就是我巴瓦族的明月。”
  
  “到站了!”一声宛如河东狮吼的叫声贯穿了杨飒的耳膜,她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朝窗户外看出去,一扇非常气派的校门赫然立在眼前,四根雕刻着远古图腾般花纹的圆柱支撑着巨大的牌坊式建筑,上面用正楷写着四个大字:凝华学园。
  “喂!那个拿旅行包的!”大巴售票员用她尖利的声音不客气地吼道,“到站了听到没有?还不快下去,想长在这儿啊!”
  “哦,好。”杨飒答应一声,也不生气,将那只半人高的旅行包往肩上一搭,走下了巴士,隐隐听到那售票员用鼻子哼出来的一声“白痴”。
  杨飒尴尬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凝华学园的校门,一丝兴奋将刚刚的不快赶得无影无踪。她终于考上大学了,而且考上的是这样一所名牌大学。
  在报考学校的时候杨飒请教了很多外出打工的老乡,他们都告诉她,在卫华市最好的学校就是这所凝华学园。该校建于1889年,最初是一家新式学堂,战乱时期一直被充作临时医院,建国后也被当作了收容所,直到80年代才由大财阀买了下来,以财阀雄厚的财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它建成了一家硬件设施十分完善的大型学园,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于一体,就业率达到百分之九十,成绩优秀的还可以进财阀的公司里任职。近几年,凝华几乎成为全国百万学子梦寐以求的象牙塔,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了脑袋都想挤进来,但成功的永远只是少数。
  杨飒无疑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可以从大门风风光光地进去,即使身上的衣服很寒酸。
  她背着巨大的旅行包迫不及待地往校门里走,也许是太得意忘形的缘故,刚一踏进校门,她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交,肩上的旅行包也飞了出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声沉闷的低响和低低的叫声,她艰难地爬起来,看到了最戏剧化的一幕。那只旅行包不偏不倚砸在了一个男孩的脸上,他的鼻子立刻血如泉涌,将他白色的西装染上了几滴鲜红。
  “对……对不起!”杨飒连忙跑过去,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手绢,帮他止血,“你没事吧?”
  “别碰我!”男孩一挥手,将她摔了出去,他满脸愤怒地看了看手上的血,用力甩了甩,恨恨地看着杨飒,说,“好!你好得很!”说完,将旅行包奋力一踢,走出了校门。
  杨飒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就好象一只虫子慢慢地爬过她的背,留下一串冰冷的痕迹。每当她有这样的感觉,就是灾难将要发生了。
  “恭喜你。”一个女声在杨飒身后响起,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那身长裙她在电视上见过,一位法国模特穿着它在T型台上用优雅的姿态行走,散发出耀眼的光彩。但是现在,她却觉得和这个女孩比起来,那名模特简直就像丑陋的青蛙。
  “如果按照一般偶像剧的剧情,你和他应该会一见钟情,而且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女孩满脸都是讥讽的笑,一头精致的卷发衬托着她精致的脸庞,非常迷人,“不过那种不在乎女人相貌家世教养的有钱男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所以他看上你的概率是零。不仅如此,你恐怕有大麻烦了。”
  说完,她朝杨飒抛了个媚眼,笑着走远了,杨飒望着她的背影,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有种预感,自己的大学生活……将会命运多舛。


杨飒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找到了迎新处,那是一条宽阔的林阴大道,茂密的树叶将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偶尔有些破碎的光点洒下来,落在人的身上,微微颤动,像苗族姑娘身上纷乱的银饰。
  杨飒兴高采烈地走到中文系迎新台,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个打扮得非常漂亮的学姐,脸上略施粉黛,一双杏眼宛如古画上的美人。
  “学姐,你好。”杨飒说,“我是新生,请问中文系是在这里报道吗?”
  那位学姐抬起头,用惊讶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那只旅行包上,笑了起来:“原来就是你啊,欢迎,欢迎来到凝华学园。”
  “谢谢学姐。”杨飒从旅行包里取出录取通知书,递给她,“以后请学姐多多关照。”
  学姐翻开通知书,看着杨飒那两个俊秀的名字,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说:“杨飒同学,我们系的宿舍紧张,你来得又比较晚,就委屈一下,住‘沁园楼’吧,你看怎么样?”
  此话一出,原本闹嚷的迎新处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无数双眼睛都齐刷刷向这边看过来,落在杨飒身上。杨飒觉得气氛不对,偷偷地瞄了瞄那些眼光,里面有怜悯,有讥讽,更多的却是深沉的恐惧,向在看着一个人形的怪物。
  杨飒的背上升起一丝彻骨的凉意,全身的鸡皮疙瘩像野地里的绿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一直站在学姐背后的一个男生小声地说:“白露,这是不是太过分了,那栋楼可是……”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杨飒,道,“况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废弃了,能不能住人还不知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白露恶作剧般笑起来,“前几天校方已经派人把那栋楼粉刷了一下,住人绝对没问题。就是里面有点脏,只要打扫打扫就行了。”她冲杨飒道,“怎么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我在家里经常帮奶奶做农活,打扫屋子绝对没问题。”
  “怎么样?”白露转过头,对那男生道,“人家都答应了。”
  “可是……”男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露生生打断,“你别忘了,这是‘他’吩咐的,和他作对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男生一凛,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了一眼杨飒,摇了摇头,白露从一大串钥匙里挑出一枚,递给他,说,“你带他过去吧。”
  “我?”男生打了个寒战,终于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了,只好哭丧着脸接过钥匙,正要走,就听一个冰冷的声音说,“我来报到。”
  杨飒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T恤牛仔的长发女孩将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往桌子上一扔,冷冷地看着白露,白露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扯了扯嘴角,说:“怎么是你?”
  “你不是说我铁定考不上本校大学吗?现在我考上了。”女孩狠狠地一拍木桌,木桌立刻抖了几抖,背面掉下雨一般的木屑来,“现在我来撕你的嘴皮!”
  “你!”白露想发火,但看了看周围投过来的惊讶目光,强忍了下来,冷笑一声,“好啊,很好!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就去住沁园楼吧,和这个乡巴佬住一起。”
  乡巴佬?纵是杨飒脾气再好,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对这个学姐的印象大打折扣。那女孩也冷笑了一声,从男生的手里一把拿过钥匙,拉起杨飒的手就走。白露望着她们的背影,恨恨地说,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住进那栋楼的人可没有一个是完整清醒地走出来的。
  她冷冷地勾起嘴角,将双手放在桌上,谁知那桌子竟然轰然倒塌,从中间裂成了两半。白露顿时脸色惨白,这可是最坚硬的青杠木做的啊,竟然……竟然会……
  
  杨飒跟在那女孩的身后,看着她那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闻到一股暗暗的花香,心中对她的好感油然而生,跑上去问:“我叫杨飒,你叫什么?”
  女孩放慢脚步,紧绷的脸也缓和了下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我叫李幽,以后请多关照。”
  虽然只是一个浅浅的笑容,杨飒却觉得这是她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温暖的笑,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你以前和白露学姐认识吗?怎么好象你们有什么过节?”
  “当然有过节。”李幽冷笑,“她是中文系学生会的文娱部部长,从小练舞,对自己的舞技相当自负。上次全校的舞蹈比赛,她输给了我,怀恨在心,处处给我小鞋穿,还说我绝对考不上本校大学,要是考上了,就来撕她的嘴。哼,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罢了,也不必跟她多作计较。”
  “原来如此。”杨飒皱了皱眉,说,“看样子,那个沁园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何止不是好地方!”李幽停下了步子,说,“到了,你自己看吧。”
  杨飒抬起头,看到一栋两层高的别墅式建筑,青色的墙砖,爬满了铺天盖地的爬山虎,甚至连一楼的几扇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门是虚掩着的,铁制的大门已经满是班驳的痕迹,石墙上也有了些许裂痕。这样的建筑在周围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中简直就是异类,只是看一眼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杨飒生生打了个冷战,小声地问:“我们……真的要住这里?”
  “没错。”李幽无奈地点了点头,“进楼之前我有义务把这栋楼的传说告诉你,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申请换寝室,不过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就是了。”
  “传说?”
  “这栋楼是凝华学园最早的建筑,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战乱中,学园被改成了医院,这里……就是停尸间。”
  “停尸间!”杨飒几乎是尖叫起来。
  “这还不算完。”李幽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眼睛盯着那一扇扇紧闭的窗户,眸子里有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解放后这里成了收容所,当然那时的学园远没有今天的规模大,需要收容的难民又比较多,这里就被安排住进了几个从乡下出来讨饭的农民。可是没过多久怪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譬如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女人的哭声,在走廊里看到穿白衣的奇怪女人等等,这些都是小打小闹,虽然上报了政府,但是没有受到重视。哪知道过了不久,就开始出大事了,那是个月圆的晚上,一个农民起床小解,很久都没有回来,他的室友坐不住了,到处找他,都不见人影,本来以为他是逃走了,哪知第二天早上人们在厕所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而且……那具尸体非常恐怖。”
  杨飒听得全身冰冷,不由得问道:“哪里恐怖?”
  “那具尸体没有任何外伤,但他的肚子里却什么也没有,所有内脏都消失无踪。听说当时他的表情非常恐怖,发现他的人当场就疯了。公安局来了很多人,把尸体带回去解剖,从此就再也没了消息。第二天沁园楼就被封了,这么多年没再打开过,也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凶手是怎么完整地从尸体里取走内脏,或者,那个晚上,他看见了什么。”
  “啪”,一声闷响,杨飒的旅行包重重地掉在了地上,她一把抓住李幽的手臂,眼睛直直地盯着二楼的一扇窗户,脸色吓得惨白:“小……小幽,我刚才好象看到那扇窗户里有一道白影,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哪儿啊?”李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吱呀一声开了,缓缓移开的门后,是一个穿着白衣一头长发的女人。
  “啊——鬼呀!”杨飒尖声大叫起来,李幽神色一动,一跃而起,一脚朝那白衣女人狠狠踢去。
  他们站的地方离铁门还有一段距离,但李幽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门前,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旁边的墙上,坚硬的青石立刻现出了一圈裂痕,像一个小蜘蛛网。
  杨飒看着那风驰电掣的一脚,早已忘记了害怕,她实在想不通李幽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很不错嘛。”那白衣女人冷笑了一声,“好腿功啊,可惜踢歪了。”

 “原来是你!”这个时候杨飒才发现那白衣女子竟然就是在校门前讥讽他的那个漂亮女孩,“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当然是和你一样的原因。”白衣女孩无奈地说,“先进来吧,现在大家都是同命相连的人了。”
  李幽收回脚,刚才当然是她故意踢歪的,这一脚本来就是本能反应,幸好她及时刹住,否则真落在人的身上,肯定非死即残。她有些后悔了,这么随便在人前显露功夫,被老爸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她的。
  “小幽,怎么啦?”杨飒扯了扯她的衣角,“我们进去吧。”
  “是。”李幽哭丧着脸,跟着她走了进去。
  沁园楼里比外面还要糟糕,长长的走廊里暗得连路都看不清,白衣女孩打开路灯,昏黄的灯光映着满地的碎石和布满污秽的墙壁,杨飒几乎以为自己到了即将拆迁的危楼里。这样的地方能住人吗?她老家的屋子可是非常漂亮的吊角楼,周围山清水秀,宛如仙境,和这里简直有天壤之别。
  “我叫刘楚曼。”白衣女孩说,“这栋楼只有我们一间寝室住人,所以我们选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那间屋子采光最好,离厕所又近,不用跑很远去梳洗了。”
  “你们?”
  “我们还有一位室友。”刘楚曼停下步子,用力推开房门,“思然,我们寝室齐了。”
  在门开的一刹那,杨飒看到了世上最美丽的风景,窗户旁那道倩影在阳光的勾勒下宛如仙子,她转身的时候仿佛所有的光芒都映在了她的脸上,凤眼柳眉,冰肌玉骨,巧笑倩兮,仿佛是从画上走下来的绝世佳人。
  “你们好。”思然朝两人笑了笑,翘起的嘴角带起了一屋的春光。
  “你……你好。”杨飒和李幽两人都目瞪口呆,说话不禁有些结巴。思然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反应,过来帮他们提行李,“看来你们也是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啊。”
  “可不是。”刘楚曼一边帮她们铺床一边说,“杨飒最倒霉,一进校门就摔了一交,手里的旅行包还不偏不倚地砸在太子的面门上,砸得他鲜血直流,估计那是他这辈子流得最多的血了。”
  “太子?”
  “他的名字叫楚云飞。”刘楚曼用充满讥讽的表情笑了笑,说,“本校校长的儿子,历任学生会会长,现在读大二,在学校里拽得个二五八万的,得罪他的人没一个有好日子过。”
  杨飒愤愤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况且我已经道歉了,他还想怎么样?我找他评理去。”
  “千万不要!”李幽从旅行箱里将自己的日用品一件一件拿出来,说,“至今为止只有三个人去跟他评过理,结果一个左脚残废,一个右脚残废,最后一个精神失常,现在通通退学,你要是想步上他们的后尘,不妨去试试。”
  杨飒听了,义愤填膺地说:“这到底是什么学校啊,难道这里就没有王法了?”
  “王法?那是封建的东西,早就被革除了。”刘楚曼看起来养尊处优,但做起家务来却丝毫不含糊,拿起扫帚就开始扫走廊上的碎石子,“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他的?就因为我说了那句你们会一见钟情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知道被什么人传到他耳朵里了,他觉得这样的话太伤他的自尊,就把我给发配到这里来了。”
  “什么?”杨飒终于大怒,“和我恋爱他觉得伤自尊?”
  “好了,不说了,快过来帮忙!”刘楚曼捂着口鼻,拿着扫帚在墙上乱挥,“这么多石头和蜘蛛网,看来今天我们得拼命了。”
  杨飒转头看了看专心擦拭电脑桌和书柜的思然,拿起扫帚凑了过去,问:“思然,你呢?你是因为什么事被发配来这里的?”
  “我?”思然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把通知书给了白露学姐,还没开口呢,就被她叫到这里来了。”

夜已经很深了,杨飒睁开眼睛,眼前是天蓝色的蚊帐,隐隐约约中房门外似乎传来一阵低低的歌声,咿咿呀呀,像是一首来自远古的曲子,透着深沉的凄凉与哀愁。
  她下了床,轻轻地打开门,那歌声更加清晰了,似乎是从旁边的水房传来。杨飒疑惑地想,难道是哪位室友半夜起来上厕所?可是半夜三更地唱什么歌?这不是成心吓人么?
  她推开水房的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水房并不大,被一堵墙隔成了两间,一间是梳洗室,一间是厕所。杨飒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洗槽前,拿着一把白色的梳子一下一下梳着自己卷曲的长发,嘴里小声地唱着歌,却怎么也听不清歌词,
  “楚曼?”杨飒低呼道,“楚曼,是你吗?”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继续梳自己的长发,杨飒皱了皱眉,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说:“楚曼,你半夜不睡觉梳什么头?快回去睡吧。”
  女子停止了歌唱,缓缓地转过头,杨飒顿时全身冰凉,她的脸上一片漆黑,竟然只有两只大如铜铃闪着蓝光的眼睛。杨飒想逃,却全身僵硬如铁,移动不了分毫,女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叫声,布满青筋的手朝她的脖子抓来。
  
  “啊——”杨飒尖叫一声,诈尸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无疑是一道惊雷,另三位室友也从床上跳了起来,灯啪地一声亮了。
  “阿飒,怎么了?进贼了?”李幽惊讶地道。
  “鬼……鬼……”杨飒被吓得不清,脸色惨白。刘楚曼过来掀开她的蚊帐,说:“你做噩梦了吧?哪有什么……”
  她眼神一僵,后面的话生生的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思然和李幽围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又怎么了?你也见鬼了?”
  “脖子……”刘楚曼脸色苍白,“阿飒的脖子……”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在杨飒的脖子上,赫然印着一个巨大的手印,指节突出,就像……就像骷髅!
  
  楚云飞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旋转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精美的汽车杂志。办公室里的装潢十分豪华,各种电器应有尽有,墙壁贴着西欧风味的墙纸,办公桌背后挂着一幅字,竟是一个繁体的龙,隐隐间透着一股霸气。
  “云飞哥。”门被轰地一声踢开了,一个身穿白色耐克T恤和牛仔裤的阳光男孩兴冲冲地闯了进来,“云飞哥,你听说了吗?沁园楼昨天晚上闹鬼了。”
  楚云飞一愣,放下手中的杂志,道:“怎么回事?”
  “听说住进沁园楼的那几个女生中有一个碰见了鬼,脖子上被印了个手印,现在还在寝室里躺着呢,看样子吓得不轻。”
  “是谁?”楚云飞皱了皱眉。
  “听说叫杨飒,就是那个用旅行包丢你的乡下妞。”男孩说得正起劲,却蓦然望见楚云飞杀人一般的眼光,连忙闭了嘴,那件事情可是身为学生会长的云飞哥毕生的耻辱,以后他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是为了从里面搬出来所以才装病吧?”楚云飞冷笑了一声,“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这个……”男孩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云飞哥,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那栋楼的确不能住人……”
  “雷昊!”楚云飞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我的尊严可以任人践踏了?”
  “好吧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过。”雷昊耸了耸肩,“我回去写新闻稿了,等这个新闻出来,今天的校报肯定会被哄抢一空。”
  “这件事情就不必见报了。”楚云飞看了他一眼,说,“宣传封建迷信,你这个宣传部部长还想不想当了?”
  雷昊权衡利弊,最后还是不得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题材啊。
  楚云飞又拿起了杂志,但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车上了,那栋楼……难道真有什么古怪?


杨飒躺在床上,细细地抚摩脖子,那个手印已经消失了,但她依然可以感觉到那只如同骷髅一样的手留在脖子上的冰冷的感觉,像无数只虫子爬过身体般恶心。
  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她的心脏持续着每分120下的跳动速率,她想立刻离开这里,但她也知道,她遇鬼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她无法忍受自己被人当动物一样参观,因此无论室友们如何劝,她都不愿意出寝室门一步。
  杨飒闭上眼睛,回想故乡的山山水水,那开满桃花的关阳山,那波光粼粼的落月河,那绿竹青翠的素笙林,那民风淳朴的巴瓦寨,以及奶奶做的糯米糕,巴瓦少年明朗的歌声,巴瓦少女优美的舞姿,落月河上轻盈的小舟,一切的一切都像梦一样遥远。
  她的心渐渐缓下来,手不自觉地伸进衣服里,将脖子上挂着的红玉髓取了出来。那是奶奶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打磨成桃花的模样,也许是长久以来吸收人的灵气的缘故,晶莹剔透,握在手中还能感觉到暖暖的温度,每次看到这枚红玉髓,她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比任何咒语都要灵验。
  “奶奶……”杨飒将玉髓贴在胸口上,喃喃道,“您要保佑我……”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阵水声,那水声十分奇怪,并不是水管的滴答声,反倒更像是湖泊中暗流的涌动,夹杂着一丝气泡浮起并破裂的声音,宛如沼泽。
  杨飒一惊,坐了起来,那声音来自刘楚曼的床,就是她的对面。当看到那张床时,杨飒的脸色刷得变得惨白,床单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泓黑色的泥浆,往上骨碌碌冒着气泡,浓而稠,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恶臭。
  杨飒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向后退去,那沼泽里蒸腾起一阵腐朽的雾气,突然间迸出几根白色的丝线来,激射而出,将杨飒紧紧捆住,往沼泽里拉去。
  杨飒尖叫一声,手中的红玉髓落在了地上。她拼命挣扎着,但丝线的力气过于强大,拖着她一直往沼泽里走,她匆忙之间一把抱住床的栏杆,就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幕。
  在那片漆黑的沼泽里,渐渐冒出一个巨大的昆虫的头,硕大的眼睛,尖利的獠牙,黑色的大嘴张开时喷出诡异的臭味,幽长的食道也是一片漆黑。
  “不……”杨飒感到一股激烈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像洪水一般瞬间便流遍了全身,双手无力得连栏杆都抱不住,“不!谁来救我!谁来救救我!”
  没有人回答,也不会有人回答,那只昆虫的脑袋朝她一点一点移了过来,尖利的獠牙闪动着耀眼的寒光。
  “不!我不要被怪物吃掉!”杨飒终于哭出来,她不想死,她刚刚如愿以偿考上大学,连这个美丽繁华的城市都没有仔细看过,她不想死!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阵惊呼,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门边,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只昆虫头。
  “楚……楚云飞!”杨飒认出他就是那个被自己的旅行包砸中面门的年轻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叫起来,“快!快来救我!我……我不想死!”
  楚云飞被她一叫,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操起旁边的方凳就朝昆虫狠狠的砸去。谁知那虫子一仰头,咬住方凳,用獠牙一搓,青杠木做的方凳竟然四分五裂。
  杨飒与楚云飞都是大吃一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快,用剪刀!”杨飒急道,“用剪刀把这些线给剪断!快!”
  剪刀?楚云飞焦急地环视四周,从桌子底下抽出剪刀,冲了过来。哪知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剪刀竟然被挫开,那根白色的丝线就夹在两片刀刃之中,丝毫无损。
  楚云飞脸色大变,往后退了几步,一脚撞在了旅行包上,一个硬硬的东西在包里发出一阵脆响,撞得他脚踝生疼。谁知杨飒面色一喜,大叫道:“楚云飞!快!快从我包里把那匕首拿出来!”
  匕首?楚云飞转头,看了一眼旅行包,想也没想便将它提起来,捉住底部往下一倾。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纷乱的响声,掉了一地的日用品和草编的小盒子。就在那些杂物中,楚云飞看到了一把三十厘米左右的匕首,刀鞘和刀柄都是用老银做的,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
  昆虫离杨飒越来越近,几乎能够咬到她的衣衫,杨飒着急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楚云飞,骂道:“你傻了呀,快把匕首拔出来。”
  如果是在平时,若有人跟楚云飞这么说话,他一定不会让她站着走出凝华去,可是现在他也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将刀一抽。
  一声龙吟响彻整栋沁园楼,楚云飞看着手中这把刀,寒冰一般的刀身光可鉴人,泛着幽幽的蓝光,仿佛溢出一阵寒气,连四周的空气都结出了冰晶。
  那只昆虫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发出一声低沉如野兽般的嚎叫,向沼泽下沉去。
  “还愣着干什么啊!”杨飒疾呼,“快动手啊!”
  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脸色一凛,手腕用力,将匕首掷了出去。
  溢着寒气的匕首划破阳光不偏不倚落在了昆虫的肩膀上,昆虫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号,既像狮子又像老虎,迅速沉了下去,连绑住杨飒的丝线也一并收回,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百合花纹的床单又回来了,床还是以前的床,只是在床的中央,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杨飒重重地吐了口气,双手一松,软软地躺在床上,楚云飞也是惊魂甫定,道:“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怪叫,杨飒从床上跳了起来,从地上一个一个捡起草盒子,细细查看,待确定全都完好无损之后才松了口气,望了楚云飞一眼,说:“算你运气好。”
  楚云飞大怒,说:“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救命恩人?”杨飒猛地转过头,愤愤道,“如果不是你把我流放到这里,我会有生命危险吗?”
  “你……”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杨飒这时才发现不对,“难道你是来看我们到底有多惨?”
  楚云飞神情一窒,他是担心真的会出事才来看看,没想到这栋楼里竟然真的有怪物,现在该如何是好?让他们搬出来?那他的脸面和尊严……
  “你走!”杨飒脸色铁青,将门一拉,用生硬的语气说,“这里不欢迎你!”
  “怎么?你还敢住这里?”楚云飞奇道。
  “就算我被那只怪物给吃了,我也不会来求你,你走!”杨飒的口气相当决绝。
  “好!”楚云飞咬了咬牙,从他出生开始就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如果现在放过这个从乡下来的女人,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凝华学园里混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杨飒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门用力一关,只听碰一声剧响,无数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掉下。楚云飞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真恨不得一拳将木门打个窟窿,但他犹豫了下,还是将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实在没必要和这样一个女人计较。
  他转过身,正要走,却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枚桃花形状的红玉髓。他朝那扇深恶痛绝的木门望了一眼,将红玉髓紧紧握在手心,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的笑。
  楚云飞刚一踏出沁圆楼的门,就听一个悦耳的声音柔声道:“云飞,真巧啊。”
  楚云飞一惊,抬起头,竟然是一身白衣的白露。她的脸上挂着妩媚地笑,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道,“云飞,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楚云飞皱了皱眉,道:“你跟踪我?”
  “我哪儿敢啊?”白露笑道,“只是偶然经过而已。”
  楚云飞冷着脸,什么也没说,推开她的手自己走了,白露脸色一变,转过身望着那栋青石筑成的古旧老楼,美丽的眼睛里迸出冰冷的杀气。



[ 本帖最后由 弟弟DDdd 于 2008-7-4 11: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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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2 12:32:42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思然的美貌在班上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和一般美女的遭遇一样,她得到了大部分男生的倾慕和大部分女生的嫉妒。
  思然自己倒是对这些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下课,几乎全班的男生都围了过来,满脸谄媚的笑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她教养很好,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并没有发火。只是李幽实在看不下去了,拿着班里的扫帚走过去,站在思然的身旁,温柔地笑道:“各位真是闲啊。”
  “我闲不闲关你什么事?”一个正打算约思然出去玩的公子哥见有人打扰他的好事,不禁将脸一翻,说,“你个丑八怪还不快闪开。”
  丑八怪?思然脸色一冷,正打算说话,却见李幽笑得更温柔了,拿起扫帚在自己的手心敲了几下,然后一用力。
  全班的同学都变了脸色,那根用不锈钢做的扫帚柄竟然被她弯成了一个四十五度角,她的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意,对那个出口伤人的公子哥说:“怎么样?你觉得关不关我的事啊?”
  “当然,当然。”公子哥脸上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不到两秒连尾烟都看不到了,李幽讥笑了一声,跑得倒挺快。
  “谢谢你。”思然的周围终于再没有一个男生,她拉了拉李幽的手,笑得像个孩子。李幽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没什么,举手之劳。”
  话音刚落,刘楚曼就从教室外走了进来,李幽见她脸色不好,问道:“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没有,遇到一点小问题而已。”刘楚曼脸色苍白,找了个位置坐下,埋头看书,但很久都翻不了一页。李幽和思然对望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楚曼到底是怎么了?
  
  三个女孩回到宿舍的时候杨飒正趴在地上找东西,李幽奇怪地看着她,说:“阿飒,找什么呢?”
  “我的红玉髓。”杨飒没有抬头,往床底下钻,“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是掉地上了啊。”
  “原来是块玉。”思然说,“重要吗?”
  “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的。”
  刘楚曼看见杨飒的床上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草盒子,好奇地拿起一个来,那盒子巴掌大小,圆形,像个粉盒,上面用五颜六色的草编出图腾般的花纹:“阿飒,这是什么?”
  杨飒一惊,连忙从床底下跳出来,也不顾满头的蜘蛛网,一把将她手里的草盒子抢了回来:“这个你不能动,很危险的。”
  “危险?”刘楚曼皱了皱眉。
  “大家都记着。”杨飒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刘楚曼的肩,严肃地说,“这个东西不能乱碰,否则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
  刘楚曼脸色一变,将她的手推开,捂着自己的肩膀,似乎十分痛苦。
  “楚曼,你怎么了?”思然关心地说,“是不是肩膀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不,没什么。”刘楚曼连忙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说,“刚刚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没什么。”
  听到肩膀这两个字,杨飒不禁一惊,看着坐回床上收拾东西的刘楚曼,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难道……
  
  夜色正浓,墨蓝色的夜空满是明星。凝华学园的绿化很好,长满了梧桐树,手掌大小的叶子,一簇一簇,遮天避日。
  几个白色的身影在树荫的掩护下来到沁园楼外,尽管放轻了脚步,脚下依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老大,这……这冬楼闹鬼啊。”其中一个小声地说,“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废话!”那个被叫老大的男孩瞪了他一眼,说,“怎么?怕了?刚才收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怕?”
  “可是……”
  “闭嘴!你他妈干不干,不干拉倒!”老大将一个狰狞的鬼面具戴在脸上,“吓死她们也只能算她们倒霉呢?谁叫她们得罪了戴少爷?还让他在全班面前出丑?这都是她们自找的。”
  几个人不再多话,都戴上了一只鬼面具,悄悄溜了过去。
  沁园楼的恐怖传说使得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当管理员,铁门的锁也因为太大太重不方便使用丢到了一边,现在阻挡他们的只有铁门后面那扇门木上的暗锁。那个老大似乎做惯了这样的工作,从包里掏出一根铁丝,伸进锁眼里一转,门无声地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烂的气味。
  
  杨飒想着白天的事,睡得很浅,所以一个极轻的关门声就把她吵醒了。她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掀开蚊帐,刘楚曼的床上已经人去床空。她不禁皱起眉头,难道那只昆虫真的和楚曼有什么关联?
  她望了一眼寝室的门,心脏又迅速跳起来,咚咚咚,像急速的鼓点。她咬了咬牙,从枕头下抽出那把匕首,轻轻打开门,跟了出去。
  
  几个戴鬼面具的男生在一楼的长廊里茫然地走了,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打在地上,拉得很长,过了大约一刻钟,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那个胆小的男生害怕地说:“老大,我们……我们走了这么久,怎么没看到楼梯啊?”
  老大似乎也有些害怕,脸色苍白,但他不想在弟兄们面前丢脸,还是强打起精神说:“别怕,快……快到了……”
  “老……老大,我好象听到什么声音……”
  “别他妈自己吓自己!”老大握紧挂在脖子上的MP4,里面录有恐怖声效,准备用来吓唬李幽几人的,现在他却一点吓人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老大,我们还是回去吧。”四周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响声,好像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快速地爬行,几个男生实在受不了了,只得道,“那些钱我们不要了,回去吧。”
  老大咽了口口水,终于点了点头,几人欣喜若狂,连忙转头就跑,可是没跑多久他们的心又凉了下来,无论他们怎么跑,都好像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两旁是一扇扇打不开的木门,前方是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长廊。
  “老大……我们……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胡说!”老大厉喝,但额头上已经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快了,我们快出去了。”
  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响了,几个人都停下了步子,突然其中一个怪叫一声,众人一齐望过去,只见无数的白色丝线铺天盖地般涌了过来,在那些丝线的尽头,是一个庞然大物。
  “啊——”
  一声惭叫划过凄冷的夜空,杨飒一惊,握紧手中的匕首,加快了脚步。就在她冲下楼梯,站在一楼楼道口时,她看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一幕。
  刘曼楚站在走廊里,一身白衣,在这一片昏黄中宛如一个飘忽的幽灵,在她的脚下,躺着几个男生,全都面目狰狞,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景色,他们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杨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几个室友都在水房里洗漱,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像灌进了一块大石头。
  “阿飒,快点,上课要迟到了。”李幽拿着牙刷和杯子走了进来,一边换衣服一边收拾课本。
  杨飒觉得头脑中混混沌沌,侧了一下身,却发现床上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个MP4,她疑惑地看着这个自己绝对买不起的东西,说:“这是谁的?”
  李幽凑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交还给她,说:“好象不是我们寝室的,我们几个都没有这东西。”
  “那就奇怪了。”杨飒换好衣服,将MP4塞进牛仔裤里,拿着杯子洗脸盆毛巾走进水房,思然和刘楚曼正在水槽边忙碌。杨飒挤了进去,就听思然说:“阿飒,昨天晚上你到哪儿去了,怎么那么久没回来?”
  “昨天晚上?”杨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沉,什么地方也没去啊。”
  “怎么会。”思然斩钉截铁地说,“昨天我听见开门的声音,看见你出去了啊,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我没出去啊。”杨飒皱起眉头,在记忆里拼命地搜索,却找不到一丁点线索,“昨天……昨天我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
  “可能是梦游了。”刘楚曼突然道,“你这几天受了惊吓,压力又大,很容易梦游的,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也许吧。”杨飒挠了挠脑袋,她什么时候有梦游这样的习惯了?
  
  这天上午是古代文学,中文系的古文教材都是繁体字,不少学生叫苦连天,直呼看不懂。杨飒倒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她从小跟随祖母学习古书,在古文方面的造诣怕已不在老师之下。她担心室友,抬起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三个女孩,她们专心致志地听着,没有什么不妥。
  杨飒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MP4,那是多彩最近才出的一款MP4,黑色的外壳,带了1.8英寸的播放屏,并附有外放功能,看上去精美小巧。这样的东西会是谁的?难道是昨天楚云飞救她时不小心掉了?
  突然,一个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用指头在她的桌子上敲了两下,吓得她连忙把MP4塞进桌子里,抬起头,原来是古文老师。
  这个古文老师名叫白桦,年纪不大,四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一张脸也干干净净,看上去很舒服。
  他看着杨飒的脸,有一丝错愕,竟然愣了一下,十几秒之后才恢复正常,尴尬地笑了笑,回到讲台继续讲课。杨飒也有些惊讶,自己脸上有什么吗?是不是粘了什么脏东西?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杨飒觉得,那一个上午,白桦老师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终于到午饭时间,下课铃一响,班里的学生争先恐后地奔了出去,杨飒照例是和室友一起吃饭,凝华学园与一般公立大学不同,里面有许多学生都是有钱有势的少爷小姐,除了几个大食堂之外还在风景秀丽的地方修了不少欧式建筑作为西餐厅,精致华丽,造型优雅,绿叶掩映之间仿若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杨飒出生乡村,亲人都已不在世上,虽然祖母留下的各种饰物都很珍贵,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她却不想动用分毫,生活自然变得相当窘迫,西餐厅是万万进不起的,即使是在大食堂,也只能吃一些粗糙的食物,幸而凝华学园的伙食是远近闻名的,她也不算太委屈。
  吃完饭,杨飒一个人去找楚云飞询问MP4的事情,凝华学园占地极大,里面建筑物又多,简直就像迷宫。她花了很大的力气,问了无数个同学之后,终于在一片湖泊旁找到了学生会办公楼。
  不愧是凝华学园啊。杨飒看着面前这栋三层楼的豪华建筑,一阵感叹,居然连学生会都有办公楼。
  “你找谁?”一个男音在身后响起,杨飒转过身,见一个穿着运动服手上抱着篮球的大男孩走了过来,满头汗水。
  “我找楚云飞,他在吗?”
  “你找云飞哥?”男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你是谁?”
  “我叫杨飒……”
  “原来你就是杨飒。”男孩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竟然自己来了。我叫雷昊,是宣传部部长。走,我带你去见云飞哥。”
  “这……”杨飒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雷昊拉住手腕,连拖带拉地拽进楼去。
  “云飞哥,你看我带谁来了。”雷昊拉着杨飒兴冲冲地撞开门,谁知两人都傻眼了,楚云飞坐在旋转沙发上,白露坐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的怀里,非常亲密的模样。
  杨飒脸一红,连忙转过头去,雷昊尴尬地笑了笑,说:“云飞哥,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楚云飞的脸始终是冷的,见有人进来就把怀里的白露往外轻轻推开,白露本来正在享受帅哥宽阔的胸膛,没想到却被人坏了好事,顿时脸色铁青,拿起桌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在与杨飒擦肩而过的时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睛里是彻骨的冰冷。杨飒不禁打了个冷战,往后退了一步。
  “你把她带来干什么?”楚云飞冷着脸说,“你以为会长办公室是谁都可以进来的?”
  “我来还你这个。”杨飒对他也没有好感,将MP4掏出来,扔给他,“下次要是再让我捡到,我就扔湖里去。”
  “这是什么?”楚云飞皱了皱眉,“我不用这种便宜货。”
  便宜货?杨飒一愣,胸膛里翻起一股怒气,他竟然说这是便宜货!这可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啊。
  “这是张磊的。”雷昊突然凑过来,拿起那只MP4,说,“我见他听过这个,你看,这里有条裂痕,是他和外面的混混打架时摔的。看来昨晚他们果然去过沁园楼。”
  “什么?他们来过沁园楼?”杨飒吃了一惊。
  “怎么,你不知道?”
  “我……”杨飒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情景,可是大脑里一片混沌,仿佛布满了迷雾,“我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云飞沉声道。
  “云飞哥,今天我得到可靠消息,说张磊他们寝室的几个人收了戴恒那小子的钱,去扮鬼吓唬沁园楼的四个女孩,可是昨天晚上他们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扮鬼吓唬她们?”楚云飞怒道,“为什么?”
  “听说那个叫李幽的女孩当众羞辱了戴恒。”
  “戴恒那小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楚云飞冷冷地看了杨飒一眼,问道,“昨天晚上你看到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杨飒道,“昨晚我睡得很熟。”
  楚云飞拿起那只MP3,说:“既然如此,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我……”杨飒皱起眉头,用尽全力回忆昨天晚上的经历,却一片空白,“我……我不知道……”
  楚云飞不再追问,拿起MP4,一打开便跳出了录音界面,他心中一动,难道……
  他轻轻一按,启动了录音播放功能,刚开始是一阵沙沙的响声,紧接着便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大……我们……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三人都是一惊,连忙竖起耳朵。
  “胡说!快了,我们快出去了。”
  “这是张磊的声音。”雷昊道。
  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几个人似乎很慌乱,其中夹杂着悉悉梭梭的响声,像无数只虫子在快速爬行。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杨飒和雷昊都不禁跳起来,接着便听到MP4落地所发出的沉闷响声,录音结束。
  学生会办公室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可怕,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杨飒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明显的惊讶和恐惧。
  最后还是雷昊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云飞哥,你看这……”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云飞生生打断:“杨飒,你昨天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没有?”杨飒头痛地抱住自己的头,觉得快要崩溃了,“我……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楚云飞沉吟一阵,似乎在思考,良久,他站起身,道:“坐到这里来。”
  非常符合他性格的命令口气,虽然霸道,却不似以前嚣张了,杨飒竟然不觉得反感,乖乖地坐到那只旋转沙发上。
  “全身放松。”楚云飞的口气柔和下来,从上衣衣袋里掏出一只精美的金制怀表,垂钓在杨飒的面前,缓缓地摇晃,“来,看着它,它会把你带回昨天晚上,让你记起一切。”
  杨飒觉得眼前迷茫起来,好象置身于一团浓雾之中,四周一片雪白,仿佛创始之初。突然,浓雾如潮水一般退去了,世界开始昏黄起来,她发现自己站在沁园楼的楼梯上,空气里弥漫着诡异而恐怖的味道。
  她顺着楼梯往下走,一直走到了一楼楼道口,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那是一个女子,卷曲的长发,姣好的身材,宛若深夜里的幽灵。
  女子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头,眼睛里闪动着妖艳的红光。
  那张脸,杨飒再熟悉不过!
  “楚曼!”她一声大叫,从旋转沙发上跳了起来,“我记起来了!昨天晚上我跟着楚曼下楼,看到她脚下躺着那几个男生的尸体!”


“尸体?”雷昊叫起来,“你确定他们死了?”
  “是。”
  “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直觉?”雷昊和楚云飞的眼里都露出一丝怀疑。
  杨飒叹了口气,说:“从小到大,我对生命就特别的敏感,只要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人已经死了,他就绝对不会还活着。”
  楚云飞和雷昊对望一眼,算是暂时相信了她的话:“后来呢?”
  “后来……”杨飒回忆道,“我叫了她的名字,她走过来看着我,眸子竟然是红色的,像血一样鲜红的颜色,我看着她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红色的瞳孔?”楚云飞皱了眉,陷入沉思。杨飒看着他瘦削的脸颊,狭长的双眼,挺拔的鼻梁,专注的神色,白色的衬衫,隐隐露出的胸肌,竟觉得他是如此的迷人。
  杨飒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脸腾地一下红得像只番茄,她在干什么!这个男人是个十分八婆十分嚣张十分小气的龌龊男!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杨飒。”楚云飞面色严肃地说,“刘楚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我和她也刚认识,怎么知道。”杨飒连忙把脸低下去,不让人看到她绯红的脸颊。
  “说得也是。雷昊,你帮我去查查这个刘楚曼的底细,还有,她为什么要进沁园楼。”
  杨飒一惊,道:“难道她不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才被流放到那里去的吗?”
  “说了我不爱听的话?”楚云飞奇道,“她说了什么?”
  杨飒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刘楚曼,她到底说了多少谎话!
  
  从学生会办公室里出来已经快三点了,太阳越来越毒,从地面上升腾起来的热气令人窒息,就像是把整个地球都扔进蒸笼里一般,要把人活活地蒸成包子。
  楚云飞似乎良心发现了,要她从沁园楼里搬出来,并答应给她安排一个条件优越的寝室。但杨飒并不想离开那栋楼,事情还没有解决,她怎么可以丢下不管,特别是丢下刚刚认识的好朋友。
  她叹了口气,沿着那片湖泊缓缓地走,四周树阴环绕,倒不觉得太热,但她的心里很乱,乱如一团麻。楚曼真的和那只怪物有关系么?那只怪物似乎是冲着她来的,楚曼到底有什么企图?如果她想要取她的的性命,昨天晚上就可以杀了她,为什么却对她施什么催眠术?
  一阵清风拂过湖面,刮得满湖的荷叶随风摇摆,仿佛涌起了一层绿色的波浪。杨飒抬起头,享受这夏日难得的凉爽,哪知头刚抬起来,就看见一只毛毛虫从树上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中她的鼻头,她吓了一跳,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将虫子拂到地上,重重地踩上几脚。
  “该死的虫子!”杨飒愤愤地咒了一声,却突然一震,那只从楚曼床里钻出来的虫子到底是什么虫?那个时候只看到了它的脑袋,锋利的牙,漆黑的头,脖子上还有黑色的绒毛,那到底是什么生物?沁园楼里什么虫是那个样子的?
  等等!杨飒眼睛一亮,虫子?对了,虫子!如今是晚夏,沁园楼又潮湿,为什么她却没有看到一只虫子?蚊子苍蝇就不说了,连号称不死的蟑螂也没见到一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那只虫子……以吃虫为生?
  就在这个时候,杨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湖泊的另一边,一袭白衣飘然若仙,沿着河岸往东边走去,杨飒记得,那是往校外的路。
  楚曼?这么热的天气,她要去哪儿?
  来不及细想,杨飒已跟了上去,也许,一切的真相,就在楚曼的身上。
  杨飒不得不承认,楚曼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身材也出奇的好,走起路来摇弋生姿,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的焦点,这样的女子,竟然会和那样丑陋的昆虫有联系,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她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祖母跟她说过,女人的美丽是一种毒药,致命的毒药,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所以,平庸是福。
  因为热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很少,连汽车都拖着慵懒的身子在几乎被烤化的马路上缓慢地爬行。杨飒已经是汗如雨下,也不知道跟着刘楚曼绕了几条街,最后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转眼就不见了。杨飒一急,连忙跟了上去,哪知刚一进巷口,几个穿着奇装异服将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混混就围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杨飒一惊,连忙往后退,谁知身后竟也围了几个上来,她倒吸了冷气,靠在布满青苔的墙上,战战兢兢地说:“你……你们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好久没开荤了,想找你玩玩。”其中一个光头邪笑着说,“小妹妹,你最好乖一点,否则这么细皮嫩肉的伤着了可不好。”
  杨飒咽了口口水,将墙壁贴得更紧了,看着那人的笑,她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一颗一颗往下掉。
  “别……别碰我。”杨飒躲过光头伸过来的魔爪,转身想逃,却被几个混混七手八脚的抓了回来,往墙上一推:“别碰你?哈哈哈哈……不碰你我们来干什么?你最好乖乖听话,我们会很温柔的。”说完,一群人淫笑起来,笑得杨飒毛骨悚然。
  “住手!”一声低喝,宛如一声惊雷,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杨飒目瞪口呆地看着身穿白色衬衣的楚云飞,他的衬衫扣子开到第三颗,隐隐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肌。
  那一瞬间杨飒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身上所透出的霸气就像是一个君王,正带领着他的军队开赴战场,惊人的气势令万众折服。
  “你他妈是谁?”光头挥了一下手中钢管,吼道,“也敢管老子的闲事?”
  楚云飞冷笑了一声,道:“真是老掉牙的对话,和你这种人即使是说上一个字,也是对我智商的羞辱。”
  依然是这样的嚣张和自以为是。杨飒瞬间就被拉回现实,楚云飞就是楚云飞,从来就是这样的目中无人。
  “妈的!”光头大怒,举起钢管就朝他脑袋挥去,“上!”
  楚云飞依然冷笑,脸上满是鄙夷,身子一侧,钢管擦着他的胸膛砸下去,同时他左手一抬,手肘狠狠地砸在光头的鼻子上,空中立刻响起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如洪水一般从他的口鼻里涌了出来。
  另几个混混见老大吃了亏,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无数跟钢管木棒从四面八方向楚云飞击来,楚云飞眼中寒光一闪,抬脚狠狠踢在最近一人的胸口上,那人立刻跌倒在地,咳出一口鲜血。他迅速转身,一个回踢结结实实地落在一人的肚子上,那人往后跌了出去,手中的钢管脱手而飞。
  杨飒愣愣地看着楚云飞和混混缠斗,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流畅无匹,一招一式都显示出他不下十年的苦练。他真的是那个她印象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还愣着干什么?”楚云飞朝她喝道,“还不快跑!”
  杨飒被他一喝,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什么了,转身就跑,虽然她不希望楚云飞因她而受伤,但她也绝对不会学三流肥皂剧里的女主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要走一起走,那样只会给别人添乱,给观众添堵。
  但是她很快就为自己不顾一切往前跑的行为后悔了,在这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就算是逃跑也必须逃跑得有技巧才行,否则就会跟她一样的下场。
  巷子的外面就是大街,就在她跑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尖锐得仿佛刺破她的耳膜。
  随即而来的就是天旋地转和满目的鲜红,在她最后的意识里,看到的是在一片血红中惊慌跑来的楚云飞。
  “阿飒——”

“她受伤了,你不出去看看她吗?”一位年轻女子挑起湘妃竹做的竹帘,斜依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巷子外的那一幕。她穿着一件明朝的褙子,粉红色的底子,上面绣着细碎却古典的暗花,她的如云青丝优雅地挽在头上,斜插着一只透明得像水晶一般的白玉簪,手中拿着一只绣着荷花的团扇,花尖停着一只灵巧的蜻蜓,正应了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古诗。
  “她不会有事的。”刘楚曼坐在屋里,正细细地品着紫砂茶杯里的新茶大红袍,面色沉稳冷静,“况且有人英雄救美,我出去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汉服女子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轻轻摇着团扇走进屋里,这间屋子似乎是家古董店,装潢古朴,壁橱的柜子都用上等的樱桃木做成,桌子上焚一炉香,宛如流岚般的远古记忆,“那几个混混似乎被人控制了,车祸也不是偶然,看来‘它’是冲着你的室友来的。”
  “我知道。”刘楚曼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杨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之前她不是出了车祸吗?这里难道是医院?
  她下了床,打开门,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寂静得让人有些害怕,天花板上有内置的日光灯,将走廊照得充满了现代感。
  她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个楼道口,面前是两排楼梯,一排向上一排向下,一个小男孩坐在向上的楼梯上,低着头,身上穿着一件浅蓝和纯白相间的病服,看来这里果然是医院,可是为什么连一个医生都没见到?
  “小弟弟。”杨飒走过去,弯下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哪个病房的?”
  男孩缓缓地抬头,脸色像纸一般苍白,眼睛里也是黑少白多,令杨飒不禁想到了日本恐怖电影《咒怨》里的俊雄。
  “来,小弟弟,我送你回病房。”杨飒向他伸出手,谁知那男孩连忙跳起来,往上跑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用一种沙哑得像老人一般的声音说,“你不可以靠近我,你身上的光会让我魂飞魄散的。”
  “光?”杨飒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哪里有什么光?
  她抬起头,想为自己辩解,哪知那男孩早已不知去向,她挠了挠脑袋,心想刚刚怎么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呢?
  “阿飒。”一个悦耳的女音在身后响起,杨飒转过头,见到一袭白衣。
  “楚曼?”她惊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来接你回去。”楚曼向她伸出手,“来,跟我回去吧。”
  杨飒呆呆地看着那只纤巧漂亮的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但楚曼自始至终都微笑着,那道微笑,令杨飒的心里一暖。
  她终于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往来路走去,也不知为什么,那条长廊里的人竟然多起来,就好象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被人搀扶着的病人以及各种各样神色各异的市民都在走廊里来来去去,只是这些人似乎都看不见她们,甚至从她们的身体里穿过。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病房,杨飒看到楚云飞、雷昊以及其他两位室友都坐在走廊上的兰色椅子上,脸上带着一丝浓浓的担忧。
  楚曼推开病房的门,杨飒惊讶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快回去吧。”楚曼微微一笑,将她往床上一推,“别让大家担心了。”
  杨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同时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不禁呻吟了一下,谁知就是这低低地一声呻吟,屋外几个人连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冲进病房,兴奋地大叫:“医生!医生!她醒了!”
  随即一个医生带着几名护士冲了进来,用各种各样的仪器给她做检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奇迹!真是奇迹!她大脑受了那么重的创伤,竟然能醒过来,真是奇迹!”
  “那她没事了?”李幽高兴地说。
  “恩,不过还是要做一下全面的检查。因为大脑受创的缘故,可能对她的说话能力有影响……”
  “我好累……”杨飒觉得昏昏欲睡,而那个医生实在太吵了。
  医生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真是奇迹年年后,今天……似乎特别多……

杨飒的恢复能力惊人,对于医生来说,每一天都是对他长久以来的工作经验和医疗常识的严厉考验,直到最后每到早上例行检查时他都条件反射般张大嘴,即使回了办公室也很久都闭不上来。
  从杨飒醒来之后楚云飞就再没来看过她,不过每天雷昊都会买些水果,带一束百合来,什么也不说,只是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令杨飒不由得毛骨悚然。
  半个月后,医生终于说她可以出院了,杨飒看着医生憔悴的脸,心想自己要是再不出院,恐怕他就要崩溃,只好点头,答应明天就走。
  和李幽思然约好明天上午来医院接自己,杨飒松了口气,放下手机。那只手机还是上高中时奶奶卖掉一对耳环后给她买的,粉红色的机身,彩色的屏幕,功能不是很多,但性能却很好,用了几年都没有损坏。从拿到这这只手机那天开始,她就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奶奶卖掉珍藏多年的饰品,可是现在……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笔住院医疗费可不便宜,虽说楚云飞先帮她垫付了,但那毕竟是别人的钱,始终是要还的。看来,她得尽快找份兼职了。
  夜已经很深了,医院里很静,即使关着窗户也能听见蝉的叫声,婉转而悠扬。她躺了下来,回忆起半月前的那一幕。这些天楚曼都没有来看她,思然和李幽总说她忙,整天不在家,那么……那天的事情,难道真是一场梦吗?
  杨飒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她始终看不透楚曼,她到底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的蝉鸣停了,睡眼朦胧中杨飒仿佛听到一阵沙沙的响声,像无数的虫子在爬行。这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杨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声音她只听过一次,但恐怕终生都再也忘不了了,那是在张磊的MP4里,伴随着几个男生的惨叫,在她脑中印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杨飒往后缩了缩,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只虫子来了,来取她的性命!
  她条件反射地去摸枕头下的刀,却想起自己这是在医院,她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望着那删黄色的门,心脏迅速地跳动起来。
  虫子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突然,门上传来碰地一声,吓得杨飒一激灵,仿佛什么人在用力地撞着门。杨飒连忙用被子裹住身体,虽然她知道这没有用,甚至很丢脸,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
  撞门声停了下来,杨飒一惊,疑惑地抬起头,向门边看去,哪知门把竟然轻轻转动起来,发出极轻微的嘎吱声。
  可想而知,这样的响声对杨飒来说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指甲几乎要穿透那层薄薄的棉布。
  喀擦。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竟然是医生。杨飒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医生,原来是你啊。”
  “奇怪了。”医生四周看了看,疑惑地说,“刚才听到好象是什么虫子在爬的声音,怎么现在却不见了?”
  他话音一落,杨飒就觉得全身冰凉,她看见一只昆虫,一只巨大的昆虫从门的一旁缓缓地走出来,它有着大如铜铃般的双眼,锋利的牙齿,以及八条毛茸茸的腿!
  “蜘蛛!”杨飒脸色惨白地大叫起来,没错,是蜘蛛!一只比人还高的蜘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沁园楼里什么虫子也没有了,蜘蛛以吃虫为生,这么巨大的蜘蛛,即使再多的虫也不够它吃!
  医生猛地转过身子,看见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只是还没等他叫出声来,那蜘蛛猛一仰头,身子一缩,从嘴里吐出无数只小蜘蛛来,潮水一般涌动,瞬间便爬上他的身,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嘴里。
  然后杨飒就听到嚼食内脏的声音,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内脏,而外形却完好无损。
  小蜘蛛很快便越过了医生的尸身,朝杨飒涌过来,杨飒恐惧地抱着头,尖声大叫,她想逃,可是在这样一个严密的包围圈里,她无路可逃!
  就在这个时候,病床的周围突然闪起一圈白色的光,像蛋壳一般将整只床团团包住,小蜘蛛们一碰到那层光膜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病房里充斥着一股令人恶心的烤肉味道。
  大蜘蛛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宛如野兽,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过墙壁,快步走了进来,杨飒惊讶地看着她,那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打着波浪卷的长发,都如此熟悉。
  但是,在她的身后,拖着一条巨大的尾巴,白色的皮毛,在空中柔软地晃动。
  杨飒的脑中立刻现出一种神秘而狡猾的动物,令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白度。
  “孽畜!上次让你逃了,这次我绝不留情!”楚曼颜色一冷,手中出现了一把被白光包裹的长剑,身形猛地一起,向它的额头刺去。
  在那一瞬间,杨飒清晰地感到了蜘蛛所散发出来的深沉的恐惧,它朝楚曼奋力吐出无数小蜘蛛,转身就跑。
  楚曼将剑一挥,挥出一道白色的光,将迎面扑来的蜘蛛墙劈成两半,迅速窜了出去。
  然后杨飒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门外下起绿色的雨,雨点粘稠而腥臭。
  杨飒心脏的承受能力终于达到了最大值,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去,在那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
  一身白衣的楚曼回到病房,身上没有沾到一丁点的脏东西。她走到床边,看着昏倒在床上的杨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昨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屋子里却没有任何蜘蛛爬过的痕迹。她向护士打听医生的下落,护士笑着告诉她,医生昨天下午就离开了医院,回家乡去了。她茫然地听着,几乎都要认为自己做了一场恐怖的噩梦。
  八点正,三位室友准时到达,李幽十分夸张地给了她一个世纪大拥抱,然后塞给她一堆零食,杨飒看了一眼,全是她最讨厌的膨化食品。
  思然是个淑女,自然不会像李幽那般夸张,捧了一束白玫瑰到她眼前,漾起迷人的微笑,说:“欢迎回来。”
  最后一个是楚曼,她站在杨飒的面前,十分优雅地伸出手,缓缓地松开五指,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她的手心里躺着的竟然是一只塑料蜘蛛。
  但是杨飒却没有如她预想的一般吓得跳起来,只是朝她翻了个白眼,心下道,她果然就像那种动物一样,既神秘又狡猾,既狡猾又无聊。竟然玩这种毫无营养的恶作剧。
  该死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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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2 12:34:16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夜晚的城市充满了暧昧的味道,从上空看下去就像一片漆黑的海洋,上面飘满了五颜六色的钻石。
  两个打扮惹火的女孩从一家酒吧里走出来,身上带着鸡尾酒那甜腻的味道,一边说笑一边往回走。
  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只有两排仿十八世纪欧洲风格的路灯还在亮着明亮的光,但是无论它们的光芒多盛,在这亘古就存在的黑夜比起来,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萤火虫。
  “哎,我的肚子……”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孩突然弯下腰来,脸色惨白,似乎十分痛苦,“我……我肚子好痛……”
  “怎么突然就痛起来了?”另一个女孩惊讶地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用了,小甜。”长头发女孩看了看四周,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栋孤立的小型建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我去上个厕所就回来。”
  “真是懒人事多。”名叫小甜的女孩低声抱怨了一句,“好吧,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长头发女孩捂着肚子冲进公共厕所,小甜闲得无聊,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从小皮包里掏出镜子开始补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从地上站起来,道:“这个小梦,难道掉坑里了?还不出来!”一边说一边朝厕所走去。
  刚一踏进厕所的大门,一股冷风就迎面刮过来,带来一阵恶臭,她低咒一声,用手捂着口鼻,走了进去。
  厕所里的灯亮着昏黄的光,将里面几个蹲格照得诡异无比,带着一丝森然的鬼气。小甜咽了一口口水,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战战兢兢地叫道:“小梦,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说话,回应她的只有低沉的风声。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又有人失踪了。”一个女孩坐在教室里的桌子上绘生绘色地说,“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起了,每个人都是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别说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个胆小的女生双手环胸,眼睛里满是恐惧。
  “是啊,晚上在外面闲逛很危险的,这周六我都不敢出去打工了。”
  杨飒坐在她们的身后,正拿着花露水往自己手臂上抹,一边抹一边愤怒地说,“真是该死,这些疙瘩简直像疹子一样,蚊子居然这么多,早知道就叫楚曼把那蜘蛛精留下了,就算是帮我们捉蚊子也比现在强啊……”
  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四周怪异的气氛,抬起头,几个女孩正一起转过头,齐齐地望着她,眼睛里满是惊疑。
  “这……这个……”杨飒尴尬地看着她们,结巴了半天,说,“我……我昨天看了本玄幻小说,那里面的蜘蛛精非常厉害,一张嘴就是铺天盖地的蜘蛛……”
  “切,这么老套的剧情你也看?”女孩们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家长里短。杨飒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继续擦身上长得像疹子一般的疙瘩。
  “你真的想把那只蜘蛛留下来?”一个脑袋突然出现在她耳侧,她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夸张地叫了起来,“楚曼?”
  “怎么像见到鬼一样?”刘楚曼非常优雅地在她身旁坐下,杨飒看着她的脸,觉得她越来越迷人了,那种迷惑人的力量并不是来自她的容貌,而是来自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她们那一族最原始的气质。
  “怎么最近都没有看到你去学生会办公室?”楚曼嘴角带起一道浅浅地笑。
  “学生会办公室?”杨飒皱了皱眉,“我去那里做什么?”
  楚曼笑得诡异:“当然是那里有个人值得你去罗。”
  杨飒翻了个白眼,撇了下嘴,说:“你们狐狸都是这么八婆吗?”
  楚曼夸张地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像什么?”
  “什么?”
  “像只被踩到脖子的鸭子,哈哈哈哈……”
  她一阵不顾形象的大笑,杨飒不禁头痛起来,为什么她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怪胎呢?
  “对了。”楚曼止住笑,“今天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楚曼朝她抛了个媚眼,“我要逃课,晚上来接你。”
  杨飒看着她嚣张地将逃课说得理直气壮,不禁恶向胆边生。
  不行!一定要忍住!杨飒咬咬牙,她是狐狸,绝对不能得罪她,否则以狐狸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她今后一定会吃不完兜着走。
  “怎么,楚曼又逃课了?”李幽拿着几本书在杨飒旁边坐了下来,道。
  “她有逃课的资本啊。”杨飒无奈地说,能够修炼成人的狐狸怎么说也有百岁以上吧,那她懂的东西岂不是比老师的要多得多?况且她也不必为了以后就业担心,做妖怪真好啊。
  “对了,阿飒。”李幽道,“我找了个家教的工作,今天晚上可能要晚点回来。”
  “家教?”杨飒这时才想起自己要找兼职的事情,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为什么她就这么倒霉?
  “那你得小心点。”她突然想起几个长舌女生说的失踪事件,担心地道,“最近外面似乎很不安全,要不让思然陪你去吧。”
  李幽看了看在旁边埋头读书仿佛百毒不侵思然,笑道:“不必了,你还怕我会出事不成?”
  “也对。”杨飒点了点头,李幽的功夫那么好,恐怕到时候有危险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可怜的歹徒。
  
  中文系的课大多都集中在上午,下午对杨飒来说是最无聊的,天气又热,只能在寝室里看书。她买了一堆报纸,只看里面的招聘启示,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自己真是一无是处,别说学历特长了,就是身高相貌她达不到人家的要求,莫非除了家教,她只能做清洁工?
  突然,她眼前一亮,被一个豆腐块般大小的招聘启示吸引过去,鬼鬼酒吧招收服务员,工作时间从晚上9点到凌晨2点,底薪900块再加提成,似乎是份不错的工作。杨飒心中一动,用剪刀将那豆腐块小心地剪了下来,揣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如果真能找到这份工作,以后她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
  快到六点的时候楚曼终于回来了,带着杨飒七拐八拐地在街上绕弯子,也不知过了几个十字路口,终于来到一条小巷前,杨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熟悉的小巷,这不是一个月前她受伤的地方么?楚曼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那天她之所以会在这里遇到那些混混进而受伤,就是因为跟踪楚曼,看来楚曼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楚曼在巷子里招手,“快跟上,就快到了。”
  看着一身白衣的楚曼,杨飒突然想起一部韩国的恐怖电影,片里的女鬼就是这样在幽深的巷子里向过路的人招手,然后把他骗进巷子里杀掉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毛骨悚然。
  “快点啊。别耽误了喝茶的时间。”楚曼着急地催促道。
  “喝茶?”虽然杨飒不是很明白,但看那只狐狸的意思似乎不是想要吃她,也罢,就跟去看看吧。
  巷子很深,两边是爬满青苔的古老石墙,杨飒实在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家古董店,湘妃竹做的竹帘,樱桃木的桌椅,绘有山水丹青的宫灯,充满了历史沧桑的古董,精致的铜制香炉,空气中浮动着仿佛来自远古的幽香。
  最令杨飒惊讶的还是那位身穿大汉曲裾的年轻女子,她站在那张园木桌边,正往香炉里添着香料。那身淡蓝色的曲裾绣满了白色的暗花,衣缘是嵌着银丝的连云纹,看上去典雅却不失高贵,杨飒几乎要认为自己穿越了时空,来到了遥远的两千年前。
  “是阿飒吗?”年轻女子笑了起来,笑容温暖明亮,“快,快坐。”
  “你……”杨飒看着她的打扮,不忍将目光移开。
  “我叫朱颜。”女子用香匙盛起几块烧透了的小块木炭放入香炉中,然后再均匀地撒上一些特制的香灰,“我在家里都穿这样的衣服,各朝各代的都穿。”
  “朱颜大人,酉时快过了,赶快喝茶吧。”楚曼着急地道,“我可是等了很久呢。”
  “你慌什么。”朱颜用香箸在香灰上戳了几个洞,然后再放上一片银夜,最后才从一只袖着金色凤凰的红色香袋里取出一枚香丸,碾成碎末,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小撮,洒在银叶上,然后盖上香炉的炉盖,道,“这枚香丸是根据楚国宫廷流传下来的秘方制成,其中最名贵的配料是从巫山神女脚下采来的瑶草,其他人参灵芝自是不在话下,要喝九冥茶,这品‘瑶香’是不可或缺的。”
  “九冥茶?”杨飒奇道,“那是什么茶,为什么我以前没听说过?”
  “这种茶并非凡间之物,你以前当然不可能听过。”朱颜笑道,从内室端出一只茶盘,上面陈放着一套紫砂茶具,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仿佛是清明上河图,“这套茶具虽是明代之物,但集制砂世家陆家五世之功才做成,也不算玷污了这千古奇茶。”说着,便为杨飒楚曼各添了一杯,放到她们面前,微微笑道:“请。”
  杨飒端起茶杯,一阵异香扑鼻而来,混合着空气中浮动的‘瑶香’,令人神迷。她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起来,轻轻饮了一口,幽深的香味萦绕唇齿之间,仿佛口舌之中开出一簇簇来自九泉之下的花。
  “九冥茶来自九泉之下的冥府。”朱颜淡淡地说道,望着面前两位少女软软地趴在桌上,已陷入深深的沉睡,“采取黄泉路上的曼朱莎华,冥河边的女歧花,十八层地狱最深处的九夷草以及轮回道中三千年方开一次的帝妃花,在冥火之下细细烘焙而成,它的功效是……”朱颜的嘴角勾起一抹浑浊而神秘的笑意,“可以让饮者回到前世,重温那或幸福或迤俪或不幸或平淡的一生。”

李幽从学生家里出来已经是九点多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行人稀少的街上走,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那简直就是她所见过的最强的学生,如果只是顽皮她还能轻松对付,可是这孩子的脑袋里就好象有知识过滤器,他可以将数学高考题做得一分不差,却连武则天是哪个朝代的人都说不出来,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对他启蒙的,偏科偏到这个地步!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接下来的一周得重新整理教学计划了,这样的孩子,难说不是现代学校教育的畸形产物。
  李幽站直了身子,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觉得神轻气爽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分外轻快,她这么晚回去,恐怕室友们要担心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推着垃圾车的清洁工,身上穿着非常普通的橘黄色清洁服,垃圾车用一块油布盖着,两只轮子压在马路上,发出辘辘的响声。
  李幽的眼神突然冷下来,她可以确定,那个人绝对不是清洁工,他身上的衣服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
  与此同时,她敏感的肌肤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敌意,从那清洁工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像波浪一般涌动。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步子和呼吸一点都没有变化,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那清洁工越走越近了,最后和她擦身而过。
  李幽眼神一凛,迅速转身,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钢管,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她的另一只脚已经踢了出去,带着凌厉的劲风,不偏不倚直中那人的膝盖,空中立刻响起清脆的骨头碎裂声,那人一声惨叫,仰面摔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停地打滚,身子弓得像个虾米。
  李幽看了一眼那辆垃圾车,将油布一掀,里面竟躺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少女,被绑得结结实实,嘴巴和眼睛都蒙上了黑布,睡得正沉。
  “原来少女连续失踪事件就是你们做的!”李幽朝地上那人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要这么做!”
  话音未落,背后就有阴风疾啸而来,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连李幽都不禁变了脸色,现在无论侧身躲闪还是跳起都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只有……
  她猛地转身,双臂往前一挡,只听卡地一声,一只粗壮的脚硬生生地撞在了她的手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和推力几乎就要令她跌倒,她连忙后退几步稳住身形,那道黑影又扑了上来。
  那是一个穿着薄麻西装的男人,戴着墨镜,看不清相貌,但依稀可以看出他已经不算年轻,大约四十开外,但身手却绝不含糊,李幽与他交手后才真切地体会到四十岁是男人的黄金时期这句话的含义。他使的是一种诡秘的古老拳法,速度却快得惊人,每一招每一式都绝对准确,却又变化多端,李幽竟隐隐地感觉有些吃力。
  一丝兴奋从她的心底深处升了上来,除了父亲以外,她竟然能够遇到一个可以与自己过五十招而不败的,而且战得如此酣畅淋漓。
  这世上能够胜过李幽的人不多,其中多是宗师级人物,这样的前辈自然不会轻易与李幽这样的小辈动手,她已经很久没有战得如此痛快了。
  显然对方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份惊讶,似乎不敢相信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竟然能够接自己这么多招,而自己却越来越吃力。
  两人战了一百多招,身为女性的李幽终于感到了性别差异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她的体力无法再这样无止尽地消耗下去。
  “救我……”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清洁工’虚弱地叫道,朝中年男人伸出手,“求求你,救我……”
  中年男人心中一动,虚晃一招,向李幽的小腿扫去,李幽挡过那招虚招,下盘不稳,只得慌忙朝后退去,姿势狼狈。中年男人乘机一跃而起,掠到‘清洁工’的身边,一把将他抗到肩上,以极快的速度朝长街尽头飞奔。
  李幽没有追过去,她知道再纠缠下去自己根本讨不到便宜,况且垃圾车里还有个女子,若是被人家用调虎离山之计骗走,就得不偿失了。
  总之,救人要紧。
  
  杨飒睁开朦胧的双眼,朱颜正坐在一旁静静地品茶,见她醒过来便笑道:“如何?睡得好吗?”
  “我怎么睡着了?”杨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真是太失礼了……”
  “哪里。”朱颜递给她一杯醒目茶,道,“刚刚睡得如何?做梦了吗?”
  “梦?”杨飒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惘,“好象做了一个,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哦?梦见什么了?”朱颜一喜,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杨飒眼中的迷惘更盛,仿佛弥漫起滔天的大雾,铺天盖地:“我……我忘了……”
  “忘了?”朱颜皱了皱眉,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失望,“莫非茶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
  “不,没什么……”
  “忘了也好啊。”一声低低地叹息,杨飒转过头,见楚曼一脸哀伤地望着面前的紫砂茶杯,实在难以想象她居然有这样神情。
  “有些事情不记起来更好。”楚曼抬起头,凄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千年的哀伤千年的痛苦千年的等待,“遗忘原本就是造物主赐给万物众生寻找幸福的天赋,痛苦的记忆留下来只会带给人更多的痛苦。”
  “但是有些事情就算再痛苦,人们也不愿意遗忘。”朱颜淡淡笑道,“你们该回去了,天已经亮了。”
  “什么?天亮了?”杨飒吓了一跳,窗外果然已经大亮,早晨温暖的阳光洒进来,在地上映出窗户上翻覆的花纹,“我们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啊?”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楚曼起身告辞。
  “慢走,有空来玩。”朱颜朝杨飒微微一笑,转过身继续泡茶,端着茶壶的手却因激动而颤抖。
  我知道你回来了,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终于回来了。
  昭岚……
  
  “竟然有这样的事!”杨飒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床上吃面包的李幽,“你竟然真的遇到了那伙拐卖人口的无耻家伙?”
  “恩。”李幽狠狠地咬下一块面包,昨天她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今天必须补回来。
  “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思然永远是最冷静的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还好,在医院里。”李幽嘴里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警察来过了,结果她什么也不知道,就是在上厕所的时候被人一棍子打晕了。”
  “呵呵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却令杨飒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楚曼仿佛若有所思地笑道,“似乎是很有趣的事情呢,这下可有得玩了……”
  
  权衡再三,杨飒还是来到了招聘启示上所指的地址,虽然楚曼告诉她,鬼鬼酒吧位于卫华市最有名的“风化街”宜新路的尽头,这条路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舞厅迪厅酒吧,三教九流的人都在这里出没,两伙人在路上公然对砍绝对是常见的戏码,年轻单身女孩在这里非常不安全,但是为了以后的生计,她还是决定来试试,大不了到时候求楚曼来救她。
  鬼鬼酒吧并不大,但装潢得十分后现代,墙上的画充满了抽象派的感觉。杨飒走进门,酒吧白天似乎不营业,大厅空落落的,硕大的园球型吊灯反射着太阳的光,隐隐有些刺眼。
  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迎了过来,那身制服有些像男式西装,一件衬衣一件马甲再加一条长裤,脖子上系了一个黑色的蝴蝶结,很传统的制服。
  “请问你找谁?”女孩还算客气。
  “我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跟我来吧。”女孩带着她穿过舞池,上了一层楼梯,二楼似乎是包房,走廊里的装潢十分豪华,红色的地毯,白色带花纹的墙纸,以及高档壁灯,一看就知道不是平民阶层能进得起的。
  “到了。”女服务员在一扇雕刻着几何图纹的门前停了下来,轻轻敲了两下门,道,“经理,有人应聘。”
  “叫她进来吧。”一个低沉的男音,富有磁性,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威严,令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敬畏。
  “是。”女服务员握着门把将门打开,说,“进去吧。”
  杨飒走进屋,屋子里的装潢出人意料的简朴,一只柜子,一张沙发,一张弧形桌,一只旋转沙发,两盆花,就是这间办公室的全部。在那张旋转沙发上坐着一名四十开外的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薄麻西装,头发整理得非常清爽,面容有些沧桑,却不失英俊,身上散发出一股懒散的意味,眼睛里却射出慑人的光芒,令杨飒不禁有些畏惧。
  “就是你要来我们酒吧应聘?”男人说。
  “是……”
  “为什么想来我们酒吧工作?”
  “我……我刚从乡下来上大学,生活困难,想找份兼职……”
  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将杨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递给她,说:“你先把这张表填了,今天晚上来上班吧。”
  “啊?”杨飒吃了一惊,这么说她应聘上了?就这么简单?
  男子见她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不禁笑了笑,说:“怎么?不想来这里工作?”
  “不,不。”杨飒连忙把表格接过来,“我今天晚上一定准时到。”
  “好,你出去吧。”
  “是,谢谢经理。”杨飒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说,“请问……经理怎么称呼?”
  “我姓谢。”
  “谢经理,我告辞了。”杨飒鞠了一躬,轻轻拉上房门。谢经理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眼睛里一片冷冽。



眼前是一座巍峨的高峰,极目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树木,长得极为茂盛,几乎盖住了整座山峰,却不见上山的道路。陡峭的山壁几乎与大地垂直,迎客松布满了整座峭壁,重重叠叠,远远望去,只是墨绿色的一片。
  在那山峰的顶上,重峦叠翠云雾缭绕之处,依稀可见起伏的宫殿楼阁,飘渺立于云端,宛如仙镜。
  杨飒站在山下,抬头仰望那座巍峨大气却不失秀雅的宫殿,脑海中似乎有些虚无的记忆在海面之下涌动。
  她这是在哪里?为何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脚下仿佛踏了云雾,往那山峰之顶飘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花的芬芳,令她不禁有些迷醉。就是这一恍神的工夫,她已立于山顶,双脚踏上坚硬的岩石,竟然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塌实。
  花香更加浓郁起来,杨飒定了定神,抬头望过去,只见漫山遍野的花朵,如同一片七彩的海洋,微风过处,涌起一片柔和的花浪。轻盈的花瓣被风卷到空中,蝴蝶一般尽情地舞,各种各样的花香夹杂在一起,竟然不觉得俗气和烦腻,反而是一阵透如心脾的舒畅。
  阳光映在花田中,有些耀眼,杨飒将手放在眉毛处,挡住强烈的光线,望向那被花田包围的宫殿,廊腰蔓回,檐牙高啄,瓦如翚斯飞扬,道不尽的金碧辉煌,气势雄壮。
  杨飒穿过花田,来到宫殿之前,抬头望见那雕刻着远古图腾的门楣上挂着一副牌匾,上面用篆书写着三个字,宫殿中竟然也有云蒸雾腾,俊秀的字迹朦胧于云雾之间。
  雾屏宫。
  雾屏宫?杨飒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思潮,一波一波撞向心灵深处的门扉,仿佛要将那深藏心底的秘密引出来。
  忽然之间,门无声地开了,像纸扎的一般毫无重量。一个女子从门内款款走了出来,手中执着一只滚着露珠的百合,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宫衣,头上云髻轻绾,玉钗斜插,额间现着一个奇怪的图纹,妖娆诡异。
  不知为何,杨飒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她是极美的,一种端庄大气却不失妖娆的美丽,仿佛顾盼之间,便可摄人魂魄。
  “你终于回来了。”红衣女子迈着莲步走到她的面前,即使如此近了,她的脸上也仿佛罩着云雾,看不真切。她将手中的百合放入杨飒手中,道,“昭岚,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就像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一阵黑色的浪潮以极快的速度在山峰花田中弥漫,转瞬间就将那五艳六色、色彩斑斓的世界吞没。刚才还鸟语花香的梦幻国度变得一片死寂。
  花田只剩下一地残败的枯枝黄叶,辉煌的宫殿成了连绵不绝的断壁残桓,天堂变成了地狱。
  那身穿大红宫衣的女子依然站在她的面前,只是衣衫已经破烂,长发披散,朦胧的面庞上依稀可见血流满面。她额上妖娆诡艳的图腾似乎被什么利器划了两道交叉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外翻,她脸上的血似乎就是从她那两道狰狞的伤口里流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再在下巴凝聚成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没入漆黑的泥土里。
  杨飒胸膛里有一种伤痛像海洋一般汹涌而出,她看着那孑然而立的女子,想叫却叫不出她的名字,想冲过去抱着她,为她疗伤,身体里却像是注了铅,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血流如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杨飒猛地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放在床角的小书架,双手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单,眼睛里一片朦胧,眼泪已经濡湿了单薄的睡衣。
  “怎么?做噩梦了?”一个女子悦耳的声音传来,杨飒转过头,看见正在往腿上套黑色鱼网袜的楚曼,她穿着一件黑色带蕾丝的吊带连衣裙,露出小半个坚挺的胸部和洁白如玉的大腿,性感非常,眼眸流转之间充溢着媚惑的味道。
  这个时候,杨飒才觉得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狐狸精。
  “怎么?傻了?”楚曼穿好袜子,凑到杨飒面前,嘴角勾起一道她惯有的诡异的笑容,说,“做了什么梦啊,居然让你哭成这样?是不是梦见一个英俊得天上独有,地下无双的大帅哥,你向他求爱,他却嫌你难看?”
  嫌我难看?杨飒一阵气血翻涌,她哪里难看了?看着这个喜欢恶作剧嘴巴比大粪还臭的狐狸精,真恨不得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我做什么梦不关你的事。你穿成这样做什么?约会?钓到有钱的老头了?”
  “再老的老头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个小鬼。”楚曼丝毫不以为忤,朝她恶作剧地笑了笑,说,“你真是没良心,我可是要陪你上班哦。快穿衣服,快迟到了。”
  “陪……陪我上班?”杨飒目瞪口呆。
  “是啊,怎么?你不知道?我现在可是鬼鬼酒吧的驻唱歌手了。”
  杨飒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死,有这个老喜欢捉弄人的狐狸精从中捣乱,她的前途真是一片黑暗。
  
  夜晚的酒吧是喧闹而嘈杂的,吊在天花板上的旋转镭射灯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破碎的光,将整个酒吧照得异常暧昧。大厅的正中央建着一个舞台,台上有一支乐队正卖力地演奏,音响将他们的重金属乐曲无限地放大,直至震耳欲聋。几个穿着性感的少女在台前激烈地舞动着,举手投足间尽显女子纤细的身材和灵动的气质。当中一人似乎是领舞,身穿黑色带蕾丝的黑色连衣裙,每一个舞姿都热情如火,四肢似乎极为柔软纤细,将这激烈的热舞跳得非常细致僚人,宛如艺术品,那种气势非常人能相提并论。整个酒吧的人似乎都被她热情的舞蹈所感染,在时明时灭的灯光中尽情地舞着,许多都已是大汗淋漓,却不舍得停下来。

杨飒辛苦地端着一只大托盘,托盘上盛着几支XO,非常沉重,她一边忙着给客人上酒,一边不时地朝舞台上望,虽然不甘心,但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楚曼的舞姿无可挑剔。以前她也曾在巴瓦族的祭神舞上跳过领舞,虽然那祭祀神灵的舞蹈与这热舞不同,但她却十分有自知之明,她确实比不上她。
  “哼,会跳舞又怎么样?”杨飒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老妖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了,用几百年的时间来学舞,哪有跳得不好的道理?要是给我几百年,我一定会比你更好。”
  经过一阵阿Q精神的抚慰,她总算是把满腔的不平给压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长像非常英俊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hugo boss的西服,全身上下无不彰显出一种王者的气质,那神态,那微笑,硬是将一张位于酒吧一角毫不起眼的方桌坐成一座城池。
  杨飒愣了一下,为什么这样气质高贵宛如西欧贵族的人会来这样的酒吧?看他的穿着,应该是出入高级宾馆,乘坐加长房车才对,为什么偏偏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恍神之间,已经听见旁边一桌的客人大声骂起来,催她赶快上酒。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两支不下五公斤的酒端上去,整条手臂已经酸麻。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男人正在喝酒,他动作优雅地将玻璃杯中的酒送入口中,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舞台上尽情狂舞的楚曼,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杨飒眉头一皱,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她还当他是贵族绅士呢,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楚曼啊楚曼,看来又有一个男子将为你黯然神伤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又回吧台取酒去了。刚好一曲舞完,舞台上换了几名舞女,跳比较舒缓的曲子。楚曼回到后台,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四周的人都对她交口称赞,说她舞艺天下无双,她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太在意。哪知她狐狸的天性难以抵制,又有几名男子被他所迷,神魂颠倒。
  楚曼看惯了世间男人的嘴脸,也不太放在心上,转身从后台出来,到吧台要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饶有兴致地看杨飒端着重物在人群中穿梭,嘴角勾起一道幸灾乐祸的笑。
  突然,她的眼神一窒,落在了酒吧的一角,那里有一个穿着hugo boss的英俊男人,气势逼人。她的眼神定在那男人的身上,深邃的深褐色眸子下面似乎有万千浪潮在翻涌。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勉强露出一道笑容,定了定神,又恢复了那一笑倾城的模样,朝他款款走去。
  “请问……”她微笑着开口,男人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过来,并不奇怪,只是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盯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请问可是请我喝杯酒吗?”
  说完,她便朝他露出一道笑容,那笑容里仿佛有魔力,只是轻轻一笑,便足以让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为她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然而那男人只是微微笑了下,似乎并不着迷:“好啊,那是在下的荣幸。”
  楚曼愉快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欺身靠上他的身子,将唇凑到他耳边,柔声道:“你是谁?”
  男人伸手环住她的腰,转头和她对视,两人的脸差不了五寸。他也漾起笑容,柔声说:“这个该我问你吧?你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小狐狸?”
  楚曼一惊,自己将妖气藏得如此之好他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原形,看来这个男人的修为大大在她之上,她心里不禁颤了两颤。心下想,这个男人看来也应该是妖,但他是哪种妖怪?来这里要干什么?莫非是来觅食的?
  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过来见他了,妖怪之间互相吸食灵气是经常的事,他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不过,听他的口气也不像,难道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来?
  “小狐狸,回答我的问题。”男人依然温言软语,面带柔情的微笑,在旁人看来两人不过是在卿卿我我,但是楚曼自己心里知道,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带着一股杀气,如果自己不老实交代,他就会立刻杀了自己。虽然她的修为也不弱,也许能和这人对上几招再乘机逃走,但是这里人这么多,真打起来可怎么收场?
  就在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阵冰凉立刻横在了他们的面前。两人都是吃了一惊,男人更是心下惊讶,为什么有人走近,他却没有感觉。
  楚曼抬头,看见杨飒拿着一瓶冰冻的法国红酒站在那里,满脸都是恶作剧的笑。原来她看见两人卿卿我我,还以为楚曼想要勾引这个男人,便过来从中作梗,破坏她的好事,将酒瓶插在两人的脸庞之间。没想到却帮了楚曼的大忙。
  “客人,你的酒。”杨飒微笑着说。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一沉,放在桌上的拳头不禁一紧。他自己也是非常奇怪,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恐惧……
  想到这个词,男人不禁脸色变了变,他活了这么长的岁月,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为什么却独独对这个人类的小女孩怕成这样?
  乘着他发愣,楚曼连忙站了起来,拉了杨飒就走。杨飒莫名其妙,被她一直拖了好远,才挣脱开来,脸上带着怒气说:“你干什么?嫌我搅了你的好事?”
  “现在就别提什么好事不好事了,这简直就是大大的糟事,哪里来的好事。”楚曼皱着眉说,“我要先回去了,你要千万小心那个男人,能不惹就千万别去惹他,否则我怕是保护不了你。”
  说完,还没等杨飒说话,她就将手提包往肩上一挂,快步走出的酒吧的大门。杨飒疑惑地看了看她的背影,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男人,发现那个男人也在看自己,连忙吓得别过脸去,心里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曼从酒吧里出来,额头上不禁渗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街道两旁是昏黄的路灯,如今已经是仲秋,白天时天气还很热,一到夜晚便从地面下渗出一股淡淡的凉意,一点一点钻入人的骨子里,隐隐觉得有些冷。
  楚曼身上的冷汗被风一吹,更加的寒冷,她却浑然不绝,只是一心想着那个英俊的男人。他到底是什么妖怪?她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妖气,但那气息却极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刚开始她还以为那男人妖气如此弱,只不过是个刚修炼成人的小妖。哪知道只和他说了一句话,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霸气,向洪水一般朝她涌过来,令她止不住地战栗。
  楚曼自修道以来,已经九百三十年,其间见过的妖怪也不少了,形形色色,厉害的,弱小的,不计其数,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令她感觉到这样的惧意。如果她没有猜错,他的修为应该在两千年以上,并且是灵兽。
  所谓的灵兽便是生活在上古时代的奇异兽类,上古时代是神话时代,天地间灵气极强,自然会衍生出许多强大的妖怪,例如狐类中的九尾狐,便是灵兽之一。《山海经》中所收录的妖怪大多是灵兽,只是后来人类兴盛,人间灵气大减,大多灵兽都已经退到别的世界去了。今日所见的这个男人,以他的修为,想必是灵兽中的翘楚。
  突然,她神色一窒,猛地抬起头,眼神在四周转了一转,周围没有一个人,只能听见低沉的风声,静得让人窒息。
  她颤抖着握紧了拳头,四周的空气像四堵坚硬冰冷的墙壁向她齐齐压过来,压得她手脚冰冷,全身动弹不得。她在心下大骂自己糊涂,刚才太用心思考那个男人的事情了,结果连走入了别人的结界都毫无所知。
  想到这里,她不禁闭上眼睛,运行体内的力量,注入四肢,但那结界力量太强,即使运气,也不过是令双手双脚不再颤抖。
  “出来。”她冷着脸大声道,“是谁暗算我?”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薄麻西装的中年男人便走了出来,楚曼竟看不出他从何处走出,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是狐狸?”那中年男人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道,“真有趣,看你的道行,似乎不低。”
  “你是谁?”楚曼阴沉着脸,暗暗运气在手,凝聚在右手手掌之中,“为什么要暗算我?我记得我并不认识你。”
  “你刚刚还在我的酒吧里跳过舞,怎么会不认识我?”中年男人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让人心里不禁暗暗发毛,“可惜啊,可惜不是九尾狐,否则义父一定很高兴。”
  楚曼一惊,这个男人是谁?看样子不像是妖怪,他会设这种降妖结界,莫非是修道之人?他口中的义父又是谁?
  “你究竟想干什么?”楚曼握紧了右手,真气凝聚在此,一触即发。
  “我的义父喜欢收藏妖怪。”中年男人笑道,“修行九百年的妖怪并不多见,现在只有委屈你跟我回去见义父了,他必定会为你做一只黄金笼子,想必非常适合你这样美丽的白狐。”
  收藏妖怪?楚曼愣了一愣,竟然会有人有这样的嗜好,真是闻所未闻。妖怪又岂是人类养得起的?难道他就不怕引火自焚?
  “小姐,你意下如何?”中年男人十分绅士地说,“跟我走吧。”
  “哼。”楚曼冷笑,一股杀意从心里涌出来,双眼之间杀气大盛,右手在空中一划,举到半空,掌心处已托着一只白色的光球,球面上有霹雳缠绕。四周的空气躁动起来,似乎被那光球所吸,竟形成一只巨大的旋涡,一起向光球卷去。
  “狂妄自大的人类。”楚曼妖艳的脸在白光下照得万分诡异,双眼中的杀意向冰刀一般,割得四周的树叶都纷纷卷落。她将光球朝中年男人一掷,冷笑道,“既然你自寻死路,我就不必客气了,接招吧。”
  中年男人脸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似乎也没想到楚曼在结界重压之下还能凝聚起如此大的力量,不禁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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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2 14:05:58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杨飒从酒保手中接过一瓶红酒,突然愣了一下,酒瓶差点掉在地上。酒保吓得差点跳起来,着急地道:“我的姑奶奶,这可是1968年的陈年佳酿,要是摔了咱们工作一辈子都赔不起!”
  杨飒似乎略有所思地朝酒吧门外望了望,说:“陈爽,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到震动?”
  “震动?什么震动?”
  “就像是……地震。”杨飒微微皱了皱眉。
  “地震?”陈爽夸张地叫起来,“你可别吓我,我们这里又不是地震频发区,几百年都没经历一次地震,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必了,可能真是幻觉吧。”杨飒端着红酒朝通往二楼的楼道走去,这支价值不菲的名酒是包厢里一位客人点的,能喝得起这种酒的人想必是哪家富豪的大少爷吧。
  她沿着铺着红地毯的阶梯往上走,心里却始终想着刚才所感觉到的震动,那震动真的像地震一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但却真实地传到她的脚下,让她感到地底那破碎的岩石所承受的巨大冲力。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她难以相信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也许是在某一个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山村,或许是城市,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吧?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一幅奇怪的画面,破碎的岩石从地面冲天而起,漫天都是弥漫着的烟尘,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一般。在那狂乱四溅的碎石中,站着两个人,看不清容貌,依稀可见是一男一女。那女子一身浓黑,曼妙的身材似曾相识。
  “楚曼!”杨飒突然惊呼了一声,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都朝前扑去,红酒脱手而飞。她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凭着本能伸手往旁边墙上一抓,只听嗤地一声,厚厚的墙纸竟然被她扯下了一块,但她的膝盖还是嗑在了阶梯上,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这时,她的手臂上突然一紧,一只有力的手已经将她扶了起来。她转过头,竟是那个一身名牌的英俊男人:“你没受伤吧?”
  “没……没有……”看着他俊美的容貌,杨飒不禁呆了一呆,想也没想就回答,其实她的膝盖已经擦破了皮,渗出了点点血迹,只是穿了又长又厚的裤子,看不出来。
  男人的脸色突然一冷,目光定在了墙角,杨飒心里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被她撕下来的那块墙纸下面竟然有一块绿色的石头。那绿色石头大概鹅卵石般大小,牢牢地镶嵌在墙壁里,发出幽幽的光。杨飒有些好奇,凑过去仔细看那石头,说:“这是什么?”
  “是结界……”男人喃喃地说了一声,他声音很低,杨飒没听清楚,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愤怒地声音吼道:“是谁砸了我的酒?”
  杨飒这个时候才发现红酒已经不在手中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脑中闪过酒保陈爽说的那句话:“我们工作一辈子都赔不起啊。”
  工作一辈子?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却听那愤怒的声音突然转为了惊讶:“杨飒?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飒抬起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楚云飞?”她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叫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我在这里打工啊,专门给客人上酒……”看到落在楼梯上已经四分五裂的酒瓶,杨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只听楚云飞一声怒吼:“原来打破我1968年la romanee的人就是你!”
  
  “你知道那瓶酒值多少钱吗?”楚云飞坐在豪华包厢里,满脸愤怒,旁边是幸灾乐祸一边吃糕点一边看笑话的雷昊。
  “我……我……”杨飒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站在楚云飞的面前,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她只想一头撞死,为什么谁不好惹偏偏惹上了这个扫帚星!她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好不容易找了个满意的兼职,却在上班的第一天就闯了这么大的祸。那瓶酒她可是一辈子都赔不起啊,她的一生就这样完了……
  “你什么?”楚云飞怒道,“你自己说,你要如何赔我酒?”
  “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雷昊在一旁说风凉话,“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赔不起了,不如卖身到楚家为奴,来抵债吧。”
  “我们家不缺佣人。”还没等杨飒开口反对,楚云飞就大声地说,“况且让她来我家做事,恐怕不出三天我爸爸收藏的那些古董都得给她打碎。”
  “我……”她本想说她哪有那么差,但一想到自己的生死还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上,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地吞了回去。
  敲门声响了起来,楚云飞冷声道:“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鬼鬼酒吧的领班,他一进门就向楚云飞鞠了一躬,说:“楚先生,非常抱歉,因为我们的失误造成了您的损失,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赔偿……”
  “不必了。”楚云飞看了杨飒一眼,说,“酒钱我会照付不误,剩下的就是我和这位杨小姐之间的事情了。”
  看着他恶狠狠的目光,杨飒知道,她的前途……真的是一片黑暗……



当杨飒垂头丧气地回到沁园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李幽似乎刚刚起床,拿着一根树枝在阳台上练武,见她满脸乌云密布,奇怪地说:“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吗?还是被人欺负了?”
  “你说得还真准。”杨飒浑身虚脱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一个人居然可以倒霉到我这个程度,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你还能够这样开玩笑,看来不用担心你会自杀了。”李幽笑了笑,继续练武。
  杨飒在心里暗暗骂了她一句没心没肺,将被子往身上一盖,打算好好睡一觉。哪知她眼睛还没来得及闭希涂醇既淮用磐庾呓矗牧伺乃募纾担骸鞍㈧兀俊?br>  楚曼?杨飒一惊,猛地坐了起来,说:“她早就走了,怎么?还没回来么?”
  “自从她昨天晚上出了寝室,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思然微微皱起眉头,在杨飒床边坐了下来,良久才道,“阿飒,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卫华市有个地方发生局部地震,震塌了好几间民房。”
  地震?杨飒脸色一变,脑中又闪过昨晚那个画面,漫天飞舞的碎石中,楚曼和一个男人互相对恃着,她始终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脸,但是那个身影,却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她……应该不会有事吧?”杨飒有些不确定地说,楚曼可是不知道修行多少年的狐狸的啊,她应该不会被人给袭击的吧?可是……如果对方不是普通人呢?
  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颦着柳眉,起身走了出去。杨飒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李幽脸完武走进来,望了望思然的背影,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飒略一沉思,站了起来,说:“小幽,陪我去看看。”
  “去哪里?”
  “昨晚发生局部地震的地方。”
  
  那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区,周围大多都是快要拆迁的危楼,角落里都是一些肮脏的垃圾,散发出刺鼻的恶臭。这种地方平时便很少有人来,现在发生了地震,更是成了一个禁区,没人敢走近一步。杨飒和李幽一走进这条街,都吃了一惊,在道路的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大坑,像蜘蛛网一般从中心向外蔓延,周围都是粉碎的石屑,就好象一颗陨石掉落在大地上所造成的坑穴,周围几栋原本就十分破旧的平房成了一地的瓦砾。
  李幽诧异地说:“到底是什么地震,竟然能震成这个样子。”
  “不是地震。”杨飒围着大坑走了一圈,那坑十分浅,里面有许多垃圾,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从碎石中掏出一件东西,举起来放在眼前,竟然是一只钻石耳环,无数个平整的剖面在阳光下闪动规则的光。
  “这只耳环是楚曼的。”李幽惊道,“这条路是回凝华学园的捷径,楚曼可能是想回学校,结果被人伏击了。”
  杨飒将耳环紧紧捏在手里,坚硬的钻石硌得她隐隐生疼,到底是谁袭击了楚曼?谁有这个本事?他袭击楚曼又是为了什么?
  蓦地,她的脑中闪过昨晚那个英俊的男人,难道……
  “阿飒?”李幽见她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抬起手放在她的肩上,担心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也许……”杨飒低着头,突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脸,激动地说,“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
  
  古董店里弥漫着清茶的芬芳,朱颜用瓷做的小勺舀了一些茶叶放进紫砂茶壶,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你们说,楚曼被人袭击了,至今下落不明?”
  “是。”杨飒点了点头。
  李幽坐在一旁,惊讶地打量面前这个穿着粉红色褙子,绾着朝云髻的美丽女子,几乎要以为自己掉入了时空隧道,回到了几百年的的古代。这女子简直就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子,阿飒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她和楚曼又有什么渊源?
  朱颜似乎也察觉到李幽在打量自己,抬起头,朝她露出一道温柔的笑容,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有某些未知的东西,让李幽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觉得面前这女子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前世今生,看透了自己的轮回。
  她连忙把头低下去,躲过朱颜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和她对视。
  “朱颜,你得帮帮我们。”杨飒着急地说,“我们现在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朱颜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容,脸上的神情深不可测。
  “你认识楚曼很久了吧?可知道她有些什么仇家?”
  “仇家?”朱颜不禁笑了起来,将茶端到两人的面前,说,“她活了九百多年,仇家多得数不清,你要从何查起?”
  “这个……”杨飒稍稍迟疑了一下,说,“有没有个三十多岁,长得很英俊的男人?”
  “长得很英俊的男人?”朱颜笑着说,“如果对方是妖怪,他可以想变多英俊就变多英俊。对于妖怪来说,力量就是一切,以貌取人的只有人类。”
  杨飒皱起眉头,那男人是人是妖她并不知道,如果真是妖,她不过是一介凡人,又能做什么?也许最后不过是成了他口里的一顿美食罢了。
  也许这世上真有心灵相通,李幽竟然一眼便看出杨飒的担忧,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杨飒抬头,看到李幽那宽慰的笑容,心中不禁一动,这样的笑容,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过。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曾经有人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只是轻轻一笑,就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朱颜看了看李幽,饶有兴趣地说:“怎么?你相信世上有妖怪?”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不信它就不存在的。”李幽略到深意地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从来就不相信人类是这世上唯一的生物。”
  “好。”朱颜大笑,“既然如此,我就帮帮你们。”说着,她缓缓步到窗户边,推开镂着花草图案的窗门,凝神道,“西方有青石之气,应该是高人布下的结界,在这结界之中,任何妖力都无法施展,未得布阵者许可妖物甚至不能入其一步。阿飒,你昨日可曾见过布阵的青石?”
  “青石?”杨飒脑中迅速闪过那镶嵌在墙壁里的绿色石头,叫起来,“没错,我见过,是一种绿色的,晶莹剔透的石头。”
  “那就对了。”朱颜道,“那石头就是阵法的临界点,在你见到石头的地方应该还有另外五颗,一同组成了六芒结界。能够布这种阵法的人不多,需要很高的修为,能袭击楚曼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那……要怎么做才能破掉这个结界?”杨飒与李幽异口同声道。
  “很简单。”朱颜脸上闪过一道诡异的笑容,“只需将石头从墙上取下来就可以了。”



朱颜手执一把绣着牡丹和彩蝶的纨扇坐在漆着红漆的圆木桌旁,望着桌上两杯还溢出缭缭白烟的热茶,湘妃竹做的帘子还在轻轻摇动,她的唇角带起一丝微笑,让她的脸看起来弥漫着一种温和的美丽。
  “青石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动得了的啊。”她淡淡地说,望着茶杯的视线有一丝迷朦,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那宛如流岚的远古记忆,像温和的溪流在她的心中汩汩涌动,令她的世界仿佛一瞬间便温暖如春,“但是你可以的,昭岚,只有你可以……”
  杨飒和李幽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两人都是颦紧了眉头,良久,李幽才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继续在酒吧里找青石了。”杨飒叹了口气,说,“现在发现的那块在太过惹眼的地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取下来比登天还难。朱颜不是说一共有六块吗?如果能找到一块处在比较僻静地方的石头,那就好办多了。”
  “阿飒。”李幽略一沉吟,说,“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镶嵌在走廊上,正如你所说,太过惹眼,如果没有得到酒吧老板的首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杨飒一震,抬起头望着李幽,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谢经理参与了这件事?”话一说完,她就倒吸了口冷气,那个碎石漫天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个身穿西装的男子浮在半空中,身影渐渐清晰,那张脸……竟然是谢经理!
  “怎么了?阿飒?”李幽奇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小幽,你说得没错。”杨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袭击楚曼的人果然是鬼鬼酒吧的谢经理!”
  
  楚曼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云里,身体很轻,四周是一片苍茫的白,宛如开天辟地之初,那无穷无尽的混沌,隐隐中透着一股幽香,那种香味很奇特,她以前似乎闻到过,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这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苍白中,她仿佛听到了一阵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而大气,华贵而艳丽。她的心中一动,这样的靡靡之音,熟悉却又陌生,遥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是的,她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情形,金碧辉煌的宫殿,身穿华衣的舞女,手执乐器的乐工,悦耳的乐曲,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馨香,在这梦幻一般的国度,在众人充满渴求的眼神里,她翩然而舞。那个时候,她轻盈得宛如飞舞的蝴蝶,举手投足间无不充满诱惑的魅力,吸引着那高高在上的,国君的眼睛。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有一千多年了吧?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狐狸,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女,在宫廷里献舞。她是舞女之中最美丽的一个,连年迈的皇帝都为她倾心。这样的荣宠对她来说不是幸运而是不幸。就是因为那位皇帝的爱,才使得本是凡人的她,变成了一只狐妖。
  
  楚曼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巨大的牢笼。
  那真的是一只笼子,一只非常漂亮的白色的鸟笼,只是不知比普通鸟笼大了多少倍,有尖尖的顶,欧式的护栏,以及从笼顶上垂下的长长的风铃,一动便有清越之音不绝于耳。
  楚曼就被关在这样的笼子里,笼子外面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修建得仿佛西欧宫殿一样,天花板上绘着希腊神话里的故事,四面墙上贴着华贵的墙纸。
  在这个屋子里,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鸟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妖怪,有的现出原形,有的半人半妖,有的则是凡人的模样,浑身却透着冲天的妖气。
  这个时候楚曼才记起自己被俘虏了,在那个小路上,她中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埋伏,在力量受阻的情况下与那男人一战。那男人不知道手中握有什么法宝,竟然能够将她的攻击反射回来,幸而那男人并没想过要杀她,否则现在她已经成了一堆包裹下皮毛下的血肉罢了。
  “看来,你已经醒了。”一个非常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曼一惊,转过头,只见那屋子的角落里,坐了一个极其年迈的老人,他几乎是蜷缩在身下的沙发上,一头花白的头发长得极为茂盛。但是他的脸却昭示了他的年龄,那张脸上几乎都是如同树皮一样的皱纹,一条重着一条,几乎看不清他原本的相貌,只是觉得他的年龄极老,应该已经过了百岁。
  “你是狐狸吧?”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楚曼觉得他差不多应该已经不久于人世。难道他就是那个中年男人嘴里所说的义父?
  “你是谁?”楚曼冷着脸说,“你把我捉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老人的音调很平缓,听不出喜怒哀乐,“我只是有收藏妖怪的癖好罢了,抓你来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义子,你应该见过他罢?他叫谢宪浩。”
  “谢宪浩?”楚曼的眉头皱了皱,这个名字他在舞蹈合同书中见过,原来那个中年男人果然是鬼鬼酒吧的老板。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很危险的?”楚曼望着他,嘴角勾起一道冷然的笑容,“收集这么多的妖怪,你就不怕我们联合起来对付你?”
  “你可以试试。”老人抬起左手,弹了个响指,一个美丽的女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这个时候楚曼才看出他身后那堵雕刻着精美浮雕的墙原来竟是一扇门。
  “主人,请。”女子恭恭敬敬地端上一杯酒,四溢的酒香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几个嗜酒的妖怪开始躁动起来。
  楚曼盯着那个美丽的女子,良久才道:“她是花妖?”
  “果然不愧为修炼九百多年的狐狸。”老人微微笑了笑,笑容里竟然有一丝慈祥,“她的确是花妖,是我历经多年才收复的。说来真是惭愧,凡人想要支配妖怪可不容易,我潜心修行了几十年,依然只能收复这样的小妖怪。”
  “你应该觉得幸运才对。”楚曼冷笑了一声,“凡人能够收复妖怪,已经算是奇迹了。”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说:“我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出去过了,住在这种地方真是令人觉得无聊至极,所以我喜欢听妖怪说故事,妖怪的寿命都比较长,经历过很多的事情,应该可以打发很多时间。小狐狸,你的眼睛里有一股忧愁,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有兴趣陪我讲几个故事么?”
  楚曼一震,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他区区一介凡人,为何能有这样的修为?想着,她不禁本能地运行体内的力量,却觉得心中一空,顿时冷汗涔涔而下。
  她没有力量!体内一片空虚,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几百年的修为一般,她吓得脸色大变,难道她被人打回了原形?可是为什么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老人似乎看出她的担忧,说:“不必担心,你现在在我布的六芒阵里,无法使用力量,如果离开这里,就可以恢复正常。你不必挣扎了,你冲不破六芒阵的。”
  楚曼运了半天的气,竟然体内还是空空如也,他望着面前这个老人,突然觉得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怪人,收藏妖怪居然只是为了听故事,他就真的不怕惹火烧身么?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老人缓缓饮下手里的酒,让身旁的花妖再倒了一杯。
  楚曼阴沉着脸,咬了咬牙,突然笑了起来,她靠着鸟笼的栏杆坐下来,又恢复了那一笑倾城的模样,说:“好啊,既然你想听,我也不妨说出来,反正我也已经很久没跟别人好好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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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幽将手中海报一般大小的纸放在桌上,缓缓展开,上面竟然绘着一张简略房屋结构图,杨飒看着那些熟悉的走廊大厅,不由得张大了嘴,说:“你到哪里去弄来的鬼鬼酒吧的结构图?”
  “这是秘密。”李幽狡黠地一笑,从笔袋里拿出一枝极粗的签字笔,说,“阿飒,你快来看看,你发现的那块石头在哪儿?”
  杨飒答应一声,将脸凑过去,指了指大厅西面那条通往二楼的阶梯,说:“就在这里。”
  “好。”李幽在她指的地方画了一个圈,仔细地望着结构图,沉吟了一下,道,“按理来说这个阵法应该在酒吧之内,并包裹住整个酒吧,那么——”说着,她刷刷几笔,在结构图上画出一个六芒星,道,“那么大致位置应该就是这样了。”
  杨飒望着那只六芒星,它几乎将整个酒吧都圈在了里面,六条黑色的线条在建筑之间穿走,最后汇聚成一个诡异的阵法。突然,她的目光停了下来,脸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将食指在其中一个点上猛地一敲,说:“就是这里,小幽,这是酒吧厕所的第五格,没有比这里更方便取石头的地方了。”
  
  夜晚的鬼鬼酒吧,如往常一般喧闹而充满暧昧的味道,无数少男少女像吃了摇头丸一般疯狂地舞动,满眼都是飞舞的长发,鼻子里充斥着香烟和啤酒混合的气味,令李幽有些想吐。但她还是忍住了,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杯酒精浓度极低的鸡尾酒,轻轻饮了一口,不由得皱了皱眉。真难喝,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都特别迷恋这种味道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家酿的茶酒才是最好的,那种暗暗浮动的酒香,入口清醇怡人的味道,再加上喝茶时庭院里氤氲的雾气,潺潺的水流,简直就是极品。而这个酒吧,太过浮躁,太过暧昧,实在不是品酒的绝佳去处。
  她将装饰得十分漂亮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望了望忙得不亦乐乎的杨飒,心里叹了口气,道:“要糊口真不容易啊。”
  “小姐,一个人吗?”一道男人的嗓音从身边传来,李幽诧异地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得十分前卫,胸前绘着骷髅头,牛仔裤上剪着几个破洞的年轻男孩脸上带着笑,不等她回答就擅自坐到她身边,坏坏地笑道,“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吧?”
  李幽拼命忍住想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她出生名门,从小受着最正统的教育,自然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孩,愤然将脸扭到一旁,不去看他。
  男孩依然纠缠不休,将脸凑过来,喷着满口的酒气,说:“小姐,你喜欢喝什么?别跟我客气,只要你喜欢的,我都请。”
  李幽冷笑一声,招了招手,一个身穿制服的服务员走了过来,说:“小姐需要什么?”
  “给我来一瓶凯帝3公升珍藏金箔ExtraXO白兰地。”
  话一出口,那男孩就全身震了一下,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说:“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这样名贵的酒。”
  “既然如此,就来一瓶你们这里最贵的。”李幽嘴角勾起一丝捉弄的笑,“他说了,他付钱。”
  男孩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立刻就逃了,用“逃”这个词真是一点都不过分,连服务员都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尴尬和窘迫。
  “好了,没事了,谢谢你。”李幽递了几十块小费给那服务员,她兴高采烈地退了下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杨飒皱着眉头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清水,说,“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你就别再出风头了。”
  “我可没有出风头。”李幽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怎么样?工作告一段落了吗?”
  “差不多了,陈爽说他帮我顶一下。”杨飒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在吧台后面表演调酒特技的年轻男人,说,“我们最好现在就去,这个时候是人最多的,反而不会被人怀疑。”
  “也好。”李幽站起身,神色却突然一窒,杨飒发现她的异样,说,“怎么了?”
  “别往后看。”李幽皱起眉头,“有人在监视我们。”
  杨飒一惊,心想难道我们的企图被人发现了?怎么可能,这件事情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除非有人未卜先知,否则绝对不可能发现她们的意图。
  “小幽,我们怎么办?”杨飒握紧了拳头,觉得手心里满是冷汗。
  “别出声。”李幽冷着脸,用极低的声音说,“监视我们的应该是个男人,那块石头在女厕所里,量他也不敢跟进来。我在这里盯着他,你去取石头。”
  杨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径直往厕所的方向走去。李幽则坐在原处,继续慢条斯理地喝鸡尾酒,只要监视她的人不动,她也绝对不会动。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一阵低沉的叹息,那是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她不禁用眼角扫了那男人一眼,能够拥有这样嗓音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不禁呆了一呆,那竟然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地流露出高贵的气质。这样的男人应该属于瑞典夏日午后的青草别墅,那种可以看见蔚蓝的海和漫山遍野熏衣草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他会来这里呢?
  一恍神之间,李幽眼前竟然渐渐朦胧起来,仿佛这一生中所有的画面都如同放电影般在她眼前一一浮现,故园里那一树如火如荼的桃花,绿波荡漾清如泉水的池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敲击着大石的更漏,以及那手执长剑身穿白衣在桃花树下飘然而舞的父亲和年幼的自己。可是,她却看不到母亲,她年年月月思念着的母亲。没有了母亲,那座唐代古式园林,就像一场不完整的梦。
  “妈妈……”她梦呓一般轻轻念了一句,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随即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抱住,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他将李幽横放在沙发上,脱下西装上衣盖在她的身上,转手递给一个服务员几张百元大钞,说,“好好照顾这个女孩,直到她醒过来。”
  “是,先生。”服务员恭敬地回答。
  男人朝厕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也许……那个女孩可以……”


杨飒红着脸穿过几对靠在墙上亲热的情侣,走进了厕所。鬼鬼酒吧的厕所与大厅隔了一个幽深阴暗的长廊,里面贴满了明晃晃的白色瓷砖,干净得能照出人的影子,却让人觉得有些彻骨的寒冷。
  厕所里似乎没有人,杨飒在心里默默地叫了一声幸运,径直来到第三格。打开那闪塑料门,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那味道十分奇怪,既不是花香,也不是水果香,但是却深刻地弥漫进人的肺里,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杨飒并没有把那味道放在心上,小心地关上门,在贴满瓷砖的墙上小心地搜索,食指和中指的指关节敲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得得”声。她仔细地听着,细心分辨每一块瓷砖的声音,由于太过专注的缘故,她并没有发现厕所里弥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那是一种接近于玫瑰般颜色的雾,诡异的香味越来越浓。
  突然,她的指头落在其中一块瓷砖上,发出“得”地一声脆响,她心中一阵狂喜,从衣服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用刀尖划开瓷砖周围水泥,然后小心地将它取了下来。
  一道轻柔的绿光溢了出来,杨飒惊喜地望着那块镶嵌在水泥墙里的青石,心中一阵激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身后的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好象尖利的指甲划在门板上一般,让人牙齿发酸。她转过头,瞳孔立刻放大了,她看见在那塑料门与天花板相隔的缝隙中有两束黑色的丝线蛇一般游了过来,杨飒倒吸了口冷气,不,那不是丝线,那是头发,妖怪一般有生命的头发!
  “啊——”她尖叫一声,但那声音却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头发突然一跃而起,紧紧地缠上她的脖子,迅速收紧,将她的脖子勒得几乎变了形。
  杨飒的指甲拼命地抠着那团丝线,她惊恐地盯着门板的缝隙处,不住地挣扎,但头发却越缠越紧,她张开嘴,大口地吸着空气,但那气体却无法进入她的肺叶,她终于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竟然离死亡如此地近。
  在那门板与天花板之间的缝隙处,一个黑色的东西渐渐升了上来,杨飒睁大眼睛,看着一个长满头发的头颅,就像许多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它没有脸,只有铺天盖地的头发!
  “发女!”杨飒的脑袋里突然浮现这两个字,虽然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恐怖的生物,但她的大脑就像是电脑一般储存着这种妖怪的资料,仿佛那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的记忆。
  因为痛苦,她的双手在墙上拼命地乱抓着,指甲里渗出殷红的鲜血,顺着光滑的瓷砖缓缓地滑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滴在青石上,那绿色的石头一碰到她的血便放出耀眼的绿光,刺目的光芒划破淡红色的迷雾,将整个厕所照得一片妖异的绿。发女似乎有些忌惮,往后退了一步,哪知那石头的光芒竟然倏地褪了下去,石头内部有光华流转,像鱼一样在里面游走。只听“喀”地一声,石头表面出现了一条裂痕,转瞬间裂纹如蜘蛛网一般在石头上迅速蔓延。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玻璃破碎般的声音,青石竟像水晶一般轰然破碎,碎成了无数的玻璃碎片,激射进薄薄的雾里,宛如下起一场青色的琉璃雨。
  发女全身抖动起来,仿佛预见到了危险的来临,迅速往后退去,缠着杨飒脖子的发丝也跟着滑了下来。
  杨飒的眸子里一片迷离的神色,胸膛中仿佛有股力量在往外翻涌,她猛地抬起头,眸子里突然泛起耀眼的白光,还未来得及退去的发女一碰到那光芒便惨呼一声,撞在墙上,化为了一堆粉尘。
  杨飒滑坐在地上,泛着白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里,那个漫山遍野都是百合的梦里,一位身穿红色宫装的女子颀然而立,巧笑倩兮。
  昭岚,你终于回来了。
  昭岚?杨飒心中一片茫然,昭岚是谁?
  身下的水泥地开始震动起来,仿佛有千万冤魂在地下呻吟颤动,拼命将这脆弱的地壳给冲破一般。杨飒突然觉得好累,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将头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
  讲完故事,楚曼长长地吐了口气,靠着笼子的铁栏杆上,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的事情了啊,一千年了,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她始终还是放不下的吧?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老人饮下杯中的残酒,叹了口气,说,“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么?”
  楚曼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老人抬起眼帘,望向不知明的远方,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人。
  “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老人缓缓地道,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哀伤,“那是一个多么美的女人啊,见到她的时候我以为见到了世上最美丽的明月。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甚至不惜背叛师门。
  “那一年我19岁,正是清朝末年最动荡的年代,因为接连的战争,人世间怨气横生,妖魔横行,师父命我带着本门的至宝下山除妖。谁知就在下山的那个晚上,我在山下青水镇见到了那个女人,不,应该说女妖。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妖怪,可是我一眼就看出她的妖。按照本门的惯例,只要是妖,就必须除去,但是一见到她,我就知道我无法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了,我不想再修行道术,只想跟她一起双宿双飞,即使被师父逐出师门也再所不惜。可是……”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溢出一丝悲伤的神色,那样的眼神,让楚曼觉得他不像一个道术高手,也不像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他,只不过是个痴情的孩子罢了。
  “可是她并不爱你,是吗?”楚曼苦笑了一声,道。
  老人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去,声音有些沙哑:“是啊,她并不爱我,一切只不过是我在自做多情而已,仅此而已……”
  他话音未落,两人都是一惊,老人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诧异地望着天花板,脚下的土地在剧烈地颤动,屋子里众多的妖怪都骚动起来,发出野兽般恐怖的怒吼。
  “结界!有人破了我的结界!”老人怒吼,“是谁?到底是谁?”
  天花板开始颤抖起来,楚曼站起身子,抬头向上看去,才发现天花板上还吊着一只硕大的鸟笼,一只人面牛角的动物在上面嚎叫着,叫声穿透整个房间,带着无比的威严,屋子里所有的妖怪心中都不禁一颤,齐齐向那只金色的鸟笼望去。
  “饕餮!”楚曼不禁尖叫一声,竟然是饕餮,那种传说中食人的灵兽!即使是初生的饕餮都拥有相当与普通妖怪修炼上百年的力量,而且生性残暴。幸而这只饕餮还是幼年,否则在这屋子里的所有妖怪,都没有命活着走出去!
  “可恶!”老人大喝一声,右手往空中一举,手中一道金光闪过,一面青色的铜镜立刻浮在他的手中。楚曼一惊,连忙向后退去,却重重地撞在鸟笼的栏杆上。与此同时,青铜镜发出耀眼的蓝光,楚曼觉得胸口一窒,尖叫一声,身子往下一缩,化成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白狐。
  大厅里野兽的哀号声此起彼伏,道行低微的妖怪都纷纷化成了白雾。饕餮终于安静了下来,趴在鸟笼里呜呜地低吼,声音哀怨而痛苦,仿佛是在呼唤身在远方的亲人。
  老人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大厅那扇紧闭着的门,这间屋子原本就建在鬼鬼酒吧的地下,那扇门,是通往地面的唯一出口。
  “吱呀——”开门的声音被拉着很长很长,一个人影从门外的阶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带着一股王者般的威严,眼神冷冽而坚毅,全身都弥漫着异常强烈的杀意,在他的身体四周凝结成锋利的气流,他一走过,门边一盆盆景中无数绿叶簌簌而落。
  老人手中捧着青铜镜,冷冷地看着这个英俊得有些匪夷所思的男人,道:“你是谁?”
  男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关在笼子里的小饕餮,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温柔,转瞬间又恢复了冷酷的模样,道:“你就是程子昕?”
  老人一惊,为何这个年轻人会知道他的真名?即使是徒弟谢宪浩也不知道他的真名。而且……以他的修为,竟然看不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人是妖!
  “你是谁?”程子昕声音苍老而沙哑,“找在下有何贵干?”
  “来找你要回我的儿子。”年轻人眼中精光一闪,一束光直射程子昕,程子昕连忙举起青铜镜一挡,所有光芒都被吸了进去,荡然无存。
  “原来是上古紫石镜,怪不得你区区一个凡人就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捉住我的儿子。”年轻人冷笑,“紫石镜的确是件宝物,可惜要用它对付成年饕餮只有一半胜算。你愿意跟我赌这一次么?”
  “你……你是……”程子昕打量面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难以想象他竟然是一只成年饕餮。
  年轻人似乎看穿他的想法,道:“我不仅仅是只成年饕餮,还是饕餮族唯一的王,这下子,恐怕你只有三成胜算。”
  程子昕大惊,他所捉住的那只幼年饕餮竟然是饕餮族的王子!很久以前……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听师父说过,饕餮族的王是最难缠最残暴的妖怪,招惹了他,不知道会招到什么样的报复。这样的妖怪,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想到这里,程子昕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道:“好啊,很好,我竟然捉了饕餮族的王子,也不枉这庸庸碌碌的一生了,哈哈哈哈……”他突地放声狂笑,笑声穿破坚硬的水泥,令整个地下室都在笑声中颤抖。
  “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饕餮王欣赏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在他的眼中,这个人类也不过是个三岁小孩罢了,“既然如此,就请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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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幽从沙发上滚落了下来,摔得浑身疼痛,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大地的震动已经停止了,但酒吧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四周都是摔倒的桌椅和酒瓶。
  李幽倒吸了口冷气,她是怎么睡着的?她睡了多久?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飒?”她突然一惊,连忙向厕所的方向跑去,心急如焚,“阿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如果你有事……我……”
  “碰!”她一掌劈碎厕所的门,只见第三格的门正打开着,随着风轻轻地晃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腥甜的香味,红色的薄雾还没有散尽,漂浮在半空中宛如大朵大朵的红色雾花。
  “阿飒!”李幽尖叫一声,冲到厕所门前,只见身穿制服的杨飒正坐在墙边,身体软软地靠着墙壁,脖子上有一条深紫色的勒痕,像一条紫色的绳子,紧紧地勒在她生命最脆弱的地方。
  “阿飒,你没事吧?”李幽连忙将她扶起来,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十分均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她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说,“阿飒,快醒醒,醒醒。”
  杨飒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眼帘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李幽,眸子里一片朦胧:“小幽,我……这是在哪儿?”
  “你忘了,你在鬼鬼酒吧的厕所里。”李幽着急地道,“怎么样?找到青石没有?”
  “青石……”杨飒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对了,我记起来了,青石就在瓷砖的下面,我被一个妖怪‘发女’袭击,差点丢了命。后来不知道怎么青石就碎了,发女也消失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幽皱了皱眉,望了一眼满地的碎石块,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不得不叹了口气,道:“好了,先不说这个。六芒阵已经破了,不知道楚曼现在怎么样,阿飒,你还能走吗?”
  “没问题。”杨飒站起身来,除了脖子有些隐隐生痛外,全身竟然无比轻松,“囚禁楚曼的囚室一定在酒吧里,我们分头找。”
  “等等。”李幽一把拉住她的手,坚定地道,“阿飒,还是一起找的好,现在酒吧里很危险,我不想你出事。”
  杨飒的心温暖起来,像一股热流将自己的身体团团包围,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无人的酒吧空寂得让人有些心悸,两人在满是碎玻璃和杂物的地板上穿行,霓虹灯早已灭了,只剩下昏黄的照明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心寒的味道。
  “可恶!”李幽焦急地跺了下脚,说,“囚室到底在哪儿!”
  “别急。”杨飒顿了顿,朝四周望了望,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李幽皱起眉头,仔细听了听,她从小习武,听力远在一般人之上,却听不到任何动静,“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不,绝对不会错。”杨飒闭上眼睛,专心倾听,眼前突然浮现一幅奇怪的画面,一间如同宫殿般的大厅里,尘屑飞扬,到处都是断裂的妖怪尸体以及破碎的钢铁鸟笼,宛如战争过后的废墟。在这废墟之上,一个男人颀然而立,脸上挂着冷酷的微笑,望着面前摔倒在地,满脸伤痕的老人。那个男子……竟然就是昨天在酒吧里和楚曼亲热的男人!
  杨飒压下心中的诧异和好奇,在废墟之中搜索着,倏地,她猛然睁开眼睛,说:“小幽,我找到了,她在地下室里!楚曼就在这家酒吧的地下室里!”
  “真是可悲啊。”饕餮王望了一眼脚边摔落的青铜镜,道,“所谓的上古宝物,也不过如此。程子昕,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子昕咬着牙,身上的白色西装破烂不堪,脸上满是鲜血,他并不怕死,他已经活了九十多年,这一生,已经够了,如今他唯一遗憾的是,再也见不到那个美丽的女子,那个占据了他内心七十多年的女妖。这些年来,他到处搜集妖怪,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虽然他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苦笑了一下,心道,就算见到了她又如何?如今他这副苍老的面容,又要如何面对这个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看来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饕餮王冷酷地笑道,“也对,九十多年,你这一生也不算冤枉了,我这就送你到达西方极乐世界。当然,如果你还能去那里的话。”
  饕餮王嘴角勾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容,眼中杀意顿现,右手食指指尖迸出万千光芒,直向程子昕的喉咙激射而去。
  “住手!”一声低喝,饕餮王心中一颤,指尖的光芒立刻淡了下去,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按住自己的胸口,面如死灰。为什么?为什么他又有这样的感觉?他在恐惧!他害怕这个声音,它让他不由自主地向要服从,想要跪下顶礼膜拜!
  “你怎么可以对一个老人下这么重的手?”杨飒和李幽跳下楼梯,从大门冲了进来,脸上都带着义愤填膺的神色。
  饕餮王站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他不敢回头不愿回头,他一旦回头,就要不由自主地对这个人类女孩跪下膜拜。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一丝清新的香味,那种味道,就像是开在山林里的花,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弥漫着氤氲的香气,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
  程子昕脸色大变,眼睛里流露出既惊讶又兴奋的神色,是她么?是她来了么?
  饕餮王一惊,道:“是谁?”
  一道白影急速闪过,卷起地上的程子昕,浮在半空中,饕餮王神色一变,这个人竟然能在他面前劫走他的猎物,看来道行不低。
  杨飒与李幽一齐向空中看去,卷起程子昕的竟然只是一条白色的丝带,丝带的另一端来自一个女子,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当她们看到她的脸,都不由得失声大叫起来。
  “思然!”
  思然的身子浮在半空,身下跨着一只豹子,那豹子模样与一般金钱豹无异,只是全身通红,目露凶光。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古衣,脖子上和腰上环着说不出名字的花朵,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点点露珠。
  即使已经与她生活了一段日子,杨飒与李幽还是不得不惊叹她的美貌,既含睇兮又益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那种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两人只能直直地看着她,不忍,也不能移开自己的眼睛。
  一只狸猫从她身后跳了出来,扑进她的怀里,她怜爱地抚摩着狸猫身上花白相间的细毛,轻启朱唇,声音细致而柔软:“饕餮王,您的儿子安然无恙,就不必多造杀孽了罢?”
  “山鬼?”饕餮王的神色动了动,传说中山鬼是一种接近于神的妖怪,炎帝之女巫山神女的侍者,她们通常都居住于巫山之上,咸少踏入凡尘,为何会现身来救这个人类?
  “饕餮王。”思然向他低了低头,道,“望您以修行为重,不必为杀一凡人而毁损您的声誉,若是将来您无法位列仙班,可就得不偿失了。”
  “位列仙班?”饕餮王冷笑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要位列仙班。与其要做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仙人,还不如做妖怪来得自在。”
  思然神色一怔,似乎略有所思:“大王的话确实有道理,您是否立志成仙,本是您自己的事。只是小女子与这位程先生颇有渊源,还望您放过他一命。”说着,她抬头望了一眼正深情注视着自己的程子昕,轻轻叹了口气,道,“毕竟他在凡世的日子,怕也是不多了。”
  话音刚落,她跨下的赤豹便“啊呜”狂吼一声,震得杨飒和李幽的耳膜隐隐生疼。饕餮王望了一眼赤豹和文狸,这两只灵兽怕也是不好对付的,再加上这个深不可测的山鬼,今日就算能杀了程子昕,也怕是要大费工夫。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人类得罪巫山神女。况且……
  他的脸往背后微微斜了斜,身后这个人类女孩……怕也是……倏地他面上的表情突然窒了一窒,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可能的,她不过是个人类,不可能是“她”的,不可能!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思然见他脸色有异,不禁问道。
  “也罢。”饕餮王一跃而起,浮到半空,右手弹了一个响指,鸟笼应声而破。那只幼小的饕餮连忙扑进他的怀中,撒娇似地发出呜呜的叫声,他冷冽的神色缓了下来,宛如慈父。
  “山鬼姑娘,今天看你和你家主人的面子,我就饶了这个人类,后会有期!”说完,抱着小饕餮一转身,化为了烟尘。他用最后的目光望了杨飒一眼,心下道:“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是昭岚大人!”
  饕餮王一走,思然就将程子昕放了下来。程子昕身受重伤,怕是真的不久于人世,他望着思然,眼睛里满是刻骨的温柔:“思然,真没想到,最后还能见你一面,我……”
  “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思然望了他一眼,将目光投向别处,道,“我们没有缘分。”
  程子昕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杨飒和李幽觉得她有些绝情,但感情上的事,任何人都无法说清,当然也不能强求。
  “我并不奢求你会爱上我。”程子昕的声音越发苍老了,声音里满是苍凉,“能在这最后的时候见上你一面,我也知足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今回想起来,这七十年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梦……”
  他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眼中的光芒与他的生命一起流逝,宛如风烟。杨飒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凡人的生命,真的如同是一场梦,最后化做红尘中一粒小小的微尘,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坯黄土。
  一声长长的轻叹,思然走到程子昕的尸身旁,将一块白色的丝绢覆在他的脸上,道:“你不该爱上我,也不该收这个弟子,你这一生,做了两件最错的事。”


示巴迷城
  “唉……”杨飒将头埋在一堆报纸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痛苦。
  李幽在听她叹了一个上午的气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说道:“没有找到兼职就直接跟楚云飞说,让他宽限你几天不就得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不!”杨飒猛地抬起头,因为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她的眼睛周围全是恐怖的黑眼圈,活像个大熊猫。李幽一惊,差点把嘴里的冰红茶全喷出来。只听她用一种极为恐惧的语气说道,“我绝对不去求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楚云飞是什么人,我宁愿去卖身也不要去接受他的嘲讽!”
  这次李幽真的将嘴里的饮料喷了出来,卖身?那也得有人愿意买啊。就你现在这副模样,估计白送也没人要。
  杨飒脸上的愁容像海洋一般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次打工不仅一分钱没挣到,还欠下楚云飞一笔巨款,连楚曼也身受重伤,莫非她是天刹孤星,注定这辈子要孤苦终老?
  “不!我不要!”想到这里,杨飒真像找块豆腐一头撞死,这下可怎么办?欠下一身的债,如今真的只有卖身一途了。
  看着杨飒痛不欲生的模样,李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杨飒身边有一批祖母留下来的首饰,价值不菲,可是她就是倔脾气,怎么也不肯动那些首饰分毫,真不知道是该说她善良还是愚蠢,虽然有时候这它们似乎是同义词。
  她放下手中的饮料,将几张散落在地上的报纸捡起来,突然,她神色一窒,目光落在其中一条报道上,连忙将报纸扔到杨飒面前,道:“阿飒,你快看。”
  “啊?”杨飒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向报纸,只见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西周千年大墓惊现古老壁画,墓主疑是古示巴人。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杨飒茫然地看着她,双眼无神,“我现在心里只有兼职!兼职!莫非你让我到考古工地去打工?那好象挣不了多少钱……”
  “谁让你去那儿打工啦!”李幽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联想,说,“你看看这个发掘工作赞助人是谁?”
  杨飒皱了皱眉,低下头去仔细瞧了一阵,夸张地大叫起来:“什么?楚云飞的父亲竟然会去赞助考古?我一直认为他老爸只是个爆发户呢……”
  话音未落,寝室的门就无声地开了,两人一齐朝门边望去,然后齐齐变了脸色。
  “楚……楚云飞?”杨飒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嘴里大叫着这个已经让她快要崩溃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云飞望着她冷笑了一下,说:“幸好我在这里,否则怎么能知道你对我以及我父亲存有偏见呢?”
  听出他语气里的戏弄,李幽连忙转过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反正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你居然偷听我们的谈话!”杨飒咬牙切齿。
  “拜托,杨小姐。”楚云飞的脸色非常难看,“我是光明正大地听好不好,就你这嗓门,就差没有拿着扩音器向全世界人民宣布了。”
  杨飒脸一红,自知理亏,不再在这上面继续纠缠,连忙转移话题:“你……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学黄世仁来催钱?我可跟你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听见这句话,楚云飞差点背过气去,现在真是时代变了啊,欠钱的比债主还牛。
  “我不是来催钱,只是好心给你介绍个兼职。”楚云飞道,“可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你说谁是狗?”杨飒瞪圆了双眼,一副准备开骂的架势,李幽害怕他们打起来毁了寝室,只要出来打圆场,陪着笑脸说,“阿飒,你还是先听听楚学长的兼职吧,说不定能挣不少工资。”
  “工资?”一听到这两个字,杨飒的两只眼睛里立刻冒出两个金色的美圆符号,说,“好吧,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说吧,什么兼职?”
  楚云飞冷笑一声,说:“我看还是算了,既然你对这份工作没什么兴趣,我还是找其他人好了。真可惜啊,每天100块的工资啊。”
  他故意将100块拖得很长,杨飒一听,眼冒红光,连忙大喝一声:“站住!这个兼职我做了!”
  楚云飞背对着杨飒,侧过头,斜睨了她一眼,说:“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杨飒斩钉截铁地说,每天一百块,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工作啊,比卖身强多了!
  “很好。”楚云飞嘴角勾起一道奸计得逞的诡异的笑,转过身,从报纸堆中捡起报道古墓的那张,说,“这个报道想必你们都看过了,在离西周国都镐京遗址,也就是长安县马王镇、斗门镇一带的沣河两岸一带六里外的落甲坡发现一座西周古墓。经有关专家研究,墓门上的文字与图画,都像极了《圣经》中所记载的示巴文化,如果真的发现墓室中葬的是古示巴人,那就是震惊世界的发现。但是如今虽然墓门已开,却没有人敢进去,因为示巴人在修建古墓时都会设置一些匪夷所思的机关。现在考古队正在全国征求志愿者,每天的工资是一百块,既然你已经答应接下这份工作,我们明天就动身去陕西长安县。”
  “什么?志愿者?”杨飒和李幽一齐尖叫起来,杨飒望着楚云飞那张小人得志的脸,真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看来这次她真的是惹上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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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3 15:33:56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在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之后,楚云飞、杨飒以及李幽终于到达长安县市区。当杨飒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光彩,全身像散了架般,一进厕所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你不是在农村长大的吗?”楚云飞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说,“怎么这么娇气?人家千金大小姐都没你这么大的谱吧?”
  杨飒捂着翻江倒海的胃,真像一拳狠狠打在他的鼻梁上,把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撕得面目全非:“你……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天天坐车啊?况且谁规定了农村的孩子就不能晕车了?”
  “好了,你们就不要吵了。”李幽皱着眉头,对这两个活宝忍无可忍,“从上车开始你们就吵架,一直到现在都没停过,都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骂,说的不腻我听的都腻了。”
  楚云飞捉弄似地笑笑,说:“谁叫李大小姐不请自来呢?只能委屈您忍受我们的絮絮叨叨婆婆妈妈了。”
  “谁婆婆妈妈!”杨飒刚想反驳,楚云飞已经打了一辆车,十分绅士地拉开车门,道,“两位,请吧。”
  “呕~~~~”一闻到车肚子里的味,杨飒又开始呕吐起来。
  当三人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杨飒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快断气了,她撑着已经散了架的身子从出租车里出来,看到一家小宾馆,虽然小,但装潢不错,天花板上布满昏黄灯光的大厅看上去颇有些品位。
  三人一下车便有服务生来帮忙提行李,杨飒看着门楣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永安宾馆,说:“姓楚的,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落甲坡吗?怎么把我们带这里来了?”
  楚云飞侧过头用“你是猪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要到落甲坡,必须先到镐京遗址所在地斗门镇,现在已经没有车了,等明天吧。”
  杨飒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明天还要坐车?”
  楚云飞翻了个白眼,算是回答她的问题,杨飒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推开宾馆房间的门,杨飒一下子扑进了床里,床垫很软,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她满足地动了动脑袋,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一些,说:“还是床好啊,现在你就是在床下放颗炸弹,我也不起来了。”
  李幽朝门外看了看,反手关上门,眉头再次皱了起来:“阿飒,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杨飒迷迷糊糊地回答。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考古队的这份工作。”李幽缓缓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是学中文的,对考古一无所知,为什么他们要雇我们?”
  “不是说里面太危险,考古队的人不敢下去么?”杨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就更奇怪了,连对古墓有所研究的考古队员都不敢下去,为什么会让我们这两个门外汉下去?考古可不比别的什么,先不说他们雇人下去当炮灰是否合法,就算从保护文物方面来讲,也断然不会让我们下去。要是我们破坏了什么贵重古董怎么办?到时候谁负责?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李幽气急败坏地转过头,看见杨飒趴在床上,均匀地吐着极轻微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着了,她皱了皱眉,最后不禁叹了口气,这个杨飒的神经也未免太大条了,要是没人在她身边照顾她,估计被人卖了她还在为别人数钱。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望向窗外,神色却不觉一凛。
  窗户外正对着宾馆的后花园,园子很小,宾馆的楼像四合院一样围着它,种着一些修剪整齐的青草,其中偶尔冒着一两朵黄色的小花,看上去却也不讨厌。
  可是在园子的角落里,她看到一个人,一个留着长发,身上裹着黑色披风的怪人。那人的披风很大,将他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被长发遮住的脸。
  那是谁?李幽满心的诧异,他穿成这样,宾馆能让他进来吗?况且他似乎正对着自己的这扇窗户,他要干什么?
  就在她胡乱猜测怪人的身份时,那怪人竟然缓缓地抬起头来。
  李幽顿时倒吸了口冷气,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背上蛇一般爬了上来,饶着她的脊椎爬行,所到之处,尽是一片冰凉。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得只要穿上普通服装混入人群里,就绝对不能将他找出来,他唯一的标志,就是脸色出奇地苍白。
  李幽活了近二十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一个长像普通,却能让人从心底产生彻骨寒意的人,他到底是谁?
  怪人的眼睛和脸一起抬了起来,直直地望着这扇窗户,望着李幽,嘴角似乎带起一丝诡异地笑容,像刀子一般刻进她的心,让她再次感觉到恐惧是什么样的含义。
  “可恶!”李幽低咒一声,她从小脾气就十分倔强,似乎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她转身冲出门去,一边跑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那条腰带很别致,戴在她身上却透出一种天衣无缝的美。练武之人的脚步通常都比常人快很多,再加上两人的房间本来就在二楼,她到达小花园的时候不过花了十几秒的时间,但是那个怪人已经不见了。她追出宾馆的大门,望了望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甘心地跺了下脚,道:“可恶,竟然让他跑了!”
  “小姐,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先前帮忙提行李的服务生走了过来,非常礼貌地问。李幽瞥了他一眼,说:“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披着披风的男人从这里出去?”
  “披着披风?”服务生惊讶地说,“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披披风么?”
  “这么说你没有见过?”李幽疑惑地自言自语,“莫非他从后门跑了?”
  “那不可能。”服务生憨直地笑起来,“我们后门的锁坏了,已经有好几年没开过了,如果开了,应该会有极大的声响。”
  李幽一怔,心下道,莫非他变成烟雾飘走了?这这么可能?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永安宾馆”四个字,默默道,也有可能,他还在这里。


那是一条幽深的小路,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杨飒走在用巨石砌成的通道里,心里一片茫然。她所走过的地方渐次亮起红色的火光,巨石做的墙壁上每隔五米左右便插着一只火把。杨飒望着前方,那里依然是一片深邃的黑,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身后传来布料划过石头的声音,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颇具古代中东风格的长袍,上面绣着漂亮的几何图纹,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挂着制作精美的珠宝,泛起幽暗而深沉的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这样问自己,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着,裙子长长的后摆拖在地上,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来自古代中东的公主,在这里寻找前世的恋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道石门挡在了她的面前。那是一扇由一整块大理石做成的石门,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杨飒伸出手,在门上轻轻一碰,倏地,她的指尖亮起了一个金色的光点,随即光点便顺着门上浮雕的纹路一直蔓延开来,一幅充满图腾风格的远古雕刻立刻浮现在她面前。
  那是一个太阳,一个被人格化和艺术化的太阳,长着人的五官,神色肃穆。它所发出的光芒用火焰一般的图纹所替代,周围雕刻着无数只雄鹰,每只都形态各异,但依然栩栩如生,仿佛立刻就要冲出墙壁,腾空而去。在门的四个角上各雕刻着一只月亮,一半隐在云里,周围环绕着无数星辰。
  当金光遍布每一个角落,石门轰然洞开,一阵香风袭来,杨飒目瞪口呆地看着洞里的情景,即使是看到一百具尸体,也不会比如今这样的场景更令人震惊。
  那是一座宫殿,远古的宫殿,却也能够看出汉民族与生俱来的大气。大殿的正中跪坐着两排面色庄重肃穆的官员,身上穿着《周礼》中所记载的上衣下裳制公服。大殿的北面,自古便是王座之所在的地方,跪坐着一位身穿黑色上衣和红色下裳的男子,大概四十岁左右,头戴冠冕,颔下有须,面前摆放着一张雕刻着龙的矮桌,身后立着两位宫装少女,手中各自执着一把巨大的孔雀翎扇,交于帝王身后,举手投足间皆是王家气派。
  杨飒移动步子,走了进去,这里在干什么?是拍电视剧么?是了,她小时候看过一部历史剧《东周列国》,这些人的衣服和那部片子里的服饰最为相似。那种古朴的大气,似乎比《东周列国》里的服饰更为久远。
  杨飒已经站在了大殿的正中,立于红地毯之上,人们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几个官员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她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看见他们的嘴唇正一下一下地扇动着,像在看一场无声的哑剧。
  王座上的王者似乎说了句什么,所有官员都一齐向南面看去,杨飒突然听到一声低沉悠远的开门声,她转过身,看见万千光芒从门外泄了进来,瞬间便将整个大殿照得一片明亮。
  那一瞬间她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突然到来的光明,举起手略略遮住些光亮,看见那光芒中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他……是谁?
  突然,一阵强烈的窒息从脖子处传来,她呻吟一声,抓着自己的脖子,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救……救命……”她拼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喊出这两个字,一股热流从鼻孔里迅速滑了下来,落入她的唇里,咸咸的,充满着恐怖的腥味。
  “阿飒!”一声低沉的呼唤,脖子上突然一松,杨飒猛然从梦中醒了过来,看见楚云飞正拿着一条手腕粗的大蛇用力向地下砸着,大蛇的脑袋经过几次猛烈的撞击,终于垂了下来,眼睛里也是一片浑浊无光,而楚云飞的额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汗珠。
  杨飒惊讶地看着大口地喘着粗气的楚云飞,嘴里咸咸的,一摸,竟然是鼻血,已经将她白色的T恤染红了一大片。
  “发生什么事了?”她一边掏出纸巾擦血一边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蛇?”
  楚云飞的脸色有些难看,望了一眼那显然有剧毒的怪蛇,眼睛里迸出强烈的怒气:“这是什么宾馆,居然会有这样的毒蛇!服务生都在干什么?”
  刚好李幽正推门进来,看见这副场景,脸色骤然巨变,道:“这……这不是双角蛇么?怎么会在我们的房间里?”
  “双角蛇?”
  “双角蛇是只在中东地区出没的一种毒蛇,它头上皮壳卷起,形成了类似角的东西。”李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它的毒可以杀死十头牛,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在我们的房间里?”
  “生活在中东的蛇?”楚云飞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凝神望着手里奄奄一息的双角蛇,眉头紧皱,“难道……”
  李幽一惊,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冷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楚云飞苦笑一声,说:“还是让陈教授跟你们详细解释吧。”


“双角蛇原是中东地区出没的一种毒蛇,头顶长出一对尖角是蛇的皮壳卷起而形成的。这双角蛇造物在亚甲文称为basmu。尖角蛇的图形出现在前述卡赛人的界石中,也在新亚述帝国时期的图章里,还有在一些具有护身符功能的陶土塑像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专注地望着面前桌子上的双角蛇,它突起的双只角显得特别狰狞。
  在永安宾馆遇到双角蛇后三人立刻动身前往斗门镇,楚云飞打了个车,经过四个小时的跋涉,终于见到了这位考古学专家陈教授。他和几个研究生弟子一起住在斗门镇的一所民居里,几人看起来都有些蓬头垢面,想必是长时间在考古工地工作所造成的。
  “从上述界石的图像与相关的文字叙述中可以看出,双角蛇经常代表众神中的一员尼拉赫神,属於阴间守护之神。它被视为具有保护功能的神奇守护者,而且掌管繁衍与生殖的功能。”陈教授继续解说。
  杨飒皱了皱眉,说:“教授,这么说来双角蛇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生物?可是它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双角蛇曾长时间出没于美索不达米亚,不过后来几千年的演变中这种生物已经越来越少了,渐渐淡出历史舞台。”陈教授有些激动,那花白的大胡子微微抖动起来,“真没想到我还能见到这种生物,真是幸运!”
  “教授……”旁边一个名叫韩云洁的女生抬了抬眼镜,小声地说,“尼拉赫是守护阴间的神,会不会……”
  “小韩。”陈教授有些不悦地说,“我们是科学研究者,不是盗墓者,要相信科学。那些封建迷信就不要再提了。”
  杨飒与李幽对望一眼,知道他们一定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站起身,详装害怕地说:“陈教授,很抱歉,我们可能不能再做这个工作了,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请原谅。”
  说着两人便向外走去,陈教授连忙拦住她们,露出一张笑脸,说:“发掘周朝古墓可是大事,如果真的找出示巴人曾来过中国的证据,你们可就天下闻名,那是要写入史册的啊。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吧。”
  “很抱歉。”李幽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示巴人修建古墓的本事我们也有所耳闻,里面太过危险,我们还年轻,实在不想死在里面。”
  “这……”陈教授还想说些什么,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研究生突然站了起来,他叫张溪,脸长得有些凶狠,不过陈教授介绍他的时候说的是“面狠心善”,对此杨飒一直持保留态度。
  “教授,没必要求她们,就算找不到月亮年金星日水星时诞生的女孩,我们也能靠自己的力量进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陈教授小声地呵斥道:“小张,你在胡说什么!”
  张溪知道自己过于莽撞,尴尬地坐了下来,杨飒奇怪地说:“什么月亮年金星日水星时?那是哪国的历法?”
  楚云飞站起身来,说:“教授,就把那本笔记本的事情告诉她们吧,如果她们还是要走,我们就自己进去。”
  陈教授叹了口气,缓缓地回到座位上坐下,眼睛望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焦距却在远方:“我的母亲是也门马里卜人,后来被人贩子卖到了中国。那时中国还没解放,我父亲是个地主,觉得这个从中东来的女子很稀罕,便把她买了下来,收做了小妾。后来解放了,我父亲去了台湾,带走了所有的儿女,只留下我的母亲,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我。我一直跟着母亲长大,听母亲讲过很多关于示巴的传说,母亲还教了我一些古示巴语和历法。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长大后学了考古,才发现自己幼时所学的东西简直就是奇迹!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清楚地解释示巴文化,甚至都没人能证明示巴文化是否真实地存在过,可是我的母亲却会用示巴文字和历法,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那……老夫人……难道是示巴国的后裔?”杨飒听得很专心,突然插嘴道。
  陈教授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母亲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想到自己还会亲自发掘示巴古墓,而且,是在中国的土地上。”
  “月亮年金星日水星时是怎么回事?”
  “那是示巴历法。示巴人的天文十分发达,他们用太阳、月亮、金、木、水、火、土、天狼、北斗九星组成一个轮回,每年九个月,每个月九天,每天九个小时。小张所说的这个时间来自于我们刚刚发现的周代古墓的墓门上,上面有满满一墙的金文,据碑文记载,墓里埋葬着一位从遥远国度示巴而来的王子,在周朝国都镐京不幸病故,其随从也都死于一种奇怪的疾病,因为不知道他们的故国在哪里,只能将他以王子之礼安葬。上面还记载着示巴王子的一段遗言。”
  “遗言?”杨飒与李幽一齐叫起来,她们隐隐觉得,这句遗言,一定与杨飒有关。
  陈教授深深地望了杨飒一眼,说:“墓碑上说,王子临终对前来探视的周国官员说,请务必在他的墓碑上刻上这样一段话:‘三千年后,将会有一位出生于月亮年金星日水星时的女子,来唤醒我。’这是示巴历法,将示巴历法转换成农历,就是八六年九月初八。”
  “八六年九月初八!”杨飒惊呼,愣了半秒,随即转头怒目望向楚云飞,“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生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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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飞眉毛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你交给学校的身份证复印件上写得很清楚……”
  “所以你就骗我来?”杨飒怒道,“什么每天一百块的工资,原来都是骗我的!”
  陈教授眼睛一亮,连忙从破藤椅上一跃而起:“只要你同意下古墓,我给你每天五百的工资。”
  “这不是钱的问题!”
  “每天一千!”
  “……”
  
  “我以为是不会同意的。”李幽洗净脚,将盆子里的水倒进水槽,转身走进屋来。在杨飒决定帮助考古队进古墓之后,就被安排住在了队员们所居住的民居里。那屋子的结构是个四合院,研究生们住在西厢房,杨飒和李幽住在东厢房,陈教授和楚云飞则住在主屋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杨飒无奈地翻了翻眼睛,钻进了被窝,“西安的秋天还真冷,就像我家乡的冬天一样。”
  “为了一千块把自己的命给卖掉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卖的?”李幽有些愤怒,钱财怎么能比生命重要?没有生命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杨飒愣了一下,胸口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眼前弥漫起一丝深沉的雾气,像是几千年来横亘历史的迷雾。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景色秀美的园子里,面前是一座小湖,湖面上密布着硕大的荷叶,荷叶之中伸出一两只含苞待放的荷花花蕾,金色翅膀的蝴蝶翩跹其上,湖边柔弱的扶柳垂在湖面上,随着微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令人意乱情迷。
  “公主。”一声充满磁性的呼唤,杨飒优雅地转身,看见一位身穿古代中东服饰的年轻男子向自己走来,他的容貌比上次清晰了些,依然有些模糊不清,只是她觉得他很英俊,一种来自沙漠的充满神秘气息的英俊。
  “曼尼里克王子……”杨飒轻启朱唇,突然吐出这样一个名字,她可以肯定这十九年里自己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连听都从未听过,可是他却如此的熟悉,熟悉得就好像是深植在自己的生命里,跟随着自己无数次的轮回。
  “清越公主,跟我回示巴吧。”曼尼里克深情地望着杨飒,杨飒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是怎样的迷恋,“我会请求周王,请他把你嫁给我。”
  杨飒伸出手去,轻轻抚摩他的脸,觉得自己的胸口像针刺一般疼痛:“不可以的,曼尼里克,你信奉太阳教,你的臣民不会允许你娶一个外教公主的,你忘了么?”
  
  杨飒猛地醒了过来,诈尸一般坐起来,屋子里漆黑一片,李幽已经睡了,就躺在她的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太阳教?杨飒有些茫然,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宗教么?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过?倒是伊斯兰教的教徒有不许娶外教妻子的习俗,莫非这个太阳教和伊斯兰教有些渊源?
  想到这里,她心乱如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境并不会让她太难过,却让她心中升起一种厌烦的情绪,像是被生生地移植进另一个人的记忆。
  她下了床,轻轻打开门,走出屋来,却发现一个人影正坐在院子中的水井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仿佛在沉思。
  “楚云飞?”杨飒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今晚又没有月亮,你在看什么?”
  楚云飞似乎微微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了杨飒一眼,眸子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静和忧郁。
  杨飒有些惊讶,一直都是不可一世的楚云飞竟然有这样的表情,一时愣在那里,突然听楚云飞低声说:“刚才做了个怪梦。”
  “哦?”杨飒回想自己刚才的梦境,莫非他也做了同样的梦?
  “是什么样的梦?”她问。
  楚云飞皱了皱眉,良久才说:“我……梦见自己在水中穿行,所有的水族都在为我让路,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们眼中的尊敬和惶恐。也不知道游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清亮的歌声,那歌声很美,很柔,很糯,穿过碧蓝的海水一直传进我的心里。”
  杨飒心中突然一痛,眼中竟浮起一层淡淡的薄雾:“那……后来呢?”
  “后来……”楚云飞若有所思地说,“后来我不顾一切地浮出水面,看见一块巨大的岩石,一名身穿白色宫装的女子坐在岩石上,正在唱歌。”
  杨飒猛吸一口气,心中像大海一般翻腾起涛天巨浪。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会这样痛?和自己刚才那个梦境比起来,楚云飞的梦更令她心痛不已。
  “那是一个……一个……”楚云飞的声音有些颤抖,“一个很美的女子,很美很美,那种美不是浮现于表面,而是深植于骨子里,她身上所散发的惊人气质,像具有魔力,让我沉迷……”
  心中的痛更加剧烈,杨飒站在当场,愣愣地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里像堵着一团棉花,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良久,楚云飞已经回到了房里,她还是站在古井旁,独自望着漆黑的夜空。
  她突然想到一个词——前世。
  还记得古董店的老板朱颜曾经给自己喝过一杯名叫九冥的茶,让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的前世。可是醒来之后她却将所有梦境忘却。
  如今,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两种来自远古的记忆,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呢?


 突然,脚腕上传来一阵奇异的疼痛,向下望去,杨飒不禁悚然变色。
  蝎子!一只全黑的蝎子,正快速从她的脚上爬过,她的脚腕上被蝎子蛰了个小小血洞,顿时血流如注。
  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颤抖,她听到一阵凄厉的风吼,耳边像是有女子的哭声,几千几百的女子的哭声,悲哀而凄厉。她身子一转,软软地跌了下来,却觉得腰上一紧,一张男子俊美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楚云飞?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看到楚云飞的双唇在急速地一开一合,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她突然有些想笑,原来一直不可一世的凝华太子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么?许多年以前……似乎也有个男人这样抱过自己呢。
  楚云飞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俊美的男人,那男人高鼻深目,颇有中东男人的特征,他也这样看着她,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逐渐暗下来的王宫,越来越低的天花板,以及四周宫女尖利的哭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刻骨铭心。那个男人为他哭了啊,哭得那么那么伤心,每一滴眼泪都溶进她的心里。
  “不要哭。”她伸出手,轻轻抚摩他蜂蜜色的脸颊,深深地看着他,要把他的容颜牢牢地刻进自己的心里,“曼尼里克,不要忘了我,不管是几百还是几千年,我都会回来见你,来做你的新娘。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要带我看你故乡的落日,你说过,沙漠的落日是世上最美丽的景色……”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迎接她的是永远的黑暗。
  楚云飞抱着身受蝎子剧毒的杨飒,急得满头大汗,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他大声叫着快来人,快来救阿飒!可是没有人回答,四周一片死寂。
  他心中满是惊疑,陈教授和李幽呢?他们不可能睡得这样死啊,难道……
  他低头望了一眼不断流出黑血的伤口,一咬牙,让杨飒依着水井坐下,俯下身子猛地吸住她的伤口,狠狠吸出一口毒血,吐在一旁,然后继续俯身吸毒。毒血的味道很难闻,几乎令他作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舍命救这个一直和自己斗嘴的女孩,也许冥冥中真的一种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与他性格向背的事情。
  不要死,阿飒。他一边吸毒血一边抬头仰视双眼紧闭的女孩,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急切地盼望一个女人醒过来,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她的容颜和那个梦中在岩石上唱歌的女子渐渐重合了。
  他猛然一惊,难道她……她就是她吗?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吸了很久,伤口里终于流出了殷红的鲜血,似乎毒已经吸尽。楚云飞感觉身体快要虚脱了,也靠着水井坐了下来,转头望了望身边依然昏迷的杨飒,胸膛里涌起一阵冲动,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上她的肩,将她拥入怀里。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抱着她,该有多好啊……
  突然,他神色一凛,抬起头,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脸色异常苍白的男人,眉目之间有些许中东人的特征,一双鹰隼般锋利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楚云飞的脸,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你是谁?”那个男人冷冷地道,他的嗓音就像是勺子刮在药罐里一般,听起来让人牙齿发酸。楚云飞冷笑一声,站起身子,将昏迷的杨飒挡在身后,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是谁?为什么要放毒蝎子咬伤阿飒!”
  “你是谁?”黑袍男人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继续说,“黑蝎子是Ishara女神的圣物,是地狱的守护者之一,连曼尼里克王子和伟大的示巴女王都不能解开它的毒,为什么你可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云飞愣了一愣,他是谁?这个问题二十一年来他从未想过,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今天面对这个黑袍男子的质问,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有种想要追寻自己身世的冲动?
  “为什么要伤阿飒?”楚云飞压下心中的疑惑,沉声说道,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威严的气势,连黑袍男子都不禁一震,后退了一步,低声说:“她是个祸害,是她害得曼尼里克王子身受天罚!连示巴王城也……”
  “示巴王城?”楚云飞一惊,传说中的示巴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它的起源,没有人知道它的终结,它就像一朵开在人类历史文明上的一朵奇葩,曾经那么兴盛而妖艳地绽放,最后又隐没于悠久的历史长河,唯一不变的,只有如同炎热地狱的沙漠。
  “不管你是谁。”黑袍男子望了杨飒一眼,道,“她只会给你带来灾祸,杀了她,对大家都好。”
  楚云飞阴沉着脸,双眼里却是令人战栗的坚定:“不管她是不是灾祸,我都会保护她,直到我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黑袍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祸害啊,真是祸害啊,这个女子,注定要成为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们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魔障。”
  说罢,他往后一退,整个身体都隐于沉沉的夜色中:“我还会再来的,我绝对不会让她唤醒曼尼里克王子,决不!”
  楚云飞心中颤抖了一下,转过身去探杨飒的鼻息,她的呼吸已经均匀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需休息几天即可。
  这下子,他心中的巨石才总算是落了地,昏睡的杨飒皮肤已经由青转红,月光上透出一种纯洁的美,这种美,是在城市中长大的女人所无法具有的。楚云飞端详着她的面容,觉得心中无比的舒适和安宁,仿佛他想这样看着她,已经想了几千年了。
  “真好……”他将她拥入怀里,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笑容,“阿飒,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柔和清冷的月光从天空中泻了下来,将农家的土地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霜,李幽站在房间的门后,背靠着那扇颇有些年头的木门,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虽然那个黑袍男人用了迷心术,可以让普通人沉睡一夜无论如何也不能醒来,可是……谁叫她不是普通人呢?
  她一直相信,今生相遇的人,一定有前世的纠葛。她自幼孤独,本来就没有多少朋友,杨飒应该是她唯一最交心的朋友了,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她,也许是前世,再前世,再再前世,这样的感觉竟然经历无数次的轮回而不消失,可以想象,她们拥有过多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只是……记忆早已经遗失了,她们之间的交心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什么也不算,甚至,她们连对方的身世,都一无所知。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杨飒一脸茫然,她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穿衣的李幽,说:“我还活着么?”
  “废话。”李幽从床上下来,将绿色的外衣套在身上,“你睡糊涂啦?”
  “可是……可是我昨天晚上不是被黑蝎子咬了么?”杨飒连忙掀开被子,看见左脚脚腕上果然有一个伤口,不过已经结了疤,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你看你看,这不是被蝎子咬的疤痕吗?”
  李幽转头看了一眼,说:“只不过是被什么蠹虫咬了一口而已,哪里会是蝎子。要真是蝎子你还有命在吗?你做噩梦了吧?”
  “噩梦?”杨飒挠了挠脑袋,认为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心中的记忆开始动摇,“也……也许吧,可能我真是做了噩梦了。”她穿上外套,突然想起楚云飞。难道昨晚他那悲伤的神情,迷离的梦境,也是一场梦吗?
  两人结伴走出门,到水井旁洗漱,考古队的人差不多都起床了,有的在打水,有的在整理器具和记录,楚云飞和陈教授坐在主屋的屋檐下商量进入墓穴的事宜。杨飒有些奇怪,楚云飞是豪门子弟,古墓里那么危险,为什么他父母会允许他参加考古?
  刚好楚云飞朝这边望了过来,看见杨飒正在看他,脸微微一红,立刻转过头去继续和陈教授说话。杨飒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张大了嘴巴,刚刚她没有看错吧?楚云飞脸红了?这个超级自恋超级自大的变态居然会脸红?
  “小杨啊。”陈教授看见杨飒,脸上立刻浮现灿烂的笑容,“快洗洗,我们快出发了。”
  “是。”杨飒连忙答应,转身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楚云飞跟着陈教授走过来,始终不敢用正眼看她,杨飒皱了皱眉,说:“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楚云飞立刻憋红了脸,急切地说,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居然会鬼迷心窍地帮面前这个八婆吸毒血,临了还抱着她大发感慨!到时候他一世英名就毁了。
  杨飒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只是想问他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而已,他干吗反应这么大?
  李幽从水里拧起毛巾,往脸上一蒙,然后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连谎都不会撒,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洗漱完毕,考古队员们走出院子,门外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大家都上了车,楚云飞故意坐在前排,和杨飒保持距离,什么话也不说。杨飒心里奇怪,平时他要是有一刻不损她,就浑身不自在,怎么今天会如此反常?
  因为就要打开古墓,队员们似乎都很兴奋,一路上说说笑笑。杨飒一直望着窗外的景色,这一带实在有些荒凉,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为数不多的农田,剩下的就是荒芜的土地和干涸的古老河床。几千年前这里应该是沃土千里吧?繁华的镐京,中原文明的起点,这里曾经有过坚固高耸的城墙,连绵不绝的建筑物以及金碧辉煌的皇宫,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中,沧海桑田,世事变换,唯一不朽的只有永恒的时间。
  一股悲伤突然从她胸口里涌出来,如果……如果清越公主真是她的前世,那么……这里算是她的故乡吧?
  恍惚之间,她忽然看见车窗外的平原上有一位女子正在跳着舞,她穿着一件古朴却不失高贵的商代礼服,长发高高绾起,插着几支木制的钗,风鼓起她的广袖博带,发出猎猎的声响。杨飒望着她,眼睛一片朦胧,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朝她露出一道柔和的笑容。
  那张脸!那张脸竟然就是她自己!
  “阿飒,到了。”一声轻唤,杨飒全身一震,如梦初醒,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哪里有什么跳舞的女子?
  难道……又是幻觉?还是……前世的记忆?
  “还在做什么,快下来。”张溪似乎对杨飒二人没有好感,语气十分生硬,杨飒也不以为意,下了车,才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大坑,应该就是考古队挖出的墓坑了。
  待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墓坑比想象的大,估计有一间房子般大小,在墓坑的北面墙上,有一道石门,门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周围的石墙上却雕刻着一些浮雕,雕刻得十分精美。
  杨飒迫不及待地沿着挖坑时挖出的阶梯走下去,跑到石门旁,上面雕刻的是“金文”,“金文”的称呼来源于将文字铸于青铜器上的习俗,就像甲骨文一般。
  在青铜器上铸铭文的风气,从商代后期开始流行,到周代达到高峰。先秦称铜为金,所以后人把古代铜器上的文字也叫做金文,由于钟和鼎在周代各种有铭文的铜器里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所以也称金文为「钟鼎文」。金文应用的年代,上至商代的早期,下至秦灭六国,约一千二百多年。 和现代的铸铁产品一样,青铜器的铸造一般也要使用泥制模型,叫做「陶范」,金文是预先雕刻在陶范上再铸出来的,也有少数则是铜器铸好后直接刻上的,因为陶范质地松软,雕刻比龟甲、兽骨更为容易,所以早期金文比甲骨文的绘图性质更强,更为接近原始文字。
  中国的文字向来都是一脉相承,从来没有间断过,金文与甲骨文十分相似,杨飒自幼跟随祖母阅读古籍,对甲骨文也颇有涉猎,这些金文看起来虽有些费力,但连蒙带猜还是能够大致读懂其中的意思。
  “小心点,别碰坏了重要文物!”张溪见杨飒将脸凑过去仔细观看,不禁大声呵斥。楚云飞见他口气生硬,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张溪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却觉得全身一寒,打了个哆嗦,将衣服紧了紧,心想这古墓边上果然阴气重,冷得很。
  杨飒并没有将张溪的无礼放在心上,一字一字仔细地将碑文看完,上面写的与陈教授说的差不多,只是后面多了一句奇怪的话,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但又似乎内藏玄机。
  “参商齐聚,北斗陨落,后土生辉,天裔复苏。”
  杨飒将之徐徐念出,陈教授微微点了点头,略到欣赏地说:“原来小杨也懂金文,现在懂古文字的人可不多了。”
  “我只是小时候和祖母学了一点皮毛而已。”杨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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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估计这应该是说的开启墓门的方法。”韩云洁在一旁插嘴道,“既然他们相信王子会被人唤醒,那么应该会留下打开墓门的方法,不过这句话,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杨飒皱起眉头,转过身去看周围的浮雕,上面居然雕刻的是天宫图,日月北斗二十八星宿都在其上。李幽走到她身旁,突然说:“《左传•昭公元年》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故参与晋星。”南星居东方卯位,参星居西方酉位,此生彼没,永不相见。’,既然参商不能相见,又如何齐聚?莫非是将浮雕里的参星和商星放在一起?”
  “有道理。”杨飒点头,在天宫图中找到参星,伸手摸了摸,那凸起的小石块纹丝不动,张溪冷笑,“别白费心机了,这个我们早就想过了,那两颗星根本无法移动。”
  “未必。”李幽走到商星之下,伸出手去摸了摸,然后一用力,只听“卡”地一声,那块凸起竟然被她按进了石墙里,与此同时,参星的旁边奇迹般地隆起一颗星辰,竟与原本的那颗商星毫无二致。
  顿时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的嘴,难以想象原本天衣无缝的石头是如何产生这样的变化的。
  “这……这怎么可能……”韩云洁惊呼,“我们也按过商星,根本按不动啊。”
  “因为你没有用力。”李幽捉弄似地笑了笑,杨飒和楚云飞心里明白,李幽自幼习武,她的力气又哪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陈教授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那么……‘北斗陨落’又是什么意思?”
  “北斗陨落,必有大兵。”杨飒若有所思,‘后土生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天裔复苏’,这“天裔”莫非是指的曼尼里克王子?可是这座墓是周人所建,周人怎么会将他国的王子称为“天裔”呢?难道……难道这“天裔”指的是清越公主?
  一道闪电划过杨飒的大脑,她全身一震,突然大悟,转身道:“你们谁带了刀子?”
  “刀子?”几个考古队员都警觉起来,“这里的浮雕可是国宝级文物,不能有丝毫损坏。”
  “放心吧,我不会伤文物分毫。”
  楚云飞从皮带上解下一把匕首,扔到她手里,说:“拿着。”
  看着手中的匕首,杨飒有些惊讶,楚云飞竟然这么相信她,连缘由都不问就把匕首给她了,这……她有些疑惑地打量面前这个人,他真的是楚云飞?
  楚云飞被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怒道:“你到底用不用!”
  “当然要用。”她抽出匕首,在自己的手心一划,殷红的鲜血汹涌而出,楚云飞心中莫名一痛,看着她转过身,走到天宫图下。北斗星并不在天宫图正中,而是在正下方,说明北斗已经陨落,“北斗陨落,必有大兵”,若有兵乱,天下必然血流成河,天宫图中,唯差人血!
  杨飒将血顺着北斗星陨落的位置流下去,血液在凹槽中汩汩流动,竟然响起淙淙水声。她收回手,在手心舔了舔,看着为数不多的鲜血竟然在凹槽中越变越多,当血液溢满整片大地,北斗星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那光水流一般弥漫开去,顺着每一个凹槽,转瞬间便布满每一个角落。
  看着这副情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机关,竟然在注入人血之后发出金色的光芒,以当时的科技水平,能够做到吗?
  “后土生辉。”杨飒嘴角挑起一道淡淡的笑容,“天裔复苏。”
  “轰隆”随着一声剧响,刻满金文的石门轰然洞开,土尘簌簌而落,露出里面幽深而冗长的隧道,望不到尽头。
  “开了!开了!”陈教授和研究生们一起欢呼起来,“墓门开了,我们终于可以一窥周代古墓的真面目了!”
  望着面前的隧道,杨飒有些怅然若失,她该进去么?里面会有什么?财宝?古尸?奇诡的机关?或者是早已灭绝的怪兽?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回头,看到李幽的笑颜:“不要再犹豫了,进去吧。”
  杨飒点头,却听楚云飞突然道:“等等。”
  “怎么了?”杨飒望向他,见他满脸担忧,“阿飒,里面有多危险没人知道,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立刻送你回去。”
  “不必了。”杨飒淡然笑道,“有些东西,我必须去面对。”


因为古墓里太过危险,除了杨飒、李幽以及楚云飞外,陈教授只带了张溪和韩云洁两个研究生进墓穴。杨飒从车上拿下一只小背包,往肩膀上一背,道:“走吧。”
  六人一齐走进墓穴,长长的墓道幽深而宽广,两旁的墙壁都是由切成方块的大石头筑成,一块一块,叠得非常整齐,几乎插不进去一根针。两个研究生一边走一边做着记录,陈教授则摸着胡子啧啧称奇,这种工程度的墓穴,在周朝历代的王室中都是少见的,不知道这位王子为何受到周王如此垂青,竟然能够享受这样的厚葬。
  杨飒望着四周的墙壁,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这条墓道与前天做的那个梦如此相似?
  倏地,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六人心中都是大惊,猛地回头,看见那两扇雕刻着金文的石门已经轰然合上,如打开时一般迅捷,那速度,根本不像石头。
  六人脸色大变,韩云洁惊慌失措地奔过去,锤打着石门,急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快开门啊!快开门!”
  “看来……我们被活埋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幽的神情很平静,就像在谈论天气。
  “教授……这……这可怎么办?”韩云洁急切地望着陈教授,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小韩,急什么。”陈教授有些不悦地说,“这样的机关我早料到了,所以才叫小张背了炸药进来。不过那座石门是非常重要的文物,不到迫不得已,还是不要炸为妙。”
  “没错。”楚云飞点了点头,出奇地平静,“如果这位曼尼里克王子真的在等待着别人来把他唤醒,墓穴里一定有别的出口,或者有开这扇石门的机关,大家不必惊慌。”
  他的话像有魔力般,让韩云洁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露出一道尴尬地笑容,说:“不要意思,我失态了。”
  “好了,继续走吧。”杨飒淡淡笑道,“前面说不定还有什么鬼机关在等着我们呢。”
  石门隔绝了阳光,墓穴里可谓伸手不见五指,陈教授等人都在手忙脚乱地找手电筒,杨飒想起梦中的情景,说:“墙上有火把。”
  “在密闭的空间里不能点火把。”楚云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了起来,杨飒吓了一大跳,接着一道强光射出,一直射进墓穴的深处,借着那道光,她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楚云飞,手电的白光将他的脸照得有些苍白,但是却出奇地英俊,英俊得让她战栗。
  “说得没错。”陈教授和两个研究生都打开手电筒,顿时将整个墓道照得宛如白昼,“本来墓穴里氧气就少,若再点火,我们还没走到主墓室就缺氧而死了。”
  “咦?阿飒。”李幽奇怪地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缺氧了?怎么脸这么红?”
  “啊?我……我有脸红吗?”杨飒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该死,这个超级无敌自大狂有什么好看的,她居然脸红了!这下子她丢脸果然丢大发了,“可……可能是……是有点热……”
  “热的话就把外套脱了吧。”楚云飞关心地道。
  杨飒脸更红了,气急败坏地说:“不要你管!”
  楚云飞一听大怒,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无理取闹!简直不可理喻!
  李幽在一旁拼命忍住笑,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感。陈教授咳了两声,严肃地说:“我们这是在考古,请你们严肃一点,不要在墓道里打闹。”
  三人都不再说话,跟着陈教授一直往里走,考古队配备的手电筒是德国产的狼眼手电筒,射程是三十米,近距离内甚至可以将人或者是动物的眼睛刺瞎,是一种既可照明也可防身的东西,楚家果然财力雄厚,这么贵的东西都能买得起。
  还不是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钱!杨飒这样想,有些酸葡萄心理,却让她很受用。正在她胡思乱想地时候,突然听见“啪”地一声脆响,张溪叫了起来:“我……我好象踩到什么东西了。”
  楚云飞将手电的光照在他脚下,赫然看见一只纯黑的蝎子,顿时脸色大变。杨飒惊道:“这……这蝎子不是昨天晚上蛰我的那只么?”
  “糟了。”楚云飞眉头紧皱,挡在杨飒的面前,低声说,“我们好象进了蝎子窝了。”
  话音刚落,地上突然冒起几个土包来,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只听“啪”地一声,土包顶上破了个大洞,紧接着无数全身漆黑的蝎子汹涌而出,潮水一般朝六人爬来。
  “快!快用手电照这些蝎子!”楚云飞大声道,“它们怕光!”
  陈教授与两个研究生连忙用手电光向蝎子群扫去,但只是让它们退了退,光一离开,它们又立刻涌了上来。
  “楚少爷,手电光没用啊。”韩云洁急得大哭,“我们用炸药吧。”
  “胡说!”陈教授的声音都在颤抖,“在这种地方用炸药我们就得给这些蝎子陪葬。”
  “那现在怎么办?”张溪也急了。
  没有人回答,只听见悉悉梭梭的声音,蝎子越爬越近,一个已经爬到李幽的脚背上。李幽脸色一变,一挥手,那蝎子全身一震,身子一翻,已经死了。
  楚云飞惊讶地看向李幽,李幽苦笑一声,道:“只是一根针而已,我平时都带着几根在身边防身。和这些蝎子比起来,这几根针不过是杯水车薪。”
  楚云飞也苦笑了一声,望着这如同潮涌的蝎子,想起昨晚那黑袍男人说的话,他果然没有食言。
  蝎子越来越近,韩云洁吓得大哭起来,突然之间,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杨飒幽幽地叹了口气,说:“看来昨天晚上的,并不是梦。”
  说完,一道巨大的影子从杨飒身上激射而出,窜到蝎子群中,那东西一抬头,口中立刻喷出一股冰绿色的液体,黑蝎子一沾到那液体,便全身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臭味,冒起一阵青烟,转瞬之间就化为了一滩血水。
  怪物不停地喷着毒水,中毒的蝎子越来越多,它们似乎感觉到危险的信号,纷纷从原路退了回去,像电影倒带一般,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望着那只怪物,顿时目瞪口呆。
  那竟然是一只癞蛤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身上的皮肤像月球表面一般苍白而凹凸不平,一双大眼睛鼓在脸上,嘴大如盆,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发出“咕噶咕噶”的声音。
  “收!”杨飒大喝一声,癞蛤蟆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杨飒扑来,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众人转过身满脸惊讶地望着她,只见她手中拿着一只用稻草编的小盒子,上面用有颜色的草编着许多诡异的符文。
  “这个盒子……”楚云飞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到沁园楼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只巨大的蜘蛛精,为了对付那只蜘蛛,他从杨飒的包里拿出匕首,却带出了一地的草盒子。事后杨飒还气急败坏地骂他不要命了,竟然敢碰她的盒子。当时他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若是那时他不小心打开了盒子,那他真的得到阎王爷那里去报道了。
  面前的这个名叫杨飒的女孩,看来也不得不重新评估。
  “蛊?”李幽脸色一变,说道,“阿飒,你会用蛊?”
  杨飒苦笑一声,说:“本来我不想用这东西的,毕竟要普通人接受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本草纲目》中记载 :蛊,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其实只要是资深的老中医都会知道,蛊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其中之复杂,比之毒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古以来,苗疆人最善于用蛊,杨飒的祖母就是苗人,她会用蛊,似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初次见到这样的蛊,令李幽和楚云飞都有些难以接受。
  “怪……怪物!”韩云洁叫起来,声音尖利,看来她是被吓得不轻,陈教授脸色有些苍白,良久才开口道:“真没想到,蛊虫竟是这样样子,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看来我们的科学还有很多不能解释的事情啊。”
  杨飒笑了笑,没有答话,要说到蛊,今天所带的这只虽然不算差,但也不是上品,只不过以她的能力,能养出这样的蛊,已经算是不错了。
  楚云飞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道:“我们还要继续往里走吗?”
  李幽朝墓道的出口望了一眼,说:“我们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通往主墓室的路似乎还很长,射程三十米的狼眼手电筒也无法照到尽头,每个人都很小心地往前走,仿佛走在沼泽上,每走一步都可以踩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杨飒有些颤抖,她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曼尼里克王子现在是什么样子?木乃伊?干尸?还是连皮肤毛发都保存完好的尸体?
  他真的在等待转世后的清越公主来唤醒他吗?唤醒了又如何?早已不存在了的示巴,早已不存在的大周,就算醒来又如何?不过是只孤魂野鬼罢了。
  前世又如何?谁没有前世?前世的前世,前世的前世的前世……无数次轮回,如果每个人都被前世羁绊,那么这一生,只是前世的附庸,这次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真希望……前世喝了孟婆汤。
  原来忘记,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黑暗之中,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非常有力,非常温暖,仿佛一瞬间就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她抬起头,看见楚云飞的侧脸,依然是那么英俊,只是英俊中多了一丝拘谨。
  杨飒脸上一红,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得很紧紧的,怎么也抽不回来,她低声怒道:“你干什么?”
  “别说话。”楚云飞低喝,不肯放手,杨飒挣扎了一阵,只得就范,虽然她满脸愤怒,心中却升起一丝浓浓的暖意,楚云飞……他是在关心自己么?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陈教授突然停了下来,只听他激动地道:“到了,到了,主墓室终于到了!”
  杨飒一惊,顺着众人的手电筒向前看去,一道石门横在众人的面前,大理石所做成的门身即使历经了千年依然光滑而富有光泽,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远古图腾,和她梦中的那幅图景一模一样。
  众人都在欢呼,只有杨飒还在眉头深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扇门有些不对,但哪里有问题她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扇门,并不是梦中的那一扇。
  “示巴人信奉太阳教。”陈教授向众人讲解,“就像埃及人一样,太阳神就是众神之王,你们所看到的这个图腾,就是太阳神的圣徽,宇宙万物,月亮星辰,都是太阳的附属,是它所衍生的子孙。”
  “教授。”楚云飞突然道,“您不觉得奇怪吗,经历了三千年的时光,为何这扇大理石门一尘不染?”
  “这……”陈教授被他一提醒,才从找到主墓室的狂喜中苏醒过来,伸出手去抚摩石门,“也许大理石里有什么特殊物质,所以才……”他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整个手掌已经融进了墙里。
  “我……我的手!”陈教授撕心裂肺般尖叫起来,手融进墙里的地方像水面一样泛起一圈圈波纹,慢慢地晕染开来,整堵墙竟然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是陷阱!”楚云飞大呼,连忙拽住陈教授的胳膊往外拉,哪知道那墙吸力竟如此之墙,陈教授的手腕也一齐融了进去。
  “快!快来帮忙!”张溪叫道,和韩云洁一起去拽自己的老师,杨飒正想过去帮忙,却被李幽一把拉住了,她看着越陷越深的手臂,说,“没用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陈教授突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像个女人般尖叫道:“不!我的手!我不能没有手!”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李幽沉声道,左手在慢慢接近自己的腰,一条雕刻着奇怪图徽的皮带缠绕在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皮带的一头,闪着森然的光。
  “不行!不能砍教授的手!”杨飒一急,冲过去一把抓住陈教授的手腕,正准备往外拉,却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都朝石墙撞了过去。
  为什么?杨飒大惊,在被石墙吸进去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陈教授的脸,那张脸上,带着残酷的微笑。
  
  风声。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灼人的热浪卷着细砂击在她的脸上,隐隐有些生疼。
  这里是什么地方?身下软软的,不像是床。
  努力睁开双眼,撩开挡住视线的长发,却看见万里黄沙。
  广阔的沙漠,一望无垠,放眼望去尽是起起伏伏的沙丘,空气中弥漫着沙尘,被风卷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疼痛。
  沙漠……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应该在镐京的王宫里,躺在柔软的用丝绸做成的被子里,享受宫女们端上来的精致糕点,尽饮四方进贡来的香茶才对,为什么她会来这与她的生活相差了太多太多的地方?她是在做梦么?
  遥远的地方传来马蹄声,马蹄踏在沙子上的声音是一种奇妙的乐曲,仿佛在预示着最重要的时刻的来临。
  一骑高大的白马从地平线上现了出来,朝她所站立的地方疾驰,身后留下一窜纷乱而急迫的马蹄印。
  她心中一阵惊喜,不顾身份地向那马匹奔去,那匹马上,有她心中念了许多年的人。
  “曼尼里克!”她一边跑一边喜悦地喊,那马匹越来越近了,马上的男子身披白色长袍,头上戴着镶满钻石的王冠,蜂蜜色的皮肤,有棱有角的脸,高大的身材,说不出的英俊伟岸。
  “驭——”男子拉住马,从马上跳了下来,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喜道,“清越,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我知道,我知道。”她喜极而泣,将脸埋在曼尼里克的怀里,“这些年来,我也承受着同样的痛苦啊,等待是一种煎熬,为了等这一天,我几乎流干了眼泪。”
  “还好,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曼尼里克托起她的脸,看着她如花的容颜,温柔地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清越,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当然愿……”藏在心中多年的话本应冲口而出,可是却生生地阻在了嘴边,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中会有这样的感觉?隐约中她似乎还看到另一个男人的影子,模模糊糊,却令她痛彻心扉。
  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她的心中会有别的男人?她应该只爱曼尼里克一个人才对啊。况且……为何她会觉得与曼尼里克有许多年不见了?这些年里她在哪儿?在做什么?是被父王嫁给了谁么?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怎么了?”曼尼里克看着她疑惑的神情,说,“清越,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不……”她连忙摇头,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够待在曼尼里克的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当然愿意。”
  曼尼里克笑了起来,他高兴的样子就像个孩子,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背,然后将她拥入怀里,策马向地平线飞奔而去。
  “清越,你看。”他指着遥远的天际,说,“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你,要带你来我的家乡来看夕阳,沙漠的黄昏是世上最美的景色。”
  她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接近金色的红,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血一般的颜色,凄艳绝美,充满了一种诗意的苍凉。
  “真美……”她喃喃地说,“和我无数次梦中见到的景色……毫无二致。”
  “清越……”曼尼里克的声音更加轻柔,他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她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质的蓝,蓝得好象大海……
  大海?
  她的脑中闪过一幅大海的图景,一望无垠的天际,蔚蓝的海平线,白色的沙滩,一切都那么熟悉。她应该从未见过海啊?为什么她的脑中会有大海的景色?
  “清越。”曼尼里克眼中满是迷恋的神色,“我爱你……”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俯下身,亲吻她的红唇。
  “曼尼里克……”她念着他的名字,微微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片嘴唇就要碰在一起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浩瀚的大漠,穿过时间与空间的隔阂,直入她的耳膜。
  “阿飒,不要吻他,否则你永远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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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看了!!!!怎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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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 10:50:49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杨飒猛地睁开眼睛,曼尼里克惊讶地问:“清越,你怎么了?”
  “我……不是清越……”她眸子里的色彩越来越清晰,一把将曼尼里克推开,说,“我是杨飒!不是清越!”
  曼尼里克冷笑一声,全身褪去了一层光芒,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了另一个男人,一个披着黑袍,脸色苍白的男人。
  “你……你是谁?”杨飒退后一步,警惕地道。
  “如果你真是清越公主的转世,就应该记得我。”黑袍男子淡淡地说,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望着一只走投无路的猎物。
  “你……”杨飒皱起眉头,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菲勒克!你是菲勒克祭司!”
  “能被大周的公主记得,真是在下的荣幸。”菲勒克向她微微欠了欠身,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杨飒脸色一变,说:“我当然记得,当年……当年就是你……是你用黑蝎子杀了我!”
  “我当然要杀你!”菲勒克脸色一沉,脸上似乎浮起一层黑色的雾气,“如果我不杀你,王子就会遭受太阳神的惩罚!爱上异教徒,是本教最重的罪!”
  “可是……可是曼尼里克他……”
  “王子还是受到了惩罚!”菲勒克的脸一瞬间变得狰狞,“太阳神不愿意饶恕他的罪过!连同所有的随从,全都死于太阳神的瘟疫!我也……”
  “你……”杨飒惊恐地看着他缓缓脱下身上的长袍,他的身躯……竟然没有血肉!
  一副枯骨!杨飒从来也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有着正常人的头颅的人,脖子以下竟然只是一副枯骨!
  “身为祭司,没有能力阻止王子爱上异教徒,就必须承受永远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菲勒克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脸上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狞笑,“三千年……我就像游魂一样的人世间游荡,连死亡,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求!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为了把你带进地狱,我等了三千年!”
  杨飒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怒意,道:“一个如此残酷的神明,有什么可信仰的?清越和曼尼里克的爱情没有错,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你们的那个太阳神!是他把你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是他杀死了曼尼里克!为什么你不去找他报仇?就因为他是神?他是力量强大的神,你害怕向他报复会招来更多的痛苦,所以才把怨恨转嫁到我的身上?”
  “住口!”菲勒克的脸近乎扭曲,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从他出生开始,就被告知太阳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是绝对的存在,不可违逆。可是……神不是为了保护信仰他的子民才存在的么?一个肆意伤害他的子民的神,真的值得信仰吗?
  不!他不能因为这个女孩的两句话就怀疑伟大的太阳神!只有太阳神才会带给示巴人民永远的光明。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渐渐平复了下来,又恢复了那冷静残忍的神情,道:“本来我还想给你营造一个梦境,让你和曼尼里克王子的幻影生活在一起的,现在看来,没有这样必要了,对太阳神不敬的人,都得下到热沙地狱!”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杨飒惊呼一声,周围燃起熊熊烈火,一阵阵灼人的热浪像潮水一般涌过来,她光滑的皮肤立刻冒起一串燎泡,脸上的肌肤开始融化,像被泼了浓硫酸一般发出“撕撕”的声响,冒出一阵青烟。
  “不!不!我的脸!”杨飒抓着自己的面庞,四周全是漫天的火焰,她的身体在逐渐融化,如同菲勒克一般,只剩下一副带着墨绿色肉丝的骨架。
  虚无的空中响起菲勒克的笑声:“清越公主,你就活生生地下地狱去吧!”
  “不!我不要死!不要死!”杨飒握紧拳头,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读完大学,还没有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甚至……甚至还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她不能死!
  “我绝不能死!”杨飒突然仰头一声长啸,声音像是一种野兽,随着那声长啸,她的身体迸射出无数道白色的光芒,穿透四周红色的火焰,那些烈火一碰到她的光芒立刻就暗了下去。菲勒克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自从受到太阳神的惩罚之后,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是能够感觉那光芒所带来的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残破的身躯撕裂。
  “你……你不是清越公主……”菲勒克惊道,“这么强的力量,你是谁?是谁?”
  他惨呼一声,光芒像照明弹爆炸一般轰然炸开,杨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站在墓道里,楚云飞、李幽以及两个研究生都站在一旁。
  杨飒见到四人,身体一软,跌坐下来,楚云飞叫了声“阿飒”,扑过来将她一把拥入怀里,急切地道:“阿飒,你没事吧?”
  “我……”杨飒艰难地抬起头,却一眼看见站在角落里的菲勒克,他靠着墙壁,低垂着头,全身都在轻轻颤抖。
  “菲勒克?”她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猛地站起身子,李幽在一旁道,“真没想到,陈教授原来就是这个黑袍男人,自从你被他推进墙中之后他就这个样子,我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所以不敢对他轻举妄动,哪知道你竟然又从墙壁里走了出来,没事就好。”
  杨飒望着李幽,心中疑惑,为什么她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刚才在沙漠中她就要中菲勒克所设下的陷阱的时候,不是她唤醒她的吗?
  那叫她不要亲吻曼尼里克,否则就永远也回不来的人,分明就是李幽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菲勒克突然长长地吐了口气,抬起头,脸色更加苍白。
  “你……不是清越公主……”他望着杨飒喃喃地道,眼睛里满是疑惑,“可是不对啊,你明明就是她的转世,可是你的身体里却有一股不应该属于人类的力量,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该我们问。”楚云飞的脸色冷得宛如千年寒冰,眼睛里迸出森寒的杀意,“你把陈教授弄到哪儿去了?”
  “陈教授吗……放心,他还留在那间屋子里,睡得很熟。”菲勒克的声音很虚弱,似乎连动一下手指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不管你是谁。”楚云飞沉声道,“如果你还是想杀了阿飒,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菲勒克苦笑一声,说:“我根本杀不了她,以她的力量,毁灭我一万次都够了。”
  杨飒皱起眉头,她的力量?她有什么力量?她只不过会养蛊罢了,不过刚才的那道白光又作何解释?上次在鬼鬼酒吧里遇到发女时也是这样,难道……她的身体里真的有她所不知道的力量?
  楚云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含义,只是李幽用一种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她,似乎略有所思。
  “现在你想怎么样?”楚云飞手中握着那把曾经被杨飒用来割破掌心的匕首,道。
  菲勒克脸上带起一丝解脱的笑容,说:“当然是去该去的地方。清越公主……不,或许我该叫你杨飒,谢谢你……”
  说完,他微微闭上眼睛,身体突然变得透明起来:“三千年,终于可以解脱了。”
  在众人惊讶的神情中,在这个密闭的墓道里,他终于消失无形,化为烟尘。
  沉默了良久,张溪似乎反应过来,急道:“喂,不管你是谁,别走啊,至少告诉我们出口在哪里啊!”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李幽淡然道,“我们唯一的选择,还是只有寻找主墓室。你们看。”
  四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扇假石门像菲勒克一般消失了,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依然是一条幽深的墓道。


“还要往里走?”韩云洁尖声叫起来,“我不要走了,里面不知道有多危险,我不想死在这里!”
  “就是因为不想死在这里,才必须往前走。”楚云飞皱起眉头,“既然墓的主人在等待别人来唤醒他,就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主墓室应该会有一条通往墓外的密道。”
  “如果没有呢?”韩云洁怒道,“你不能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我们有炸药,只要炸开墓门……”
  “云洁!”张溪突然开口,打断她话,“别忘了你是个考古队员!竟然说出要炸掉重要文物这样的话,陈教授要是炸掉,一定很失望!”
  韩云洁一听他说到陈教授,立刻闭上了嘴巴,她最近正在申请公费出国留学,陈教授就是她的推荐人和担保人,教授平生最关心的就是和示巴古国有关的遗址,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炸掉重要的示巴文物,后果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楚云飞望着韩云洁,说,“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不过我不希望再有人说炸掉墓门这样的话。”
  六人变成了五人,古墓探险还在继续,本以为后面还会有更险恶的陷阱,哪知一路上竟然出人意料地平静,墓道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五人几乎是没有花费一点工夫就找到了主墓室。
  那扇门依然是用大理石筑成,雕刻着精美的太阳图腾。韩云洁和张溪一朝被蛇咬,不敢走近墓门,杨飒却不以为意,伸出食指在墙上一划,手上满是尘土。她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这里。”
  主墓室算是找到了,但是在五个人中却感觉不到激动和兴奋。李幽说:“能知道开门的方法吗?”
  “这个……”杨飒略一沉吟,伸手在太阳的鼻子上一按,正如梦中所见的那样,一道金光沿着上面的浮雕蔓延开去,瞬间便弥漫进每一个角落。
  石门轰然洞开,迎面扑来一股霉味,五人连忙从随身物品里找出防毒面具,走了进去。
  这间墓室并不大,大概一百平米左右,但是四周的墙壁保存完好,地上堆放着不少青铜器和陶器,当然也少不了衣物珠宝,那些衣服看上去依然色彩亮丽,只是一碰便化成了粉末。
  按照周代风俗,有地位的人死后都要用奴隶殉葬,因此墓室里也有许多并排躺在地上的人骨,只是他们的身上都穿着颇具中东风味的长袍,看起来应该是和王子一起死于瘟疫的随从们。
  但是最吸引五人的还是那樽放于墓室北边的棺木。那具棺材与中国古代历来的棺木十分相似,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纹,用金线镶嵌在图纹里,拂开尘土,依然可以看见那飞舞的雀鸟和幽雅的花草。
  棺木的周围堆放着不少青铜器,用毛刷拂开灰尘,还能看清上面的文字,杨飒粗粗看了看,都是写曼尼里克王子在镐京如何得周王的宠爱,周王又是多么伟大多么心胸宽广,将这位异族王子当作亲生儿子看待,总之林林总总,都是歌功颂德之辞。
  “是不是应该把棺材打开?”楚云飞道。
  “绝对不可以!”张溪立刻反对,口气坚决,“我们现在还没有保存尸体和里面其他文物的条件,如果贸然开棺,怕会毁掉重要文物,到时候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了。
  韩云洁也在一旁附和,李幽冷笑着望了他们一眼,说:“还是问问阿飒的意见吧,毕竟是她带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没有她我们连墓门都进不了。”
  “她是外行!”韩云洁不依不饶地说,“这种事情还是要问专家才对吧?我们还是赶快找到出口,通知陈教授和上级组织,请求科学设备和人手的支援。”
  杨飒站在棺材前,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良久才说:“你们忘了我进墓室的原因了吗?”
  她缓缓回头,眼神出奇地平静,里面有种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沼泽。
  “我可是来唤醒曼尼里克王子的啊,他在这里等了三千年,终于等到了我,而我却不让他醒过来,他会让我们活着回到地面上去吗?”
  韩云洁打了个冷战,不再说话。张溪本想说这都是封建迷信,但是一想到刚刚经历的事情,实在不能用科学解释,老一辈的人都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是那棺材里的死鬼真发了飙,恐怕还真的得给他陪葬。也罢,开就开吧,在中国,破坏文物的考古队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们这几个,天塌下来有楚家顶着,他们财大势大,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做声。杨飒摸了摸棺木,道:“我以前听奶奶说过,用上等的柳木做棺材,里面空心,填上些香料木炭之类,就可以达到防腐的效果。看样子这副棺材就是用这种方法做的,大家都来帮忙,应该不轻。”
  韩云洁和张溪对望了一眼,还是默默地过来帮忙,棺材很高,大概有两米左右,五人够不着,就搬了些青铜器过来垫脚,张溪心疼地想掉眼泪,这可是周代的宝物啊,就算不是一级国宝,也是二级文物了,居然被他们搬来当板凳用,要是让陈教授知道了,他非气死不可。
  五人分别站在不同位置,一齐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哪知道那棺材盖子竟自动往稍稍有些低的一头滑了过去,张溪和楚云飞重心不稳,都重重地摔在棺材沿上,疼得龇牙咧嘴,差点闪了腰。
  杨飒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她推盖子的时候盖子和棺材的结合处似乎亮了一下,是她的错觉吗?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惊呼,原来是韩云洁捂着嘴唇叫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棺材里,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杨飒心中疑惑更甚,朝里一看,也差点叫起来。
  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算看见再恶心的尸体她也不会如此惊讶,可是……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尸体!
  里面有鲜花,有珠宝首饰,有玉器古玩,可是,惟独没有最重要的尸体!
  没有尸体的墓,在历史上不过是个玩弄盗墓者的工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韩云洁好不容易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里……竟然只是影墓吗?曼尼里克王子的墓根本不在这里吗?”
  “不。”杨飒摇头,“周王就算再宠爱曼尼里克,也不可能为一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外国王子修影墓,况且这里的陪葬品如此丰厚,对周代王室来说都算是少见的了。”
  “真是奇怪。”张溪也是眉头紧皱,“这个墓没有被盗的痕迹,按照墓主的身份又不可能有影墓,难道建墓的人在墓里放好了一切,却忘了放进尸体?”
  “也许还有另一种解释。”杨飒抬起头,向四人扫了一眼,说,“曼尼里克王子已经醒了,他还没有等到唤醒他的人到来,就已经重生。”
  话还没说完,韩云洁就打了个哆嗦,颤抖着说:“你……你可别吓我……”
  “放心吧。”李幽仔细检查棺木,“棺沿上有移动过的痕迹,不过应该不是最近的事情,要真是那王子醒了,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他没有离开这里,早就饿死了。”
  韩云洁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神情立刻由恐惧转为惊喜:“这么说,主墓室里果然有通往外面的密道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楚云飞从用来垫脚的青铜器上跳下来,“大家都来找找,看看哪里有没有什么机关。”
  五人中终于有了一丝喜悦的味道,韩云洁似乎最积极,贴着墙一寸一寸地找机关,但是几个人找了一圈下来,什么也没有找到,还弄得满手黑漆漆的尘土。
  “楚少爷……”韩云洁声音颤抖着问正低头沉思的楚云飞,在这个考古队里,陈教授不在,他就是灵魂人物,“真的……真的有密道吗?”
  “别急。”李幽在一旁靠着棺材,双手环胸,一脸的怡然自得,“总有办法出去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是……还是炸掉墓门吧……”韩云洁的声音细如蚊蝇,“墓室里好象没有通风口,再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
  “如果没有通风口,我们早就死了。”张溪皱起眉头,这个小韩,平时就知道逛街拍拖,学习真是一点都不用心,真不知道为什么教授还那么看重她,“一座千年古墓,如果没有通风口,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
  韩云洁涨红了脸,辩解道:“古墓要通风口干什么?流动的空气对墓中陪葬品的保护极为不利,连这个你都不懂么?”
  “你……”张溪的脸也一下子红了,两人瞪着眼睛,几乎要把对方吃进肚子里去,楚云飞皱着眉,将匕首往地上狠狠一插,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人吓得一激灵,望向满脸愤怒的楚少爷,都闭上了嘴巴,乖乖地站在一旁。
  杨飒趴在棺材沿上,直直地盯着棺材里的陪葬品。里面放着许多鲜花,都已经枯萎了,不过这样的花她从来没见过,或许是一种已经灭绝的品种,既然放在棺材里,应该会有防腐的功效。
  她的目光在珠宝首饰中搜索,最后停在了一块玉石上,心中不禁一颤,伸手将那玉石取了出来。
  那是一块红玉髓,祖母所留下的玉髓不少,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晶莹通透的,成色如此之好,再加上三千年的历史,价值一定不菲。
  她轻轻抚摩玉身,那是一只首尾相接的飞龙,精细的鳞片,细长的角,威严的眉眼,说不出的俊美威武。
  杨飒的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雾气,脑中闪过一幅朦胧的画面,一望无际的大海,隆隆的海浪,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她对曼尼里克的记忆是模糊而陌生的,她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爱意,可是那片总是出现在她幻觉中的海域,却让她通彻心扉。
  手上一轻,龙玉从她手中滑了下来,她连忙去抓,重心不稳,身子往前一栽,竟然掉进了棺材里。
  一声疾呼,令楚云飞一惊,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跳起来,向棺材扑去。
  “阿飒。”他急切地道,“你没事吧?”
  “好像没事……”杨飒在棺材里坐起来,虽然里面有花,但众多的珠宝硌得她生疼,她惊疑地拍了拍身下的棺材板,道,“你们快过来,这里好像有个密道!”
  张溪和韩云洁一惊,都从地上弹了起来,扑过去道:“在哪里?在哪里?”
  杨飒拨开身下的枯花,用指关节敲了敲,喜道:“没错,下面是空的!”
  众人一喜,都纷纷跳进棺材,将枯花和珠宝拨到一旁,摸索了一会儿,用力一抬,只听卡啷一声,棺材的底板竟然被掀起了一块,一股更加难闻的霉味扑面而来。
  “地道!真是地道!”张溪和韩云洁欢呼起来,楚云飞似乎也很兴奋,从随身背包里掏出蜡烛,点燃之后放到地道里,那微弱的火苗倔强地跳动着,说明里面有非常丰富的氧气。
  “真是通往地上的密道!”楚云飞喜到,“我先下去,你们紧跟着我。”
  说完,他首先跳了下去,张溪和韩云洁争先恐后地跟在他身后,杨飒正准备往下跳,却发现李幽还靠在棺材上,双手环胸,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她的背部对着杨飒,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杨飒却深切地感到一丝悲凉和无奈正从她的身体里层层溢出来,让人心疼。
  “小幽。”杨飒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你没事吧?”
  李幽微微一笑,转过身,杨飒望着她的脸,觉得她的笑容很勉强:“小幽,怎么了?”
  “没什么。”李幽用手在棺沿上轻轻一撑,直接跃进了地道,然后抬起头向杨飒伸出手,说,“来吧,我们回家。”
  杨飒握着她的手,觉得她那句“回家”无比苍凉。
  那条密道一直通到地面,出口似乎用泥土封住了,但是留有几个细小的通风口。楚云飞和张溪拿出洛阳铲,挖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将出口挖出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古人是如何设计的,那个土层被挖通之后立刻崩塌了下来,五人在遭遇了一场土雨之后,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他们从出口爬出来,看着面前一望无垠的平原,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悲壮的情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却仿佛穿越了三千年的时光,恍若隔世。
  密道的出口位于离落甲坡入口大概三里地的一个小山坳里,五人经过了在地道中一整天的跋涉,都有些疲倦,什么话也不说,直直地往前走,只要找到那几个留守在墓外的研究生,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就在五人刚刚出了山坳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两辆越野车向这边驶过来,身后带起一阵漫天的黄沙。
  “那是谁?”张溪惊讶地问,“我们来这里考古并没有通知媒体啊。”
  楚云飞皱起眉头,这两辆越野车是军用车辆,为什么军方会派人来这里?莫非古墓中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感兴趣?
  杨飒站在李幽身边,也是满心的疑惑,却听李幽苦笑了一声,说:“他们果然来了。”
  蓦然抬头,杨飒惊讶地望着身边的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不了解她,除了她姓李之外,她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
  越野车在五人面前停了下来,他们充满警惕地望着这两辆车,只见车门缓缓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长发男子走了下来。
  楚云飞一眼就看到他西装左边衣襟上那枚青色的盘龙家徽,脸色大变,惊道:“你是青家的人!”
  “很荣幸能够见到你,楚少爷。”长发男人向他欠了欠身,转而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李幽,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单腿跪下,充满崇敬地说:“少主,您终于决定要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四人都用一种极度惊讶的神情望着李幽,而李幽的脸上,却是一股深沉的悲凉。
  “小幽。”杨飒去牵她的手,目光里充满了询问。李幽微微闭上双眼,凄凉地露出一道微笑,说,“阿飒,我曾经和父亲定下契约,终生不用力量,就可以脱离青家,否则,我就必须回去,继承家业。”
  “力量?”
  “你应该懂的。”李幽深深地望着她,杨飒突然记起,在那个幻境中,在她最危急的时刻,是她将她唤醒,把她从幻觉中拯救出来,难道……那就是她的力量?
  “为什么?”杨飒心中像刀子在搅一般疼痛,“为什么你会和父亲定下这样的契约?”
  李幽凄然一笑,从衣服拿出一只怀表,表盖上雕刻着一条奔腾的青龙,口衔长剑,栩栩如生,仿佛立刻就要腾空而去。
  “这是青家的族徽,你把它带在身上吧。”她将怀表放入杨飒的手中,毅然转身,不再回头。
  “小幽!”杨飒急呼。
  “放心吧。”李幽背对着她道,“我会回来的,一定。”
  杨飒看着她走上越野车,看着车疾驰而去,小幽始终没有回头,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手中紧紧握着那只怀表,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楚云飞站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柔声说:“阿飒,我们回学校吧。”
  
  那是一间黑暗的屋子,暗得看不见任何家具陈设,唯一发光的物体竟然是一只鱼缸,一个人影坐在鱼缸旁,冷冷地望着鱼缸里的景色,嘴角露出一道高深莫测的微笑。
  鱼缸的水面上像电视机一般浮现出一幅图景,图象中,杨飒正手握怀表,满脸的哀伤的无奈。
  “终于结束了吗?”人影开口道,“清越公主是杨飒的前世,前尘已了,如今她已心无牵挂。昭岚……与杨飒合为一体的昭岚,该是你的力量渐渐觉醒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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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捉妖世家
  
  浩瀚无垠的大海,碧波荡漾。正值清晨,遥远的海平线上缓慢地升起一轮旭日,喷薄的朝阳将天边的云彩烧得通红,如火如荼。
  杨飒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风鼓起她白色的轻纱,重重叠叠的丝绦在空中狂乱地舞。她仰着头,长长的发松散地绾在脑后,斜插着一只玉钗,余下的发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来,一直垂到地上,偶尔会有一两缕被风卷起,绞在丝绦里。
  她在唱歌,一种悠扬的绝美的歌声,吟唱着一种从未听过的曲子,海浪击打在岩石上,发出隆隆的响声,仿佛连这生命的摇篮都在倾听着这不属于人间的天籁之音。
  忽然之间,海底传来一阵水流流动的声音,像是一只巨大的水族在海面下游动。杨飒停止了歌唱,惊讶地注视着海面下那若隐若现的优雅身影,心中微微泛起涟漪。
  “哗啦”一声剧响,一名男子猛地从海底站了起来,深深地望着坐在岩石上的杨飒,眼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
  在那一瞬间,杨飒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她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他赤裸着上半身,身材如同天神般完美,长长的黑发从头上瀑布般流泻下来,落进海里,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轻轻飘荡。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英俊的男子,星目剑眉,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王者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幽深的眸子像刀一般一直插进她的心里。
  那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大海一般的颜色,却比大海更耀眼更纯粹,仿佛那双眸子里,藏有另一座广阔的大海。
  “你……是谁?”男子向她伸出手,握住一根垂下的白色丝绦,望着她的双眼,用一种充满疑惑却极尽温柔的声音道,“你是鲛人么?或者……是瑶池的仙子?”
  “不……我是……”
  
  “阿飒,起床了,到学校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飒猛地睁开眼睛,脑子里一团糨糊。
  怎么会有男人?她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楚云飞那张可恶的脸,杨飒大窘,大叫一声“色狼”,便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楚云飞没想到叫她起床也会挨打,一个躲闪不及鼻子便被狠狠击中,鲜血顿时汹涌而出,喷得杨飒满脸的猩红。
  “你疯了?”楚云飞捂着鼻子气急败坏地吼,“我哪里惹到你了?”
  看着车窗外巍然耸立的凝华学园校门,杨飒这才记起自己正坐在车里。古墓考古才刚刚结束,因为学习的缘故,她与楚云飞先回到了卫华市。这次的西安之行对她来说不算是美好的回忆,再加上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一进楚家派来的BMW她就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哪知道自己睡糊涂了,一睁眼就给了楚云飞一拳,他可是她的老板啊,她还指望着能从他那里拿到每天一千的辛苦钱呢。
  杨飒看着忙于止血的楚云飞和司机,欲哭无泪。
  “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楚云飞的白西服上已经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看来这件价值不菲的衣服已经完全毁了。
  “对……对不起……”杨飒红着脸,推开车门逃难似地下了车,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以后再联络,再联络。”说完拔腿就跑,她已经欠了这位凝华太子一屁股的债了,可不想再加上这件衣服钱。
  “喂,等等,你听我说……”楚云飞连忙下车,却连杨飒的尾烟都看不到了,他一拳砸在车上,恨恨地说,“居然跑这么快,我又不是瘟疫!”
  “少爷,要找杨小姐回来么?”旁边的司机恭敬地道。
  “不必了。”楚云飞恶作剧地笑了一下,“她会自己回来找我的。”
  
  “啪”杨飒手中的背包掉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她站在沁园楼的门前,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
  不见了!沁园楼不见了!即使在古墓中经历再多的危险的恐怖,都及不上这一刻来得恐慌和惊怖。她的寝室竟然不见了!
  在原本沁园楼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小花圃,种着许多红色和粉色的蔷薇,生得极为茂盛,一团团,宛如油画一般美仑美奂。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飒几乎快要抓狂,她不过是出去做了次兼职而已,为什么连宿舍都不见了?忽然之间,她想到一个人的名字,顿时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怒吼道:“楚云飞!你这个混蛋!”
  
  “碰”一声剧响,学生会主席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影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指着坐在办公桌后悠闲地看书的楚云飞,叫道:“姓楚的,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拆我的宿舍?”
  楚云飞放下手中的名车杂志,望着满脸怒容的杨飒,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说:“拆掉沁园楼是学校董事会的意思,那栋老旧的楼房与周围的建筑风格完全不符,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学生失踪事件,董事会一致决定立刻拆楼。”
  “可是……可是我还住在里面啊!”杨飒急道,“他们拆楼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当时你在西安考古,无法联络。”楚云飞无奈地耸了耸肩,“况且我也是下了飞机才得到的消息,你又睡得跟猪一样,睡醒了又发羊癫风,别人就算像告诉你恐怕也没机会吧?”
  “你……”杨飒本想说‘你才是猪’,但想想自己现在无家可归的处境,只好忍了忍,说,“那我的东西呢?学校想把我安置在哪儿?”
  还没等楚云飞回答,一个穿着运动衣抱着篮球的大男孩就冲了进来,一见杨飒就夸张地叫道:“阿飒,听说你在这次的考古中立下大功啊,快跟我说说,你们都遇到哪些危险。”
  “雷昊,别打岔。”楚云飞不悦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死党,继续说,“你的新宿舍在桃蹊园,你所有东西都已经送过去了,雷,你带她到新宿舍去。”说着,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一串钥匙,正准备扔给雷昊,却被他断然拒绝。
  “等等!我还有场比赛,没空,还是有劳你主席大人亲自送她去吧。”话还没说完,他就抬腿往外溜,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嬉皮笑脸地说,“主席大人,反正你的宿舍就在她旁边,刚好顺路。”
  “雷!”楚云飞正想发作,他已经跑得没了影子,杨飒不敢置信地说:“什么?你的宿舍在我旁边?”
  楚云飞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想啊?董事会说要补偿你,决定让你搬进最高等的别墅型宿舍,而别墅型宿舍只有一个空缺,就在我那栋的旁边!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杨飒闻言,恨得牙痒,几乎就要把鞋塞进他的嘴里,但权衡利弊,还是最终忍住了:“宿舍在哪儿,我自己去找!”
  “还是我带你去吧,免得你在桃蹊园里迷了路。”楚云飞无奈地拿起钥匙,不由分说便向外走去,“还愣在哪里干什么?快走吧!”
  杨飒强忍着怒气,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刚出学生会办公楼的大门,便看见一辆Aston Martin停在门前一棵法国梧桐树下,一位身穿银色西装的长发男子靠在车边,望着远处的释月湖,俊俏却不失英气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然的神色,似乎略有所思。
  杨飒突然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似曾相似,那样的神情,仿佛很久以前曾经见过。他……是谁?
  长发男子转过头,看见正望着自己发呆的杨飒,脸上立刻浮起兴奋的神色,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激动地说:“阿飒,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飒一怔,说:“你是……”
  “我是沙羽啊。”男子激动地抓着杨飒的双肩,“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
  “沙……沙羽!”杨飒心中一阵狂喜,这个男子竟然就是她青梅竹马的沙羽?她……她是在做梦么?
  沙羽是苗人,比杨飒大五岁,出生在巴瓦族的山寨里,父亲早亡,跟着寡母一起生活。杨飒的祖母是巴瓦族德高望重的祭司,精于医道。沙羽的母亲多病,经常来杨飒家求医,


每次都会带着沙羽来。两人认识的时候杨飒只有一岁多,刚学会喊哥哥,沙羽一抱她,她就“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沙羽很喜欢这个小妹妹,经常往她家跑,就这样,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爬过树,一起下过河,甚至还偷过别人家的玉米烤来吃,可谓劣迹斑斑。杨飒八岁的时候沙羽母亲病故,城里一户人家收养了他,带他离开了巴瓦山寨,从此音信全无,如今竟然能在凝华学园里见到他,真实奇迹。
  “沙羽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杨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沙羽看着心疼,连忙为她拭去挂在腮边的泪水,说,“我听妹妹说起她的同学,觉得很像你,就过来找你了。阿飒,能见到你真好啊。”
  “你妹妹?”
  “就是收养我的那户人家的女儿。”沙羽道,“她叫李幽,跟随父姓叫青幽。”
“小幽?”杨飒惊得手中的背包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你……你是小幽的哥哥?这么说收养你的是青家?”一想到那两辆军用越野车和小幽留下的价值不菲的怀表,杨飒不由得目瞪口呆,原来沙羽哥哥进了一个了不得的家族呢。
  “是啊。”沙羽微微笑了笑,说,“还是先到你宿舍再慢慢聊吧,听说你换了寝室?”
  “恩,在桃蹊园。”杨飒点头。
  “原来在那里。”沙羽笑道,抬起头望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楚云飞,说,“楚少爷,就不必劳烦你了,还是我送阿飒回去吧。”
  楚云飞望着面前久别重逢的两人,心中翻涌着一股怒气,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上,堵得慌,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地将手中的钥匙向沙羽一扔,道:“那很好,省了我不少麻烦。不过……你为什么认识我?”
  沙羽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在凝华学园读了整个高中和大学,如果还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凝华太子楚少爷,那也未免太孤陋寡闻了。”
  楚云飞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心中怒气更盛,冷笑一声,道:“真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没关系,我已经考上了凝华学园民俗学研究生,来日方长。”沙羽的脸上始终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但楚云飞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笑容之下的讥诮和不屑,“以后有的是时间让楚少爷认识在下。”
  “好,很好。”楚云飞冷笑,转身的一刹那眼中迸出森然的寒意,沙羽的脸色也冷下来,那俊美的脸庞之下,仿佛藏有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沙羽哥哥。”杨飒拉了拉他的袖子,说,“别这样,哥哥,他其实是个好人……”
  沙羽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别提他了,先去你宿舍吧,一别十一年,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桃蹊园位于凝华学园的最深处,那是一片别墅住宅区,每栋别墅都由最顶尖的设计师设计,各种各样的风格应有尽有,每栋楼房都配有一座两百平米的小花园,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空气里弥漫着鲜花和青草的香味。
  杨飒和沙羽一起走在林荫路上,两排法国梧桐后面就是那一栋栋充满贵族气息的别墅,她越看越心惊,额头上不由自主地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沙羽哥哥……”杨飒小声地问,“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太夸张了……”
  “没办法。”沙羽笑道,“谁叫凝华学园是贵族学校呢?除了大学部向全国招生并且学费较低外,从幼儿园到高中全是贵族式教育,学费高到无法想象。能来这里读书的小孩子都非富即贵,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自命不凡的人呢?”
  说到自命不凡杨飒就想到楚云飞那张嚣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的脑袋里老是出现楚云飞的影子。
  “那……”杨飒犹豫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色刷地变得惨白,“那……这里的住宿费是多少?”
  沙羽眉毛动了动,说:“一个你难以想象的数字。”
  杨飒脸一黑,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就往外走:“不住了,不住了,这里根本不是我这个穷人该来的地方。”
  “等等,阿飒。”沙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你以前住的沁园楼不是拆了吗?这里是学校补偿给你的,所以你不必再交多余的住宿费。”
  “什么?”杨飒猛地回过头,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有这样的好事?”
  沙羽望着她那张表情极度丰富的脸,不禁哑然失笑:“是啊。”
  “可是……这样别的同学不会有意见吗?”从一进学校就开始倒霉的杨飒始终不肯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们不会有意见。”沙羽的表情稍稍窒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淡然的笑容,“对于他们来说,你不过是才入虎口,又进狼窝罢了。”
  杨飒闻言,生生打了个冷战,说:“什么意思?”
  “怎么,你没听说吗?”这次轮到沙羽露出惊讶的表情,“凝华学园有七处闹鬼的地方,一个是沁园楼里吃内脏的饿鬼,另一个就是桃蹊园13号楼里婴儿的哭声。你看,到了。”
  杨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面前矗立着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楼,精美的欧式设计,角落里修建着小花圃的阳台,红墙白瓦,充满着西欧海边别墅的味道。可是她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一股深入骨髓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意,像针一样刺激着她的肌肤。
  这个时候杨飒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老天总是对她如此不公,她一定是在杀星下诞生的……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转过头,看到沙羽那张温和的俊脸,他正对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眸子里满是关怀,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出现了错觉,沙羽的脸渐渐地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楚云飞的模样,他那样温柔地笑着,那么的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
  “阿飒?”沙羽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禁一阵激动,“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
  杨飒一震,脸立刻变得通红,红如天边的红霞。为什么?为什么她老是想起楚云飞?她到底着了什么魔,竟然会把沙羽哥哥看成那个自大狂!哥哥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倍!
  “别胡思乱想了。”沙羽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去开门,就在门开的一刹那,两人都是一惊,他们分明听见一声婴儿的哭声,很低很低,如呜咽一般的哭声,在这寂静的桃蹊园里却异常清晰。
  “沙羽哥哥……”杨飒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
  “听见了。”沙羽的脸色冷下来,向屋子里走了两步,里面的家具都盖着白色的布单,往上的旋转楼梯旁立着一尊石膏雕像,是一个拉弓欲射的阿尔特弥斯,雕刻得惟妙惟肖,仿佛有着生命。
  “好强的邪气。”沙羽向客厅环视一周,说,“看来的确该除除魔了。”
  “除魔?”杨飒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朝沙羽看去,沙羽感觉到她的目光,说,“小幽没有告诉你吗?自古以来青家都是十分有名的捉妖世家。”
  “捉妖世家?”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飒几乎是尖声叫起来,沙羽看着她夸张的表情,拼命忍住笑,转头望向西面的墙上,眼中露出一丝犀利的光芒。
  那里挂着一幅画,一幅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油画,木制的画框积着厚厚的灰尘,但画布上却一尘不染。
  画中是一名女子,身上穿着十八世界贵族小姐的淑女裙,一头金色的卷发长长地披散下来,柔顺地垂在胸前,艳丽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手中执着一枝怒放的玫瑰,轻轻放在唇边,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看来,今天我有工作做了。”沙羽的嘴角,挑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一弹,一点猩红朝画中的女子额头激射而去,生生地印在眉心。女子发出惨叫一声,身体扭曲成不可想象的形状,旋转着从画中冲出,向沙羽扑来。
  沙羽抬了抬眼帘,女子那扭成圆柱状的身体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手在空中暴长成五根尖利的铁爪,直直地抓向他的胸膛。
  “沙羽哥哥!”杨飒来不及惊讶,吓得脸色大变,疾呼道,“小心!”
  沙羽勾起一抹冷笑,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在他手指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白色的荧光。就在女鬼的铁爪离他仅半米之遥时,他猛地睁开双眼,双手往前一送,喝道:“收!”
  那女鬼只觉得一道光圈向自己袭来,全身像被拆散了一般疼痛,尖叫一声,身子往前一拉,被收进沙羽的手里。
  “沙羽哥哥!”杨飒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没事吧?”
  沙羽轻松地一笑,说:“放心,不过是收个寄生于画像中的女鬼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那女鬼……”
  “在这里。”沙羽松开手,手中里静静地躺着一颗黑色的珠子,发出淡淡的黑色荧光,“我们青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捉妖方法,我喜欢把捉来的妖魔鬼怪收在珠子里,再带回家让长老们超度。这颗珠子本来是透明的,收了厉鬼后就会变成黑色。”
  “这……”杨飒还是有些不能适应眼前的状况,愣愣地望着沙羽,好久才说,“青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幽和她父亲……”
  沙羽的眼神暗淡下来,转过身朝楼上望了望,说:“先去看看你的卧室吧?这栋别墅一共有八间卧房,楼上楼下各四间,你先看看喜欢哪间,我们收拾一下,青家的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
  既然他如此说,杨飒也不好追问,只好随着他一间一间地看卧房。每间卧室的陈设都差不多,家具上都盖着白色布单。杨飒一间间地看过来,终于站在二楼最左边的一间卧房门前,再也不愿移开步子。
  她可以肯定,上个住在这里的前辈一定是个女孩子,墙壁都刷成了天蓝色,天花板上吊着一只制作十分精美的吊灯,一共三只灯泡,每只灯泡都用磨砂的淡蓝色罩子罩着,蔚蓝色的天花板绘着朵朵白色的云彩,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艺术家之手,竟然如此的逼真,乍一望去还以为那真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杨飒看着它的第一眼就被它所深深地吸引了,那样纯洁的天空,那样无垢的蓝色,就算是在故乡的嗣音山,都看不到这样美丽的颜色。恐怕只有在遥远的古代,那没有污染的时空里,才会有这样的景色吧?
  “看来你很中意这里。”沙羽将梳妆台上的白布掀开,樱桃木的木质,设计古朴典雅,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镜面周围雕刻着一束百合。沙羽将杨飒的背包放在梳妆台上,用手指在台面上一划,道,“看来不是很脏,不过还是应该好好清扫清扫,毕竟很久没住人了。”
  杨飒疑惑地皱了皱眉,说:“很久没住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学校一直让这栋别墅空着?”
  “这栋别墅是凝华学园七不思议的场所之一,据说很久以前这里住了一个神秘的年轻女人。”沙羽到楼下取了毛巾、扫帚和水上来,将毛巾在水桶里拧了拧,递给杨飒,然后脱下西装,挽起衬衣的袖子,卖力地扫起地来,“那应该是八十年代初凝华学园刚建成不久的事情吧。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教师住进了这里,据说那个女教师非常漂亮,但是性格却十分古怪,除了上课和必要的团体活动之外,几乎都待在自己屋里。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女教师突然不见了,从那之后这里就开始闹鬼,时常听到婴儿的哭声。人们都传言说那女教师是专吃婴儿的女魔头,再也没人敢住进来。后来有些不信邪的,只住了几天便如同那女教师一般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算起来上次有人搬进来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在读高二,住进来的是个成绩非常优秀的女学生,后来也失踪了,她父母报了警。警察来查过很多次,还是一无所获。我记得当时这件事几乎在全校都掀起轩然巨波,整个凝华上下无不是谈楼色变。后来经过楚家的多方打点,这件事情才渐渐平息下去。真没想到董事会会让你住进来,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说到最后,沙羽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杨飒奇道,“这屋子里的女鬼不是被你收了么?”
  “没那么简单。”终于将卧室的地都扫干净了,沙羽直起身子,杨飒看着他的模样,屋外的夕阳照进来,耀眼的金色光芒将他的头发染成一种好看的栗色,她突然觉得以后要是谁嫁给了他一定很幸福,“那只女鬼虽然力量不弱,但绝对不是最厉害的。这个屋子里的阴气极盛,绝对不是几个冤魂可以造就的。”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环视四周,“这里……绝对还有更厉害的妖怪。”
  杨飒生生地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恐惧,沙羽眼中的寒意令她似曾相识,却毛骨悚然。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这个人是她青梅竹马的沙羽哥哥啊?这些年,哥哥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吧?小幽是青家的亲生女儿都和他父亲闹得如此不愉快,沙羽哥哥作为养子,恐怕这寄人篱下的生活也不会太愉快吧?
  沙羽见她打了个哆嗦,以为她害怕了,连忙笑着安慰她:“放心吧,阿飒,明天我就搬进来,12栋楼还空着,咱们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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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羽哥哥……”杨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们青家既然是捉妖世家,应该有很多人来找你们帮忙捉妖吧?你怎么有空来读研究生呢?”
  沙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叹了口气,说:“青家正统继承人回来了,我也只好先退隐一段时间了。”
  杨飒心中微微颤抖了下,果然,就算沙羽哥哥如此优秀,血统也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不是很想知道青家是怎么回事么?”沙羽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嘴角带着他特有的淡然的笑容,“来,坐这边,我慢慢说给你听。”
  杨飒依言在他身边坐下来,那沙发是很漂亮的粉红色,虽然有些旧,但依然可以看出质地非常好。
  “从先秦开始青家就以捉妖而闻名天下。”沙羽望着天花板,淡淡地说,“连秦始皇都将青家敬如上宾,并赐姓嬴。后来秦灭,青家就把姓给改了过来,举家过着隐居生活。直到唐代,青家才重新活跃,一直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历代皇帝对青家都恩宠有加,并赐予许多财物,千年下来,积聚了难以想象的财富。民国之后,青家更是如日中天,解放之前青家族长带领家人举家迁到美国,将总部设在了纽约。在美国的这些年,我们青家以雄厚的财力资助美国国家军队,在政坛上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连最近几届的美国总统,都是青家在背后资助才得以登上一国之君的宝座。”
  杨飒听得目瞪口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这么……这么说青家果然是非常的厉害……小幽是下届的青家继承人吗?”
  “是啊。”
  “那她为什么……”
  沙羽再次叹了口气,说:“因为她不是父亲的嫡生女儿。换句话说,她是父亲的私生女。”
  “私生女?”杨飒惊道,她想象过很多小幽与其父不和的理由,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小幽竟然不是父亲妻子所生。
  “因为小幽母亲的缘故。”沙羽道,“她从小就不喜欢父亲,在家里和爸爸宛如路人,16岁后向爸爸提出要离开青家,爸爸很生气,要小幽和他定下契约,终生不可使用青家的力量,否则就必须回青家继承家业。”
  杨飒心中一颤,说:“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花店老板,生下她不久之后就和她分开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沙羽有些无奈地说,“小幽……一直因为这件事责怪爸爸,其实爸爸也是迫不得已。”
  “是因为他的妻子吗?”杨飒想也没想就问道,话出口后才发觉这样问实在有些无理,连忙道歉,“对不起……”
  “妈妈是美国首富的女儿,所以……”沙羽苦笑地说,“她一直没有生育,所以就收养了我,可能因为我是妈妈收养的缘故,小幽似乎一直都不太喜欢我。”
  杨飒咬了咬唇,手心一片冰凉,心中如刀搅一般疼痛。虽然沙羽没有说,但她能够猜想到当年小幽和母亲分开是多么的痛彻心扉,而这么多年,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生活的,不仅仅是沙羽,还有小幽,想必她过得更加痛苦吧?离开青家对她来说无疑是种解脱,可是她却为了救她……不惜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
  小幽……你对我这样的情谊,叫我如何能够报答?
  “既然……既然青夫人不喜欢小幽,为什么青先生还要坚持把小幽带回去呢?”
  “因为……”沙羽抬了抬眼帘,眼中有些莫可名状的东西,“她是青先生唯一的女儿,她的力量,在历代子嗣中,都是最强的,青家不会放弃一个血统如此纯正,力量如此强大的继承人。”
  杨飒疑惑地望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哥哥,奇怪地问道:“既然青家如此看重他们祖传的力量,为什么还肯收养你为养子呢?你不过是个普通人……”说到这里,她突然窒了一窒,蓦然之间回忆起很小的时候,两人在嗣音山里玩时遇到一个从邻县监狱逃出来的逃犯。那犯人满脸的猥亵,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嘴角淌出肮脏的涎水。她很害怕,害怕得紧紧地抓住沙羽哥哥的衣服,全身瑟瑟发抖。沙羽哥哥挡在她的面前,狠狠地看着那个逃犯,手却在微微颤抖。逃犯终于扑了过来,她听到哥哥怒喝一声,面前闪起一道白光。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沙羽哥哥正紧紧地抱着她,天已经黑了,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度过了整个夜晚,她能够感到,她的沙羽哥哥那么的害怕,抱她抱得那么紧,十指都扣进了她的肉里。那之后他们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她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逃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沙羽似乎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阿飒,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永远都保护你……”
  送沙羽哥哥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沙羽跟她说今晚他会住在校外,明天就搬进来,叫她小心。杨飒倒不是很害怕,毕竟她还有她的蛊,虽然她并不想在这里使用那些东西。
  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竟然看见林荫路边的欧式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靠在路灯上直直地朝她所居住的别墅望过来,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得万分诡异。
  白桦老师?
  杨飒吃了一惊,白桦是他们的古文老师,应该居住在教师宿舍才对,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非是来看望朋友?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她摇了摇头,将门一推,突然“啪”地一声,一只手抓在了门沿上。杨飒一惊,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门被缓缓地推开了,白桦站在门边,深深地望着她。杨飒惊疑地看着老师,一秒之前她不是还在几十米之外么?怎么转眼之间就到门边了?
  她望见他的眸子,觉得他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女人。
  “老师……”杨飒小心翼翼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白桦犹豫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你要小心,这栋屋子很危险。”
  杨飒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忧伤而又落寞,心中像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白桦老师……他……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大早,杨飒收拾好床铺,来到窗户边。推开那扇颇具欧洲古典气息的玻璃窗,便看见一片小园子,也许是长时间没人打理的缘故,园子里都是杂草,长得非常茂盛,草丛中偶尔也会有星星点点的小花,混合着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充满了自然的生命的气息。
  杨飒十分享受地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情不自禁地说:“真是好地方啊。”然后抬了抬眼帘,朝几棵比较近的树上望了几眼,道,“小鸟真多,这下子我不用发愁了。”
  说完,从梳妆台里取出一只铜制香炉和一包粗糠状的粉末,轻轻放在窗台上,将粉末洒如香炉里,点上一张纸片,投入炉中,不到一分钟,便从炉盖那镂着花草的缝隙中缭缭升起一丝轻烟,隐没在空气里。
  杨飒目不转睛地盯着香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见一只羽毛长着斑驳花纹的小麻雀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一头撞在窗台上,不动了。她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念了句什么,将小鸟拿起来,轻轻抚摩了两下,蹲下了身子。
  窗台下的地板上排着几只稻草编的小盒子,巴掌般大小,上面用颜色不同的草编着诡异的花纹,像某种神秘的符号,十分精致。
  杨飒掏出一把小刀,在麻雀脖子一划,殷红的鲜血顿时汹涌而出,那些盒子里的东西似乎感觉到鲜血的味道,都骚动起来,震得盒子微微跳动。她将手一翻,血液滴在其中一只盒盖上,盖子像松散的泥土一般立刻将血液吸了进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盒子也不再跳动,安静下来。她按顺序给一排草盒都喂饱鲜血,麻雀的血也差不多尽了,便找出一张油纸将麻雀的尸体包住,系上一根红头绳,那头绳的颜色那么红,红得刺痛人的眼睛。
  杨飒祖母的家族世代养蛊,她自然承袭了祖业,蛊是一种充满邪气的动物,需要定期用鲜血供养,本来人血是最好的食物,但从祖母那一代开始便不再使用人血,蛊物便少了许多邪气,再加上特殊的制作方法,即使不放它们出去害人也不会引起大的反噬,否则以杨飒的个性,是断不肯养蛊的。
  在她的家乡巴瓦寨,为小动物系上红头绳便可超度它往生极乐世界,杨飒一直对用来养蛊的动物都抱有歉意,几乎每一只都会好好安葬。
  就在她正准备捧着麻雀的尸体下楼安葬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一股阴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身子便飞了起来,朝窗户扑去。
  “啊……”杨飒一声惨叫,跃出窗外,只觉得身子被大地的引力吸引着,重重地落了下来。
  “阿飒!”一声疾呼,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扑过来,顿时觉得腰上一紧,杨飒的身子一转,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沙……沙羽哥哥……”她吓得脸色大变,双手不住地颤抖。沙羽皱着眉头,朝窗户望了望,说,“阿飒,你看。”
  杨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脸色铁青,原来就在她刚刚落下的地方,插着一根铁管,看样子应该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前辈留下的,朝着天空的一头尖锐无比,如果不是沙羽来得及时,恐怕她的喉咙已经被这铁管刺穿。
  “为……为什么?”杨飒结结巴巴地说,“刚刚是谁推我?”
  “有人推你?”沙羽眉头一动,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对阿飒嫉恨到要杀她的地步,难道……
  “阿飒,走,我们上去看看。”不等杨飒反应过来,沙羽便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已经稳稳地落在自己卧房的地板上。沙羽皱着眉头细细地打量这间屋子,冥冥中似乎有股阴冷的气息在天花板上环绕,甚至他都能够看到那股气息旋转成一个旋涡的模样,在急速地涌动着,但是……他却找不到那妖气的来源,就好像……就好像那股气息是凭空出现在这屋子里一般。
  “啊……”杨飒突然轻呼一声,沙羽奇道,“怎么了?”
  “沙羽哥哥……刚才我好像在天花板上看到一只老鹰……”杨飒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天花板上卖力地搜索,“奇怪……怎么不见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老鹰?沙羽眉头皱得更紧了,刚刚他并没有看到什么老鹰啊?如果真有妖物,以他天生的力量和多年的修习,应该能够看见才对。难道……真是阿飒看错了?
  “要不……我们先去上课吧?”杨飒掏出小幽留下的怀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我们已经迟到了……”
  
  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桃蹊园离大学本科教学区非常远,其他住户都有专车使用,自然不用害怕时间的问题,不过像杨飒这样的穷学生就倒霉了。
  “可恶……”她站在教室的角落里,恨恨地望着那变态老师,暗暗道,“明天一定要沙羽哥哥开车来接我!”
  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杨飒已经是腰酸背痛,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走出教室门,却一眼就看见楚云飞朝自己走来。
  “阿飒。”楚云飞阴沉着脸,一把拉住杨飒的胳膊,道,“跟我来。”
  “放手!”杨飒莫名其妙地被她拉着出了教学楼,一路上都有人对着两人指指点点,令她窘得只差没挖个地洞钻进去,“快放手!”她用力挣脱楚云飞那只如铁钳般的大手,怒道,“什么事情不能在教室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楚云飞冷笑一声,“你整天和那个姓青的混在一起,难道就不怕被人误会?”
  “姓青?”杨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恍然大悟,沙羽既然是青家的养子,自然是姓青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红了脸,道,“你别胡说,我和他只是兄妹之情。”
  “兄妹?”楚云飞的笑容更冷了,“将一个男人留在自己寝室过夜,也算是兄妹?”
  杨飒闻言大怒,吼道:“我哪有将他留在寝室过夜?你胡说八道什么?昨天他离开的时候才不过八点!”
  “八点……”楚云飞似乎相信了她的话,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杨飒心里纳闷,她凭什么要向这个自大狂解释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不过……有时候,的确人言可畏……
  杨飒满脸的怒容,说:“你把我从教室里拉出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楚云飞一窒,这才想起叫杨飒出来的本意,脸色窘迫地轻咳了一声,说:“你明天就从那栋别墅里搬出来。”
  杨飒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说:“为什么?不是你把我安排在那里的么?”
  “你听谁说的?”楚云飞脸色一变,“我也是回来之后才听说这件事情,到昨天为止我都以为你是被安排在12号楼!”
  杨飒看着他着急解释的模样,心中一动,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跟她解释啊?为什么……难道……难道他对她……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融融的暖意,仿佛心低的深处有一丝惊喜在暗暗跳动,但转眼眸子里又涌起一丝浓浓的哀伤,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楚云飞是凝华学园的太子啊,是楚氏财阀的继承人啊,就算他既自大又龟毛……她偷偷看了面前的楚云飞一眼,心中仿佛堵着一团棉絮,悲伤似乎都随着血液流进了四肢百骸,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不过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罢了。
  “你到底搬不搬?”楚云飞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急道,“那姓青的应该已经跟你说了那房子的事情了吧?现在没有小幽她们在你身边,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尽快搬出来的好,我会给你安排宿舍的。”
  “我想不必了。”一个男声在他身后响起,楚云飞不禁有些恼怒,在凝华学园里居然还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他转过身,看到一张极为讨厌的脸,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沙羽哥哥?”杨飒连忙跑过去和他打招呼,楚云飞心中怒气更盛,冷笑一声,说,“青少爷似乎很喜欢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沙羽嘴角依然带着淡然的笑意,“阿飒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楚云飞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脸色一沉说:“既然如此就更应该让杨飒搬出来,那栋房子太邪门,根本不安全。”
  “楚少爷似乎忘了我们青家是做什么的了。”沙羽的语气里有明显的讥讽,一把拉起杨飒的手,说,“阿飒的安全不用劳烦楚少爷挂心,我自会处理。”
  说完,拉着杨飒转身便走,杨飒觉得有些不妥,道:“他没有恶意,不必这样吧?况且……我们去哪儿?”
  沙羽脸色凝重地道:“去图书馆,那栋房子妖气太重,最好调查一下,找出妖怪的原形,否则你的确有性命危险。”
  楚云飞站在原处,望着两人的背影,一双拳头越握越紧,连指甲都刺进了肉里,好久才低吼道:“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从树后走了出来,脸上略施粉黛,唇间含笑,过来挽住楚云飞的手,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
  “放手!”楚云飞沉声道。
  女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非常识趣地放开他,说:“别生气啊,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白露!”楚云飞似乎强压着满腔的怒火,眼中露出森冷的寒光,令白露生生打了个冷战,“我警告你,不要再背着我擅自作决定,否则……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说完,拂袖而去,白露脸色苍白,恐惧之后便是强烈的怒意,一双妖艳的眸子望着远去的楚云飞,嘴角挑起一丝残忍的冷笑。


两人刷卡走进那扇坚固的玻璃门,这所名为天一阁的学校图书馆分六层,藏书非常齐全,藏有许多古代的珍本善本,有些可说是价值连城,因此在底楼设置了保卫系统,必须办理特殊的借阅证才能进入。
  “请问八十年代初的报纸在哪里?”杨飒走过去问站在接待台后的接待员,那女孩似乎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年纪不大,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只超大号的文件架,翻了几页,说,“在三楼B区,不能借阅,不能带出图书馆。”
  “谢谢。”两人走到电梯前,门刷拉一声开了,他们刚走进门去,沙羽就脸色一变,叫道,“不好!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杨飒便倒吸一口冷气,在两扇逐渐合拢的电梯门间,她看见那站在接待台后的眼镜女孩生硬地转过头,对着两人诡异地一笑,身体像空气一般消失了。沙羽猛地扑向电梯门,想要阻止门关上,但始终晚了一步,那两扇铁皮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合上,门外响起铁索滑动的声音,他朝铁门狠狠砸了一拳,怒道:“可恶!我竟然会掉进这样的陷阱!”
  电梯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升着,杨飒一回头,竟然看见原本只有六层楼的电梯竟然有四十多层的按纽,红色的光点在那显示着数字的按纽中迅速跳跃着,越来越高。沙羽脸色铁青,一把抱住杨飒,沉声道:“抱紧我!”
  杨飒愣愣地被他拥抱着,脑中一片空白,竟然忘记了害怕。突然之间,猛烈上升的电梯卡榔一声停住了,沙羽额头上渗出冷汗,果然不出他所料,那电梯震动了一下,以更快的速度猛然向下落去,杨飒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只觉得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沙羽抬头看着急速下滑的红色光点,呼吸越来越急促,大声叫道:“阿飒,抱紧我!”
  “轰隆”一声剧响,杨飒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黑暗从四周崩塌下来,瞬间便淹没了她的世界。
  
  杨飒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坐在一片花圃之间,面前放着一只矮脚木桌,桌子上是一壶正在炉火上腾起缭缭雾气的紫砂茶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和沁人心脾的茶香。
  她放眼望去,看见漫山遍野的百合,各种各样彩色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美得仿若仙境。在她的身后,是一座典雅却不失大气的宫殿,宫门上挂着一只牌匾,上书“雾屏宫”。
  “昭岚,怎么了?”一个女声响起,杨飒转过头,看到矮桌的另一边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宫装的美貌女子,她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雾,看不清容貌,只是她的额头上,有一个诡异的图腾。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杨飒微微笑了笑,端起炉火上的茶壶,为红衣女子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淡然道。
  “梦?”红衣女子奇怪地说,“梦见什么了?龙神么?”
  杨飒正在喝茶,一听这话,差点把嘴里的茶都喷出来,嗔怒道:“你胡说什么!”
  “别不好意思啊。”红衣女子恶作剧似地笑起来,将脸往前凑了凑,说,“龙神那么爱你,为了你甚至不惜拒绝西王母的女儿,为什么你就是不同意做他的妃子呢?”
  杨飒闻言,沉默下来,只觉得胸口涌起一丝深沉的悲伤,像海浪一般在胸膛里不住地涌动,潮起潮落。
  红衣女子见她眼中流露出令人心疼的忧伤,心软下来,拍了拍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柔声说:“刚刚做了什么梦?”
  杨飒怔了怔,回想着刚刚的梦境,良久才道:“我……我梦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周围都是奇怪的建筑物,高得像塔一般,人们都穿着奇怪的衣服……”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红衣女子抬了抬眉毛,道,“后来呢?后来如何?”
  “我……我……”杨飒皱起眉头,突然之间觉得头痛欲裂,她拼命回想着,说,“后来我好象和一个男人进了一只铁做的盒子。”
  “一个男人?”红衣女子夸张地叫起来,“什么样的男人?和龙神比起来谁更英俊?”
  “我……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
  “阿飒,快醒醒。”男子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杨飒耳边回响,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觉得眼帘如千钧般沉重,眼前一个男人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她揉了揉隐隐生疼的太阳穴,说:“沙羽哥哥,我这是在哪儿?”
  “在学校医院。”沙羽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医生说,“她没什么了吧?”
  “看样子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医生点了点头,说,“休息一会就没事了,不过……从摔成那样的电梯里竟然能活着出来,而且只受了点轻伤,真是奇迹。”
  沙羽闻言笑了笑,说:“谢谢你,医生。”
  医生出了病房,沙羽在杨飒的身边坐了下来,关心地道:“怎么样?头还疼吗?”
  “还好……不过……”杨飒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电梯怎么会掉下来?图书馆为什么会有四十多层?”
  沙羽脸色一沉,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张发黄的报纸,似乎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他将报纸递给杨飒,说:“你看。”
  翻开报纸,杨飒原本就苍白的脸庞瞬间便变了颜色,那竟然是八十年代初的卫华晚报,头版上刊登着凝华学园的女教师失踪事件,女教师的半身照片占据了半个报纸版面,那张脸充满了妖艳的色彩,一笑便媚惑众生,竟是如此熟悉。
  “这……这不是……”杨飒惊讶地抬起头,望向沙羽,沙羽皱着眉头说,“没错,第一个失踪的女教师就是别墅正厅那幅画中的女鬼。”
  “怎么会这样?”杨飒拿着报纸的手在微微颤抖,“难道……他们都死了。”
  “虽然很遗憾,但的确如此。”沙羽从桌子上拿过另一张报纸,说,“这是第三个失踪的女学生。”
  杨飒脸色又是一变,那张戴着圆眼镜的脸,她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刚刚还因为那女孩的缘故,使得她差点丧了命。
  “为什么会这样?”杨飒不解地问,“就算那些失踪的人都变成了鬼魂,也与我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们?难道他们想找替死鬼?”
  沙羽略一沉吟,抬头望着杨飒那张虽不漂亮,却仍然算得上清秀的脸庞,将额上垂下的长发爬梳在脑后,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说:“阿飒,你听说过为虎作伥吧?”
  “为虎作伥?当然知道。”杨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说,“每个被老虎所吃的人死后灵魂就会成为伥,帮助老虎为恶,生生世世都不得解脱。”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叫道,“难道……难道是……”
  “没错,那只盘踞在别墅里的妖怪吃了那些失踪的人,并且把他们的魂魄变成了他的奴隶,生生世世都必须助他为恶。”
  “这么说那妖怪是虎妖?”
  “不是虎妖。”沙羽的眼睛望向别处,似乎略有所思,“别墅里的气没有虎妖应该有的厉气,也许……我们应该把它引出来。”
  楚云飞站在门外,靠在门边的墙上,手中捧着一大束百合,娇嫩欲滴的花瓣上还带着点点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眩人眼目的光芒。
  百合的香味汩汩涌出,弥漫在空气里,他抱着花的手在越收越紧,将绿色的花茎捏得变了形状,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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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们一起查!”他突然转身,走进病房,杨飒和沙羽都吃了一惊,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你们这两天的经历我也有所耳闻。警察来看过那摔坏的电梯了,那种程度的损坏除了从上百米高的地方摔下来之外,找不到任何解释,可是我们的图书楼就算加上天台也不过十八米,这已经不是用常识可以解释的了。”
  沙羽冷着脸,说:“不必了,这件事情我们自己会调查清楚,不用你帮忙。”
  杨飒不解地望了沙羽一眼,他平时都是十分温和可亲的,可是每次一遇见楚云飞就尖酸刻薄起来,甚至不惜出口伤人,难道他们以前有什么过节?不像啊,他们不是以前从未见过面么?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沙羽哥哥为什么会对他充满了敌意呢?
  “有我参加,对你们来说只能是有利无害。”楚云飞将手中的百合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杨飒闻到那花的香味,阴郁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心中又不禁浮起一丝疑问,为什么楚云飞会知道她喜欢百合?
  “别忘了我是凝华学园学生会主席。”他继续说,“所有不能去的地方我都能去,所有不愿开口的人我都能让他开口,更重要的是……”他用犀利的眼神扫过面前两人的脸,露出一道诡异的笑容,“没有我,你们恐怕寸步难行。”
  沙羽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如果拒绝让他加入,他就会千方百计破坏他们的调查吗?看来……这个楚云飞果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好吧,我们同意你加入。”杨飒道,“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收起你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听从我的号令。”杨飒恶作剧地笑,笑容里充满了挑衅,“这就是我的条件。”
  楚云飞脸一红,随即怒道:“什么叫做‘自以为是’?有我加入是你们的走运!”
  “这样的运气不要也罢。”杨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也可以不同意,没人逼你。”
  楚云飞脸涨得通红,似乎立刻就要火山爆发,但他还是忍住了,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略带怒容的笑,说:“好,算你狠!有事打我手机,我立刻就到。”
  说完摔门而去,杨飒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她似乎也变得尖酸刻薄了呢,看来问题出在楚云飞身上,他那副自以为是的自大狂嘴脸,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变得尖酸刻薄的。
  沙羽望着杨飒,见她像偷吃了油的老鼠般偷笑,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依然是那么深不可测。
  在病床上躺了两天之后,医生勉强在杨飒的出院书上签了字,一走出院门,便看到面前停了一黑一白两辆高级车,沙羽和楚云飞分别靠在他们AstonMartin和BMW前,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西服,非常有观赏性,医院外围已经围了满满一圈的女孩子,手中都拿着手机和数码相机不停的拍。看到这副情景,杨飒有种想要转头就跑的冲动,花痴女的力量都是很恐怖的,和她们比起来,妖怪只能算是小角色。
  “阿飒。”对这样的场面沙羽和楚云飞似乎都司空见惯了,竟然能够面不改色无动于衷,他们一见杨飒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女孩圈里立刻响起一阵嘘声,杨飒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阿飒,我先送你回去吧。”沙羽似乎对她的窘迫毫无察觉,热心地说,“先休息一下再继续调查。”
  杨飒看了看温柔的沙羽和一脸不爽但仍然流露出关切神情的楚云飞,再望了望站在医院外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众多女生,额头上缓缓落下一颗豆大的汗珠。
  “我看……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杨飒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别墅,沙羽和楚云飞跟在身后,气氛古怪到了极点。她突然有些后悔让楚云飞加入进来了,让这两个杀伤性极强的男人在一起,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她突然一惊,觉得客厅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但仔细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了,难道是幻觉?
  “阿飒。”沙羽走到她身边,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进去?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不……”杨飒迟疑了一下,走进屋去,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那种味道她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两个男人一进门就不由得皱起眉头,沙羽感觉到妖气出奇地兴盛,不禁在右手开始积聚力量,楚云飞却本能地觉得屋子里昏暗无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阴风,吹得人骨头里都有了寒意。
  杨飒放下手中的杂物,心里惦记着自己的那些蛊虫,便说了句:“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说完连忙跑上楼去,打开卧室的门。
  那些草盒子还安静地躺在窗台下,似乎没有动过的痕迹,她松了口气,一个一个将盒子收起来,就在她的手碰到最后一只盒子的时候,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
  没有了!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天婴蛊居然不见了!
  杨飒所喂养蛊虫都是罕见的圣物,就算别的习蛊者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养成一只,她却仅仅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便一连养出了十只,即使是在历代天才养蛊人中都属罕见。这里的蛊物若是放出一只去,都很可能造成极大的骚动和损失。就算如此,若是别的蛊虫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不见的是天婴蛊?
  她脸色煞白地走下楼,楚云飞和沙羽各自坐在沙发的两个相距最远的角落,互相冷嘲热讽,见她脸色极为难看都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
  杨飒心中烦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楚云飞道,“什么东西丢了吗?”
  “天婴蛊……”杨飒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脾气,一挥手,将面前的水杯一扫,那块玻璃立刻在地上开出一朵绚烂的水晶花,溅起一地的碎玻璃,“我的天婴蛊不见了!”
  “天婴蛊?”沙羽也是脸色一变,说,“你……你把那东西给带出巴瓦山寨了?”
  “我怎么能把它留在那里?”杨飒头痛地托着自己的额头,不耐烦地道,“让它饿晕了头,迟早将巴瓦寨变成阿鼻地狱!”
  楚云飞不明就里地看着两人,插嘴道:“什么是天婴蛊?”
  杨飒实在没有心情跟他解释,对沙羽说:“你跟他解释吧。”
  楚云飞极不情愿地将询问的目光望向沙羽,沙羽这个时候也没那个闲情逸致跟他胡闹,靠在沙发上,脸色难看至极:“天婴蛊是用刚死的婴儿炼制而成,必须将那具小尸体浸在七七四十九种剧毒所制成的毒汁里,埋在地下,历经六十个寒暑,一甲子的时间,才可以起出,养殖成蛊。其制作过程极为繁琐,为高等习蛊者不传之秘。我知道得并不多,但那蛊物极为凶险,若是不小心放出,或者让其长期饥饿,只要被它咬过,就会变成行尸走肉,以吃人为生。若是你看过生化危机,就应该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这下子轮到楚云飞脸色大变,“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把它做出来?”
  他的话中有一丝责备的意味,杨飒猛地抬起头,怒道:“你以为我想养啊?那东西太凶险,如果一个不注意我也会变成行尸!可是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只要炼成天婴蛊,不到五百年绝对不能杀,否则尸毒外泻,造成的后果会更严重!”


“现在说再多也没用。”沙羽皱着眉道,“我们应该去把天婴蛊找回来。阿飒,养蛊者和蛊之间应该是心意相通的,你能感应到它在哪儿吗?”
  杨飒抓着自己的头发,苦恼地说:“要是能感应到我就不会这么烦恼了,那可不是什么普通蛊物啊!”
  沙羽的双眉间垄起极深的沟壑,道:“按理说养蛊人不可能察觉不到蛊物的行踪……除非……”
  “除非蛊物被其他道行更高的养蛊人收服,或者……”杨飒抬起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焦急,“它已经死了。”
  “死了?”楚云飞奇道,“那岂不是更好?世上少了个祸害。”
  “我早就说过了。”杨飒用‘你耳朵聋了’的眼神望向这个楚家大少爷,“如果不到五百年就杀了天婴蛊,后果会更严重!如今我也只能祈祷天婴蛊没事了,否则整个凝华学园……不,更确切地说是整个卫华市,都可能变成阿鼻地狱!”
  她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婴儿的哭声,像是没有吃饱奶水般,嘤嘤地哭,哭声极低,但在这寂静的时刻,却清晰地震动着三人的耳膜。
  “谁?”杨飒从沙发上一下子跳起来,“是什么人?”
  “是不是天婴蛊?”楚云飞抬头寻找哭声的来源,问道。
  “不是,天婴蛊是不会叫的。”杨飒猛然一个转身,望着二楼的房间,叫道,“哭声……哭声是从我房间里传出来的!”
  沙羽眼中闪过一抹白光,转头喝道:“我上去看看,阿飒,你留在这里,楚云飞,保护好阿飒!”
  “我不需要人保护!”杨飒怒喝,抢先一步朝楼梯奔去,沙羽着急地追上去,暗暗将力量积聚在右手手心,楚云飞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的手竟然泛起一层淡淡的荧光。
  “碰”杨飒猛然间踢开卧室的门,婴儿的哭叫声更加响了,声音变得万分凄厉,仿佛在承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听得人毛骨悚然。
  当杨飒看到天花板上的那只奇怪的雕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绘着万里晴空的天花板上突然多了一只雕,一只头顶上长着奇怪的像牛一样的角的雕,它就像是被画上去一样,依附在天花板上,但是它的翅膀却在不停地扇动,在那天空一般的画面上翻滚,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三人站在门前,像是在看一场电影,那只雕发出婴儿的凄厉叫声,身上的羽毛扑梭梭地往下掉,穿过天花板,轻盈盈地洒落在地板上。
  “蛊雕!”杨飒和沙羽一齐惊呼。
  《山海经•南山经》载: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兒之音,是食人。
  楚云飞不喜欢读古文,对这来自远古的灵兽并不了解,但看杨飒和沙羽的脸色便知道那是个了不得的怪兽。只是那东西似乎中了毒,眼睛里一片混沌。
  这个时候,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望着那万里晴空,蔚蓝如梦的天花板,一种想要飞翔的冲动让他血液沸腾。
  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幻觉,仿佛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这样在天空中飞翔过,可是他没有翅膀,只是这么从海中纵身一跃,就腾上了半空。无数的白云在他身下翻滚,自卷自舒,就像他的海洋一般。透过那层层叠叠的迷雾,他看到万里江山,起伏绵延的山河,那么雄伟瑰丽,鬼斧神工,他极爱那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睥睨天下的感觉。恍然之间,他仿佛看到一个女子,一个绾着长发,头插玉钗的女子,那女子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听过她的歌,那么绵柔悠长,令他心脏跳得快要窒息。
  “楚云飞!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耳边突然响起杨飒尖利的叫声,充满了担忧,“快跑啊!”
  楚云飞猛地睁开眼睛,赫然看见那只蛊雕朝自己扑过来,它眼中的光彩已失,只是混沌一片,嘴角还淌着黄黑色的黏液,全身上下都是腥甜的血臭味。
  它已经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感觉不到害怕,他就那样站在原处,眼中是海一般的深沉与蔚蓝。缓缓地,他伸出手,低喝一声,食指在面前一划,只听一声凄厉的长啸,像一个婴儿被扔进了滚烫的水里,蛊雕的脑袋从脖子上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天花板上,又重重地跌了下来,它庞大的身躯里喷出一股黄黑色的黏液,沙羽连忙将杨飒抱入怀里,双手结出一个法印,顿时两人周围泛起一层白光,将两人包裹起来。那黏液喷得满屋都是,遇木化木,遇铁化铁,一间极为漂亮的房子瞬间便千疮百孔。
  楚云飞呆呆站在原处,黏液喷了他满身,将他的白色西装烧得冒出一阵阵清烟,却伤不了他分毫。他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他为什么也会有这样的力量?他自小就没有什么超能力啊,为什么……
  杨飒与沙羽眼中也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刚刚那只蛊雕原本只在天花板里翻腾,不知为何,却突然从天花板里冲了出来,带起一阵腥风,在屋子里不停地翻滚。一闻到那味道,杨飒便记起来,那是天婴蛊身上的气味!她的脑子瞬间便闪过一种令她浑身发冷的想法,《山海经》中说蛊雕食人,难道它饿极了,把天婴蛊当成真正的人类婴儿给吃掉了?
  她不想相信不敢相信,天婴蛊身带奇毒,就算是灵兽也未必能抵抗得了它的毒素,这只蛊雕显然已经中了毒,她不敢想象后果。
  失去理智的蛊雕朝三人扑过来,沙羽连忙抱着杨飒躲闪,却偏偏忘了站在一旁的楚云飞。杨飒见楚云飞遇险,却还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中大急,连忙尖声大叫,终于将他从九天之外给拉了回来。哪知他睁开眼睛,却令她差点再次尖叫,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竟然是蓝色的,大海一般的蔚蓝,蓝得仿佛是来自天国的梦境。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杨飒记得,在楚云飞的车子里,她曾做过那样一个梦,梦中有一位英俊的男人从海中冒出来,身材完美得宛若天神。
  他……就有着这样的一双蓝色眼睛!
  蛊雕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一会,终于安静下来。沙羽收回结界,望了望身首异处的妖怪,又望了望依然呆立的楚云飞,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我真是看走眼了,原来楚少爷竟是一个如此厉害又深藏不露的法术高手,只是不知道师出何人门下?”
  楚云飞眼中一片茫然,完全不明就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他能够感觉到身体里有股气息在涌动。那力量来得太突然,却又十分自然,自然得就好象呼吸一般,从来没有人教他如何使用这种力量,但它就像他生命的一部分一样,只需心念一动,便汹涌而出。
  杨飒本想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睛,但当她走近,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像夜一般深沉的黑。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楚云飞始终没有回答沙羽的话,沙羽眯着眼睛打量面前这个男人,眼睛里似乎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一时间杨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开口打破这压抑的死寂,哪知那死去的蛊雕却快了她一步。
  身后响起汩汩的的声音,像是粘稠的粥在火上冒出一个个气泡,三人都是一惊,转过头,只见一个黑色的光球从蛊雕断掉的脖子里缓慢地钻了出来,周围的黏液都冒起了清烟,它一下子就跃上了半空,震动着,里面似乎有浓稠的液体,发出汩汩的声响。
  杨飒脸色刷得变得惨白,一侧身扑向放在床上的背包,从包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物事,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最多只花了十几秒的时间,但那光球已经飞出了窗外,直直地往天边飞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那种速度,即使是比之子弹,也毫不逊色。
  杨飒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眼泪簌簌而下,随即大哭,丢下那黑色的东西,捂着脸哀号道:“完了!完了!天要塌了!”
  沙羽和楚云飞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有些不知所措。沙羽走过去揽住她的肩,柔声说:“发生什么事了?”
  杨飒猛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中充满了惊恐:“尸毒!天婴蛊尸毒寄生在蛊雕的身体里,现在蛊雕死了,它逃了出来,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我……我竟然没来得及阻止它!这世上的某个城市……或是某个村落,将会变成阿鼻地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桃蹊园两旁层层叠叠的梧桐叶撒下来的时候,楚云飞敲开了13栋别墅的大门,阳光星星点点地印在他的白色西装上,泛着金色光芒。
  沙羽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玻璃长桌上摆放着几样早点,却一分未动,他手中拿着一本书页焦黄的古书,眼睛下面依稀可见一层淡淡的黑色。
  “怎么样?”楚云飞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道,“阿飒还是不肯出来吗?”
  沙羽叹了口气,算是回答,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心思互相讽刺,天婴蛊的尸毒逃出去已经有一星期了,两人天天都关注各地的新闻,却没有任何关于恐怖传染病的消息。杨飒把自己关在卧室了,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她的心情楚云飞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事情因她而起,但是一味自责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关于这栋别墅的资料。”他将一只文件夹递给沙羽,说,“第一个住进这里的女教师名叫陶悦蕾,她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交往,唯一和她走得比较近的是一个叫王王氏的校工,现在已经退休了。我在她的家乡找到了她,她说陶悦蕾对一些密术特别着迷,经常到学校的图书馆借一些类似的古书出来。她经常看的就是这本。”
  沙羽翻开文件夹,见里面夹着一本青色封皮,书页已经焦黄的书,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召唤术。
  “召唤术?”沙羽吃了一惊,这本书青家的藏书阁里也有收藏,他小时偶尔翻过,大概记载着一些召唤远古灵兽的方法。但远古灵兽力量太大,太难掌握,召唤者力量不足,就很可能丧于灵兽之口。青家人视这种法术为旁门左道,通常都不肯修行,他也没有细看,没想到凝华学园里竟然会有这样的书。
  “书中所记载的第三个咒术就是召唤蛊雕的法术,相对而言这种法术比较简单,即使是一般人也可以施行。”楚云飞说,“对于飞禽来说一片纯净的天空是必不可少的,蛊雕对居住地天空的要求非常严格。现代的世界污染严重,即使是在最干净的南极,也再也找不到类似远古时代的天空了。如果想要召唤蛊雕,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出一片纯净的天空。”
  沙羽抬起头,望了一眼楚云飞,道:“所以陶悦蕾就制造了那样一个天花板吗?”
  “没错。”楚云飞点头,“那片天花板就是一个结界,制造它的本意除了召唤出蛊雕之外还能封印蛊雕,只可惜陶悦蕾力量不足,根本不能封印灵兽,反而被蛊雕所食,灵魂被缚于这栋楼内,蛊雕不死,永世不得超生。”
  沙羽冷笑:“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说到底,今天的一切追根朔源都是拜她所赐。”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楚云飞有一丝虚脱感,这几天他也够烦的,身体里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他,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抬起头,望向二楼的卧室,心里对杨飒万分牵挂,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有时候他真的有些嫉妒沙羽,他可以一直陪着她,而他却……
  “让她静静也好。”沙羽将文件夹放回桌上,整个身体都靠在沙发上,说,“这道横在她心里的阻碍,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帮她越过。”
  二楼的窗户大开着,窗外的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摇荡,摩擦出“沙沙”的声响,阳光穿过梧桐叶洒进屋来,在地上印下一大片破碎的光斑,
  卧室的家具大多被蛊雕的毒液毁坏了,放眼望去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杨飒躺在床上,天蓝色的床单已经被腐蚀出点点的破洞,她怀中紧紧抱着那件从背包里掏出来的物事,双眼紧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头深锁,红唇轻抿。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空气中氤氲着淡淡地青草香味,杨飒地指头紧紧捏着怀里地物事,指尖都压得有些发白。身体也轻轻颤抖起来。
  倏地,杨飒猛地睁开双眼,捧起那件黑色的东西,竟然是一只陶做的埙,上面刻着图腾一般的诡异花纹,一看便知道历史悠久,应该是先秦时代的东西。
  她将那只埙放到唇边,十指一动,顿时空中便响起一阵低沉的乐音,深沉隽远,哀怨缠绵,狼嚎一般,仿佛那是来自远古的记忆。
  坐在客厅里的楚云飞和沙羽听到这埙曲,都惊讶地抬起头来,朝乐音传来处望去,心中仿佛涌起一丝深切的悲怨,宛如置身于一座秋风萧瑟的战场,周围都是依叠如山的死尸,空气中弥漫这硝烟和血的味道,无数把锋利的兵器插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里,刀刃依旧闪这森然的寒光。
  遥远的天空是一轮暗红的落日,出奇地大,将周围的云彩都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楚云飞和沙羽望着这远古的战场,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埙音制造的幻觉,却不由得站立在尸骨堆成的山丘上,残破的旌旗,破损的盾牌,折断的锈剑,无一不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令他们的胸膛里涌起一种征服的快感,热血沸腾,他们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拿起剑,在战场上驰骋,十步杀一人,五步不留行,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也许男人本来就是一种征服欲望极强的动物,在他们的骨子里,对杀戮与战争,有天生的欲望与渴求。
  恍惚之间,埙音嘎然而止,两人都是一震,从幻觉中清醒了过来,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埙音能够操控人的意识,将人心中的渴望无限地放大,膨胀。如果刚刚的乐曲不是探索而是杀戮,他们俩人早已性命不保!
  “这……这是怎么回事?”楚云飞有些后怕,握紧了拳头,皱眉道,“这个乐曲,难道事阿飒……”
  “索魂埙……”沙羽紧紧盯着二楼的卧室,脸色惨白,“阿飒居然在吹索魂埙?她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是索魂埙?”楚云飞疑惑地问。还没等沙羽回答,便听见碰地一声,卧室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杨飒兴高采烈地跳下来,道,“快,快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去把尸毒找回来。”
  两人闻言一震,齐齐道:“你发现尸毒的行踪了?”
  “没错!”杨飒喜不自胜,“这七天的时间果然没有白费,养蛊者都与蛊物心意相通,虽然天婴蛊已死,但它的蛊毒还是能够让我产生共鸣。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我找到它的确切位置。幸好有‘索魂埙’!自古以来它都是操控蛊毒的圣物,刚刚尸毒已经回应了它的召唤,我确信我已经找到它了!甚至……”说到这里,杨飒眼中的激动越来越清晰,“甚至它还没有引起恐慌,有人用意念力镇住它了,如今只需要找到它,将它收回天星草盒子里,一场灾难便可幸免!”
  两人又是一惊,竟然有人能用意念力镇住狂暴的尸毒,这需要多大的力量?
  “镇住尸毒的人在哪儿?”楚云飞道。
  杨飒不满地翻了一下眼睛,说:“你应该问尸毒在哪儿。”
  “既然此人能用意念力控制尸毒,想必就在离尸毒不远的地方,找到那人便可找到尸毒。”
  “没那个必要。”杨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色彩,“我知道蛊毒在哪里!它就在拢雾村!”



“拢雾村?”两人一齐惊异地道,在他们的记忆里,附近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地方,难道尸毒竟然出了本市了?
  “尸毒在凝华学园西北方一千七百里的地方。”杨飒拉起两人的胳膊,道,“快,我们去把它找回来。”
  “等等!”两个男人连忙把激动得忘乎所以的杨飒拉了回来,“那么远你说去就去?至少准备一下吧……你有路费么?”
  杨飒脸色一变,原本的激动与兴奋都化为了透骨的恐惧,她连这个月的生活费都成问题,哪里还有路费?
  下午的时候,杨飒带着几本厚得像砖块一般的书来到图书馆,楚云飞和沙羽安排行程和请假去了,而她的任务就是必须找出拢雾村的详细方位,以及将这将近一周的课补上。
  古代文学对杨飒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匆匆看了一遍,便了然于胸。她放下书,抬起头,长长的木桌围坐着不少上自习的学生,他们身后便是林立的高达两米五的书架。杨飒站起身,在书架之间穿行,凝华学园图书馆里藏书太多,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在古籍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拢雾县志》。
  那是一本看上去历史十分悠久的古书,青色的封皮已经卷起来了,焦黄的书页边角都已经磨损得十分严重,轻轻一翻,纸软得像泡软的面皮。杨飒小心地翻开第一页,开篇便记载着一件奇事。
  拢雾县先秦就已经存在了,当时是一个子爵东安君的封地,非常富庶,人民安居乐业。据说那东安君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民间的美貌女子,充实自己的府院。拢雾县里有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姓司徒,出生平民,年仅15岁就出落得倾国倾城,即使是同时代的绝世美女西施都及不上她的美貌。自然而然的,那名东安君便将这女子收进了自己的后园。司徒氏入府不到一年便生下了个女儿,东安君非常高兴,让她做了侧室,一心盼着她为自己生个儿子。一晃十五年过去了,那女孩也快15岁。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告密,说侧夫人在嫁入府之前就有了身孕。东安君先是不信,后来一查,果然在入府之前那女子就有了怀孕的迹象。东安君大怒,将司徒氏挑断了脚筋,然后用满是倒刺的鞭子一下一下重重鞭打。司徒氏在院子里像狗一般爬着,躲避鞭子,但还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原本娇嫩的肌肤全变得血肉模糊,依然紧咬着牙什么也不说。东安君的正室夫人向来视司徒氏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将她拔掉,见她抵死不认,便叫家丁绑了她的女儿来,当着她的面用商末妲己用过的炮烙之刑烫那小女孩的手,那女孩的左手被烫得皮焦肉烂,哭得死去活来。司徒氏平时最疼这个孩子,顿时痛不欲生,终于将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拢雾县境内有一条多澜河,那年突然天将红光,司徒氏刚好在河边沐浴,红光便落入了她的怀里,之后就有了身孕。
  这个说法东安君自然是不信,依然拷打司徒氏的女儿。司徒氏为了救女儿,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咬舌自尽了。
  东安君大怒,要将那女孩烧死,谁知那女孩看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顿时红了眼,一挥手十几个家丁被扫出去老远,跌在地上全成了肉泥。东安君和夫人都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叫来食客中会法术的。谁知道那些人根本不堪一击,女孩一手一个,将他们全都化做了烟尘。东安君夫妇吓得跪地求饶,那女孩死了母亲,凶狠得像只野兽,砍下了两人的头,携了母亲残破的尸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从此便不见了去向。后来倒是有人在山林间见过她,据说她身下跨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依旧是那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模样,只是她的左手,因为受过炮烙之刑的缘故,只剩下一副白骨。
  这个故事若是在别人看来,就会如同那《搜神记》一般,当作是古人的丰富想象力对事实的扭曲,可是杨飒是见识过妖怪的人,想法自然就会与普通人不同。
  在中国古代,有许多关于感天运而生的记载,例如黄帝为其母见流星而生,后稷是其母姜踩大神脚印而生,这样的传说数不胜数,每个承天运而生之人都是前代先贤,以至于后来的无耻文人为统治者歌功颂德,就喜欢胡编统治者的出生,为其冠上君权神授的桂冠。
  只是纵观中国古书,写一平民女子乃承天运所生的,倒不多见。这名女子并没有为拢雾县的人做过什么好事,反而还犯下古人视之为大逆的杀父之罪,拢雾县人没有美化她的必要,为何还会有这样的记载?
  莫非……这真是事实?
  “不要去那里。”就在杨飒捧着书站在书架前聚精会神地查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杨飒一惊,猛地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白老师?”杨飒本来想说‘又是你’,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为什么这个老师总是在最奇怪的时间,以最奇怪的姿态出现呢?
  “不要去拢雾县,那个地方很危险。”白桦皱着眉头,那张干净的脸庞显得有些病态的美。
  杨飒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他知道自己要去拢雾县?没理由啊,这件事除了她和楚沙二人之外就没人知道了啊,白老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相信我吗?”白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座县城太危险了,不要去了,否则你们怕是不能活着回来。”
  我们?杨飒又是一惊,若是他看见自己在看这本《拢雾县志》猜到她要去拢雾县还算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他会用“你们”这个词?他知道去的人不止她一个?
  杨飒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冲动,不理智的话冲口而出:“老师,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您还是不要再过问了。”
  “你以为我是多管闲事吗?”白桦的脸上显现出明显的怒意,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这个动作吓了杨飒一跳,他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孩,眼睛里流露出莫可名状的情感,“我……我只是对你……”
  “白老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杨飒的目光越过他望过去,只见楚云飞脸色阴沉地看着两人,眸子里是难以抑制的怒意,“白老师,请您自重!”
  白桦一惊,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放开杨飒,却听楚云飞继续冷冰冰地道:“白老师,我一直很尊敬您,请您不要做出有伤您名声的事情,以免让人误会。”
  白桦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深深地望了杨飒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难道……这就是天意?罢了罢了……”他一边摇头一边转身离去。杨飒不明就里地望着他的背影。楚云飞的意思她当然明白,他一定是认为白老师对她意图不轨,可是她却觉得,在白老师的眼神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那种情感……是真正出自内心的关怀……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他们要去拢雾县?为什么……他会这么关心她?这种感情,早就已经超越了师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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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楚云飞转过头看着杨飒,见她的样子似乎没有被吓着,松了口气。
  “没事。”杨飒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个奇怪的老师,对楚云飞道,“怎么样?火车票准备好了吗?”
  “火车票?”楚云飞皱了皱眉,“我从来不坐那种廉价的东西,机票已经准备好了,等那个姓青的回来就可以启程。”
  杨飒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压低声音用极为恐怖的眼神盯着他,说:“机票?又是机票?一张机票多少钱?”
  “也就两三千吧。”
  “两三千?”杨飒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只觉得全身发冷,手足发软,“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你的钱啊?”
  楚云飞顿时无语,翻了下眼睛,道:“你跟我借的钱还少吗?虱多不怕痒,反正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还。”
  一辈子?杨飒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一辈子的时间来还债?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好了,别扯那么远。”楚云飞看着她那大惊失色的模样,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你在图书馆里待了这么久,查到什么了没有?”
  “只有这本书。”杨飒将手里的《拢雾县志》丢给他,“除了知道一些有关拢雾县的传说外,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两人在木桌边坐了下来,翻开这本古老得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古书,楚云飞压低声音道:“你用‘索魂埙’寻找尸毒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例如……那个暂时封住它的人是什么样的相貌?或者……用的是什么法术?”
  “我对法术了解不多。”杨飒一边翻着古书一边说,“况且‘索魂埙’只能寻找和操控蛊物,并不是什么寻人的法宝,哪里能知道那位术者的情况?就算是尸毒,我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的位置。”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喜,将那本书放在楚云飞的面前,泛黄的纸上用毛笔绘着一张简略的地图,她指着其中一处,道,“如果当时映在我脑中的景象没有错,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楚云飞顺着她洁白如葱根的手指看下去,在她粉红色的指尖处,是一片葱茏的山林,旁边用硕大的繁体字写着:不归林,常有精怪出没,有去无回。
  
  爱尔西餐厅是凝华学园数一数二的西餐厅之一,复古的装潢,品味卓越的陈设,幽暗淡雅的壁灯,充满着中世纪宫廷风格的油画,以及窗外整片整片的郁金香,都让人有了一种幻觉,仿佛在走进这家西餐厅的时候,穿越了时空,回到四百年前的欧洲。
  杨飒从来没有吃过西餐,用极为拙劣的手法拿着刀叉,看着面前淋着黑胡椒的牛排,抿着嘴唇,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痛苦。
  楚云飞不停地翻着白眼,说:“小姐,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吃,为什么不吃?”既然有人请,就没必要客气,管它的,吃就吃,大不了被人嘲笑而已。杨飒咬了咬牙,一刀下去,只听“卡擦”一声,牛排与盘子一起裂成了两半。顿时整个餐厅的人都转过头,用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这个能将瓷盘一刀砍成两半的猛女,服务员的嘴巴里几乎可以塞下一只鸡。
  楚云飞窘得只想找大地缝钻进去,杨飒知道自己丢了大人,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拿着刀,用在家乡吃烤全羊的刀法,不到半刻钟就将一块巴掌大的牛排吃得一干二净。
  看着面前这个吃相极为难看的女孩,楚云飞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暗暗发誓,以后就算请她吃满汉全席也绝对不会再带她来西餐厅。
  就在最后一块牛排被杨飒塞进嘴里的时候,沙羽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与他平时风格极为不符的运动衣,手中拿着一把外表十分普通的古剑,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却出人意料地帅气,立刻将整个餐厅里的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径直走到杨飒和楚云飞面前,坐了下来,露出一道淡定的笑容,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握着古剑的手紧了一紧,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杨飒将那本古书扔给他,本来这样的书是不能借出的,但有楚云飞在,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出发之前,先好好看看这本书吧。”
  
  当杨飒坐上开往西北某市的飞机的时候,有种想要从窗户跳下去的冲动。该死的楚云飞,竟然订的是头等舱,怪不得那么贵!看来她这一辈子都不得不背负这笔债了。一想到自己的前途,她就恨不得自杀,或者杀了那个嚣张的自大狂。
  “阿飒,你怎么了?不舒服?”沙羽见她的脸色不好,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有点晕机?”
  “没有……”杨飒苦着脸,在心里盘算着解决好尸毒事件后回来要打几份工。
  楚云飞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望着窗外翻滚的白云,在地上看那云,就像是棉花一样,软软的,隔近了看,却是雾一般的存在,若是欺身撞上去,必然是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吧。
  “为什么不喜欢我?”
  楚云飞一惊,转头看了看四周,头等舱里只有三个人,杨飒和沙羽正在商量如何对付尸毒,离得又远,而刚刚那个女声,却仿佛就在耳边。
  难道是出现幻听了?楚云飞皱了皱眉,闭上眼睛,这几天为尸毒的事情担忧,的确太伤神了,休息一下也好。
  “为什么不喜欢我?龙神!”
  楚云飞猛地睁开眼,又是那个女声,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远得不可捉摸。到底是谁在说话?莫非大白天的闹鬼了?
  “阿飒。”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刚刚有没有说什么?”
  杨飒奇怪地看着他,说:“刚刚我说了很多,你问的是哪句?”
  “没……没什么。”楚云飞叹了口气,将头靠在沙发背上,难道他又幻听了?三番五次出现幻听?莫不是他的神经出了问题?
  一闭上眼睛,他的意识就朦胧起来,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一个穿着艳丽宫装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有一头如云的长发,高高绾起,身上弥漫着醉人的花香,风华绝代的脸上满是痛苦和仇恨。她抓着他宽大的袍袖,尖声道:“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那么爱你,我把整个心都给了你。为什么你还是一点都不动心?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昭岚?如果你们相爱也就罢了,我认输退出!可是她并不爱你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死心?”
  这个时候,楚云飞听见自己用冰冷得让人战栗的语调说道:“她不爱我,并不证明我不能爱她。倒是你,为什么你爱我,我就必须爱你呢?”
  说出这样的话,连楚云飞自己都感到吃惊,他竟然可以这样的冷酷,冷酷得宛如北极下万年不化的坚冰,他那残酷的温度,会让任何靠近他的人都被无情地冻伤。
  他能够感觉到,感觉那个女子眼中的绝望,那像蜘蛛网一般弥漫开来的绝望。他问自己,你后悔吗?
  他的心没有回答,那颗心脏就像是死了,就在昭岚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彻底地死了。
  “楚云飞?楚云飞?你没事吧?”一阵剧烈的摇晃,楚云飞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杨飒正在掐自己的人中,他一吃痛,连忙将她的手拨开,怒道,“你干什么啊?”
  杨飒见他竟然不领情,把眼一竖,吼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是我救了你?狗咬吕洞冰,不识好人心!”
  “什么?救我?”
  “好好谢谢阿飒吧。”坐在一旁的沙羽悠闲地看着书,抬了抬眼帘,说,“刚刚你呼吸心跳都停止了,若不是有阿飒帮你,你早就去西天见佛祖去了。”
  “我的呼吸心跳停止了?”楚云飞一惊,全身的毛孔都冒出了细小的汉珠,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害怕,刚刚他似乎真的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杨飒见他面露惧色,愤怒稍稍缓了缓,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跟我说?”
  楚云飞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杨飒闻言,怒意又起,刚想开骂,到嘴的话就被一阵剧烈的震动给塞了回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沙羽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飞机不停地抖动,用来装饰的壁灯、油画以及花瓶都纷纷摔落在地,溅起一地破碎的玻璃和瓷片。
  “楚先生……”头等舱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佻的女空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脸色惨白,费力地抓着门沿,结结巴巴地道,“楚先生,本机突然遇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流旋涡,恐怕……恐怕……”
  沙羽脸色一变,转身冲到窗户旁,定睛看出去,眸子里闪动起红色的光芒。一团团白云在剧烈地翻滚着,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往某个地方飞过去。透过层层云雾,一道青色的影子渐渐显现。
  沙羽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异常阴沉:“是蛟!一只巨大的青蛟!”
  楚云飞心中一动,两个字冲口而出:“孽畜!”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幸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言行,杨飒急道:“沙羽哥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沙羽从沙发上拿起古剑,雕刻着云龙纹的剑鞘泛起一道淡淡的荧光,杨飒和楚云飞看着那把剑,觉得有一道白光萦绕在剑鞘之上,缓缓地流转。
  “开门!”沙羽沉声道。
  “什么?”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开飞机门!”沙羽阴沉着脸,对那空姐命令道,“如果你还想这架飞机安全着陆,就马上打开机门!”
  “沙羽哥哥!你疯了吗?”杨飒惊道,“难道你要出去猎杀那只恶蛟?别忘了你是人啊!出去你就摔死了!”
  “放心吧。”沙羽的眸子里有一丝光华流转,将手中的古剑握得更紧,“我们青家有一种飞天术,可以在十分钟内飞翔于天空之上。”
  “十分钟!”楚云飞皱眉,虽然他一直与沙羽不合,但还是开口道,“你有把握在十分钟内杀掉那只蛟?”
  “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沙羽没有回头,一直望着那扇头等舱专有的机门,仿佛带着必死的决心,怒喝道:“开门!”


“不行啊……”那空姐几乎要哭出来,“这样的高度……开舱门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气流卷出去的……”
  沙羽双眉动了动,道:“阿飒,你们到经济舱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我。”
  “沙羽哥哥……”杨飒还想说什么,却见沙羽转头对她露出一到温柔的微笑,说,“放心吧,阿飒,我不会有事。”
  杨飒望着他的面容,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辛酸,咬了咬牙,说:“沙羽哥哥,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完,一把拉起楚云飞的手,越过那名空姐,一头钻进了经济舱。
  空姐无法,只得将钥匙扔给沙羽,转身将舱门一拉,只听轰隆一声,头等舱里响起刺耳的风声,气流撞击着飞机内壁,家具碰撞声此起彼伏。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飒和楚云飞一齐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经济舱,别说乘客了,连乘务员都见不到一个,两人的脸色刷得变得惨白,似乎明白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齐齐转头望向那名漂亮的空姐。
  那名女子站在舱门前,原本的惊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漠。
  “你是谁?”杨飒厉声喝问道,“你把飞机里的人都弄哪里去了?”
  女子冷冷地看着两人,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刺耳,那样的嗓音,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你们也是为了巴王剑而来?”
  “巴王剑?”两人面面相觑,“那是什么东西?”
  “不要再装傻了!”那女人的头上突然冒出两只角,将空姐的帽子撑破,高高地耸立在她的头上,身体也在慢慢地变形,原本天蓝色的制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围在腰上的虎皮裙,胸部毫无遮掩,脖子上是一串小骷髅头,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来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那一双秀足,也变成了长着尖利指甲的山羊角,身后长出一条鞭子一般又粗又长的尾巴,一张满是五彩花纹的脸异常狰狞可怖。
  “今年十一月初八,巴王剑就要从九千年的沉睡中苏醒了,它的灵气吸引着无数妖怪为之疯狂。”女妖冷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妖,相必是人界的术者吧?无论是谁,只要想跟我争夺巴王剑,就必须得死!”
  说完,那女妖一甩尾巴,狠狠朝杨飒两人击来。楚云飞一把拉过杨飒,往旁边一跳,将她压在身下,只听轰隆一声,被女妖长尾扫到的桌椅立刻裂为两半。断裂出激起无数碎片,楚云飞闷哼一声,背上已经被飞溅而起的塑料桌碎片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楚云飞……你……”杨飒一抬头,便见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滴在自己脸上,刚要开口,长尾又一次击过来,带起阵阵寒风。楚云飞抱紧杨飒,往旁边一滚,道:“我没事,管好你自己!”
  殷红的鲜血在自己的脸上流淌,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烫伤。杨飒闭着眼睛,任由这个男人为自己阻挡袭击,心中像刀搅一般疼痛,痛入骨髓。眼泪很自然地汹涌而出,和着他的血,流进她的唇里,浓稠得让她不忍咽下。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需要人保护?为什么她总是让人为了她而受伤?为什么她就没有力量保护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们呢?难道身为女人就注定要弱小吗?不,她不甘心!
  楚云飞抱着杨飒拼力躲闪,那女妖似乎在欣赏他们的挣扎,只是让鞭子在他们四周落下,每次落下,必然会带起一阵锋利的碎片,他的身上,已经体无完肤。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原来有力量是件多么方便又安全的事,可惜那日他猎杀蛊雕的力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时像呼吸一般自然,现在就算打破了脑袋也使不出来。莫非连上天都不帮他吗?
  就在这时,原本闭着眼睛的杨飒猛然睁开了双眼,楚云飞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珠呈现一种极深的黑色,宛如一泓深不可测的沼泽。
  女妖一惊,双手竟开始暗暗颤抖,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给人这么大的压迫感?她……她绝对不是普通人……她是谁?
  “孽畜!”杨飒食指在空中一划,一道白色的光顺着她指尖所过之处凝结成一把锋利的长剑,“竟敢在我的面前放肆,活腻了么?”
  楚云飞脸色一变,这……这是阿飒吗?为什么她的眼神和神态都像极了另一个女子,另一个他十分熟悉,却从来未曾真正见过的女人。
  那个在他梦中歌唱的美丽女孩,那双黑色眼睛,深邃得宛如最深沉的夜。即使是过了几千年,几万年,他都不会忘记。
  “你……你不是人类!”女妖浑身颤抖起来,脸上竟然露出恐惧的神色,“你是谁?你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飞机的震动越来越大,机舱内的两人一妖都几乎站不稳脚步。杨飒的意识在这震动中突然恢复过来,她看着手中的光剑,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体内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强了,为什么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点都感觉不到那力量的存在?自从到了凝华学园后她的力量似乎在渐渐觉醒,她到底是谁?这种力量,根本就不应该属于人类!
  记忆突然回到十四年前,在那个满月的夜晚,那个诡异的后山,她的祖母逼着她吃下了一件东西。她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了,只记得一团光从自己的喉咙滑了下去,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难道……她的力量来自于那团光?
  “阿飒!小心!”楚云飞的叫声传过来,杨飒猛然抬头,见一个红色的光球正朝自己的面门袭来,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光球直直地落在了身后的舱门上。两人一妖都是大惊,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光球宛如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只是在舱门上轻轻一碰,坚硬的金属立刻像红糖一般融化了,机外凶猛的气流龙卷风一般卷了进来。杨飒来不及思考就被卷了进去,她最后的意识,是楚云飞不顾一切地向自己扑过来,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紧随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当杨飒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击打着她洁白柔嫩的双脚,空气中弥漫着海面上蒸腾而起的淡淡雾气,带着一股浓烈的潮味。
  那英俊的长发男子立于浅海之上,腰部以下没在水中,长长的头发缠着她的足,他那天蓝色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手中执着一枝洁白如玉的长萧,萧身上雕刻着九只仰头长啸的青龙,栩栩如生,仿佛转瞬间就要腾空而去。
  “龙神……我……”杨飒望着他的眼,心中一阵刻骨的痛,“你还是……还是……”
  “昭岚。”龙神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秀足,手心里一片温润如玉,“你不是从出生起就未见过父母么?昭岚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呢?”
  杨飒一怔,胸膛里一片茫然,昭岚……为何她会叫昭岚?这个名字仿佛印记一般跟随了她许多许多年,可是……她却怎么都记不起它从何而来?是她自己将自己的记忆封印了么?若真是如此,那一定是一段刻骨铭心却又痛彻心扉的记忆吧?不然为何每次听人念起自己的名字,就会黯然神伤呢?
  “昭岚。”龙神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茫然与忧伤,脸上带起一丝温柔的笑,“既然想不起就不要再想了,你是我的昭岚,到海里来吧,我会一直照顾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说到这里,他眼中的光芒炽烈起来,握着杨飒脚的手加重了力道,“昭岚,做我的妃子吧。”
  杨飒心中一片空白,她茫然地望着面前的龙神。龙神见她似乎还在犹豫,微微有些急躁地向前倾了倾身子,说:“昭岚,水族的每一个人都在期待你能做龙神妃,我……”
  “你的萧声很美,”杨飒突然打断他的话,“我很感谢你每天都到这里来吹萧给我听,可是……”她抬了抬头,眼睛是里一片透骨的冷,“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决绝地回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龙神,请原谅我,我不是不爱,而是太爱,所以才会如此地……痛彻心扉。
  
  杨飒睁开眼睛,眼泪已经在她脸上蔓延,冰凉刺骨。
  为什么……为什么梦中那个叫昭岚的女子不能接受龙神,他明明那么爱他,她能够感觉到,她和她就像是一体的,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转身的那一刻,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
  就在她独自伤心流泪的时候,一片树叶迎面而来,落在她的鼻子上,她将叶子拨开,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密林里。
  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树林,充满着亚热带的植物群,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树叶,旺盛的藤蔓植物和菌类,莫非他们已经到达拢雾县内?可是……他们不是在飞机上被强大的气流给吸进去了吗?为什么……他们竟然还能活着?
  突然之间,迎面而来的不再是树叶,竟是一颗小石子,她本能地往旁边一躲,石子擦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
  “谁?”杨飒奇怪地叫道。
  不远处的一丛树叶动了动,露出一双小小的绿色眼睛,直直地打量着她,眼神是满是戒备和好奇。
  杨飒乍一看那绿色的眼睛,吓了一跳,那不会是狼吧?但仔细想想,狼似乎没有这样充满感情的眼睛,莫非……是个小孩子?
  “是……谁在哪儿?”她试探地问到。
  树丛又动了动,一个小脑袋伸了出来,但杨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绝不是小孩子,确切地说不是人类的小孩子,他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立在头上,眼睛小小绿绿,闪动奇异的神色,身上全是斑驳的黄色杂毛,背后拖着一条像小猫一样的尾巴,有些像人类的小孩。
  杨飒顿时愣住了,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整天都在看到妖怪?难道是妖怪大出动了不成?又不是女娲拉出招妖幡,从哪里冒出这么多妖怪来?
  “你是谁?”那小妖竟开口说出一句汉语来,吓得杨飒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小妖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树后跳出来,指着杨飒的鼻子,叫道,“你是谁?是狐狸精还是狸猫精?”
  “狐……狐狸精……”杨飒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你给我听着,我既不是狐狸精也不是狸猫精!我是人!听见了吗?我是人!”
  “人?”小妖吓得脸色大变,全身都开始哆嗦,“你……你是人?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
  “谁要杀你。”他一哭,杨飒就没辙了,扮不了恶人,只好放开他,说,“记住了,我不是狐狸精!”
  小妖见她放开自己,连忙哭叫着跑了,速度之快,简直大出杨飒的想象。她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心下疑惑,为什么他这么害怕人类?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楚云飞,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她记得那个自大狂是抱着她被气流吸进去的,应该就在这附近吧?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否则……否则……
  她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绞痛,几乎要哭出来,楚云飞,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情啊!你……
  她在树林子里发疯似地找,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盖在干枯的树叶下的东西给拌倒了,那东西柔软温暖,就像……就像是个人!
  是人!
  杨飒心中一阵狂喜,连忙拨开堆积如山的树叶,果然就是楚云飞,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睡得正熟。
  “真是太好了,你没事……”眼泪从杨飒的眼睛里不争气地落下来,滴在楚云飞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上,她脸上不禁一红,连忙将脸别过去,将手下的树叶往他身上拨去。
  这个混蛋,身上的衣服到哪里去了?竟然一丝不挂!就算被气流给扯破了,至少也要留个内衣吧!真是……窘死了……
  就在树叶从新盖住楚云飞的身体时,周围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有无数双脚踩在干枯的树叶上。杨飒一惊,心中升起一阵不安的感觉,连忙将楚云飞的脑袋盖住。
  “你就是那个人类?”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杨飒转过头,看见几十个妖怪纷纷从树后走出来,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皮毛,有的斑驳,有的纯色。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头极长的黑发披在身后,除了那一对像狼一般的尖耳朵之外,身上竟然看不出一点和妖怪相关的东西,腰下围着一张虎皮,有棱有角的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
  “你是……”
  “你就是要杀小丁的那个人类?”男人说。
  杨飒看向他的身后,刚刚那个男孩正躲在貌似他父亲的人的身后,依然一脸的恐惧,全身瑟瑟发抖。
  “谁说我要杀他?”杨飒立刻为自己分辩,“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没事杀他干嘛?”
  男人闻言,露出一丝冷笑:“这世上什么动物和你们人类有仇?你们不是依然想杀就杀?”
  杨飒一怔,想到那些被自己用来养蛊的小动物,竟然哑口无言。
  “来人。”男人脸色一沉,下令道,“给我把她捉回去!”
  什么?捉回去?杨飒吓得脸色大变,看着四周渐渐围上来的妖怪,只想哭。他们要干什么?把她捉回去吃掉?不!她可不是唐僧啊……



楚云飞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幽深的林子里几乎看不见月光,只是偶尔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遥远的地方传来低沉的狼嚎,为这座不知名的森林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从堆积如山的树叶中站了起来,他记得自己抱着杨飒被卷进了气流,缓蟠竽岳锞鸵黄煦纾桓芯跞砬嵊梅路鹈挥幸凰恐亓浚谠撇阒邪肯璺觯褡隽艘怀∫T兜拿巍?br>  他微微愣了愣,竟然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阿飒……阿飒哪里去了?莫非她对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兴奋,但随即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就算太阳和月亮跳探戈,杨飒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按理说杨飒也应该在这附近,可是他这副模样,又怎么去见她?他恐怕会立刻赏他一个大耳光吧?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以前他在学校是多么的威风八面,如果有人胆敢对他不敬,不用他自己动手,自然有人会帮他解决,而现在……他已经沦落到被这么一个小女孩欺负了。
  也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找些遮羞的东西吧。但是在搜索了方圆一里左右的树林之后,他却不得不自认倒霉,除了叶子,这样可说是一无所有了。
  楚云飞自小学过几年跆拳道,身手敏捷,几下就窜上树去,摘了些较宽大的叶子,笨拙地用一根藤蔓串起来,围在腰上,总算是遮住了重要部位。
  他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心想一定不能让认识的人看到,否则他的一世英明就这样毁了,今后还怎么在凝华学园里立足!
  就在他打定主意去寻找杨飒的时候,林子里突然传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他一惊,蓦然回头,寻找着声音的来处,眸子里都是戒备的神色。
  铃声越来越近了,楚云飞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一个影子朝自己缓缓地走来,脸色大变,那竟然是一只白额吊睛猛虎,身上花纹斑驳的皮毛亮得宛如绸缎。若只是一只老虎,虽然危险,但还不至于让他惊讶到如此地步,最令人吃惊的是老虎背上居然横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真的是一位美得倾国倾城的女人,那样的美,任何语言都不能形容,什么肤如凝脂,手如柔夷,眉如远黛,所有的形容词在她面前都是最空洞的苍白。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绛紫色曲裾,上面绣着颜色更深的栗色雷纹和重菱纹,袍裾沿边均镶锦缘,头发轻绾,斜插一只玉钗,宛如从远古壁画上走出来的倾国公主,优雅而高贵。
  只是,她那左边袖子里,却隐隐看见一种透骨的坚硬和洁白,赫然便是一副白骨。
  楚云飞怔怔地看着她,虽然那张脸十分陌生,但气质却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他的心微微生出一丝内疚来。
  “你……你是谁?”他喃喃地问。
  猛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虎背上的女子深深地望着他,美丽的脸上溢出浓郁的忧伤,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两千多年了啊,龙神,我早已经打消了得到你的念头,只想忘记你,可是为什么苍天却不给我这样的机会呢?”
  
  杨飒的双手被绳子绑在身后,跪坐在地上,微微起伏的地面硌得她的膝盖隐隐生疼。
  这是一座巨大的天然洞穴,里面的通道盘根错杂,就像是一座天然的迷宫。这间稍稍宽敞,置放着几张铺着棉絮棉被的石床和石凳石桌的洞穴,似乎是那位妖怪头领的寝宫,其他妖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竟然只剩下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妖怪头领高高在上地坐在石质王座上,将杨飒从头到脚细细打量,黝黑的眸子里似乎略有所思。杨飒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却也不觉得害怕,问道:“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妖怪头领唇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道:“你想怎么死?”
  杨飒一惊,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怎么个死法?”妖怪头领重复道。
  “我为什么要死?”杨飒脸色刷得变得惨白,“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杀我?”
  “凭什么?”妖怪头领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如洪钟,震得整个洞穴微微颤抖,异常豪壮。只是在这笑声中,似乎还有一丝悲凉。倏地,他止住笑声,脸色一沉,道,“就凭你们人类手上沾满了所有生灵的鲜血!就凭你们对我们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即使是让你死一万次,也不够!”
  他眼睛里所透出的强烈恨意让杨飒全身一震,不禁胆寒,却哑口无言,无力反驳,只能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说!”妖怪头领厉声喝道,“你想怎么死?”
  “我……”杨飒当然是不想死的,只得道,“弱肉强食,难道不是世界万物生存法则么?人要吃动物才能活下去,就像狼要吃羊,老虎要吃兔子,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只是吃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有意见。”妖怪头领站起身,走到杨飒面前,眼睛里满是仇恨,“但是你们对我们所做的,早已经超出了为了生存而猎食的范围。你们对我们做的,是虐杀!”
  听到“虐杀”两个字,杨飒的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为了缓解压力而将宠物当作出气筒,甚至用高跟鞋将它们活活踩死的事情,如今已屡见不鲜,每天的生物实验和医疗实验中,都有无数无辜的动物被活生生地注入病毒,感染各种疾病,悲惨地死去。人类对动物所做的一切,残酷得让人不敢面对。也难怪那个叫小丁的小妖怪如此害怕人类了,在他的眼中,人类必然比魔鬼还要凶残吧?
  “放心。”妖怪头领见她满脸的震惊与恐惧,不禁露出一道不屑的笑容,俯下身子,凑在她耳边说,“我们妖怪绝对不会像人类那般残忍的,我们不会把你开膛破肚,也不会将你凌迟,水刑与火刑,你任选其一!”
  残忍……这两个字安在人类头上也许是最合适的吧,从第一只人猿变成人的那一刻开始,战争与杀戮就在历史上无止尽地蔓延。人们不仅互相残杀,还制作出各种各样残酷得令人发指的刑法来对付同类,这样的罪孽,又有哪一种动物比得上?
  人类,连自己,都从来不放过!
  也许……她真的是罪孽深重……
  “如果你不能做出选择,就只好我来替你选了。”妖怪头领的长发随着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一波一波荡漾起伏着,脸上满是鄙夷,“女人都很看中自己的容貌,火烧之后必然皮焦肉烂,形同木炭,毫无美感可言,不如就用水刑?”
  “不。”杨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眸子里满是坚定的神色,“我不能死。”
  “怎么?现在想求饶?”妖怪头领哈哈大笑,“你以为你们人类的罪是可以被饶恕的吗?”
  “与罪孽无关。”杨飒坐正了身子,用冷静沉稳的语气道,“我现在还不能死,没有找到尸毒并将它妥善处理,这座森林便会成为阿鼻地狱!”
  妖怪头领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
  “我能够感觉到,天婴蛊的尸毒就在这座森林里。”杨飒望着他,神色异常平静,不见一点慌乱和害怕,“即使是妖怪,也不一定能抵挡它的毒,何况……你的部下都是些修行浅薄的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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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首领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一步,用一种惊疑的目光打量面前这个人类女孩,缓缓地道:“你到底是谁?”
  “我只不过是个人类罢了。”杨飒用极平静的语气道,“只不过……是个会养蛊的人类。”
  “蛊?”妖怪头领似乎听说过这个来自西南苗疆的神秘法术,眼睛里露出一道冷冽的光,“你说的是实话?”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杨飒叹了口气,“要不然谁愿意到这种地方来?这座森林叫做‘不归’吧?我又不是有两条命,没理由跑来送死。”
  妖怪头领脸色阴沉地坐回王座,双手紧紧地握着石椅的扶手,生满老茧的指头泛起一阵白晕,良久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飒仰了仰头,说:“十天前,是不是有一个黑色的光球从天而降,落在这座森林的某处?”
  妖怪头领全身一震,脸色变得惨白,这个女孩没有说错,十天前,确实有一颗黑色的光球从天而降,那日他站在山颠,突然之间便觉得天色暗了下来,太阳都失去了光泽。就在他一仰头之间,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两个太阳,一个红色,一个黑色。所有的妖怪都被这千年不遇的恐怖天象所震撼,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何方天神,也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出现,吓得跪地顶礼膜拜。谁知那黑色的太阳竟然越来越大,从天上落了下来,落入了森林的某处。妖怪部落里开始了无止尽的恐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修为在部落中是最强的,只有他感觉到了那光球里所带着的恐怖毒气,几乎可以毁灭整个拢雾县!若是让光球破裂,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是……他却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去寻找那颗光球。
  这……可算是他这五百年来最大的耻辱了。
  “你……就是为了那黑色光球而来吗?”妖怪头领的声音软下来,带着一丝疲劳的痕迹,“你确定有能力将那尸毒收服么?”
  杨飒眼中光芒一闪,然后渐渐暗淡下去,低低地道:“会有办法的……”
  妖怪头领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就算你有办法收服尸毒,也进不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杨飒一怔,不解地望着他。他从腰上抽出一把随身佩带的匕首,走到她的身旁,替她割段缚住手脚的绳子,说,“你走吧,不要再想什么尸毒了。我会告诉族人,说你已经被我处决。”
  看着这个仿佛突然变成另一个人的妖怪头领,杨飒满脸的奇怪,但仍然坚定地说:“我不会走的,我一定要找到尸毒。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须把他解决,否则一旦造成严重的效果,我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切……皆有天命。”妖怪头领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走上自己的王座,走得极为缓慢,“我也会带着我的族人们离开,虽然这里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世外桃源,可惜……”
  “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不会走的。”杨飒实在不想听他说下去,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不屑的意味,“你想逃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只要告诉我尸毒在哪里就行了。不管那是火山还是油锅,我绝对不会退却!”
  这句话像一把剑,一直刺进妖怪头领的心里,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目露凶光,一用力,竟然将她举了起来:“你以为我想逃吗?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保护我的族人!除了逃,我们还能怎么做?我们不能容于人类世界,也不能容与妖怪世界,我们不过是上天的弃子!我们还能怎么做!你说!”
  他的力量很大,杨飒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低头望着他,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脸上是一种惨烈的绝望。看到他那样的神情,连杨飒都要以为他们这一族,没有未来。
  “你……你们不能容于……妖界?”杨飒不敢置信地说,他们不是妖怪吗?为什么妖界不能接受他们?
  妖怪头领的眼神黯淡下去,手上一松,杨飒跌坐在地上,全身生疼。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因为我们是拜月族。”
  “拜月族?”杨飒自幼苦读古书,也算是对古人所记载的妖物有所了解了,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支妖族。况且他们的族人好像都属于不同的种类,有些是兔妖,有些是猫妖,应该算是风马牛不相及了,为什么会属于同一族?
  “我们……其实只是动物与人类的魂魄。”妖怪头领坐回石椅,全身上下都透出一丝无力感,“是昆仑月,将我们变成了妖怪……”
  昆仑月!杨飒几乎要惊叫起来,她曾经听过白狐楚曼的身世,她本是唐朝一舞女的魂魄,在马嵬坡下等待天人永隔的恋人。谁知就在他们快要相遇的那一刻,千年难遇的昆仑月突然降临,将她变成了一只狐妖


原来这些妖怪和楚曼有同样的遭遇么?怪不得……怪不得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不能接受他们,在这浩瀚的宇宙中,他们在所有种族的眼里,都是异类!
  “虽然变成了妖怪,但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妖力。”妖怪头领左手托着自己的额头,手肘放在石椅的扶手上,缓慢地说,“所以我们只能相互扶持着生活,有的拜月族会选择修行,譬如我。但因为没有人愿意授业的缘故,大多的人都会以半人半妖的模样终了一生。这一生十分漫长,对于拜月族来说,这只能是永无止尽的折磨。”
  杨飒右手握着拳头,放在胸前,觉得心里莫名地疼痛。原来拜月族是这么痛苦的一族么?那么……楚曼在凡世度过的这一千年,必然是经历了她所不能想象的苦痛吧?
  这个时候,她突然很想念远在巫山的楚曼和思然,她们现在还好吗?楚曼有没有变回人形?功力恢复了几成?她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不归森林是我们的世外桃源。”妖怪首领似乎没觉察到她思念的情绪,继续说,“因为经常有妖怪出没的缘故,这里几乎没有人类愿意进来,而真正的妖怪又不屑于这弹丸之地。而我们,却能够在这里平静地生活。可是……”他脸色倏地一变,眸子里透出一丝森然的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杨飒一怔,不自觉地问道:“可是什么?因为尸毒吗?”
  “不仅仅是尸毒。”妖怪首领的眉头皱了起来,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无限的愁闷,“那座圣地的结界破裂了,巴王剑出世,几乎所有灵力强大的妖怪都朝这里来了,我们……恐怕会成为他们的食粮……”
  巴王剑?杨飒脸上的神情一窒,又是巴王剑!那究竟是一件什么宝物,竟然值得这么多妖怪来争夺?
  “可以告诉我,那座圣地到底是什么吗?”杨飒问道。
  妖怪首领神色一变,随即又冷了下来,沉声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杨飒的脸色也冷下来,如今似乎已经到了拜月族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他居然还在隐瞒,看来他对人类的成见果然很深:“也许……我可以帮你们……”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话,妖怪首领抬起头,用讥诮的语气道:“你?笑话!你不过是个人类罢了,若是你能帮我们,就不会沦为我的阶下囚了!”
  杨飒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开口反唇相讥:“如果人类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没用的话,你们一族也不必躲到这种地方来了。”
  话音一落,妖怪首领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深邃的眸子里瞬间迸出惊人的杀意,冷冷地道:“虽然我法力低微,但仍然是妖怪,要杀你这普通人类也是不在话下,你还是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杨飒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说:“我是养天婴蛊的蛊母,如今也只有我有能力收服尸毒,况且也只有我愿意帮助你们。你最好相信我,否则让尸毒泄露,会是什么后果,你应该非常清楚。”
  妖怪首领喉头一鲠,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着她,睚眦欲裂,她却毫不动容,依旧与他对视。良久,他不得不叹了口气,移开眼睛,道:“我就相信你这一次,希望我的决定,不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即使是沧海桑田,即使世界毁灭,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你们,出卖你们,请你相信我。”杨飒坚定地道,目光炯炯,眼中似有万千光华流转。妖怪首领一惊,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形地注入了他的身体,令他狂躁烦闷的心安静下来,灵台一片空明。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他竟然有这样的感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是……而是……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可是她身上所流泻而出的气质,却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冲动,想要跪下身去,顶礼膜拜。
  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那座圣地……”他一边打量面前这年轻的少女,一边不由自主地道,“那是一座远古城市的遗址,我们并未去过,只是在山颠远远见过它一眼。听世代居住在这座山林里的小动物们说,那里曾有过世界首屈一指的文明,埋葬着曾经极度繁华的巴国首都,以及巴国至宝——巴王剑。”



“你是说……这里是不归森林?”楚云飞穿上那左手白骨的女子递过来的一袭白袍,是古代的直裰,上面用金线绣着素雅的龙纹,腰间系着一条用玉石串成的玉带,每块都是龙眼般大小的玉璧,中间有一孔,金色的丝线缠绕其中,紧紧地束成一条,贵不可言。穿上了这一身行头,楚云飞看上去确实可算是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眉眼间透出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只是他那一头十分现代的发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没错。”白骨女子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里有无尽的悲伤与落寞,“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千多年。”
  “两千年……”楚云飞心中不禁一痛,在这个寂静得没有一个朋友的地方,她竟然生活了两千年,这……算是一种自我放逐么?
  “你就是传说中承天运而生的司徒氏的女儿吧?”他看了看白骨女子的手,立刻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实在太不礼貌,连忙将眼睛移开。白骨女子似乎并不在意,微微笑了笑,道:“你看了《拢雾县志》了吗?”
  “恩。”楚云飞点头。
  白骨女子的语气十分平淡,平淡得不起一丝涟漪:“写这本书的人曾经在这座森林里被我救过,所以书里满是对我的同情。只是……我并不需要同情,在世人的眼中,我只是个十恶不赦的弑父妖女罢了。”
  楚云飞心中的痛更甚,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女子,他总是心存内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不肯出去吗?”
  白骨女子转过头,对他露出一道温柔的笑容,那一笑,倾国倾城:“你似乎还没有恢复记忆与力量吧?既然如此,听到我活了两千多年,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云飞不由得苦笑一声:“如果是半年前听说一个人活了两千年,我一定会立刻将他送精神病院,但这半年里我经历了太多的不能用常识来解释的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说到这里,他的眼前不由得出现了杨飒那张倔强的清秀脸庞,跟她在一起总是会遇到怪事,可是……却很开心。
  “龙神……”白骨女子望着他若有所思的脸,眼中的悲伤更甚,“你又想到昭岚了么?”
  “昭岚?”龙神一惊,昭岚,昭岚,这个名字如此地熟悉,就像是植根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拔除不去,“昭岚……昭岚是谁?是我前世的恋人吗?”
  话一出口,楚云飞又不禁苦笑起来,连他自己也相信世上有前世这种事情吗?就算不相信又能如何?那些迷离的梦境,那强大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是来自今世。
  “原来……你真的不记得了。”白骨女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即使不记得了所有前世的记忆,依然还会记得昭岚,足见你对她的爱,有多深。”
  爱?楚云飞回忆起在梦中与那女子相间时的情景,每一次,想到就要见到她,他的心中都充满了狂喜,只想每时每刻都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那乌黑的发,乌黑的眼,以及洁白柔嫩的肌肤,那个时候,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原来,这就是爱吗?
  “你说……我是龙神?”他转移了话题,“那么……为什么会死?神应该都是不会死的。”
  白骨女子眼中突然现出一道奇异的光,缓缓道:“谁说你死了?”
  宛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楚云飞不禁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死?我的前世没有死?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转世?”
  白骨女子苦笑:“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你的真身沉睡于东海最深的青冥珊瑚宫,已经睡了将近三千年了。”
  楚云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前世还沉睡在东海底?那么……他是龙神的灵魂转世吗?
  “请……问,为何我的前世会沉睡?”思考了良久,楚云飞开口问道,既然是神,沉睡就不可能没有理由,只是……为什么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白骨女子神色一变,一直舒缓的柳眉皱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眸子里是一泓看不透的死水。楚云飞看着她的神情,心下大疑,莫非他前世的沉睡,干系重大,背后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会让她如此讳莫如深?
  “说来话长。”良久,白骨女子才不得不叹了口气,道,“还是让你自己慢慢回忆好了。”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脸色又再开明起来,笑容依旧,“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呢?你应该不是为了巴王剑而来吧?”


巴王剑?又是巴王剑?
  既然她不愿提起当年的事情,楚云飞也不得不随她一起改变话题:“巴王剑是什么?”
  “一把上古神剑。”白骨女子的神色又凝重起来,“你应该听说过巴国吧?”
  “巴国?就是神话传说中廪君所建立的那个巴国么?”虽然不太喜欢看古书,但楚云飞小时候也颇读过一些中国远古神话。
  “不,还要更早。”白骨女子道,“大概万年之前西南大地上就已经出现了巴族,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繁华文明的帝国,每代国君都有接近于神的力量,死后会将自己的力量封存于巴国至宝巴王剑中,传给下一代国君。”
  楚云飞觉得不对,开口问道:“这么说,巴国国君的力量岂不是要超过神祗?”
  “没错。”白骨女子脸色阴沉得可怕,“正因为如此,才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楚云飞一惊,道:“神祗容不得超越过他们的存在吗?”
  “那是当然。”白骨女子满脸的理所当然,“若是让巴族人拥有超过神的力量,天界与仙界必然会有可怕的灾难。天帝亲自下了命令,要将巴族灭族!当时还是你冒死进谏,天帝才答应留下一部分不会法术的巴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但依然能够想象出巴国被灭时的惨况。巴族统治者被戮,天雷从天而降,王都变成一片废墟。漫天都是刺目而灼人的火光,大夷城里哭声震天,满地焦尸。天火整整烧了一个月,烧掉了所有的繁华所有的文明,远古巴国终于毁于这场天伐,只留下几百人,远离故土,长途跋涉去了中原。几千年后,巴族遗民中出了一个叫廪君的首领,他身上遗传了一部分祖先的力量,只是再也无法与天神相提并论。他带着族人回到了西南,重建了大夷城,这才有了后来的巴国。”
  楚云飞静静地听着她的述说,眼前像放电影一般突然出现无数画面,漫天的硝烟与战火,像一场植入心底的痛。他始终救不了他们,那些可怜的无辜的巴民,他们死于因为天帝的猜忌。而他,身为龙神,却只能保住一小部分不会法术的普通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怎么了?”白骨女子见他神色有异,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不……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很模糊。”楚云飞揉了揉太阳穴,眼睛里一片迷茫。白骨女子笑道,“如今我已说了这么多,你也该告诉我你的来意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为了昭岚吧?”
  “不。”楚云飞摇头,心下却不禁问自己,杨飒会不会就是昭岚?在飞机上的那一刻,她的神情像极了梦中的女子,难道……
  “我来……是因为天婴蛊。”他将来意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没有必要欺骗这个女子,也许他根本骗不了她,还不如实话实说。
  白骨女子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前几日确实有一颗黑色光球从天而降,我见它凶险异常,已经把它封在大夷城的遗址里了,只是不知能封多久,毕竟我已转世为人,力量今非昔比,若是能够早日将它收服自然是好的。不过蛊术乃魔界流入人界的邪术,害人不浅,以后还是劝你朋友不要再学了。走吧,我带你回大夷遗址,原本封印于遗址之下的巴王剑不知为何突然重现,几乎所有的妖怪都往这边来了,要收服尸毒,就要尽快。”
  “可是……”楚云飞急道,“阿飒不见了……”
  “想必她是被居住在这座森林里的拜月族给带走了,如果她真是养蛊之人,拜月族必然不会伤害她,我们在遗址等她吧?”
  “这……”楚云飞皱了皱眉,向她打听了拜月族的来历,不禁眉头深锁,阿飒落在了那些妖怪的手里,会不会有危险?毕竟人妖殊途……如果它们吃了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抬头坚定地道:“我们还是先找到阿飒,带她一起去。”
  白骨女子见他满脸的担忧,心中一动,龙神虽然仁慈,但向来不近女色,能让他如此牵挂的人世间只有一个,难道……
  “好吧。我带你去找她。”想起那个女人,白骨女子的神色更加黯淡,转过身,横骑在虎背上,看不清神情,道,“她应该在拜月族的盘云洞里。”
  “请问……”楚云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称呼?”
  白骨女子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在轻轻颤抖:“我……叫路杳。”
  路杳。湘江楚水归路杳。
  楚云飞大惊,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念头,原来……她就是西王母的小女儿——路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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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吗?”杨飒看着面前这个坐在石椅上闭目沉思的妖怪首领,道,“你是要永远失去自己的家园,还是帮助我收服尸毒,保住不归森林?”
  妖怪首领眉头紧皱,双目依然紧闭:“那些强大的妖怪到了,我们依然会失去家园。”
  “他们只是为了巴王剑而来,一旦得到宝剑,自然会离开。”杨飒试图说服他,“你们只需稍稍迁移一段时间,待一切都平息了就可以回来。可是如果尸毒泛滥,这片森林,这个拢雾县,将会玉石俱焚!”
  妖怪首领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冷得可怕,用低沉的声音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和你一起去?我能帮助你什么?”
  “只有你能帮我。”杨飒的声音渐渐平淡下去,这种平淡,让人觉得可怕,“你对人类有一种天生的敌意,我需要这种敌意。”
  “你说什么?”妖怪首领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飒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透出一丝无奈与忧愁:“如果对方是天婴蛊,我还有办法收服……可是……对方偏偏只是尸毒。要收服尸毒只有一个办法。”
  妖怪首领望着她的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战栗,难道……她所说的方法是……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尸毒引到我的身上。身中尸毒的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变成行尸。那个时候我将会丧失理智,成为嗜血的魔王。”杨飒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脸上却浮现决绝的神色,伸出两根指头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道,“所以……你要乘我刚刚吸收尸毒还在痛苦的时候,砍下我的头颅,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不归森林,拯救你们的家园!”
  
  “就是这里了。”路杳停下了脚步,楚云飞一惊,望着面前林立的树木,满地的落叶以及重重叠叠的菌类,不明所以地问,“这里?”
  “你现在所见到的,不过是幻影。”路杳微微笑了笑,伸出那只正常的右手,五指芊芊,细嫩白皙的肌肤,美仑美奂。她用食指在虚空中浅浅一划,面前的景色就像是一张照片般被刀子割成了两半,中间断裂开来,然后化成了白沙,消失无形。
  幻影被破解,终于现出了原本的景色,面前是一座断崖,像是被人用斧头劈开一般陡峭,抬头望去,仿佛崖顶切断了蔚蓝的天空。
  在离地面十米左右的崖面上有一座半月形的洞口,长着许多柔软的植物,一直垂下来,像风铃一般随着风轻轻摇荡。洞里一片漆黑,看不真切。
  就在楚云飞望着这人间奇观发呆的时候,一个满身白毛,上面有黑色斑块的妖怪从洞口一跃跳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把大刀,怒气冲冲地指着两人吼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破我们的法术?”
  楚云飞长这么大,除了杨飒和沙羽之外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不禁将脸一沉,道:“你在跟谁说话?”
  那妖怪一怔,正打算破口大骂,却一眼看见他的眼睛,吓得一激灵,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感觉不到那双眼睛里有杀气,却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迎面扑来,像是一座大山在面前轰然倒下,将自己压在山下?这个人是谁?是力量强大的妖怪吗?
  “你……你是谁……”他战战兢兢地问,紧紧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全身都在颤抖。楚云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十几个模样各异的妖怪从山洞里跳了下来,手中执着兵刃,满身都是杀气。
  “你们是谁?”领头一人长着狼的耳朵和尾巴,看样子应该是个狼妖,“为何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你们是否抓了一个叫杨飒的女孩?”楚云飞恢复了他一贯的霸气,沉声道,“如果她真的在你们手上,就立刻将她带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众妖都吃了一惊,这个人既不像妖又不像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口气如此之大?不过最近巴王剑出世,无数的妖怪都往这边而来,出现这样怪异的人也不算太奇怪,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想到这里,狼妖的语气软了下来,说:“你说的那个人类女孩确实在我们这里,请你在此稍等,我去向首领通传一声,请首领定夺,你看如何?”
  “也罢。”楚云飞冷笑一声,“和你们这些喽罗也谈不了什么,叫你们首领来见我。”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楚云飞,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目中无人。”
  楚云飞和路杳同时一惊,只见一个长得十分像人类,头上却有两只狼耳朵的强壮男人挽着杨飒的手从洞口飘然而下,她那一头长发在空中轻盈地浮动着,竟然透出一种勾魂摄魄的美丽。
  楚云飞不禁有些呆住了,两人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杨飒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仔细打量他那一身白色的直裰,笑道:“怎么?你要进军影视界了?穿成这样,排戏啊?”
  楚云飞眉头一皱,无明火起,咬牙切齿地说:“现在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没有?”
  “做了什么?”杨飒露出一个很天真很无辜的眼神,说,“他们能做什么?”
  “你……”楚云飞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怒火怎么也发不出来,皱着眉头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险?竟然……竟然还……”他看了一眼那身材魁梧,肌肉结虬,只围了一条虎皮的妖怪首领,道,“你竟然还和一个妖怪那么亲热?你到底是白痴还是反应迟钝啊?”
  杨飒脸色一红,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做‘亲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昭岚……”楚云飞原本还想继续教训这个少根筋的女孩,却听身后穿出路杳不敢置信的声音,“你……你是昭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杨飒与楚云飞一齐惊讶地转过头,只见她脸色苍白,全身瑟瑟地发着抖,一步一步地走到杨飒的身边,伸出手在她脸上细细地摩挲,满脸的惊讶与激动,连嘴唇都在轻轻颤抖:“你……你是昭岚……不……你不是昭岚!你不是!有人……有人把昭岚的力量强行植入了你的身体!”她一把抓住杨飒的肩,厉声道,“说!你是不是吃了昭岚的心脏?是不是?”
  “心……心脏?”杨飒悚然一惊,那段几乎就要被她遗忘的记忆突然之间从潜意识里跳了出来。那是她五岁的时候,那天的月亮异常地大,异常地圆,温柔的光芒也似乎比平时要亮上许多。她与奶奶一同上山,却发现一团发光的东西,那是一只像马一般的兽,脖子上缓缓地流出洁白的闪着荧光的液体,周围五米左右都变成了焦土,似乎刚刚死去。奶奶看见那只兽,激动得脸上千沟万壑的皮肤都在抖动,她用那把传说中可以弑神的匕首,割开了兽的身躯,捧出了一团光,放到她的面前,说,孩子,吃了它吧,吃了它你就是我巴瓦族的明月。
  难道……她那时吃的,是心脏?是这个名叫昭岚的女子的心脏?
  楚云飞脸色惨白,一把拉住路杳的胳膊,厉声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昭岚已经死了?什么心脏?”
  路杳似乎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自顾自地道:“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昭岚竟然死了?她怎么会死?她是麒麟啊,是这世上剩下的最后一只麒麟啊,她说过她会活着等龙神转世回来,她怎么会死?那个人……那个人怎么会忍心让她死?”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觉得全身一片冰凉,大脑中是混沌般的白。
  麒麟……竟然是麒麟!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记起,在远古的时候,巴瓦族的语言中,明月就是麒麟!

《大戴礼•易本命》:“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
  麒麟:鹿身,牛尾,马足,黄毛,圆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钟吕,行中规矩。游必择地,洋而后处。不履生虫,不践生草,不群居,不侣行,不入陷阱,不罹罗网,王者至仁则出。
  
  杨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在十四年前竟然吃了麒麟的心脏,并且继承了麒麟的力量,这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场梦,一场迷离的梦境。
  虽然无法相信,但以前一系列的不可理解的事情都得到了解释。麒麟是百兽之首,统领天下所有有毛之兽,原来饕餮一直对她心存畏惧,竟然是这个原因。另外,她一直疑惑,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里有两段截然不同的前世记忆,原来清越公主才是她真正的前世,而昭岚,只不过是个被生生植入她身体里的一股力量罢了。
  原来,她并不是昭岚……
  楚云飞站在一棵参天杉树之下,静静地看着低头沉思的杨飒,心中五味杂陈。昭岚死了,当他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痛得几乎快要昏厥,原来他梦中的那个女子已经不在了,他再也不能听到她的歌声,再也看不到她的容颜,再也无法触碰到她那长长的,青丝一般的长发。
  她,已经死了……
  他的心又开始痛起来,如果昭岚已经死了,那么面前这个小女孩又是谁呢?她有着昭岚的记忆昭岚的力量,但是却没有她的灵魂,她……是另一个人,不是昭岚……
  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他转头,看到路杳那绝世倾城的脸。
  “她不是昭岚。”路杳淡淡地道,“你虽不是龙神正身,却有他的灵魂,而她却不一样。麒麟族有个传说,每当千年一遇的昆仑月出现,只要在月正当中时吃掉麒麟的心脏,便可以继承他的记忆和力量。而那只被吃掉心脏的麒麟。”路杳脸色一变,透出一股凛冽的怒意和杀意,“他的灵魂将会消失,永世不得超生!”
  楚云飞脸色大变,蓦地转身,眼神冷得可怕,连路杳都不禁打了个寒战:“你说什么?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说来,他永远都不能再见到昭岚了,永远都见不到那头令他朝思暮想的青丝长发了?
  “没错。”路杳左手关节一动,五根白骨手指蓦地伸长,指尖尖锐而凌厉,“龙神,她是害得昭岚无法转世的人,我去杀了她!”
  “慢着!”楚云飞一惊,猛地拉住她的胳膊,眼神中透出一丝杀意,“如果你敢动她一根寒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路杳脸色一变,道:“你疯了吗?你再也见不到昭岚了啊?为了她你命都可以不要,现在你竟然想要保护她的仇人?”
  楚云飞手一抖,心里像刀绞一般疼痛,昭岚……他的昭岚……
  “我自己会为昭岚报仇。”他开口,声音沙哑,“不需要你来操心。”
  路杳心中一痛,拂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她受伤的神色:“也许你忘了,我和昭岚是很好的朋友,自从在母亲的蟠桃大会上见到她之后,我就一直视她为知己。虽然……虽然我们都喜欢同一个男人……但是……”她转过身,神情坚决,“我也喜欢昭岚,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说完,她眼中杀气顿现,左手一抬,五个白骨指尖锋芒毕现,正要上前,却见杨飒猛地站了起来,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和某个不存在的人说着什么。她心下疑惑,停下了步子,暗暗道:“她在搞什么鬼?莫非是有人正与她传音入密?”
  原来杨飒正心如乱麻,却突然之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叫她的名字。她猛然一惊,打量四周,却什么都看不见。那声音仿佛从某个遥远的地方直接传入了她的大脑,清晰可辨,却不见人影。
  “阿飒,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小……小幽!”杨飒一阵狂喜,不知为什么,刚刚得知自己并不是昭岚的时候,楚云飞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仿佛在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能听到小幽的声音,兴奋得她连说话都在颤抖,“小幽,你在哪儿?这些天我可想死你了。”
  “阿飒。”小幽的声音十分急切,“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拢雾县,不归森林。”
  “好,我立刻就来。”小幽道,“阿飒,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青羽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医生说,今晚是危险期,如果过不了今晚,恐怕……”
  一道晴天霹雳,杨飒几乎站不稳,她的沙羽哥哥……竟然……
  其实她一早就该想到的,在那样高的天空,和恶蛟战斗无疑是送死!可是他还是去了,义无返顾地……他是为了要保护她啊!
  “阿飒,千万要冷静!”小幽似乎能够感受到她情绪的震动,“青羽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想你一定遇到了危险,一切待我到了之后再说,我立刻坐直升机过来。我会把意识留在你的大脑里,这样才能确定你的方位。你千万不能睡,知道吗?”
  “知……知道……”杨飒无力地坐回石头上,泪如泉涌,沙羽哥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观世音、如来佛、上帝、基督、安拉,不管是谁,请你们务必要保佑哥哥,保佑他平安无事!
  一只手伸了过来,为她拭去腮边的一滴泪,她抬头,见是那名妖怪首领,心下一阵失落,她知道,自己期望的人,不是他。
  “请问……”妖怪首领的语气十分恭敬,“你……真的是麒麟?”
  杨飒胸口一窒,觉得喉咙里好象塞着一团棉花,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算是……也许不是……”
  “听说……你继承了麒麟的力量?”妖怪首领继续问。
  “也许……”杨飒心下黯然,不禁继承了力量,还继承了记忆,如果没有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也许她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妖怪首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单膝跪下身去,道:“王,请受我一拜。”
  “王?”杨飒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脑子烧坏了吗?在胡说什么?”
  “麒麟乃万兽之王,统领天下有毛之兽。”妖怪首领肃穆地道,“所有有毛皮的动物都是您的子民,我族里大多都是有毛之兽,称您为王理所当然。”
  王?我是王?
  那一瞬间杨飒有些迷惘,但转眼便又落寞,她不是王,她只不过是借了昭岚的光。
  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神情复杂的楚云飞,他就是昭岚记忆里的那个英俊的男子吗?每次都从海底而来,为她吹萧的男子,他是如此的俊美,如此的器宇轩昂。连她这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都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
  她的心中如同撕裂般疼痛,如果他真是龙神,那么他所爱的就不是她,而是昭岚,那个美丽高贵的麒麟。
  “王。”妖怪首领的声音将她从无尽的悲哀中唤醒过来,“王,请您为属下赐名。”
  “赐名?”杨飒愣了一下。
  妖怪首领那张粗犷的面庞突然一红,说:“我一直都没有名字,族人都叫我首领,所以……”
  杨飒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脸红,不禁微微笑了下,说:“既然你没有名字,我就帮你起一个吧。”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句话好熟悉,仿佛来自记忆的深处,那不知名的地方。难道,这也是昭岚记忆的一部分?
  “那么……”妖怪首领喜道,“我叫什么?”
  “方木。”杨飒微微想了想,说,“就叫方木吧。”
  路杳冷笑一声,对身边的楚云飞道:“你看,她竟然恬不知耻地让妖怪叫她王,她真的以为自己是麒麟么?”
  楚云飞望着杨飒,眼中宛如一泓深潭,始终沉默。


因为巴王剑和尸毒的缘故,方木让亲信带着族人暂时化装成人类向别县迁徙。当所有的族人都离开不归森林之后,天已经快要黑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蓝,将整个森林笼罩在一片近乎虚无的梦幻中。
  方木站在陡峭的悬崖下面,仰头望着那花草依然繁茂却冷清异常的洞口,神情一片黯然。杨飒走到他身边,道:“放心吧,它们还会再回来的。”
  方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悲哀。杨飒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楚云飞和路杳,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
  方木一惊,回想起她说那句话时决绝的眼神,心下不禁一颤,道:“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是麒麟啊……”
  “我不是麒麟。”杨飒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我,我叫杨飒,不是麒麟,也不是昭岚!”
  方木紧皱了眉头,不再说话。杨飒再次望了一眼楚云飞,他也正在看她,眼神非常复杂,说不清是爱还是恨。她转过头,心里却冷如千年不化的冰窟,他始终爱的只是昭岚吧?
  路杳斜坐在白虎背上,伸手在虎背上温柔的摩挲,脸上挂着一丝冷冽的笑:“龙神,你还在犹豫什么?她是杀了昭岚的仇人,难道你要为了她,背叛对昭岚的爱?”
  “住口!”楚云飞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可怕,全身上下仿佛溢出一股强烈的怒意。白虎颤抖起来,低吼一声,往后退去。
  “昭岚是麒麟。”楚云飞沉声道,“她是仁兽,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忍践踏,如果让她知道我为了替她报仇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路杳冷笑:“你这不过是借口罢了!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也罢,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不愿意为昭岚报仇,就由我来做!”
  “你敢!”楚云飞怒道,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敢伤害阿飒一根毫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达的声音,越来越近,带起强大的气流,四周的树木感受到强烈的震荡,都猛地摇晃起来,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像是汹涌的浪涛。
  四人同时抬起了头,马达声越来越近,几乎震耳欲聋,转瞬之间,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茂密的树冠中钻了出来。
  杨飒一喜,兴奋得跳起来,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大声叫道:“小幽,小幽!我在这里!”
  “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几乎能够感觉到李幽在直升机上猛翻白眼,“拜托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我本来就不是个淑女!”杨飒对她的语气大为不满,反驳道,“怎么现在才来?你不如明天再来好了。”
  “你……”李幽几乎就要吐血,“我可是来救你的,你这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
  “等你救了之后再说吧。”杨飒苦笑,这次恐怕连小幽也无法救她了吧?不过她不敢多想,如今小幽的意识正在她的大脑里,要是让她知道她的企图,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将她绑回凝华学园。
  “阿飒,抬头。”一个声音传来,当杨飒终于发现那女声并非来自自己的大脑之后已经晚了,一个黑影重重地砸在她身上,她惨叫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李幽那张漂亮的脸赫然正在眼前。
  “真是……暴风骤雨般的重逢啊……”杨飒全身疼痛难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幽穿着一件十分普通的牛仔外套和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像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大学生,难以想象她竟然是叱咤风云的青家的继承人。
  “好久不见了,阿飒。”李幽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你试着被人这么压一次,看看会不会没事!”杨飒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揉着自己的腰,道,“我的腰……大概差不多被你给压断了。”
  “放心吧,要是断了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表情。”李幽没心没肺地在她腰上一拍,她惨叫一声,道,“你真的要杀了我啊?”
  “废话少说。”李幽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阿飒,青羽为什么会伤成那样?而且……”她转头望向遥远的东方,脸色更加阴沉:“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她的瞳孔清澈透明,东方的天空在她的眼中出现了强烈的激流,像旋涡一般朝某一中心盘旋,“这样的力量……真是不简单……怪不得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妖怪正朝这边而来。”
  “那是巴王剑。”
  “巴王剑?”李幽悚然一惊,道,“阿飒,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飒也不隐瞒,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李幽越听越心惊,道:“这么说,我们一定要赶在大批妖怪到来前收服尸毒了?”
  “没错。”杨飒点头。
  “那……”李幽皱了皱眉,道,“你有把握吗?”
  杨飒微微笑了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那是当然,否则我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方木闻言,脸色一变,别过脸去,李幽有惊疑的目光朝他望了一眼,道:“他是……”
  “他叫方木,是一个妖怪,不过他愿意帮我收服尸毒。”杨飒抬头,看了一眼楚云飞,见他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苦笑了一下,说,“那个女孩叫路杳,似乎也是妖怪。不过收服尸毒的事情与她无关。小幽,其实你不该来的,这里……太危险了。”
  “阿飒!”李幽脸色一变,怒道,“你宁愿让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妖怪陪你去,也不带上我?”
  “那里太危险……”
  “我像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杨飒叹了口气,小幽,为什么你不明白我的苦心,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悲惨死去的模样啊。
  “是不是该出发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在面前想起,杨飒一惊,猛然抬头,楚云飞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面前,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你也要去?”杨飒皱眉,“大夷城遗址近万年没人去过,太危险了。”
  “这句话你应该在离开卫华市之前就跟我说。”楚云飞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然后嘴角浮现一道若有似无的笑容,道,“走吧。”不由分说便拉起她的胳膊,往东方走去。杨飒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楚云飞还是楚云飞,永远都改不了他霸道的本性!
  李幽耸了耸肩,跟了上去,方木神情悲戚,也紧跟其后。路杳望着他们的背影,眸子里是难以遏制的怒气,她左手的白骨闪着森然的寒光,指尖依然尖锐。
  良久,她的唇角终于现出一抹森冷的笑容,伸手缓缓抚摩白虎的皮毛,声音如寒冰般冷入心扉:“巽,还等什么?跟上去吧。”


因为巴王剑和尸毒的缘故,方木让亲信带着族人暂时化装成人类向别县迁徙。当所有的族人都离开不归森林之后,天已经快要黑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蓝,将整个森林笼罩在一片近乎虚无的梦幻中。
  方木站在陡峭的悬崖下面,仰头望着那花草依然繁茂却冷清异常的洞口,神情一片黯然。杨飒走到他身边,道:“放心吧,它们还会再回来的。”
  方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悲哀。杨飒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楚云飞和路杳,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
  方木一惊,回想起她说那句话时决绝的眼神,心下不禁一颤,道:“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是麒麟啊……”
  “我不是麒麟。”杨飒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我,我叫杨飒,不是麒麟,也不是昭岚!”
  方木紧皱了眉头,不再说话。杨飒再次望了一眼楚云飞,他也正在看她,眼神非常复杂,说不清是爱还是恨。她转过头,心里却冷如千年不化的冰窟,他始终爱的只是昭岚吧?
  路杳斜坐在白虎背上,伸手在虎背上温柔的摩挲,脸上挂着一丝冷冽的笑:“龙神,你还在犹豫什么?她是杀了昭岚的仇人,难道你要为了她,背叛对昭岚的爱?”
  “住口!”楚云飞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可怕,全身上下仿佛溢出一股强烈的怒意。白虎颤抖起来,低吼一声,往后退去。
  “昭岚是麒麟。”楚云飞沉声道,“她是仁兽,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忍践踏,如果让她知道我为了替她报仇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路杳冷笑:“你这不过是借口罢了!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也罢,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不愿意为昭岚报仇,就由我来做!”
  “你敢!”楚云飞怒道,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敢伤害阿飒一根毫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达的声音,越来越近,带起强大的气流,四周的树木感受到强烈的震荡,都猛地摇晃起来,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像是汹涌的浪涛。
  四人同时抬起了头,马达声越来越近,几乎震耳欲聋,转瞬之间,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茂密的树冠中钻了出来。
  杨飒一喜,兴奋得跳起来,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大声叫道:“小幽,小幽!我在这里!”
  “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几乎能够感觉到李幽在直升机上猛翻白眼,“拜托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我本来就不是个淑女!”杨飒对她的语气大为不满,反驳道,“怎么现在才来?你不如明天再来好了。”
  “你……”李幽几乎就要吐血,“我可是来救你的,你这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
  “等你救了之后再说吧。”杨飒苦笑,这次恐怕连小幽也无法救她了吧?不过她不敢多想,如今小幽的意识正在她的大脑里,要是让她知道她的企图,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将她绑回凝华学园。
  “阿飒,抬头。”一个声音传来,当杨飒终于发现那女声并非来自自己的大脑之后已经晚了,一个黑影重重地砸在她身上,她惨叫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李幽那张漂亮的脸赫然正在眼前。
  “真是……暴风骤雨般的重逢啊……”杨飒全身疼痛难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幽穿着一件十分普通的牛仔外套和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像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大学生,难以想象她竟然是叱咤风云的青家的继承人。
  “好久不见了,阿飒。”李幽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你试着被人这么压一次,看看会不会没事!”杨飒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揉着自己的腰,道,“我的腰……大概差不多被你给压断了。”
  “放心吧,要是断了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表情。”李幽没心没肺地在她腰上一拍,她惨叫一声,道,“你真的要杀了我啊?”
  “废话少说。”李幽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阿飒,青羽为什么会伤成那样?而且……”她转头望向遥远的东方,脸色更加阴沉:“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她的瞳孔清澈透明,东方的天空在她的眼中出现了强烈的激流,像旋涡一般朝某一中心盘旋,“这样的力量……真是不简单……怪不得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妖怪正朝这边而来。”
  “那是巴王剑。”
  “巴王剑?”李幽悚然一惊,道,“阿飒,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飒也不隐瞒,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李幽越听越心惊,道:“这么说,我们一定要赶在大批妖怪到来前收服尸毒了?”
  “没错。”杨飒点头。
  “那……”李幽皱了皱眉,道,“你有把握吗?”
  杨飒微微笑了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那是当然,否则我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方木闻言,脸色一变,别过脸去,李幽有惊疑的目光朝他望了一眼,道:“他是……”
  “他叫方木,是一个妖怪,不过他愿意帮我收服尸毒。”杨飒抬头,看了一眼楚云飞,见他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苦笑了一下,说,“那个女孩叫路杳,似乎也是妖怪。不过收服尸毒的事情与她无关。小幽,其实你不该来的,这里……太危险了。”
  “阿飒!”李幽脸色一变,怒道,“你宁愿让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妖怪陪你去,也不带上我?”
  “那里太危险……”
  “我像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杨飒叹了口气,小幽,为什么你不明白我的苦心,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悲惨死去的模样啊。
  “是不是该出发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在面前想起,杨飒一惊,猛然抬头,楚云飞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面前,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你也要去?”杨飒皱眉,“大夷城遗址近万年没人去过,太危险了。”
  “这句话你应该在离开卫华市之前就跟我说。”楚云飞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然后嘴角浮现一道若有似无的笑容,道,“走吧。”不由分说便拉起她的胳膊,往东方走去。杨飒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楚云飞还是楚云飞,永远都改不了他霸道的本性!
  李幽耸了耸肩,跟了上去,方木神情悲戚,也紧跟其后。路杳望着他们的背影,眸子里是难以遏制的怒气,她左手的白骨闪着森然的寒光,指尖依然尖锐。
  良久,她的唇角终于现出一抹森冷的笑容,伸手缓缓抚摩白虎的皮毛,声音如寒冰般冷入心扉:“巽,还等什么?跟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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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楚云飞拉着杨飒的手在树林中穿行,高大的杉树错综复杂,脚下没有路,像一个巨大的迷宫,若不是有方木在前面带路,恐怕几人早已迷失了方向。至于路杳,只是在几人身后默默地跟着,什么话也不说,想让她带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喂!”杨飒不满地说,“楚云飞,快放手!你还想拉到什么时候?”
  “闭嘴。”楚云飞皱眉,“你很吵!”
  “你……”杨飒满脸怒容,拼力想要把手给抽回来,谁知楚云飞的手就像是只铁钳,她挣扎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只好作罢,转过头用求救的目光望向李幽,李幽只当没看见。
  杨飒真想哭,为什么她总是交一帮损友啊?要是沙羽哥哥在就好了,有他在楚云飞绝不会这么欺负她,不过……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深沉的悲哀,沙羽哥哥现在没事吧?希望他能度过今晚的难关……即使如此,她恐怕也是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了吧?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杨飒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楚云飞的脸近在咫尺,脸色一变,难道她决心一死的想法已经被他知道了?不可能啊,他好象没有读心术吧?
  “什……什么?”杨飒的心脏以极快的速度狂跳,“你什么意思?”
  “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出你有心事。”楚云飞严肃地说,“你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的眼神?”杨飒松了口气,道,“神经病!”
  “你……”
  “到了。”两人正在怒目相向,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两人抬头,看到方木停在一棵巨大的银杉树前,那树高耸入云,宽大的树冠遮天避日,粗大的树干几乎要五个人才能合抱过来,上面盘踞着成年男子两个胳膊粗的藤蔓植物,像蛇一般缠绕,垂下像珍珠门帘一般的须根,在空中随着微风轻轻荡漾。
  静,四周是一片令人恐惧的寂静,刚刚还能听见乌鸦的啼叫,现在却连虫鸣都听不到了,只剩下漫山遍野深沉浓厚的黑。
  “到什么地方了?”楚云飞问道。
  “迷途林。”方木说,“这片林子包围着大夷城,林中四季都弥漫着浓浓的黑雾,从来没有散过。雾是无毒的,但是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
  “这是结界。”李幽清澈的眸子里显现出一片坚固得像铁壁般的结界,“好古老,恐怕有近万年了。”
  “能解开吗?”杨飒急道。
  “上万年的结界……”李幽苦笑了下,“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这么说,只有硬闯了?”楚云飞说着,转过头望了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路杳,见她似乎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
  “总之……”方木面色凝重,“一切小心。”
  楚云飞脸色沉了下来,握着杨飒的手又紧了紧,道:“走吧。”
  杨飒还在发愣,突然觉得面前一黑,已经被他拉入了黑雾之中。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里,看不见任何光亮,连近在咫尺的楚云飞都只剩下手上传来的触感和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她心里发憷,小心翼翼地道:“楚云飞?你还在吗?”
  “我在。”他那特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怎么了?”
  “没……没什么。”杨飒低下头,突然有些庆幸,其实这个自大狂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只是不知道李幽他们怎么样了。
  倏地,身后一阵阴风扫过,脊背一凉,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痛,她惨叫一声,连忙躲开,楚云飞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手上却是一片粘湿。
  “阿飒?”他一惊,“你流血了?”


“没……没关系。”杨飒咬牙忍住背上传来的疼痛,说:“我还好,只是……这伤口……有些奇怪……”
  “奇怪?”楚云飞一惊,轻轻用手在她的背上碰了碰,她痛得低呼一声,楚云飞连忙缩回手,眉头紧皱,“是抓伤,一共五道伤口。”
  话音未落,四周传来破空之声,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在跳动,快如疾风。楚云飞脸色一变,抱起杨飒的腰,往旁一转,一道劲风擦着他的前胸而过,扯破了他的白衬衣,所幸并未受伤。
  “糟了。”杨飒颦眉道,“我们好象中了埋伏!”
  “到底是什么人?”楚云飞道,“阿飒,你那把可以弑神的匕首带了吗?”
  “带了。”杨飒从腰间抽出那把跟随她多年的匕首,交到楚云飞手里,她的随身背包在飞机上弄丢了,幸好重要物品她都随身带着,损失并不严重,只是那张塞在她上衣口袋里的银行卡已经完全变形,估计是不能用了。
  “阿飒,卧倒!”蓦地,他将她往地上一按,两人一起趴倒在地上,一阵森寒的风自头顶扫过,传来清晰可辨的破空之音。两人脸色大变,不禁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他反应快,两人已经人首分离了。
  “可恶!”楚云飞怒道,“我太急于求成了,没有做好准备都进了结界,至少……应该带些食物和武器。”
  “这不是你的错。”杨飒小心地竖起耳朵,四周跳动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仿佛人越来越多,“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对付这些东西吧?他们……会不会是行尸?”
  “行尸?”楚云飞惊道,“尸毒已经泄露了吗?”
  “不……暂时还没有……”杨飒养蛊多时,与蛊物心灵相通,那尸毒被路杳暂时封住,短时间内应无大隘,况且这些妖物还有呼吸,并不像是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行尸。
  “不管他们是什么,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尽快从这里出去。”楚云飞一咬牙,抱着杨飒往后一跌,正好撞在一棵粗大的树上,暂时躲过一击。杨飒背上的血还在止不住地流着,她能够感觉到衣服被血浸湿所带来的温热,片刻之后便是彻骨的寒冷。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即使如此,她依然咬着牙,一声不吭。
  楚云飞的衣袖也已经被鲜血湿透了,他连忙快速脱下衬衣,从杨飒左肩和右腋一裹,暂时抱扎起来,转身摸了摸身后的树干,果然,一跟食指般粗细的藤蔓植物正盘踞其上。他用力扯下藤蔓,在匕首上打了个死结。一阵阴风从头上跃下,他一咬牙,用尽全力往上一抛。只听一声闷响,仿佛匕首刺进了肉里,空中响起一声尖利的惨叫。楚云飞心中一喜,一拉藤蔓,匕首从妖物身上抽离,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那只受伤的妖物跌落在两人的面前,似乎没有流血,却再也听不见动静,四周的众多妖物听见同伴的哀鸣,都一起叫唤起来,像是群狼的哀号,在四周跳动,却摄于匕首的威力,不敢上前。楚云飞一击得手,信心大增,将匕首往那声音最低的地方抛去,擦地一声,又是一阵惨叫。他连抛五六下,次次命中,惨叫一阵高过一阵,却听不到鲜血涌出的声音,只能听见类似于人的物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再次抽回匕首,楚云飞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妖物的包围圈西侧已经出现缺口,他抱起杨飒,足尖一点,纵身向缺口奔去。
  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他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偶尔也会撞在树干上,多撞了几次,便如同免疫了一般,在碰到大树的一刹那,侧身从树旁巧妙地转了过去。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几乎是一场奇迹。也许正因为他是龙神的转世,虽然力量并未恢复,至少身体的敏锐度比以前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
  也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之间眼前一亮,楚云飞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手上一松,跌坐在地上。
  当他的眼睛渐渐恢复知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从那黑色的浓雾中逃了出来,只是噩梦并没有结束,眼前依旧是林立的高大树木,只是空中浮动的氤氲雾气,不再是浓重的黑,而是一片略微透明的白。
  “阿飒。”楚云飞扶起靠在他身上的杨飒,她背上的血似乎已经止住了,只是全身发烫,脸上一片绯红。
  “阿飒?你没事吧?”楚云飞轻轻地拍她的脸,急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快醒醒!”
  杨飒艰难地睁开眼睛,脸上的红霞更盛,眸子里一片迷乱的神色。
  “阿飒,坚持住。”楚云飞道,“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你降温!”说完正要起身,却被杨飒一把拉住,“云飞……云飞,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楚云飞一惊,转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她竟然叫他云飞?难道她真的是烧糊涂了?从他们认识以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云飞……”杨飒像喝醉酒一般“咯咯”微笑着,身子一软倒进他的怀里,他光着身子,觉得怀里如同躺了一团火,脸竟然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地道,“阿……阿飒,你……你干什么?”
  “云飞……我喜欢你……”杨飒抱住他,将脸伸到他的耳边,轻轻呢喃,“云飞……抱紧我……”


一团火从小腹一直升了上来,直入四肢百骸,楚云飞脸红成了猪肝色,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把杨飒推开,否则就会铸成大错,但他的身体却在抗拒,她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呼出的热气在他的身体里蔓延,令他的全身像火一般燃烧。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握着杨飒胳膊的双手都在轻轻颤抖。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发生什么也没关系吧?楚云飞这样想,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的身躯,她的青丝长发散发出草药的香味,以前他身边的女孩无一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法国第五大道的长裙,擦着香奈儿限量香水,巧笑倩兮,媚眼如丝,只为博他惊鸿一瞥。这样的女人见一次两次还好,见得多了就会审美疲劳,他18岁之后就再也懒得看了。而这个女孩……他看着自己怀里双眼微闭,媚态丛生的杨飒,心中有一丝情愫淡淡萦绕,越来越浓,化为火焰般炽烈的欲望。
  只有这个女孩,从来不修边幅,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既不恐惧也不爱慕,就是这种目中无人让他觉得……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楚家的继承人。
  真是个神奇的女孩。他抱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她在亲吻他的胸膛,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失去了理智,就算她不是昭岚又如何?他认识的杨飒,是真实生活在他身边的杨飒,而不是那个只出现在梦中和回忆里的昭岚。
  “阿飒……”他用食指和拇指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柔媚如水的脸庞,充满了情欲的味道。他闭上双眼,俯下头亲吻她的唇,那双唇柔软温热,甜美动人,他忘情地吻,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的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这个女孩。
  突然,他眼神一变,立刻从沉溺中清醒了过来。对于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来说这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如果在人体上碰到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人体上的可怕东西之后还能继续沉溺情欲的人,恐怕并不多见。
  他摸到了触角,像水母一般肉肉的触角,却是冰冷的,从杨飒背上的伤口里钻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绳子一般缠上他的脖子,迅速收紧,他只觉得剧烈的窒息感从身体里涌了出来,无论他怎么用力呼吸,都没有空气进入肺部。他奋力挣扎着,触角却越来越紧,几乎将他的脖子勒断。他的眼前开始模糊,全身无力,他很清楚,他的大脑开始确氧了。
  “阿飒……”在一片模糊中,他看到杨飒全身委顿地坐在地上,背上伸出的触角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她就像个章鱼,无数的触手在她身上蔓延。
  “阿飒!快醒……醒……”他拼力叫道,脖子上的压力让他的声音细如蚊蝇,“你……你会……会……被它操纵……”
  杨飒闭着双眼,毫无所动。
  “阿飒!”楚云飞已经神智不清,只是还残存着一丝仅有的潜意识,他抓着触角的手突然之间闪动青色的光,十指之间像水流一般流出一线细小的光流,随着黑色的触角快速游走,像薄膜一般包裹住整个触角。那寄生在杨飒身上的怪物似乎感觉危险将要来临,连忙松开楚云飞,往杨飒的身体里缩了回去。
  楚云飞的脖子忽然一松,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
  待他稍微清醒了,猛地睁开眼睛,杨飒依然倒在地上,意识不明,触角已经缩回了她的身体。他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来,撕开她的上衣,她背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但却像树根一般盘根错节,纠结在肌肤上,凝固成一个难看至极的巨大疤痕,隐隐地还如同心脏一般跳动。
  “可恶!”楚云飞一拳打在身旁的土地上,怒道,“那东西还在阿飒的身体里!”
  杨飒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楚云飞突然觉得全身一片冰凉,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他的全身,连心脏都在颤抖。
  “阿……阿飒?”他轻轻地碰了一下杨飒的脸,冰冷入骨。
  “阿飒!”楚云飞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抱住她不停地摇,“阿飒,你醒醒,阿飒!快醒过来!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杨飒依旧毫无动静,长长的发像瀑布一般从头上流泻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
  四周一片寂静,洁白的雾笼罩着整片森林,似乎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花香。天快要亮了,遥远的地方有阳光射入,如梦似幻。
  楚云飞抱着杨飒,冷得似乎要打寒战。不会的,不会的,阿飒不会死的,她的身体里有麒麟昭岚的力量,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小小的妖怪给吃掉,他不相信!不相信!
  “阿飒,你不会死的,对吧?”楚云飞紧紧抱着她,觉得生命像水一般从她的身体里往外泻,他想要抓住它们,将它们塞回她的身体里,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手里,只有空气。
  “不!你不会死!不会死!”楚云飞几乎要哭出来,这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悲哀与苍凉。为什么他没有力量?他不是龙神么?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
  忽然之间,森林里响起铃铛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近,像在唱着凄婉的歌。楚云飞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影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少年,长发束在头顶,戴着一只金冠,用簪子固定在发髻上,身上的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辉,纯白的披风垂在身后,被山林的风微微鼓起。
  楚云飞用惊疑的目光打量他,他的脸过于细致和俊俏,透出一丝柔和的美,却不乏刚毅,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混合在他的身上,竟然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更显露出他的器宇轩昂。
  “你是谁?”楚云飞皱着眉头问,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女子抱紧。
  少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眼里心里都只有那沉睡不醒的少女。他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用一种怜爱的眼神深深地望着她,嘴角带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见他似乎没有恶意,楚云飞不再说话,只是眼中依然满是惊疑。少年伸出手来,食指轻轻拂过杨飒的额头。楚云飞大惊,不敢置信地透过他的手,看到杨飒那双紧闭的眼,难道……他是鬼魂?
  少年对他惊讶的神情浑然不绝,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只是爱怜地抚摩杨飒的脸,面容柔情似水。
  温柔的绿光覆上杨飒的额,融进她的身体里,顺着她的经脉游走,流遍她的全身。与此同时,她背上的伤疤也鼓动起来,盘根错节的疤痕缩回了肉里,不多时便恢复了那五条伤口的模样,里面依稀能见黑色的触角,但似乎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绿光散去了,那英俊少年也如雾一般散去了,先是变得透明,渐渐地便消失在浓雾里,再也找不见。楚云飞心中疑团丛生,那到底是谁?是残像?亦或是这片森林的记忆?
  莫非……他与那万年之前的大夷城遗址有关?


遥远的地方传来清凉的风,仿佛是这片森林从远古带来的消息,白色的浓雾像潮水一般退去了,四周的景色变得清明,阳光从高大的杉树之间照进来,洒在两人的身上。楚云飞用手遮住这突然而来的光明,层层的杉树后面一根巨大的石柱,上面雕刻着奇怪的图腾,恍若隔世。
  “阿飒,你看,我们出了结界了。”楚云飞兴奋地拍了拍杨飒的脸,她的呼吸低沉均匀,虽然还没有醒来,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他望着她的睡颜,也许是山林雾气的滋润,她的肌肤格外的细嫩。楚云飞心中一动,伸出手在她脸颊上一划,顿时全身像触电一般,火焰又从他小腹升了上来,他顿时红了脸,低头朝杨飒的唇上吻去。
  “楚云飞,你这个禽兽!”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把楚云飞从陶醉中唤了回来,清晨寂静的森林里腾起几只飞鸟,扑棱棱冲入天空,几片杂色的羽毛旋转着飘下。
  楚云飞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只脚已经迎面扑来,他悚然一惊,抱着杨飒往后跃去,竟然跳出十几米去,躲过了这一脚。
  “李幽?”楚云飞惊道,“你干什么?”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李幽满脸怒气,一个铁拳又击了过来,“你刚才在对阿飒做什么?”
  “我……”楚云飞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道,“阿飒……阿飒受伤了,我……我在做人工呼吸……”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卑鄙,况且……这样不拆也穿的谎能骗得了谁!
  “什么?阿飒受伤了?”李幽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把正沉睡的少女夺了下来,面朝下平放在草丛之间,解开她的衣服,脸色倏地白如初雪。
  “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楚云飞看着她的表情,心不断地往下沉,李幽的食指缓缓地划过她背上的伤口,到腰部伤口结束的地方猛地一发力,白色的光顺着伤口往上游走,杨飒突然睁开眼睛惨叫一声,伤口里倏地冲出几根黑色的触手,向两人猛击而来。
  李幽眼眸一动,从右脚的靴子里猛地抽出一只圆筒,那圆筒通身黑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筒底雕刻着两条互相纠缠的青龙。她手腕一翻,圆筒里竟迸出一把剑来,剑身寒光摄人,宛如寒冰,映出人脸,竟然清晰如镜。
  她一纵身,长剑便朝那黑色的触角猛刺而去,剑身掠过之处,带起一线白光。那黑色的触手一碰到剑光便断为两半,落在地上化为粉尘。楚云飞见她与那怪物战在一处,正要起身,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猛地转头,路杳那倾城的容颜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唇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你还等什么?这是最好的机会,杀掉杨飒,你就为昭岚报仇了!”
  楚云飞脸色一变,一股怒火猛地从心底冒了出来,沉声道:“我不管昭岚是谁,我喜欢的是杨飒,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路杳眼中突然出现一丝复杂的神色,目光黯然下去,楚云飞不解地望着她,正在疑惑,却听路杳仰头大笑,声嘶力竭:“昭岚!昭岚!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爱的男人!才不过一千多年,他就变心了!昭岚!你有眼无珠啊!”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竟然如同撕裂了一般,听得人心惊。李幽砍下了所有触角,那怪物缩进杨飒身体里再也没有动静。她收起剑,也往路杳身上投来不解的目光。楚云飞心中更是疑惑非常,她不是喜欢他么?为什么他说他喜欢的是杨飒时她的反应这么奇怪?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既然男人靠不住!昭岚,只有我为你报仇了!”路杳眼中突然迸出强烈的仇恨,左手一抬,猛地朝昏迷的杨飒扑去。
  楚云飞与李幽一惊,一起迎上去,一直站在一旁的方木也抽出腰间的刀挡在杨飒的面前。路杳的攻势十分凌厉,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尖锐的五根白骨带起阵阵森然的寒风。楚云飞身手稍慢,腮边已经留下一道血痕。
  就在三人缠斗在一起时,那只白虎猛然向杨飒扑去,李幽与楚云飞根本来不及去救,心中着急,难免慢了半分,身上又添几道血痕。方木见白虎迎面扑来,连忙用刀去格,哪知刀还没来得及挥出去,他的身体就如同破麻袋一般重重地向后摔去,撞在一棵巨大的杉树上,杉树应声而断,他却再也站不起来。
  白虎一下子将杨飒扑倒,张开血盆大口,朝她脖子狠狠咬去。倏地,它觉得脖子上一寒,杨飒的手已经架上了他的喉咙。
  杨飒睁开双眼,眸子是一片幽深的黑色,像最深沉的夜。
  “西方战神渌陵。”杨飒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威严,“我不许你伤害这个女孩。”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划过整个森林的上空,所有人都是满脸惊讶的神色,白虎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开口道:“你……你是麒麟昭岚?”


“是的。”杨飒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优雅,与往常的杨飒截然不同,“我就是昭岚。”
  昭岚!
  这个名字在众人心中萦绕,都不由得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隐隐中透着一丝悲哀。路杳从缠斗中抽身出来,立在她的面前,深深地望着她,双手因激动而颤抖。
  “昭岚?你真是昭岚?”路杳激动地道,“不,你不是,昭岚已经魂飞魄散了。你不是她!”
  “我的魂魄的确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在这个女孩身体里只是残留了一些极弱的意识,只有在她重伤或是重病之下才能出现。”杨飒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虽然是同一张脸,但笑容却是如此的不同,高贵典雅,不食人间烟火得宛若月宫里的仙子,在她的身后,仿佛无数百合花竞相盛开,艳丽非常,如火如荼。
  “不!我不信!”路杳摇头,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跌倒,白虎连忙上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背上,“你是骗我的,你有昭岚的记忆,要骗我轻而易举!”
  “小杳。”昭岚走到她的面前,道,“两千多年不见了啊,你还好吗?为什么不回昆仑去?你是西王母最疼爱的女儿,她一心要将王母之位传给你啊。”昭岚的目光停在路杳的左手上,心中一痛,蹲下身,轻轻握住那只已成白骨的手,眼中流出悲哀的洪流,“小杳,你这又是何苦……当初王母把你打入轮回,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糟践自己呢?你早就应该回昆仑去才对啊。”
  “我……”路杳的手在轻轻颤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滴泪自她的腮间滑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昭岚,其实我并不喜欢龙神,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拆散你们,你知道,我对你……”
  昭岚的食指覆上她柔软的双唇,道:“不要说,小杳,有些事情,不能说不可说,一说,便错。”
  眼泪终于从路杳的眼中汹涌而出,昭岚始终微笑,立起身,对正仰头望着自己的白虎道:“渌陵,你身为西方战神,身负守护昆仑之责,难为你一直照顾小杳。带她回去吧,昭岚已经不在,她已经了无牵挂,是时候该回瑶池去了,西王母必定已经等得不耐了吧?”
  “这个我自己知道,不必你来指点我。”渌陵似乎对她心存敌意,语气十分不善。
  “昭岚……”路杳抬头,用期望的眼神望着她,“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昭岚笑:“有缘,自会相见。”
  “若是无缘呢?”路杳急切地问。
  “既是无缘,又何必强求?”昭岚的纤纤素手轻轻划过她的青丝长发,“小杳,美好的东西记在心里便足够了。”
  路杳凄然一笑,身下的渌陵冷哼一声,纵身一跃,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人一虎便跃入其中,不知所踪,只是隐隐间听见那黑洞中传来丝竹之声,宛如仙乐。
  昭岚站在原处,静静地望着,嘴角是欣慰的笑。忽然背后传来楚云飞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你真的是昭岚?”
  “我是。”昭岚没有回头。
  “你……”
  “云飞。”昭岚打断他的话,“难道你忘了么?你刚刚说过什么,你说你喜欢的杨飒,而不是梦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女子。”
  “我……”楚云飞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向她解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为何要说。
  “既然你喜欢她,就一心一意地对她吧。”昭岚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我已经魂飞魄散,只剩下这一点点意识留在她的心中,你应该忘了我,忘记曾经的昭岚。”
  “可是……”楚云飞犹豫道,“至少……请你回过头,让我再看你一眼……”
  昭岚凄然一笑,心中缓缓道:“我不能回头。若是回头,见到你的容颜,我又怎么能有勇气回到那黑暗得连阳光都看不到的潜意识里。”
  “请问……”李幽突然开口,令昭岚全身一颤,“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昭岚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指向那根立于山林之外的图腾柱,道:“在那个地方,还有一段过去,那是一段美好却悲哀的记忆,我要回去了,就让这个女孩去寻找那段记忆吧。”


话音一落,她身子一软,往后跌倒下来,楚云飞连忙扑过去将她抱住,见她神色苍白,全身冰冷,呼吸急促,心下大急。李幽握住她的手,也是满脸的焦急。方木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好象发烧了,背部的伤口有些红肿,我去找点草药来。”
  方木不愧为山林之狼,在林中扯了几束药草,用刀把碾碎了敷在杨飒的背上,再用干净的布小心地包好,不到一个小时,烧便退了。
  “看样子阿飒还会再睡一会儿。”楚云飞道,“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最好不要。”方木严肃地说,“谁也不知道这里的雾什么时候再起,还是先进大夷城去的好。”
  楚云飞与李幽对望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背起昏迷不醒的杨飒,向那图腾柱走去。
  俗话说,望山走死人。那图腾柱仿佛近在咫尺,却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当四人来到那巍然耸立的庄严圆柱前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在远处看还不觉得,若是近了,就会发现,那根柱子直上云间,粗粗算算,也应该有二十多米了,也不知道远古之时,那些先民们是用什么方法将它立起来的。
  圆柱大概四人合抱般粗,上面雕刻着许多极度艺术化的图腾,原本应该上有色彩,只是年代久远,再加上战火焚烧的缘故,使得色彩都已经脱落,只能看见微微发黑的石头浮雕。
  “这竟然是一万年之前的东西。”楚云飞不敢置信地惊叹道,“埃及的金字塔和它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李幽微微笑了笑,转过身子,眼睛望向东方,眸子里满是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伸手指向遥远的天际:“看看那个吧,你就知道远古的巴民有多么伟大!”
  楚云飞与方木一起回头,顿时惊讶充斥了两人的眼眸。
  在眼睛所能看得到的地方,是一片残桓断壁,远古时繁华的大夷城只剩下了绵延不绝的石头墙壁,一块一块巨石叠加在一起,竟组成了像迷宫一般的城市遗迹。只是那城墙,还依稀能够看见一些被烈火焚烧过后的痕迹,即使是经历了万年,还是掩盖不了那记忆深处的鲜血与战火,兴衰与荣辱。
  让他们惊讶的,却是那遗址深处的高大建筑物,那仿佛是一座塔,像一座丰碑般立于天与地的交汇处,高高的塔尖直刺云霄,巍峨宛如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山,充满了帝王的霸气,只是望一眼,就不禁心生畏惧,想要跪倒参拜。
  和那座塔比起来,这根原本高大的图腾柱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游乐时所盖起的沙滩城堡,如同荧火比之皓月。
  即使是神迹,也不过如此罢?
  这个时候,楚云飞突然有些能够理解天帝当年的做法了,巴国有如此强大的实力,有如此强大的国王,对天神的统治,确实是造成了可怕的威胁,想必当年巴国在天庭引起了一场恐慌吧?不过就算巴民再伟大,想要与天神对抗,其结果都是悲惨的,就如同后世的巴比仑通天塔一般,逃脱不了被毁灭的命运。
  倏地,他神色一凛,眼前突然出现奇怪的画面,他站在一个金碧辉煌如同皇宫般的殿堂里,天花板上雕刻着精美的图纹,众多身穿华服头戴峨冠之人立于大殿之上,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丝恐慌,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他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众人纷杂的神色,一直保持沉默。
  “龙神。”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金色华服,头戴大冕的人高坐于王座之上,冠冕上长长的旒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容貌,但那舍我其谁的气度以及震慑天下的气势,却如同洪水一般倾泻开来。他一言既出,满庭皆静,所有人都将眼光一起投向了楚云飞。
  楚云飞疑惑至极,自己这是在哪儿?他不是在大夷城遗址么?怎么会到这皇宫里来了,而且穿得像拍电视剧一样,这些人还叫他龙神,莫非……
  他悚然一惊,莫非这是他的前世?
  “龙神。”王座上的人再次发话道,“对于大夷城的处置,你意下如何?”
  大夷城?楚云飞不禁又是一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听见自己道:“陛下,巴国国君力量过于强大,确实对天仙两界造成了威胁,不过即使处罚也应当降罪于国君一人,不必玉石俱焚。”
  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从那王座上传来一阵森然的寒意,像锋利的坚冰直刺他的心脏。他微微皱起眉头,莫非天帝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毁灭巴国?若真是如此,即使是天地变色,沧海桑田,也没人能救得了巴国了。
  整个大殿安静得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和心跳,楚云飞知道所有人都在恐惧,恐惧这个即位以来便以威严铁血,手段狠辣著称的帝王。百年之前,新帝登基,天界东离之国国君不过是对这个庶出的新帝颇有微词,便被他举兵诛灭全国,鸡犬不留。一直到现在,东离之国的国都还是一片废墟,众多的死尸无人敢收,腐烂发出恶臭,被乌鸦秃鹰啃噬,几乎成为地狱。
  偌大的天界,若说能出言反对天帝的人,怕是只有龙神一人了,只是天帝的脾气所有人都知道,惹怒了这位威严的君主,就算是势力庞大的龙族,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龙神的意思……是让朕饶恕巴民?”天帝冷冷地道。
  “是。”楚云飞微微欠身,并不否认。
  “这么说,龙神认为那些妄自尊大的巴民拥戴他们国王,修建承天塔,妄图对天仙两界不利,是可以饶恕的?”天帝的语气冷到可怕,殿上众人不敢答话,纷纷低着头,只听龙神如何回答。
  “陛下,承天塔不过是巴国祭天之塔,并无对天仙二界不敬的意思,请陛下明查!”龙神恭身道,语气平缓,不卑不亢。
  倏地,一股强烈的杀意自天帝身上涌出,宛如滔天洪水,令整个大殿的人都为之窒息。
  “龙神。”天帝的语气冷到了极点,连法力高深如龙神,都不禁微微打了个冷战,“你包庇叛贼,究竟意欲何为?莫非也想你水族同当年东离之国一般,成为不毛之地么?”
  楚云飞觉得全身弥漫起森然的寒意,他知道天帝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若是他再为巴国辩解,连水族,都要遭受鱼池之殃!
  “承天塔。”一个女声将沉溺于不知名的幻觉中的楚云飞一下子拉回了现实,他猛地转头,看见李幽正遥望着那座巍然耸立的旷世奇塔,眸子里是一种深沉的情感,仿佛来自远古的记忆,深植进她的心里,如藤蔓植物一般蔓延。浓烈的哀伤与悲戚,和着在大夷城上空吹过的风,萦绕于众人胸间,像是一首随着云朵自卷自舒了万年的歌,带来了远古时候曾经繁华过的大夷城的消息。
  楚云飞一惊,李幽不过是个普通人类,为何会知道承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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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 20:16:40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似乎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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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3 00:14:22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原帖由 13809860518 于 2008-7-2 19:16 发表
似乎没完~~~~~~~~~~~~~~~`


怎么可能?!我看的是全的啊!!!

我去check一下,

··························你是说我没贴完,,还是作者没写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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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3 00:15:43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我确定是---已完成!

呵呵,,我慢慢贴,,你们慢慢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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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3 00:20:50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李幽身形一起,纵身向那迷宫一般的遗址奔去,没入石阵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楚云飞背着杨飒,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连高声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目瞪口呆。
  “楚公子……”方木很久没有出过森林,连称呼都十分古典,“李姑娘她……”
  楚云飞皱了皱眉,道:“不知道她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现在杨飒还在沉睡,不知道尸毒在哪里。我们最好还是在这里等等……”
  两人神色一窒,声音卡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可怕的幻觉。
  大夷城的遗址突然之间成长起来,像电脑里的三维动画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复原,原本只剩下长着青苔的石头堡垒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座坚固的房屋和街道。最后,一条像长城一般绵延千里而不绝的城墙拔地而起,将整座城池都包裹起来,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扇高大的城门,门上涂着黑色油漆,上面雕刻着两只怪兽,回头相顾,四目而对,一只前足微微抬起,栩栩如生。
  “这是……”方木惊讶地望着两只神兽,突然跪倒下去,崇敬地叩拜,楚云飞不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只神兽,它非鹿非马,头上有一根长长的鹿角,看样子竟有些像是西欧的独角兽。
  方木叩拜完毕,立起身,见楚云飞一脸惊讶,笑了笑,说:“楚公子不认识么?这活生生的神兽就在你背上呢。”
  “我背上……”楚云飞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那就是传说中的麒麟,不禁大吃一惊,道,“麒……麒麟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它不是和狮子长得挺像么?”
  方木无奈地笑:“人类果然喜欢用自己的意志扭曲事实,麒麟是神兽中最完美的,传说当年龙神只见了昭岚大人一眼,便被她深深吸引。龙神可是天仙两界除天帝外最强大的神,无数美丽的鲛人和仙女只为了求得他看自己一眼,甚至无所不用其极,而他依然独身,能让他一见倾心的人,不知道是怎样的绝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突然想起楚云飞就是龙神的转世,有些尴尬地道,“这些……您都不记得了么?”
  楚云飞听得目瞪口呆,在他的记忆中昭岚都是一副人类的模样,不得不苦笑道:“我确实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背上的杨飒似乎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楚云飞一喜,连忙将杨飒放下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阿飒,醒醒,快醒醒。”
  杨飒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似乎粘上了清晨森林的露水,上面结着点点水珠,这一动,便簌簌地掉下来。过了良久,她才微微张开朦胧的眼,眼前先是一片模糊,渐渐地便望见楚云飞那张英俊的脸,满是喜悦。
  “楚云飞?”她直起身子,愣愣地望着这个高兴得眉飞色舞的自大狂,不明就里地道,“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我们俩在白雾森林里……”突然,她似乎记起了什么,脸刷得通红,一巴掌狠狠地向楚云飞的脸挥过去。
  楚云飞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一醒过来就揍人,躲闪不及,那一拳便结结实实地落在脸上,幸好杨飒重伤在身,体力不济,才没有在那张俊脸上留下印记。
  “你干什么!”楚云飞放开她一跃而起,“怎么又打我?我招你惹你了?”
  “你还敢说!”杨飒满脸通红,也从地上跳起来,竟然看不出她背上有那么深的五条伤口,怒气冲冲地道,“你……你在森林里……对我……对我做了什么?”
  楚云飞语塞,像块石头哽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
  “我不想听你解释!”杨飒咬牙切齿地道,“楚云飞!我看错你了!”
  说完,不等他答话,便猛地转身,却突然愣在那里,望着雄伟的大夷城,瞠目结舌,良久才道:“我……我是在做梦么?”
  “不是梦,王。”方木恭敬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是废墟的大夷城突然恢复了原貌,就在……李姑娘进去之后。”
  “什么?”杨飒大惊,“小幽进去了?你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进去?”
  “小幽速度太快,我们拦阻不及……”楚云飞刚开口,便被杨飒甩过来一个要杀人的眼神,只好闭嘴,心里却觉得憋气,他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在森林里差点连命都丢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小幽……”杨飒望着大夷城,眉头紧皱,“方木,我是怎么睡着的?我睡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方木道,“王,现在还是去寻找尸毒要紧,属下可以慢慢告诉你。”
  杨飒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在心灵深处寻找与自己心灵相通的尸毒的痕迹,眼前是一片混沌般的白,仿若开天辟地之初。她在那混沌之中寻找,身体轻盈,像在飞翔。也不知飞了多久,那混沌中似乎有一团白色的光,在隐隐闪烁,发出低沉的暗光。
  猛地睁开眼睛,杨飒惊道:“我找到它了,它就在城里!”
  “在什么地方?”方木心系家园和族人,着急地问。
  “大概在城市中央,确切位置说不清,只能跟随着那丝残留在我心里的意念去找。”杨飒定了定神,双拳不由得渐渐握紧,离尸毒越近,她的生命就越近凋零,缓缓地道,“我们进去吧,小幽……可能有危险。”
  说完,她直直地向那黑色的城门走去,方木似乎若有所思,紧跟其后。楚云飞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突然有些战栗,一种令他胆寒的冷气一直从心底升起来,令她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好像再也见不到阿飒一般,这样的感觉令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突然觉得,没有她的世界,苍白而毫无意义。
  这个有点笨却倔强的女孩,绝对有事情瞒着他!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杨飒已经走到城门前,沉重的门像是感受到她的到来一般,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剧响,门里的纤绳在虚空中滑动着,就像是无数的人在一同努力,将门拉开。
  门缓慢地开了,里面是一片完好的建筑,一座连着一座,青石铺就的路宽阔异常,一直伸向遥远的地方,隐隐间可以看到尽头冒出的一个小小的塔尖。
  杨飒义无返顾地踏进了城门,楚云飞心中一颤,满是不祥的预感,连忙跟了上去。城门在三人背后,沉沉地合上,悄无声息。


静。
  深入骨髓的静。
  杨飒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衣服,眉头轻轻皱起,这座城果然妖异。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恐惧还是像蛇一般在她的每一根血管里游走,令她直打冷战。
  城市似乎已经恢复了当年的容貌,石头和木材建成的低矮的房屋,宽阔的大道,地板是十分平整的青石路,酒店外静止的青色酒幡上还沾些须油脂,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里面的桌子上还放着几盘吃掉一半的酒菜,仿佛刚刚还在营业,宾朋满座,觥筹交错。
  “王。”方木皱了皱眉,道,“这个城似乎有些异样……”
  “本来就是一个死城,不异样才有问题。”杨飒苦笑了一下,说,“先别管这些了,还是先找到尸毒要紧,除了尸毒,这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方木点了点头,跟着她继续往前走,路两旁的店铺有开有闭,有的甚至还放着碾到一半的药材和斜靠在门旁的扫帚,仿佛所有的人都遭受了什么可怕的打击,在一瞬间消失,连粉尘都不曾留下。
  杨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历史上的巴国大夷城不是先被天火焚烧,然后被天帝的军队剿灭的吗?为什么这里却像传说中的“幽灵船”一般?
  蓦然之间,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杨飒一惊,转过头,见楚云飞单腿跪在地上,捂着额头,似乎十分痛苦。她心中一痛,连忙奔过去扶住他,道:“喂,你没事吧?”
  “没事……”楚云飞使劲摇了摇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艰难地站起来,勉强露出一道笑容,“只是突然之间看到了奇怪的幻觉,已经习惯了……”
  “幻觉?”杨飒也顾不得之前对她的成见,着急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火……”楚云飞眼中有一丝迷茫,“我看见漫天的火光,绵延了几千里,整个大夷城都淹没在火海里……”
  果然。杨飒眼中透出一股担忧,巴国果然是毁于战火,那么如今这座城,为何会完好如初?况且……
  突然,她好象想起了什么,眉目之间闪过一丝惊恐:“不是说巴王剑重现世间,所有的妖怪都来夺宝了吗?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一个妖怪?连那只伤了沙羽哥哥的蛟龙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云飞与方木同时一颤,他们刚刚经历过黑白森林的殊死搏斗,巴王剑与众多觊觎圣宝的妖怪的事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听她说起,才觉得大大的不妙。
  “之前……我似乎见过几只进入黑白森林的妖怪。”方木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不曾见他们回来,也不知他们是否穿过了结界,进到这座大夷城……”
  楚云飞突然倒吸了口冷气,不敢置信地道:“他们……不会是被这座城给吞噬了吧?”
  话一出口,杨飒与方木便打了个冷战,杨飒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道:“这么说……这么说小幽岂不是……小幽!”她惊慌地环顾四周,大声地呼叫,空中穿来她的回声,一波接着一波,在这座死国一般寂静的城里显得格外诡异。
  “我要去找小幽!”她突然放开楚云飞的手,不由分说便朝前冲去,楚云飞与方木大惊,刚要阻止,却见她的背影一边往前跑一边渐渐地变得透明,就像白雾森林里的那个奇怪少年一般,像屡轻烟一般消失在空气里,失去了踪迹。
  “阿飒!”“王!”两人惊呼,连忙追上去,空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两人大惊失色,这座城果然会吞噬人么?一个大活人竟然在他们面前生生地不见了,连影子都没有留下。楚云飞的脸色泛起一片青色,阿飒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有性命之虞?他不敢想下去,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带着她回凝华学园去,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赌上自己的性命!
  “楚公子!”方木突然叫起来,楚云飞转身,瞳孔突然之间放大。
  他看到了什么?这难道是噩梦么?还是……他进到了游戏里,在进行一场性命攸关的网络游戏?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难以计数的人……不,那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焦尸,一个一个被烈火烧成黑炭的焦尸,身上散发着令人恶心的焦臭味,有的胳膊大腿已经折断,甚至连脖子都断掉了,头颅被尸体抱在怀里,一摇一晃缓慢地朝两人走过来。与此同时,从两旁的店铺里还有焦尸在不断走出,从他们残破的身体可以看出,他们死得一定非常痛苦,身上还残留着被开膛破肚后留出的内脏,不过也已经焦黑一片了。
  楚云飞的第一反应是想吐,方木身为妖怪,曾经也吃过不少山民,但看到这样的景象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地往后退。这些尸体已经不是人类了,他们死前所受的痛苦,简直就像是身处地狱,他突然有些战栗,这个一手造成这场惨剧的天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他们要干什么?”他随口问了一句,立刻遭到了楚云飞一顿抢白,“还用说么?当然是要杀了我们!”
  方木心中有气,但想到他是龙神转世也只好忍着,从腰间抽出刀,紧握手中,心下道,虽然他是龙神,可惜力量还未恢复,一下行一下不行,靠不住,看来今天只能靠自己了。只是……王她……
  来不及多想,众多的干尸已经扑了上来,方木砍倒一个,那尸体竟然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又站了起来。楚云飞摸了摸腰间,杨飒的匕首还在,微微发着热,闪动一层淡淡的白光。他连忙将匕首拔出,就在拔出的那一刻,刀身竟然像激光一般延长,长成一把长约三尺的长剑。众干尸似乎对它甚为畏惧,往后退了几步,又不怕死地涌了上来。他与身旁的方木交换了一下眼色,挥剑向干尸群奋力砍去。
  
  杨飒茫然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为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楚云飞和方木就不见了?莫非……他们也被这座城给吃了……
  她生生地打了个冷战,环顾四周,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突然,她身子一颤,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有一座直插天宇的高塔,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高塔顶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似乎整座大夷城都被那力量笼罩其中。
  她连忙闭上眼睛,在她的意识之中,出现那个力量的影象,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池中,荡起层层涟漪,在那涟漪之底,有一团黑色的,熟悉的光。
  是尸毒!她睁开眼睛,心中一阵激动,尸毒竟然在高塔的下面!
  她连忙往塔的方向奔去,没跑出多远,脚下的步子又缓了下来,离尸毒越近,她的生命就越接近终点,也许……她不该来这里,毕竟,天婴蛊并不是她所做,为了它牺牲,值得么?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她不禁扇了自己一耳光,天婴蛊的暴毙和尸毒的泄露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当初出发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生命将那可恶的尸毒封印,为何现在却又突然心生胆怯?
  如果她是麒麟昭岚,也许可以不牺牲任何人便将之收服,但是……她抬头望了望那高耸入云的塔,不禁苦笑。
  可惜,她不是!
  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牺牲自己!
  眼泪不争气地从她眼中汹涌而出,她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坚强,但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她却是如此的怯懦。
  双腿像灌了铅,楚云飞和小幽不在也好啊,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打算以身殉葬,恐怕会发疯吧?
  云飞,希望你没事,也许,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



天空,是一片冰冷的蓝,不见一丝云彩。
  杨飒望着眼前像心脏一般微微跳动的黑色光球,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
  在它的周围,印着八卦,每一卦都清晰可辨,光球便在这卦中,仿佛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无论如何挣扎,都出不了卦去。
  想必这就是路杳设下的结界了,若要收服尸毒,必须揭开结界,让尸毒上她的身,然后再砍下她的头。她是养蛊之人,身体天生就是蛊物最合适的宿主,只要尸毒一上身,必然立刻合为一体,密不可分,那时若是她死了,尸毒也就会随着她的生命一起,不复存在。
  可是……这个八卦,要如何揭开?没有方木在身边,她有勇气杀死自己么?
  她不敢再想,只是望着那光球,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倏地,天空突然一黑,她抬头,看到一团火,裹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像陨落的星辰一般,向她直直地砸了下来。
  她大惊,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火石越来越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轰”,一声剧响,她认为自己一定已经死了,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疑惑地睁开眼,她诧异地看着将自己包裹住的火石,熊熊火焰还在燃烧,却没有一丝热量。她伸出手,试探着去触摸岩石壁和火焰,却摸了个空。也不知道是火焰穿过了她的身体,还是她的身体穿过了火焰,她从岩石中走出来,原本安静的街道突然出现了许多人,天空中乌云滚滚,烈雷阵阵,巨大的火石从乌云中雨点般落下,砸在地上,火迎风而起,瞬间便将整座城市包裹在可怕的烈火之中。身穿古朴衣服的人们在街上惊慌失措地奔跑,手上挽着细软和儿女,眼中是深深的绝望。
  杨飒看着无数人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就像在看一场真实得可怕的立体电影。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万年之前巴国灭国时的情景,所有人都在奔逃,没有人能够反抗天帝的愤怒。
  可是……巴王呢?
  不是说历代巴王力量累加,已经近乎于神了,为何他的子民还在承受苦难,他却不见了踪影?
  就像是回应她的疑问,面前的承天塔顶突然冒出一个光点,向天空激射而去,在空中如烟花般盛开,蔓延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而来,将整座城包裹其中。火石遇到那网,便像是红糖一般融化了。
  民众不再奔逃,他们的眼中流露出惊喜,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塔顶,大声欢呼起来。
  “王子!是王子!”
  “王子万岁!”
  “无忧王子万岁!”
  民众的激情震天动地,连承天塔都在颤抖。杨飒听到“无忧”二字,心中忽然一痛,随着众人一同望向那高塔的彼端,像在仰望苍穹。
  王子?为何是王子?出来主持大局的不应该是巴王么?
  蓦然之间,高塔的门无声地开了,她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内走了出来,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看着她。在被他凝望的那一刻,一切似乎都变得遥远了,漫天的火光,民众的呼号,即将到来的战争,所有都不再重要。
  那是一个身披盔甲的少年,眉如远山,眸如星辰,精致的五官,颀长的身材,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冬天最温暖的泉水,流淌着难以抵挡的善良。
  为何?为何如此熟悉,却找不到记忆的痕迹?明明曾有过交集,如今相遇,却恍若陌路。
  那少年微微一笑,转身便走进了塔里,杨飒一惊,本能地追了上去,将那封在八卦中的尸毒忘到了九霄云外。
  在她进入塔门的那一瞬,满城的幻象突然之间消失了,天空依然湛蓝如水。
  门,缓缓地合上了。
  塔里出奇地大,偌大的厅堂全是用石头砌成,石头之间的缝隙小得插不进一张纸。四周墙壁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图腾,都经过高度艺术化,呈现出一种神秘而内敛的美。最令她惊讶的,要算大厅中央那蜿蜒向上的楼梯了。
  原来这塔并没有太多东西,中空,墙壁直上直下,高不见顶,只在中央的地方矗立着一根巨大的柱子,直通塔顶,一条楼梯绕着柱子蜿蜒盘旋,像缠在上面的一条蛇。所有的东西都是用青石做成,只有那楼梯,却是奇怪的黑色,也不知道用的是哪种材质。
  少年身后的白色披风被风鼓起,发出猎猎的声响,上了楼梯,往上走去,步子轻盈,并不见快,却令杨飒怎么也追不到。那楼梯很陡,没跑几步,她就累得气喘吁吁,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而那少年还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并不觉得累。
  虽然累得七魂跑了六魄,她还是得跟上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念,竟然像咒语一般牵引着她,跟随着那少年。
  他的背影,如此熟悉。
  后来的路似乎没有那么难走了,她的步子越来越轻,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简直就是在飞了。不多时,便到了承天塔塔顶,与楼梯相连的是一个巨大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雕刻着一只非鹿非马的动物,姿态优雅高贵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鹿角,马身,黄毛,圆蹄,虽然与史书记载不同,但杨飒一眼便看出那是百兽之王,堪与龙凤媲美于天下的麒麟!


少年往上走去,竟然穿过了石头做的天花板。杨飒脸色一变,连忙追上去,刚刚走到楼梯的尽头,头就要碰到天花板时,天花板突然如鲜花盛开一般轰然打开,塔顶竟然别有洞天!
  沿着楼梯越过门,天花板又合在了一起,那竟然是一座小小的宫殿,圆形的房间,修建得富丽堂皇,美仑美奂。石头做的桌椅,都用软软的丝绒盖着,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衣,像铺了一地的白云,桌子上放有铜制香炉,只可惜炉寒香冷,不见氤氲,四周挂着粉红色饰有水晶流梳的帷幔。在房间的正北方,有一张圆形的床,床上垂着白色的纱幔,上面点缀着点点暗纹,高贵而不失典雅。
  只是在床的一角,有一条铁链,玄冰一般,宛如刑具。
  一人颀长的身影立于宫殿正中,背对着她,身上穿着一件牛仔衣裤,及腰的长发宛如流瀑。
  那少年向她奔去,身体变得透明,隐入了她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竟然如此默契,不差分厘。
  “小幽!”杨飒终于止不住叫起来。李幽听到她的呼喊,转过身,眼中的笑如同冬日最温暖的清泉。
  虽然容貌差了太远,杨飒还是一眼看出她的神情,与那容貌秀美的少年,何其相似!
  “昭岚。”她一笑,恍若隔世。
  “无忧。”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从嘴里跳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小幽,你究竟是谁?为何连你,也认识昭岚?
  李幽再笑,竟然是倾国倾城的模样:“是的,昭岚,我就是无忧,巴国最后一位王子。”
  王子?杨飒不信,她明明是女子。
  看到她茫然的模样,李幽的神情转而有一丝落寞:“我忘了,你不是昭岚。”
  不是昭岚!这句话像剑,直刺她心灵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昭岚已经不在了,虽然你有她的记忆与力量。”李幽缓缓地道,“万物皆有法,命运不可违,一切都是天意。阿飒,既然你有昭岚的记忆,不会不记得这巴国帝都,不会不记得这承天塔,不会不记得……我。”
  杨飒依旧茫然。
  李幽先是一惊,然后微微叹气:“昭岚啊昭岚,你这又是何苦?你就这么厌恶我吗?甚至连记忆,都不愿意留下我的影子?你忘了,我们曾经是彼此的唯一啊。”
  杨飒听见如此说,呼吸微微一窒,彼此的唯一?莫非她与昭岚……可是她们都是女子啊!
  “也罢,既然你用封印封住了记忆,我便将那封印解开吧。你已故去,想必也不会在意了。”她抬手一挥,杨飒眼前一黑,仿佛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时空,在永无的黑暗里观看别人的记忆。
  那是一座幽静的山林,水净天明,绿树成荫。一只成年麒麟在梧桐树下艰难地生产,它闭着双眼,浑身颤抖,似乎经受着极大的痛苦。历经了三个日出与日落,它肚子里的孩子终于下来了,是一只幼小的麟,浑身通红,挣扎着爬向母亲的肚子,凑到乳房处喝奶。谁知那乳房里流出的竟是血,母麟俨然已死去多时。幼麟喝不到奶,饿得嗷嗷直叫,这个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的少年走了过来,将那幼麟抱在怀里,转身离去。
  画面一转,杨飒又看见一座辉煌的宫殿,那白衣少年跪在一位高坐于王座上的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人见了幼麟,顿时大喜,举国同欢,令臣子在高可通天的承天塔上修建一座小宫殿,专由幼麟居住。
  画面再转,幼麟渐渐长大,想要离开承天塔,巴王跪地请求它留下,依然不允。巴王终于震怒,取来万年玄冰,制成铁链,将麒麟囚于承天塔上。夜晚,白衣少年轻抚麒麟皮毛,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画面转过,某个深夜,白衣少年远征归来,满身疲惫,来到麒麟面前,缓缓解下战袍。那冰块一样冷的盔甲下面,俨然是少女柔媚迷人的身躯。
  那一夜,她抱着它,一直到天明。
  画面徒转,天罚从天而降,火石降临,巴王长年沉迷酒色,力量与早已转给她,他丢下臣民南逃,却被火石击中,顷刻死去。
  战火漫天,天帝的天兵将至,结界已不能再抵挡,她来到承天塔,依然是战甲在身的英俊少年模样。她蹲下身子,轻抚麒麟的皮毛,为它打开铁链,将手中玄冰一般的剑,插在床后,起身毅然离去,不再回头。
  麒麟悲戚,仰头长嘶,火光自天井倾然而下,打在它的身上,它缓缓起身,已是少女的模样,长发及地,冰肌玉骨。
  那种美,不是来自外表,而是来自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骨头里所渗出的绝色倾城,比之容貌上的风华绝代,更加摄人心魄。
  窗外战火连天,窗内倾世容颜。
  但她的知己已不在,刚刚修成人身的麒麟,无法与上天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伴随自己度过童年的朋友,走向黄泉。
  那种痛苦,她无法承受。
  所以她用封印封住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从此她的意识里将再也没有她,唯一留下的,只有她给她的名字。
  昭岚。


睁开双眼,杨飒已是泪流满面,一只手伸过来,为她拂去腮边的泪。她望着李幽淡淡微笑的脸,心中涌起浪潮一般的悲哀。
  “在前世,我的父王一直想要个儿子,只可惜他后宫佳丽三千,也只得了我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他一直将我当作儿子来抚养。”李幽的眼,温柔而凄凉,“我从小都没有朋友,直到遇到了你,昭岚。只有你愿意听我说心里话,只有你会用最无邪的目光看着我,只有你……”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可我……却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把你锁在这里,用那么冷的冰……昭岚,你该很恨我吧?”
  “我不是昭岚……”杨飒握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她很喜欢你,在她的童年里,你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是吗……”李幽抱着她,眼中有晶莹的光在涌动,“那真是……太好了……”
  “小幽。”杨飒的心颤抖了一下,道,“你不恨我么?我吃了你的昭岚……让她魂飞魄散……”
  “那不是你的错。”李幽的指覆上她的唇,道,“我说过‘一切皆有法’,我们都逃不过命运的摆布。况且无忧王子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是李幽,是你最好的朋友李幽。”
  杨飒的心生出融融的暖意,紧紧握着李幽的手,什么话也不说,有时候,真正的感动并不需要语言来支撑。
  “阿飒,你看。”李幽转过身,手一挥,床上那垂下的沙幔便向两边退去,露出一把锈蚀的长剑。
  “这是……”杨飒上前几步,见那把剑满身都是红色的铁锈,剑柄是黑色的,上面雕刻着奇怪的图纹,直直地插在一方五米左右的圆形祭坛上,剑下是纷繁神秘,却不失大气的图腾。
  “这就是巴王剑。”李幽道,“当年我知道以我的力量无法与天帝抗衡,便把剑留在这里,至少让它能够保护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变成人形,而且,为了保护这把剑,你还设下了结界。”
  “结界?”杨飒一惊,“莫非那图腾就是结界?”
  “结界,一共有两道。”李幽幽深的黑色眸子里映出巴王剑的影子,在它的周围,包裹着两层光,一层黑一层红,“除了图腾,还有那些铁锈。”
  “那……需要我帮你解开封印吗?”杨飒忙问。
  “不必了。”李幽笑道,“你的力量和记忆都未恢复,只是个半吊子,恐怕连怎么解都不知道呢。”
  杨飒脸一红,小声地嘀咕:“不用说得这么坦白吧……”
  “阿飒,你往后退一退。”李幽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杨飒非常听话地往后退去,一直退到角落里。
  李幽的身体突然泛起一层白色的荧光,薄薄地包裹着她的身躯,一股强大的气息像火焰一般从她身体里冒了出来,在空中不停地往上跳动。图腾上的锈剑似乎感受到她那熟悉的力量,竟然微微震动起来,渐渐的便越来越激烈。一丝光如流水般从剑下涌出来,顺着图腾的凹槽流动,不多时便蔓延了整个图案。
  倏地,一层薄光沿着圆形的祭坛升了起来,蛋壳一般包裹住锈剑。李幽眼中光华一转,向它伸出手去,唇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
  “我的剑啊,你已经在此等待了我近万年,如今,是该回归的时候了。”
  沉寂多年的宝剑终于放出万丈白光,汇聚成几束直插天际,塔顶的巨石被那白光一击,竟然轰然炸开,碎石向外激射而去。
  杨飒一惊,连忙往后急退,以免遭受鱼池之殃,哪知是祸躲不过。李幽一声疾喝,巴王剑冲破那层包裹它的白光,只听“叮”地一声,剑一跃而起,仿佛有生命般向李幽刺来,剑尖直指她的手心,速度如电光火石,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小幽!”杨飒大惊,脸色惨白如纸,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全,向她奔了过去。刚跑出几步,脚步便徒然一滞,一双明眸也不由得渐渐放大,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锋利的宝剑直直地插入李幽的胸膛,李幽的背微微弓起,剑深深地插了进去,直没至柄。


“不!”杨飒脑中一片空白,胸口像是要爆炸了一般,声音凄厉,简直如同野兽,“小幽!不——”
  话音未落,李幽的身体里突然像海啸一般涌出强大的力量,杨飒还没回过神来,身体便被龙卷风般的气流卷了起来,往空中狠狠地抛去。
  气流的压力比水压更为强大,杨飒只觉得身体好象被夹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紧得喘不过气来。而那盒子却还在不停地收缩,不停地变小,她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挤得变了形,胃里一阵翻腾,眼前的世界也越来越混沌。
  不,她不想就这样死了,她要去救小幽!那明明是她的剑,为何会攻击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还能活吗?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肚子里像火焚一般疼痛,痛得她眼泪不停地往外冒。
  楚云飞!你这个混蛋!说什么要保护我,现在我都要死了,你又死到哪里去了?
  “真难得你这个时候能想到我。”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身下响起,杨飒只觉得浑身一轻,四周的压力在一瞬间全消失了,似乎坐在什么东西上,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
  杨飒睁开眼睛,看见身边飘忽轻盈的白云,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身子下面硬硬的,她使劲拍了拍,发出‘啪啪’的响声,竟是像巨蛇一般细长的物事,只是上面布满了青色的鳞片,一瓣一瓣,在温柔的阳光下闪动晶莹纯净的光。
  “你……你……”杨飒张大了嘴,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看着那从云中伸出来的巨大的脑袋,只差没有晕过去。
  “干什么?没见过这么帅的龙啊?”那个在白云中若隐若现的龙头露出不满的表情,说,“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楚……楚云飞?”杨飒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句卡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说出来的同时还不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你……你为什么会……”
  “不为什么,我本来就是龙神的转世。”楚云飞对她的后知后觉嗤之以鼻,身子一纵,向云下那小得只剩一个黑点的承天塔疾飞而去。
  杨飒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不给,说加速就加速,一个不稳差点掉下去,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胳膊,拉了回来。
  “方木。”杨飒回头,叫了起来,“你们没事吧?怎么在大夷城里你们转眼就不见了?”
  “我们遇到了干尸。”方木皱了皱眉,似乎对刚刚的遭遇还心有余悸,“那些干尸像苍蝇一样多,根本就杀不完。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道龙神突然就现出了原形,我们这才逃过一劫。”
  “原来是这样……”杨飒松了口气,用嘲笑的口气道,“楚云飞,没想到关键时候你还是满有用的嘛。”
  “切。”楚云飞不满了哼了一声,“我一直都很有用。”话音一落,杨飒突然觉得脚下一顿,竟然已经站在了承天塔塔顶的小宫殿里,天花板完全废掉了,满地都是碎石,李幽倒在地上,一头长发蔓延开来,像温柔的丝绒,竟然已经长到了两米,铺在她的身下。
  “小幽!”杨飒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吓得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连忙跑过去抱起她,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均匀,似乎只是体力不支昏倒了,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脸,道,“小幽,快醒醒。”
  李幽艰难地睁开紧闭的双眼,眸子里一片朦胧:“阿飒,你没事……太好了……”
  “你还有精力关心我?”杨飒急道,“刚才那把宝剑不是刺进你身体了吗?拔出来了吗?让我看看伤口……”说着便要去脱李幽的衣服,却被她一把拉住,道,“不必了,那剑本来就是在我身体里的,每一代的巴王都是与剑合二为一才能真正继承历代巴王的力量,你不知道么?我记得以前有跟昭岚提起……”
  被她这么一说,杨飒似乎有些印象,尴尬地说:“我现在的记忆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楚,害我担心死了。”
  “这件事情连我都记得你居然会不记得?”变回人形的楚云飞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的记性果然够强。”
  “你!”杨飒正要发作,突然神情一变,脸色变得极为可怕,一下子站了起来,“尸毒!尸毒泄漏了!怎么可能!”她紧张地叫道,“那八卦明明还可以将它封一段时间,怎么会……”
  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脸色惨绿:“方木呢?方木哪里去了?”


楚云飞的脸色沉了下来,良久才道:“他在塔下。”
  杨飒一惊,连忙扑到窗边,伸出脑袋,朝下望去。出人意料的,尸毒泄漏之后并没有预料中的黑雾,大夷城依旧一片寂静。只是在那八卦阵上,跪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捂着胸口,似乎十分痛苦。
  杨飒转身,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楚云飞的脸上,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全都知道对不对?为什么还要让他去?那个人应该是我!跪在那里痛苦的人,应该是我!”
  看着近乎疯狂的杨飒,楚云飞并未如往常一样大发雷霆,只是用一种温柔又悲伤的眼神望着她,说:“你想死对吗?从来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尸毒殉葬了,对吗?”
  杨飒别过脸去,狂怒的神色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我应该早就想到的,为什么他会这么爽快就跟我来……原来是想要代我去死……”
  她的脸色那么痛苦,楚云飞不禁心中一痛,还想说什么,却听李幽道:“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如果再不去阻止方木尸变,后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杨飒的脸色很难看,不去理楚云飞,对李幽说道:“小幽,带我下去吧。”
  李幽叹了口气,一把抱起她的腰,身形一起,轻盈得仿佛临风的叶,往窗外飘去。杨飒只觉得风在敲击着自己的耳膜,锋利得像刀一般刻在自己的脸上,钻心地痛。
  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方木面前,方木全身都在痉挛,锋利的指甲撕扯着胸前的衣衫,抓得鲜血淋漓。她心中如刀搅一般,痛得无以复加,蹲下身子,悲伤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为我承担过错?一切因我而起,就应该在我这里结束。”
  方木忍着剧痛,勉强抬起头,因尸毒而狰狞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笑容:“这里……是……是我的家园,应该由我来……”疼痛如浪潮一般涌来,他再也说不下去,低呼一声,头狠狠地朝地上撞去,一撞便是一道猩红的血迹。
  眼泪夺眶而出,杨飒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砍下他的头,否则过不了一刻钟的时间,他就要成为尸王,那个时候,若再杀他,尸毒便会化为黑雾,将整个不归森林,不,是整个雾拢县,变为地狱。
  “阿飒。”一把剑从她的肩膀处递了过来,寒冰一般的剑身闪着耀眼的光,她转头,看到映在剑上的自己的眼,竟然升起一层茫茫的雾气。
  “如果你下不了手,可以由我代劳。”李幽手中握着那剑的剑柄,正是赫赫有名的巴王剑,剑身吞口处刻着两个古字,与甲骨文几乎完全不同,但杨飒还是一眼看出,那是“无忧”。
  “我……”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眸子里满是犹豫,李幽见方木的指甲已经慢慢变成了黑色,心中大急,道,“快做决定吧,没时间了。”
  “让我来。”楚云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两人身后,手中拿着方木的刀,“由我来结果他的性命,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说着,他便向痛苦不堪的方木走去,神情冷静得可怕。杨飒脸色一变,扑上去从他手中夺下刀,猛地抬头,眼中透出深入骨髓的冷,令楚云飞也不禁呆了一呆,不敢相信那样的眼神竟然属于这个善良又有点迟钝的小女孩。
  “我说过,这件事情因我而起,必然要在我这里结束。”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转过身,眼里心里便全剩下了那身体正在异化的方木,他望着她,似乎正在乞求她赶快将自己杀死,好逃脱这无穷无尽宛如地狱般的痛苦。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接近那一心求死的妖怪,握刀的手竟然不曾颤抖。
  手起,刀落。
  空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但不是方木的脑袋,而是立在塔下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半截木桩,削面十分光滑,被砍断的一块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一直滚到杨飒的脚下。
  “阿飒!”楚云飞与李幽一齐皱眉叫道,“不要意气用事!”
  “也许……也许会有其他办法。”杨飒看着额头鲜血淋漓却依然猛力撞着地面的方木,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其他办法?”楚云飞与李幽面面相觑,如果真有什么其他办法,为什么她一开始却打定了殉葬的主意?
  “这个办法我只在奶奶一本上古密书里见过,是最高的炼蛊法,可以将进入人体的尸毒化在人体里,将人体变为蛊。这样不仅可以保留人体的意识,还可以让人体的力量增强无数倍。虽然过程极其简单,但是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根本无法成功,如果失败了……”她将刀一扔,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我们俩,都会成为尸毒的寄居者!”


楚云飞大惊,扑过去抓住她的双肩,急道:“你疯了吗?方木已经是在为尸毒殉葬,现在你又要为方木殉葬?”
  “我支持你,阿飒。”李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去做吧,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必须背负这样的枷锁,生不如死。”
  杨飒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转过头望了一眼面前的楚云飞,他咬了咬牙,终于放开她的肩,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杨飒不置可否地微笑,然后从皮带上解下一只绣着凤凰的小包,有些像古代的锦囊。她从锦囊里掏出一只黑色的埙,道:“方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方木的指甲在地上留下无数条痕迹,两只手都已经血迹斑斑,似乎已经没有意识了,只剩下锥心的疼痛。
  杨飒深吸了口气,终于将索魂埙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蓝得透明的天空,满脸焦急的楚云飞与李幽,以及空中回荡如狼嚎般低沉却别有一番古典韵味的埙声,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杨飒的脑海里,这,竟成了她最后的记忆。
  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软软的大床上,天蓝色的天花板,造型别致的吊灯,古朴典雅的梳妆台,颇具欧洲古典气息的玻璃窗,以及从窗外溢进来的青草与泥土的清香,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你终于醒了。”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传来,杨飒转头,看见楚云飞正坐在床边,英俊的脸上带着两只黑眼圈,直直地望着她。
  “我……我是什么时候回凝华学园的?”杨飒惊讶地说,“我记得……我记得我在吹埙……”
  “然后你就晕倒了,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楚云飞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连忙把你送到医院,结果医生说你只是体力透支,休息一下就好。”
  “这么说……”杨飒心中大喜,差点跳起来,“这么说蛊炼成了?方木得救了?”
  楚云飞脸上的不满更盛,说:“你就这么关心他?”
  “废话,他是为了我才变成那个样子,我当然要关心。他在哪儿?”
  “这个……”楚云飞犹豫了一下,卧室的门便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楚公子,我把你要的书拿来了。”
  “方木?”杨飒一喜,正想大叫,却生生地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一只半米高的黑狼嘴里叼着一本经济学教材,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那一身黑色的毛皮,光滑透亮,竟像缎子一般,只有眼睛还依稀可以看出那个人高马大的昆仑妖的影子。
  “王,你醒了?”方木咬着书,竟然还能说话。
  “为……为什么会这样?”杨飒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差点又晕过去,“你为什么会变成狗?”
  “不是狗,是狼。”方木把书交给楚云飞,开口申辩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你吹完了埙之后,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而且……现在每到吃饭的时间就想喝生血吃生肉……”
  “看来蛊炼成了……可是……书上没有说那方法能让人变成动物啊!”杨飒几乎要抓狂。
  “王,其实我在变成妖怪之前就是一只狼,也许蛊让我恢复了原形。”方木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有一丝喜悦,又有一丝惆怅,“如今部族是肯定回不去了,王,请让我跟随你吧。”
  “什么?在学校里养狼?”杨飒跳起来,牵动背上的伤,痛得弓下了身子。这个时候,她才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小幽和大夷城呢?”
  “李幽家里有点事,回去处理去了,至于大夷城……”楚云飞眼中有道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消失了,就在我们走出城去的那一刻,大夷城就消失了,就好象从来都未曾出现过。连原本的残桓断壁和寄居在你身上的怪物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地碎石。”
  杨飒沉默下来,沉思良久,才道:“也许大夷城早在万年以前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那些被天帝杀死的人们的怨念,才汇集成了这座城。如今他们的王子……不,应该是公主,已经取回了巴王剑,他们应该已经去轮回了吧?”
  楚云飞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不过……”杨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望着他手里的《经济学》,道,“你看这种书干什么?治疗失眠啊?”
  楚云飞露出一个很受伤的表情,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竟然不知道我是经济政治系的。就快要期中考试了,当然得准备准备。”
  “期中考试?”杨飒顿时花容失色,双眼一翻,重新倒回床上,“我还是继续昏迷吧……最好能挨过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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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诡画
  1344年 法兰西 乌鸦城堡
  长长的走廊,涂着白得刺目的漆,门与门之间的空隙中挂着油画或者壁灯,昏暗的淡黄色灯光映着画中人的脸,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背着一个与他的衣服明显不相称的背包,白色的布满是黑色的污垢,带着一股子汗臭,似乎很久没洗了。他将背包往肩膀上捋了捋,对着走在前面的人谄媚地笑道:“塞西先生,克洛夫人真的指定我为她画肖像?”
  那穿着华贵,腰配长剑的中年人厌恶地朝他斜了一眼,下巴的山羊胡随着他的嘴颤了两颤,道:“怎么?你不想为夫人画像?”
  “不,不,能够为法国第一美人克洛夫人画像,是我的荣幸。”年轻人连忙说,脸上满是奉承的笑容,更显得那张脸委琐无比。
  中年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只是个没有名气的流浪画家,为什么夫人却坚持要他为自己画肖像?以克洛家族的财力势力,就算请最有名的宫廷画家也不是问题吧?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雕刻着宗教浮雕的棕红色木门,中年人上前轻轻敲了敲,说:“夫人,我把他带来了。”
  “请他进来吧。”一个异常悦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听到这声音,年轻人不禁颤抖了一下,心中一阵激动,即使是昨天,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够见到这位名震欧洲的绝世美人,这一定是上帝的眷顾!
  “是。”中年人恭恭敬敬地推开门,对身后的年轻人冷冷地说,“请吧。”
  年轻人又下意识地将背包捋了捋,激动得连步子都有些不稳,连忙正了正衣冠,走进房门。
  房间里的陈设以淡蓝色为主,天蓝色的窗帘,天蓝色的纱幔,天蓝色的被褥,暗蓝色的地毯,墙上的是天蓝色壁灯缓缓地流动着幽幽的光芒。
  “您好,夫人,能为您画肖像,是在下的荣幸。”年轻人行了一礼,尽量让自己显得有修养。
  “有劳你了。”女人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美妙动人,年轻人抬起头,眼神一下子便凝固了。
  即使是在梦里想象过千百万遍,也绝对想象不出这样美丽的容颜,那克洛家族的女主人——法国国王唯一的女儿——安托妮娅公主正坐在一张铺着蓝色天鹅绒垫子的椅子上,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裙,长长的群摆上点缀着蕾丝和碎钻,眩人眼目。但是再美丽的礼服也及不上它主人容貌之万一。
  美丽的公主拥有着一头打着大波浪卷的红色长发,柔顺地披在她的身后,细腻洁白的肌肤,温柔的眉眼,樱红色的朱唇,双颊呈现淡淡的苹果花一般的颜色,曼妙的身材在白色晚礼服的衬托下显得优雅异常,素手纤纤,左手无名指上有一点刺目的光在闪耀。
  在她的怀中,抱着一只绣着精美花纹,用东方丝绸做的襁褓,一张小小的,苍白的脸藏在那一方精美中,睡得正沉。
  “那么,林克先生,请开始吧。”
  
  从考场里面出来,杨飒已经呈半昏迷状态,目光呆滞,小嘴圆张,动作机械,一头长发蓬乱地披在后面,像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老年痴呆症患者。
  “阿飒,你没事吧?”和她同一个考场的李幽看着她这个模样,有些毛骨悚然,考虑要不要叫救护车来接她去做个全面的精神检查。
  “没事……”杨飒缓慢地回答,神情依然不变,声音颤抖得像电影里的白衣女鬼。李幽打了个哆嗦,看来……她果然有事……
  “阿飒!”一个男声传来,杨飒机械地转过头,吓得那本来想过来拍她肩膀的男生差点坐地上,“阿飒,你……你怎么了?被强暴了?还是被抢劫?你不要想不开啊……”
  “你才被强暴了呢!”杨飒大怒,拿着手里的书便往他头上拍过去,“雷昊,你找死是不是?”
  李幽终于松了口气,她总算是正常了。
  “开玩笑,开玩笑。”为了免遭非人的虐待,雷昊连忙道歉,“怎么样?期中考试考得如何?”
  “考试!”杨飒的眼睛立刻绿了,放出一股凶光,雷昊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道:“可……可不可以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你说呢?”杨飒脸上的杀气更盛,雷昊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以便随时开遛,“我……我只是……只是来传话,云飞哥让你去学生会办公室见他。”
  “什么?”杨飒勃然大怒,“让我去见他?他以为他是哪根葱,敢跟我耍大牌?你去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就来我宿舍找我,否则一律不见!”
  “我……我只是负责传话……”雷昊害怕她会立刻扑过来,又往后退了几步。李幽拉住杨飒的胳膊,说,“就别为难他了,有什么帐找楚云飞算去。”
  这句话就像天籁梵音,雷昊转过头,盯着身穿T恤牛仔的青家继承人,就像看见了圣母玛利亚:“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幽吧?久仰久仰。”
  “哪里……”李幽笑了笑,觉得这人的表情真实丰富,不去当演员简直就是演艺界的损失。


“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请多关照。”雷昊一把抓住李幽的手,用力握了握,怎么也舍不得松开。李幽脸色一冷,倏地抽回手来,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阿飒,我们走。”
  看着两人的背影,雷昊失望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真可惜,她是个好女孩呢。”说着脸上浮起一丝红晕,露出一个色色的表情,“长得真漂亮,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突然,他一惊,猛地转过头,身后是三三两两的学生,手里抱着书,和同路的朋友谈论着刚刚结束的期中考试,没有任何异常。
  他疑惑地搔了搔脑袋,说:“怎么刚刚感觉有人在监视我呢?是错觉吗?”一边说一边朝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待他走得远了,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女孩,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打着波浪卷的红色头发如同阳光般耀眼。
  
  回到13号别墅,杨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极软,将她深深地陷了进去,她靠着靠垫,抬头望着雕刻着几何图案的天花板,重重地叹了口气。
  “阿飒,就算没考好也不用这么沮丧吧?”李幽为她倒了杯热可可,递到她的手里。这位青家继承人为了能回学校读书,跟父亲大吵一架,最后青父终于还是答应让她回来,条件就是毕业之后必须立刻回青家继承族长之位,不能再有任何变故。回校之后沁园楼已拆,她便住了进来,杨飒也乐得有人做伴。
  “怎么能不沮丧……”杨飒将可可一饮而尽,烫得她直抽冷气,“我的英语……估计得挂了……”
  李幽不得不跟着叹气,杨飒一直在小山村里读书,学习英语的环境自然很差,根据她现在的英语水平,她都怀疑她当初是如何考上凝华学园的。
  “总之……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英语。”她拍了拍她的肩,说,“我会帮你练习口语,至少让你能跟别人对话……”
  她话音未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李幽皱了皱眉,说:“你猜猜是谁?”
  “楚云飞。”杨飒翻了个白眼,说,“我赌一百块。”
  “板上钉钉的事情谁和你赌。”李幽不满地抛给她一句话,打开了房门,果然是楚云飞那张很不爽的脸,带着很不爽的表情。
  “阿飒,听说你考得很~好?”楚云飞不愧是楚云飞,进门第一句话就一针见血。杨飒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脸色臭得可以熏苍蝇,“楚云飞,你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楚云飞优雅地笑了笑,说:“以我的智力,全系第一自然不在话下。”
  “哼,你就吹吧。”杨飒显然不信。
  “阿飒。”李幽好心地提醒,“从小学开始,他都是第一。”
  杨飒脸色更臭,死鸭子嘴硬地说:“这次他和我一样缺课,我就不相信他能有多好。”
  “事实胜于雄辩。”楚云飞嘴角勾起一道非常自信的笑,“成绩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杨飒不想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连忙转移话题。
  楚云飞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拿出一张宣传海报,展开来,露出一座风景优美的山峰,丛林掩映之间,耸立着一座巍峨雄壮,却不失幽雅的中世纪城堡。城堡旁边写着一行字:克洛家族千年珍藏,今终现于世。
  “这是什么?”杨飒和李幽一起将脸凑过去,在女孩子的心里,总是对城堡有一种幻想,这无疑正是童年时代那些王子公主的童话所留下的后遗症。
  “是拍卖会。”楚云飞道,“明天上午八点开始,克洛家族的珍藏将在雷昊家的大型拍卖场举行拍卖。”
  “哦。”杨飒有些茫然地答应一声,想了想,说,“这和我有关吗?”
  “本来无关,现在有关了。”楚云飞以一个王者的气势用不可违抗的语气说,“爸爸让我带朋友一起去,所以明天你必须跟我走一趟。”


“什么?”杨飒大怒,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凭什么啊?我卖给你了?”
  “就凭我在黑白森林和大夷城救过你一命。”楚云飞坏坏地笑,完全不懂‘知恩不图报’的美德为何物。
  “你……”杨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着这个无耻的自大狂,良久,终于抓起桌上的宣传海报扔在他的脸上,吼道,“算你狠!你给我记住!”
  说完,转身愤怒地向楼上奔去,进了卧室还不忘重重关上房门,发出地动山摇般的轰响,天花板上立刻有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她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啊。”楚云飞无奈地耸了耸肩,李幽叹了口气,心想为什么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呢?明明那么喜欢阿飒,却怎么也不肯承认,结果每次都弄得不欢而散。
  “楚公子。”方木嘴里叼着一只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盘子上放着几块精美的糕点,一看便让人食指大动,“请吃点心。”
  楚云飞露出一道笑容,拍了拍它的脑袋,说:“好,还是你有修养,知道要用茶点招待客人。”
  李幽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就你这自以为是的德行,要追我们家阿飒,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
  
  幽深的长廊,一片寂静,窗外的月光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棂射进来,在白色的墙壁和瓷砖地板上打下一个个规则的亮片。
  走廊的墙上挂着一幅幅油画,大多是景物或是静物,只有走廊尽头那面洁白如玉的地方,挂着一幅中世纪肖像画。那画挂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隐去了画中人的脸,只能看见一件洁白的晚礼服,礼服上点缀着大朵大朵的鲜红色蔷薇,诡异莫名。
  一个打着哈欠的保安拿着一只手电筒走了过来,也许是天气渐冷的缘故,他打了个哆嗦,将手电筒夹在腋下,不停地搓着双手,只在走廊入口朝里望了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倏地,眼前闪过一道红色,他一惊,连忙转头再次往走廊里望去,依然一片寂静,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疑惑地挠了挠乱蓬蓬的脑袋,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两天一直睡眠不足,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待脚步声逐渐远去,窗户外忽然之间飘来一条红色的丝帛,穿过窗棂间的缝隙,进了屋来。
  红绫飘过,一道红色的身影已经立在了长廊上,光滑耀眼的瓷砖映出她的身姿,曼妙宛如仙子。
  那女子向走廊尽头的肖像画走去,每一步都轻盈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长长的红发打着波浪卷,柔顺地披在脑后,随着她的走动轻轻荡漾。
  她停在肖像画前,轻轻伸出手,抚摩着那古老的颜料所留在画布上的记忆,苍白纤细的指在微微颤抖。
  六百多年了,母亲,我终于找到你了。
  
  清晨的阳光似乎是在一瞬间便驱散了黑暗,秋末的天空万里如洗,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蓝,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一直向那片蓝伸过去,仿佛在渴望那无法企及的美丽。
  “王,起床了。”方木在门外叫,“您今天不是要陪楚公子去参加拍卖会吗?王?”
  杨飒睡在柔软的床上,盖着暖和的丝绒被,完全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低吟了一声,转了个身,一副幸福的表情,继续沉睡。
  “王!”方木也继续它叫主人起床的工作,不知疲倦地喊着,“再不梳洗,您就要迟到了。”
  一声接着一声的噪音从门外不停地传来,令杨飒怎么也睡不安稳,焦躁地翻了几次身,终于坐了起来,满眼惺忪,用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吼道:“吵死了!让我再睡会儿行不行,难得的七日连休啊!”
  “喀哒”一声,门开了,李幽站在门外,身上穿着印着小熊的可爱睡衣,满头蓬乱,不满地说:“你还是起床吧,免得它把左邻右舍都给吵醒了,我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话音未落,方木已经兴冲冲地叼着手机跑了进来,直接交到杨飒的手里,说:“王,是楚公子的电话。”
  杨飒满脸怒容地拿起电话,气急败坏地说:“大清早的,干什么啊?催命啊?”
  “已经八点了,小姐。”楚云飞的语气也十分不善,“就算你再赖床,也应该起来了吧?我现在就来接你。”不由分说便挂掉了电话。
  “现在?”杨飒大叫,手机里已经只剩下“都都都”的响声,她愤怒地举起手,想要将手机扔出去,但一想到这是过世的奶奶用自己的首饰给她买的,又不得不压住怒火缓缓地放下手,狠狠敲了一下方木的狼脑袋。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什么老是帮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方木委屈地伸出前爪挠自己的头,说:“我不过是想帮您……”
  “够了!”它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便出现了杨飒那张带着极度危险表情的脸,“以后请你不要再帮我了,OK?”
  “是。”方木委屈地摇了摇尾巴,转身跑了出去,背影有些落寞。杨飒心里微微痛了一下,难道她太严厉了?
  十分钟后,银白色BMW停在了13号别墅楼前,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楚云飞开门下车,上前敲响了房门。
  不到两秒门便开了,杨飒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披着一头长发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皱了皱眉,说:“你就穿这样去?”
  “还能怎样?”杨飒拉长了脸说,“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
  “小姐,这是去参加拍卖会,不是去参加学校的同好会啊。”楚云飞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再三,“你穿这样叫我怎么带你去?”
  “那正好。”杨飒面露喜色,“我不用去了,回去睡觉。”说着便兴冲冲地往回走,被楚云飞一把拉了回来,“衣服的事情由我来解决,跟我走。”
  “喂,等等!”杨飒被他粗鲁地拖进BMW,叫道,“你总该问问我的意见吧?喂?你干什么?放我出去,我要叫非礼了!”
  “闭嘴!”楚云飞忍无可忍,终于吼道,车子引擎发出一阵低呼,疾驰而去。
  李幽带着方木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一边抚摩着方木身上如同绸缎一般的毛皮,一边望着那远去的汽车尾烟,嘴角勾起一道恶作剧的笑容,道:“似乎很好玩呢,方木,你说,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热闹呢?”


BMW在一家布置得相当精致典雅的名店前停了下来,楚云飞拖着杨飒下了车,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美丽女人便向两人款款走来,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原来是楚少爷,真是稀客啊,昨天您母亲才在我们这里定做了一件晚礼服,真没想到今天您会来。”
  “好久不见了,爱莉亚。”转眼之间楚云飞便由粗暴的不良少年变成了举止得体的优雅绅士,“最近可好?”
  “能让楚少爷如此挂念,真是我的荣幸。”爱莉亚巧笑倩兮,转头用惊讶的眼神仔细打量站在楚云飞身边的杨飒,道,“这位是……”
  “是灰姑娘。”楚云飞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交给爱莉亚,说,“等着你的魔法把她变成公主。”
  杨飒十分不满地斜了他一眼,她哪里是灰姑娘了?怎么说……也应该是半个灰姑娘吧?至少她身上没有灰……
  爱莉亚眼中突然绽开灿烂的笑容,拉过杨飒的手,笑道:“原来你就是楚少爷那个传说中的神秘女友啊?来,让我仔细看看。”
  “什么?”杨飒一怔,“什么传说中的……女友?还神秘女友?我什么时候成了他女友了?”
  “别害羞,我和楚少爷的母亲是至交,叫我阿姨就好了。”爱莉亚笑得越发妩媚动人,不住地点头,“恩,骨架生得不错,五官也精致,只是服装和妆容得重新设计,来,跟我进来吧。”
  “等等……”杨飒连忙道,“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让你变漂亮啦。”爱莉亚拉着她不由分说便往里走,“你放心,我们这里是世界知名的个人形象设计中心,保证让你在一个小时内由灰姑娘变成公主。”
  “这个……”杨飒转头望向楚云飞,他无奈地耸耸肩,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说,“我期待着,当然……如果母猪也能上树的话。”
  “你!”杨飒大怒,心下狠狠道,“你给我记住!”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杨飒就躺在床上任人折腾,脸上涂满了黑褐色的泥土,像个傻瓜一样冲着天花板目瞪口呆。
  结束皮肤护养之后,她被爱莉亚带到梳妆台前,那美丽的女人轻轻抚摩着她的肌肤,羡慕地说:“皮肤真好,年轻就是好啊,我都老了。”
  杨飒疑惑地说:“老?您的年龄应该不过三十吧?哪里会老?”
  爱莉亚眉开眼笑,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下,说:“小丫头真会说话,我今年都四十出头了。”
  “四十?”杨飒惊得几乎跳起来,她四十出头?骗人的吧?别说污染这么严重的城市了,就是她们那山清水秀以出美女而闻名的巴瓦山寨,四十岁的女人也不会这么年轻啊!
  “看你吓的。”爱莉亚笑得更加灿烂,原本就艳丽非凡的容颜充满了魅力,“好象我是千年不老的妖怪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爱莉亚将她那一头长发稍稍修了修,脖子以下的烫成波浪卷,然后把她的脸当成图纸一般涂涂抹抹,她只管张眼、闭眼、张嘴、闭嘴。
  “好了。”爱莉亚的化妆技术炉火纯青,不到二十分钟便完成了,说,“看看吧,满不满意。”
  杨飒睁开眸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她吗?那个浑身都是土气,从乡下来的女孩杨飒?
  她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爱莉亚已经转身朝外吼道:“楚少爷,晚礼服选好了吗?”
  “已经好了。”一个穿着蓝白色工作制服的女孩捧着一件白色礼服走了进来,爱莉亚拿起看了看,满意地点头,“恩,很适合她,来,穿上吧。”
  “这……”杨飒望着面前这件白色礼服,看外型就知道很贵了,这种东西……她怎么买得起啊?
  “还愣着干什么?”爱莉亚对那工作人员说,“带杨小姐去换衣服。”
  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把杨飒拉进了换衣间,杨飒心中忐忑不安,看来今天是注定要让楚云飞付帐了,也对,谁叫他威逼利诱地把她骗来跟他参加什么拍卖大会,花这点钱也是应该的。
  楚云飞坐在大厅铺着蓝丝绒垫子的沙发上,不耐烦地翻着手里的杂志,铜板彩页上的名模美女都勾不起他一丝兴趣,只是不停地朝那垂着的水晶门帘里张望。
  终于,爱莉亚满面春风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道:“楚公子,来看看我的魔法,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说着,便朝里屋拍了拍手,说,“我的公主,快出来吧,让我们的王子看看你惊人的美貌。”
  一阵暗香浮动,水晶门帘发出细碎的清越之音,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走来,楚云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手中的杂志在不知不觉之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这……这真的是那个不修边幅的平凡女孩杨飒么?长长的发被烫成波浪卷,从她肩上流下来,垂在胸前。原本就细嫩白皙的脸并未多加脂粉,只是上了一层淡妆,各种颜色的运用恰倒好处,将她潜在的美完全勾勒出来。纯白色的礼服巧妙地裹住她的身躯,楚云飞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直隐藏在T恤牛仔下的身材竟然如此曼妙多姿。那件礼服充满了古希腊复古风格,和她古典的容貌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精美的布料上隐隐可见硕大的暗花,美仑美奂。
  “怎么?看得呆了?”爱莉亚对楚云飞的反应非常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楚少爷,你们父子俩都很有看女人的眼光呢,这个女孩的确是一颗未经雕琢的钻石呢。”
  杨飒低着头,有些不适应他炽热的目光,过了很久,才听他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原来母猪真的可以上树。”
  就这一句话,差点让杨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她真想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朝他脸上扔过去,但想想这里是高级场所,为了自己的形象考虑,还是只得作罢,心下暗暗道,楚云飞,算你狠,待我哪天抓住你的把柄,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了,现在就差首饰了,塞娜,去拿几件首饰过来。”爱莉亚向那穿蓝白制服的女孩招呼道。
  “好的。”塞娜答应一声,从里屋捧着几只首饰盒走了出来。爱莉亚拿起一条钻石项链,说,“杨小姐,还记得我说过你是一颗未经雕琢的钻石吗?所以,在所有首饰中,钻石是最适合你的。”说着,她将那串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看了看,似乎不太合适,又试了几条,都不满意。杨飒有些心怯,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配不上这些首饰?”
  “不,恰恰相反,是这些首饰配不上你的气质,要对自己有信心。”爱莉亚让塞娜将首饰拿回去,对楚云飞道,“楚少爷,看来你得让DEBEERS公司送几款过来了,不过……可能来不及吧。你是要去参加拍卖会吗?什么时候开始?”
  “正午12点。”楚云飞皱了皱眉头,虽然经过打扮之后的杨飒变得十分漂亮,但晚礼服缺少了首饰便缺少了韵味,实在不妥。
  “这个……”杨飒想了想,说,“首饰的事情不必太担心,我倒有几件。”
  楚云飞一愣,奇怪地看着她,她家里不是很穷吗?哪里来的首饰?她不会蠢到戴地摊上买的东西吧?
  “我奶奶留了些首饰给我,里面有几件钻石,我让方木带过来吧。”说着便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小幽吗?让方木把我那袋钻石拿过来……恩……是的,上面绣了个‘贰’字……好,就这样。”
  打完电话,杨飒看着满脸不解的楚云飞和爱莉亚,说:“就让它先拿过来看看吧,如果不合适,就再商量。”
  楚云飞和爱莉亚眼中的不解更盛,还带着一丝怀疑,这个女孩,到底有些什么样的首饰?
  不到一刻钟,一条巨大的黑狗(其实是狼)出现在店门前,嘴里叼着一只硕大的锦囊,上面绣着许多充满少数民族风格的花纹,正中是一个大写的‘贰’字,十分醒目。
  “多谢了,方木。”杨飒赞许到拍了拍它的脑袋,对爱莉亚说,“我奶奶对首饰有特殊的癖好,喜欢收藏,给我留了许多珠宝下来。我把它们分了下类,锦囊上有‘贰’字的就是钻石。”
  爱莉亚和楚云飞用充满怀疑的眼光盯着那只勉强算是工艺品的锦囊,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货色,可就在杨飒从里面掏出一串钻石项链之后,两人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在那用碎钻装饰的白金链子下面,竟然坠着一颗硕大的蓝钻石,众多的切面反射着店里的灯光,甫一出袋便眩人眼目,只觉得她拿出的不是什么首饰,而是一颗星辰。
  待两人看清了,脸色不禁大变,那颗被环绕在一圈小钻石中间的蓝钻,纯度极高,看样子绝对不会低于50克拉,如果没有看错,那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世界知名的名钻“希望”也不过45.52克拉,而这颗从一只普通的袋子里随便取出来的钻石,竟然超过50克拉,并且其纯度、颜色、切工,都绝对不比“希望”逊色!
  杨飒将钻石项链戴在脖子上,兴高采烈地问:“怎么样?还合适吗?”
  两人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那颗蓝钻,它与那件白色礼服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杨飒衬托出一种高贵的气质,让人不忍移目。
  “楚少爷。”爱莉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这位杨小姐真如传说中所说是位贫家女吗?”
  楚云飞额头上也满是汗水,道:“现在……连我也不敢肯定了……


一直到坐上BMW之后,楚云飞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杨飒见他目光呆滞,担心他一不留神就撞了车,轻轻推了他一下,说:“怎么了?傻了啊?”
  楚云飞被她这么一推,魂魄终于从九天之外飞了回来,转头望了一眼她胸前的蓝钻,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说:“这真是你奶奶留给你的遗物?”
  “这还有假?”杨飒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那么……”楚云飞专注地望着前面的路,额头上的汗还没有干,“我可以问问,你奶奶是做什么的么?”
  “我奶奶?她是巴瓦山寨的族长,平时就帮村民看看病,养养蛊什么的,有村民们供奉着,连农活都不用做呢。”杨飒疑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楚云飞简直想去撞墙:“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胸口的那个东西值多少钱?你以为这真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卖得起的?”
  杨飒一惊,的确,虽然她对珠宝一窍不通,但看奶奶留下的那些首饰的外观便知道,它们绝不便宜。在她的记忆里,她和祖母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自从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过世之后,她们两人便相依为命,祖母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她并不了解她,她所知道的祖母是年老之后瘦小干枯的慈祥女子,但她年轻时候呢?她是做什么的?她的家世如何?她竟然一无所知!
  原来,她根本不了解奶奶!
  “阿飒!”楚云飞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将她拉回了现实,“你感觉到了吗?有妖气!”
  杨飒一惊,眼睛微微往身后斜了斜,平静地道:“她跟来了。”
  自从两人从大夷城回来之后,身体便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在不知不觉间,一股力量已经在他们的身体里渐渐生成,像呼吸一般自然,虽然还不能和龙神与昭岚的力量相提并论,但感受妖气已经足够。
  “是啊,我就说爱莉亚的店里怎么会只有那么几条成色不是太好的钻石项链,原来都是被她给偷了。”楚云飞抬头,望了一眼后视镜,冷笑道。
  在那块小小的长方形镜子里,映出一个女人的脸,长长的发在背后束成一束,模样倒是十分清秀,只是那身躯,竟然是只壁虎,暗灰色的皮肤,混杂着零星的深色斑点,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想吐。她那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杨飒的胸口,眸子里映出蓝钻眩目的光华,积满了贪婪。
  那张脸,正是爱莉亚店里的工作人员——塞娜!
  “不是偷,而是吃。”杨飒纠正他的错误,“《山海经》中记载,万予之国有兽,名隅,人面而虫身,以珠宝为食,其尾可止痔。爱莉亚的首饰,恐怕大多都被她吃了,只是受了她的妖术,才没有发现。”
  “看着真碍眼。”楚云飞充满豪气地道,“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观,除掉算了。”
  “真残忍。”杨飒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那只是他们那一族生存的方式而已,就算偷了几件珠宝,也罪不致死吧?”
  就在说话之间,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缓慢地伸了过来,顺着她的肩膀往下,一直伸向她的蓝钻。杨飒的白色礼服是低胸的,雪白的肌肤立刻便感受到冷血动物那冰冷的体温,生生地打了个冷战,一把抓住隅的手,说:“我收回刚才的话,对于许多人来说,失去了珠宝就等于失去了全部家当,它令无数人痛苦不堪,实在是罪不可赦!”说完,手上微微用力,往后一推,妖怪隅发出一声惨呼,重重地摔向后坐,瞬间便没了踪影。
  楚云飞耸了耸肩,用鄙夷的眼神望了她一眼,说:“真是双重标准,事情在别人身上可以说得大义凛然,一旦轮到了自己,本性便战胜了理智,所有道理都变得微不足道。人……真是一种可爱的动物。”
  杨飒猛地翻了个白眼,说:“你什么时候变成哲人了?世上万物皆是如此,无论是最卑小的虫子,还是高贵如天神,都逃不过一个词:唯我。上帝十诫之首便是‘世上除我之外不可有其他神’,连上帝都可以自私,何况是人类?况且我也没有杀那妖怪,只是把她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而已。”
  “好了,我不过说了一句,你竟然能滔滔不绝。”楚云飞也跟着翻白眼,只不过他似乎不太适应这个动作,差点眼睛抽筋。
  经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之后,BMW终于在一栋十八世纪教堂一般高大庄严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爱情女神的塑像,她站在高高的底座上,身穿华贵希腊长裙,一手拿着爱的权杖,一手举着金苹果,满脸皆是高傲的笑,向所有人炫耀她第一美女的称号。
  “这栋建筑物叫做‘依莎贝拉’,是法国总督德依的府邸,以她妻子的名字命名。”楚云飞十分绅士地为杨飒打开车门,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纤纤素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清朝末年这一带是法租界,还保留着不少欧式建筑。”楚云飞对她的配合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继续讲解道,“德依是法国的公爵,这栋‘依莎贝拉’充分体现了法国贵族浪漫而奢侈的特点,修建得复利堂皇,美仑美奂。只是后来德依家族没落,才被雷昊的祖辈买下,开了一家在世界上都极富盛名的拍卖场。在这里拍卖的都是绝对值得收藏的精品,但凡有拍卖会,世界各国的名流都会参加。”
  说着,他将一张精致的邀请函交给门边的警卫,那警卫只望了一眼便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欢迎您的光临,楚少爷。”
  楚云飞旁若无人地牵着杨飒的手走进去,里面是一条宽阔的长廊,两旁是两人合抱充满希腊风格的柱子,高高的穹顶,繁复精美的雕刻,杨飒仿佛走入了时空隧道,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欧洲,那梦幻一般时代。
  出了长廊是一片小花园,花园正中是一座水池,服务员端着酒盘在人群中穿梭,许多身穿晚礼服的社会名流都聚集在这里,相谈甚欢。
  杨飒看着满眼都是举止高贵,容貌艳丽的美人,有些不知所措,看来她还是不适应上流社会的生活啊,平民果然就是平民,就算穿上华服,也改不掉身上平庸的气质。
  就在她一个人自怨自艾的时候,一道曼妙的身影朝两人缓缓地走来,杨飒抬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发如阳光,一身剪裁相当合身的酒红色华贵晚礼服,再加上璀璨的珠宝,微微一笑,便是倾国倾城。


“楚少爷,好久不见。”女子从服务员手中端起一杯红酒,递到他的手中,转头仔细打量杨飒,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差点挖个地洞钻进去。
  “辛西亚,才三个月不见,你越发地美艳动人了。”楚云飞似乎与那女子很熟,用调侃的语气道,“听说你最近很忙,接了一部电影,打算到马耳他去拍,怎么有空来这里?”
  辛西亚微微笑了笑,眼神里仿佛有着某种未知的东西:“克洛家族的拍卖会,自然是要来的,况且……里面有件古董,我志在必得。”
  楚云飞眼中的神色稍稍变了变,笑道:“原来如此,我也有一件古董一定要得到,希望我们所要的,不是同一件。”
  辛西亚不置可否,望着杨飒,说:“怎么?不为我介绍介绍这位漂亮的小姐吗?”
  “她是我的同学,名叫杨飒。”楚云飞说,“阿飒,这位是世界顶尖名模辛西亚,最近正在拍摄《木马计》,她演绝世美女海伦。”
  “原来你就是辛西亚•费迪兰吗?”杨飒一阵激动,“我在《名流》杂志上见过你,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呢。”
  “哪里,你过奖了。”辛西亚脸上是媚惑众生的笑容,“不知杨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想必一定出生名流吧?”
  杨飒脸上一红,朝楚云飞望了一眼,说:“我……不过是个穷学生。”
  辛西亚平静地笑,眼神定格在她的胸前,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杨小姐太过谦了,能佩戴这样的名钻的,又怎么会是穷学生?”
  杨飒脸红得像只立正站好的番茄,朝楚云飞投去求助的目光,楚云飞正想开口,却听见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男音在背后响起:“云飞,这就是杨飒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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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飒与楚云飞一起转头,看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头发花白,容貌与楚云飞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年龄大了一轮,眉目间写满了沧桑,并没有楚云飞那不可一世的霸气。
  这个人,就算用膝盖想,杨飒也能猜出他是谁。
  “爸爸。”楚云飞不出所料地叫道,那赫赫有名的凝华学园校长兼董事长——传说中的楚知寒满脸微笑着走过来,望了一眼杨飒,眼神定格在她胸前的蓝色钻石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阿飒,这是我爸爸。”楚云飞道。
  “叔叔好。”杨飒连忙毕恭毕敬地欠身,说,“我是杨飒,叔叔怎么会认识我?”
  楚知寒带着一丝笑容,和蔼地道:“前段时间犬子承蒙你照顾了,我感激不尽。”
  “叔叔说哪里的话,其实……其实是楚云飞救了我……”杨飒不太习惯这么正式的对话,紧张之下竟然有些口吃,“应该是我向您道谢才是。”
  “杨小姐太客气了。”楚知寒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旁边的楚云飞,道,“辛西亚小姐,可以麻烦你带杨小姐参观参观这座庭院吗?”
  杨飒和楚云飞都是一震,互望一眼,看来他们父子俩有些话要谈,不方便让她听见,她知趣地再次欠身,说:“那我就先失陪了。”
  看着她跟随辛西亚走到不远处的天使雕像下,楚知寒略有所思地说:“这个女孩……”
  “爸爸。”楚云飞立刻打断他的话,“如果您想说他出生卑贱什么的,就不必了。”
  楚知寒不悦地望了他一眼,饮了一口手中的红酒,说:“我是那种人吗?如果只是出生贫寒,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你喜欢,不过……”
  楚家父子俩向来民主,不像是父子,倒像是朋友,说话从来没有什么避讳,楚云飞惊讶地望着欲言又止的父亲,道:“爸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子。”楚知寒的脸色一沉,目光依然望着那与辛西亚谈话的杨飒,蓝钻那眩目的光芒在他眼中留下一个小小的光点,“你真的了解她吗?她的档案上写的是出生云南乡村,却有这种极其名贵的奢侈品,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云飞闻言,眉头不禁稍稍皱了皱,经过这么多天的同生共死,他对杨飒的了解不可谓不多,可是她的身世,他却真的是一无所知。
  楚知寒察觉出儿子眼中的困惑,宽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会让人仔细查查她的家世,你们可以先交往看看,如果性格合适,我也不会反对。只是……”他的表情微微窒了一窒,笑道,“你也知道你母亲的脾气,她早就为你选定了好几个楚家少奶奶的人选了,这个女孩,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啊。”
  一想到自己的妈妈,楚云飞的眉头皱得更深,那可是一个极端厉害的女人,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情不管着他,让他在家里连吃饭洗澡都不自在,最后才不得不从家里搬出来,一直住在学校。
  他抬头,望向杨飒,心中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隐隐间有些不安。虽然他对阿飒有男女之爱,但阿飒似乎很讨厌他,两人一见面就吵架,她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吗?他们之间,会有未来吗?
  “杨小姐,你知道克洛家族的传说吗?”辛西亚为她从侍者的银盘里端过一杯果汁,她感激地笑了笑,道,“什么传说?”
  “很恐怖的传说啊。”辛西亚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停在水池中水瓶女神的雕像上,焦距却在远方,“就是因为这个传说,克洛家族的收藏品才会拥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你看,全世界大多的收藏家都到了,今天的拍卖会,竞争想必相当激烈。”
  “恐怖的传说……”杨飒柳眉微颦,“什么样的传说,辛西亚姐姐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快说吧。”


辛西亚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笑得绝色倾城,似乎并不介意她未经同意就叫自己姐姐:“克洛家族是14世纪法国最富有势力最强大的贵族,克洛侯爵迎娶了法国国王的独生女,一时间权倾朝野,富贵滔天。那位名叫安托妮娅的公主是当时整个欧洲十分著名的绝世美女,婚后夫妻俩生活美满和谐,两年后,公主便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可谓羡煞旁人。可是这位公主不知为何,竟然迷上了黑魔法,在自己的城堡——乌鸦城堡里肆意杀人,传说她竟然将无数少女抓起来,以喝少女的鲜血为生,以此来增加自己的法力和美貌。虽然她极力遮掩,但她的堕落还是被教廷发现了。据说某一天,她招来一个落魄的流浪画家为自己画肖像画,在绘画图中,公主突然狂性大发,撕咬起这名青年,并咬破了他的喉咙。她以为青年已经死了,让管家把他抬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掉。谁知道上帝垂怜,竟然让那青年活了过来,在一个村妇的帮助下逃到了教会。教廷得知这件事后要法国国王交出魔女,那段时间正是狩猎魔女运动如火如荼的时刻,法国国王虽然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也不得不把她交出去。公主在教廷受尽了各种残酷的刑罚,终于招认自己将灵魂卖给了魔鬼,最后被教廷烧死。不久之后,克洛侯爵也去世了,只留下了不到三岁的小女儿。这个女孩被国王接到了王宫,在宫殿里长大,16岁那年,一名宫女突然发现她在后花园里啃食一只鸟的残骸,报告了国王,尽管国王一心隐瞒,但教廷仿佛无所不知。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又是一场恐怖至极的拷问,只是这个小公主一直没有招认自己是魔女,即使如此,小公主还是被教廷判处了火刑。克洛家族至此已经绝嗣,新的法国国王——老国王的侄子继承王位之后,为了表彰忠心耿耿的克洛家管家塞西,便将克洛家的所有的家产都赐给了这个中年人,但塞西一家很快便陷入了一连串的厄运,死的死,散的散。后来一伙窃贼冲进了乌鸦城堡,对其进行了一番洗劫,克洛家从此没落,乌鸦城堡再也没人居住,从此荒废。”
  杨飒听她滔滔不绝地讲完,心中却充满了疑惑,一个懂得黑魔法的魔女,按说法力不会低到哪里去,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教廷给烧死?难道西方教廷,真的有上帝庇佑?
  “看来两位相谈甚欢。”楚云飞走了过来,牵起杨飒的手,杨飒对他打断自己与辛西亚的谈话十分不满,想要把手抽回来,哪知道他的手就像铁箝,紧紧地套在她的手上,让她动弹不得,“不过辛西亚小姐,现在还是请将我的女朋友还给我吧。”
  辛西亚不置可否地微笑,杨飒听到‘女朋友’三个字,脸腾地一下红了,正要发作,就听楚云飞兴冲冲地道:“阿飒,看,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放开我!谁是你女朋友!”杨飒低呼,脸色难看至极,楚云飞不去理她那要杀人的神情,兴致勃勃地朝那建在花园西边的拍卖台上张望,一名头秃肚鼓,典型的成功人士走了上去,开始一段滔滔不绝的演讲。楚云飞坏坏地笑,说:“雷昊的父亲还是老样子嘛。”
  “什么?”杨飒不再挣扎,脸上却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那是雷昊的父亲?”
  怎么可能!杨飒摇了摇头,差别也太大了吧?雷昊虽然算不上绝世美男,但也不算差了,怎么会跟形象如此……如此……的人是父子?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烂竹结好笋的事情?
  讲完开幕词,雷父已经气喘吁吁了,蹒跚着走下台,一身白色西装的雷昊连忙过去把他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杨飒望着还算帅气的雷昊,对楚云飞说。
  “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打招呼的。”楚云飞的回答非常绝情,“还是等着收藏品出来吧。”
  说着,便有侍者恭敬地送上一只装着少许红酒的高脚杯,那杯子十分夸张,仅杯身的长度就是普通杯子的两倍。杨飒不解地望向楚云飞,他笑了笑,说:“这是‘依莎贝尔’的奇怪特色,用杯子举牌。”
  接着,台子上出现了几件珠宝,很快就被人拍走,虽然价值不菲,但和杨飒的蓝钻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楚云飞焦急地等待着,就像在等待命运的降临。
  终于,她听到那穿着西装的司仪大声说:“下面,请我们隆重请出克洛家族的噩梦之源——安托妮娅公主的肖像画——《侯爵夫人》!”
  话音刚落,杨飒就惊讶地发现楚云飞的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双手因激动而不停地颤抖。
  “终于来了。”她握杨飒的手越来越紧,捏得杨飒纤纤素手疼痛不堪,他却浑然不觉。杨飒暗暗骂了一句疯子,转过头,望见辛西亚的脸,她的脸上,也是一片难以掩饰的激动。


“杨小姐,请注意看。”楚知寒端着高脚杯,走到她的身边,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那是与我们家族有深厚渊源的东西。”
  与楚家有渊源?杨飒奇怪地朝拍卖台上看去,瞳孔顿时放大,那是一幅画工非常精致的油画,天蓝色的背景,垂下的纱幔像海洋一般深沉幽远。一位面容艳丽、高鼻深目、肤白唇红的年轻女子端坐在画布的正中,微微侧着的脸庞完美得如同一位落入凡间的天使,她长长的红色头发打着波浪卷,柔顺地披散在她的肩膀,垂在胸前,一直落在她的膝盖上。雪白的长裙充满了中世纪贵族风格,上面点缀着大朵大朵的红色蔷薇,放肆地绽放。在那贵妇人的怀中,抱着一只襁褓,一张小小的脸在里面安静地沉睡,安详而静谧。
  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点亮光在闪烁。
  杨飒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一丝寒气一直从脚底升起来,手心里渗出一层冷汗。
  “这幅《侯爵夫人》就是那位流浪画家为安托妮娅公主所画的最后的一幅画作,画刚刚完成,原本安详的公主突然之间狂性大发,扑上去咬断了他的喉咙,他的血溅在画上,就成了你所看到的蔷薇。”楚云飞激动地说,“几百年来,这幅画在无数主人手中辗转,只要拥有过它的人都会发生不幸,就像……”
  “就像传说中的厄运之钻——‘希望’一样。”楚知寒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高脚杯,便听那司仪大声地说:“一百万!楚先生出一百万!一百万一次……”
  “一……一百万?”杨飒吓得脸都绿了,“这么贵啊?”
  “低价是八十万美金,一百万绝对不贵。”楚云飞说,“为了能得到这幅画,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倾家荡产?”杨飒脸色惨白,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对这幅画如此狂热,不过是件古董,身外之物,何必如此执着?
  “七百万!”楚知寒再次举起高脚杯,就在杨飒一恍神的功夫,价格已经飚升,辛西亚脸色一变,咬了咬牙,说:“七百五十万!”
  “八百万!”楚知寒脸上是怡然自得的笑,毕竟辛西亚只是一个模特,就算家产再丰厚,也不是树大根深的楚家的对手。
  辛西亚脸色惨白,嘴唇轻轻颤抖,她咬紧了下唇,狠了狠心,像是做出了毕生最重要的决定:“一千万!”
  “一……一千万……”听到这个数字杨飒差点晕过去,一千万美金啊!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如果她有一千万的话……
  “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楚云飞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说,“你胸前那颗蓝钻就值这个数,如果它像‘希望’那样有一段著名的过去的话。”
  “什么?”杨飒猛地看向自己的胸前,蓝钻映着太阳,闪动霸气十足的光芒。奶奶留下的珠宝像这样的还很多,她自小便和它们一起长大,幼年时祖母还给过她不少珠宝当玩具,都被丢三落四的她给弄丢了,奶奶也没有说什么,现在看来……她在那漫长的童年里不知道遗失了多少个一千万……她……她还真是败家子啊!
  杨飒有种想哭的冲动,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转动,只差没掉出来。楚云飞吃了一惊,关切地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杨飒拼命咬住牙,不行,他不能在楚云飞面前哭出来,太丢脸了!
  “一千一百万。”楚知寒神色依然未变,辛西亚猛地转头看着他,美丽的眸子里满是愤怒和怨恨,良久,她才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依莎贝尔’。
  “一千一百万一次!”司仪满面红光地拿着金槌,大声地说,“一千一百万两次!如果再没有比这更高的价,这幅《侯爵夫人》就属于楚先生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说:“五千万!”
  此言一出,全席哗然,楚知寒与楚云飞脸上都露出了极度惊讶的神色,一齐转过头去,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杨飒透过人群,看见一名垂暮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年轻人推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即使穿着西装也掩藏不了那醒目的肌肉,看来应该是这位老人的保镖。


“我出五千万。”老人瘫坐在轮椅上,声音有气无力,似乎连挤出这几个字都显得很艰难。
  一时间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名老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雷昊的父亲也连忙跑过来,对着那老人谄媚地笑:“原来是您老人家,您来之前怎么不让人通知我呢,好让我赶过去接您……”
  “我出五千万,买下这幅画。”老人的声音依然无力,在所有人的耳中听来,却宛如雷鸣,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位老人的来历。
  楚云飞年少气盛,想开口继续加价,却被楚知寒拦了下来。司仪怔了怔,在雷昊父亲的示意下连忙开口道:“五千万一次,五千万两次,五千万三次!”他用那金槌往金板上重重一拍,大声说:“成交!这幅画由这位老先生拍得,恭喜您。”
  老人依在轮椅上,轻轻松了口气,楚知寒走过去,恭敬地说:“好久不见了,塞勒先生。”
  楚云飞听到这个名字,猛地一惊,不禁皱起了眉头,杨飒不明就里地望着那看似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他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着,戴着一副金边老花镜,与一般的欧美老人毫无二致。为什么楚叔叔会对他这么尊敬?楚云飞那么霸道目空一切的人,听说他的名字也眉头深锁。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来是楚先生。”老人费力地抬起自己的头,望了一眼面前的楚知寒,用不起一丝波澜的语调说,“很遗憾,虽然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好’,但这幅画,我志在必得。”
  “既然塞勒先生喜欢,我们自然是不该与您争的,希望您的中国之旅愉快。”楚知寒微微欠了欠身,说。
  “我想是的。”老人犀利如鹰的眼光快速地环视全场,目光突然停在了杨飒的身上。一遇到那目光,杨飒就不禁打了个冷战,本能地伸出手,将胸前的蓝钻项链握在了手里。
  老人的眼光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打量她的同时将她的内心看得彻彻底底,楚云飞眉头皱得更深了,将杨飒拉到自己的身后,不友好地回望这名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老人。
  塞勒突然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对身后的年轻人说:“帕克,我们走吧。”
  “是的,爷爷。”名叫帕克的年轻人小心地掉转轮椅,在几个熊一样强壮的保镖护送下离开了会场。
  短暂的沉默后拍卖继续进行,杨飒看着脸色阴沉的楚家两父子,奇怪地说:“这位老人家是谁?为什么……大家似乎都对他很畏惧?”
  “他叫塞勒,是纽约黑帮的最高统治者。”楚云飞用低沉的语调说道,“以手段狠辣闻名于世,年仅四十岁就成为纽约的地下皇帝,几十年来叱咤风云,几乎成为黑帮的一道图腾。”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据说他经营着一家‘屠宰场’,却从来没有人敢将他绳之于法。”
  “屠宰场?”
  “看过《人皮客栈》吗?”楚云飞握她的手紧了紧,杨飒茫然地摇头,他叹了口气,说,“所谓的‘屠宰场’,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杀戮的场所,只不过杀戮的对象是人。他们将流浪汉、背包客等人绑架起来,在一个特定的地方供某些变态的人肆意宰割杀戮,并以此为乐。塞勒据说就开了这样的一个‘屠宰场’,这个传言,令整个纽约的人都谈塞色变。”
  杨飒打了个寒战,额头不由得渗出些汗珠,道:“一定……一定是谣言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天下之大,可谓无奇不有。”楚云飞冷笑,“长在日光灯和阳光下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知道得是多么的少啊。”
  “好了,云飞。”楚知寒打断他的感慨,道,“祸从口出,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楚云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为什么塞勒看杨飒的眼神这么奇怪?莫非他看上她的蓝钻了?如果是这样还好,要是他看上的是杨飒的人……他不敢再想下去,看来,他必须好好地研究研究,怎么才能够像在大夷城中那般,熟练地运用自己的力量了。
  一条红色的丝帛在空中飞舞,那暗红色的身影站在‘依莎贝尔’重重叠叠的屋顶之间,冷静地注视着花园里的一切。红色的发狂乱地舞动,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孔,只露出一小段鼻子和朱红的唇。娇俏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形成一个优美却神秘的弧度,用呢喃一般的声音道:“终于找到你们了,将我与母亲推向灾难与毁灭的仇人们。”


辛西亚开着车,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么多年了,他们家族寻找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让她找到了那幅画,却没有那个实力购买它,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
  这一定是上帝的旨意。她的左手握住挂在胸前的白银十字架,脸上是化不开的哀伤,等待了几百年,追寻了几百年,到最后依然是一场空。看来他们要继续承受那个诅咒,直到他们家族最后一个成员死亡的那天。
  那是祖先所犯下的罪行,可是她想不出理由为什么要他们这些后辈来承担,他们并没有任何罪孽,为什么他们要承受那本不属于他们的痛苦?
  她叹了口气,又将左手放回方向盘上,却觉得触手之处一片冰凉,有什么粘粘腻腻的东西。她一惊,看过去,顿时面白如纸。原来在那方向盘上,缠着一束红色的头发,上面染了一些液体,使得它的颜色越发深沉。
  她倒吸一口冷气,炮烙一般缩回自己的左手,白皙的手指上粘满了猩红的液体,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是血!
  她猛地一惊,车已经驶到了一个岔路口,一辆几吨重的大卡车横冲出来,眼前只剩下卡车车厢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绿色。
  “啊——”辛西亚惨叫,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利的吼叫,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吓得闭上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方向盘。
  车停下了,强大的惯性让她身体猛地往前一倾,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额头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一丝细小的热流蛇一般滑了下来。
  车窗外响起路人的惊呼和卡车司机的叫骂,辛西亚缓缓地抬起头,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意识,看见自己心爱的法拉利与那卡车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映在车前窗上的几乎全是卡车车身上那刺目的绿。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窗外指着她骂,见她额头受了伤,又是外国人,才住了口,悻悻地回到车里,将车开得无影无踪。
  辛西亚看着面前人潮涌动的大街,满眼茫然。方向盘上的红色头发已经不见了,手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血迹,它们来得那么蹊跷,走得又那么奇怪,就像从来未曾出现过。
  这是怎么了?辛西亚终于开始后怕,抬头看着后视镜里自己受伤的额头,几乎满脸都是血。刚刚的难道都是幻觉吗?可是幻觉又怎么会这么真实,连手上的触感都真实得要命,难道她精神出了问题?亦或是诅咒提前几十年出现了?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请保佑我。”辛西亚抬手去握胸前十字架,脸色却变了,那十字架已经有了裂纹,被她轻轻一碰,便散成几块,掉落在地上。
  “主啊。”辛西亚惊呼,“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诅咒!诅咒降临了!我才二十二岁啊!”
  “呵呵呵呵……”遥远的地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路边高高的大厦顶端,站着一位红衣女子,对着那缓缓启动的法拉利放肆地笑,笑声里充满了邪气。
  “好好享受你的生命吧。”红衣女子用妖娆声音道,“复仇才刚刚开始。”
  
  推开寝室的门,方木立刻衔着拖鞋跑了过来,杨飒感觉全身酸痛,特别是那双腿,痛得钻心,就像是快要折断了一般。看来她果然是不适合穿高跟鞋的,也不适合这样的衣服,天生的穷命啊。
  李幽坐在沙发上,一抬头便吹了声口哨,用研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不错啊,阿飒,看起来的确像个名门闺秀呢。”
  “算了吧。”杨飒以极其夸张的姿势倒在沙发上,身体僵硬得像快石头,“要我天天穿这样还不如让我死掉算了。还是T恤牛仔适合我。”
  “怎么样?楚少爷是不是一看见你这个样子就立刻傻眼了。”李幽靠在她的肩膀上,伸出手拿起她胸前的蓝钻,细细把玩,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错了,他不是看到我傻眼,是看到我的钻石傻眼。”杨飒像蜡像一般躺着,只有嘴巴还在一开一合,“真难以想象,我奶奶竟然给我留了这样的东西。”
  “这颗钻石肯定大有来头。”李幽断言,“你祖母以前是做什么的?家世如何?如果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又在深山里没有经历十年浩劫,倒是有可能留下这样的宝物。”
  杨飒苦笑:“可惜,我对奶奶的过去一无所知。”
  “那你父母呢?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母亲又是做什么的?”李幽继续追问,杨飒一下子愣在那里,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喉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堵得慌。
  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一股浓烈的悲哀海啸一般汹涌奔腾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以前只是认为祖母是巴瓦山寨的山民,父母也应该是山民,在山上耕种那肥沃的土地,只要懂得满足,生活就无忧无虑。
  但是今天,他却感觉一切都颠覆了,她不了解她的父母,他们离她那么遥远,遥远得不可企及。
  李幽见她感伤得快要哭了,连忙拍拍她的肩,转移话题:“今天的拍卖会怎么样?楚云飞买了什么?”
  杨飒努力压下悲伤,定了定神,说:“什么也没买。”
  “那真是太遗憾了。”李幽对楚云飞的事情没有太多兴趣,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却听杨飒说:“小幽,你知道塞勒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幽脸色刷地一变,奇怪地看着她,说:“你怎么会知道塞勒?”
  “这……”杨飒将拍卖会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李幽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才说,“塞勒竟然会为了一幅油画亲自来中国,真是奇怪。看来那幅画,对他一定特别重要。”
  门铃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催命一般急促,一声高过一声。李幽对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十分不满,不耐烦地起身,打开了房门。
  然后,杨飒便看见她身形一起,急速向后退了几步,全身上下突然之间溢出强烈的防备气息。两个身材高大,戴着墨镜,身穿黑西装却仍然能看见肌肉的白人男人走了进来,看了看李幽,又望了望杨飒,径直走到杨飒的面前。李幽一急,一脚狠狠向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踢去。那男子没有闪躲,李幽的脚落在他的脖子上,脖子却一动未动,就好象落下来的不是脚,而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李幽倒吸一口冷气,这人绝对练过硬气功,否则绝对承受不了这一脚,若是普通人,脖子早就断了。
  两个男子仿佛看不到李幽,向杨飒弯了弯腰,说:“杨小姐,塞勒先生想见您,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辛西亚回到宾馆,倒在柔软得可以陷进去整个人的床上,额头绕着绷带,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抬抬身子,全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
  今天真是再倒霉不过。辛西亚自己对自己说,连上帝都抛弃她了吗?不仅没有买到画,还……
  突然,她一惊,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为什么楚家父子那么热衷于《侯爵夫人》?听说后来拍走画的是大名鼎鼎的塞勒先生,为什么连塞勒都到中国来了?难道……
  他们也是受了诅咒的罪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辛西亚猛地坐了起来,塞勒那里她是断然不敢招惹的,她是不是该去找楚家父子,和他们一起商量诅咒的解决方法?
  她心中一阵激动,几百年来,他们家族第一次找到了当年的同伴。
  倏地,屋子里凭空起了一声呻吟,很低很沉,悠远绵长,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却异常清晰。辛西亚猛地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去握胸前的十字架,却摸了空,才想起十字架早就碎了。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小套房,里屋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呻吟声,似乎就是从里屋传来。
  辛西亚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后缩了缩,道:“谁?谁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呻吟似乎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一丝彻骨的寒意在她的身体里藤蔓植物般疯狂生长,快速而又剧烈,令她不停地打着冷战,定了定神,又开口道:“谁?是谁?”
  依然没有人回答,静了两秒,空中又起了一声呻吟,这次更加清晰,似乎正来自于内屋。辛西亚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喉咙口了,颤抖着下了床,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向里屋走去。
  也许是外屋光线太强的缘故,在她的眼中里面只是一片浓重的黑色,她摸索着去开墙上的开关,摸了很久也不得其所。正打算放弃,身后的门却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她心中大叫不好,正准备往外逃,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门喀嚓一声合上了,她冲上去发了疯一般扭着门把,门却宛如生在了墙上,一动也不动。
  忽然之间,屋子里的灯开了,辛西亚尖叫一声,猛地转过身来,贴着门,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那竟然是一间刑室!冰冷潮湿的石头墙壁,爬满了深色的青苔,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肉味,冷得让人直打寒战。房间里放着许多奇怪的刑具,靠着墙的是一只像棺材一样的东西,却雕塑着女人的面孔,仿佛是古埃及法老的棺材,全身都用坚硬的铁铸成,打磨得十分光滑,反射着森冷的光。
  辛西亚脸色骤变,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冷了下来,深入骨髓一般的冰冷。她紧紧地贴在门上,却突然发现背后的门也不见了,只剩下坚硬潮湿的墙壁。
  “铁处女!”辛西亚失声尖呼,那居然是铁处女!
  铁处女是欧洲中世纪拷问魔女的恐怖刑具,在前面开了两扇门,门里钉着尖锐的钉子,在拷问犯人时把犯人放进去,然后再将门关上,铁钉会刺穿犯人的身体,却不会致命。那些铁钉会将人生生地吊起来,直到犯人招供为止。
  仅仅是看到这副刑具,辛西亚已经是毛骨悚然,全身上下都发着抖,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这明明是宾馆的高等住房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这里……简直就像是中世纪的拷问地狱!
  “谁?谁来救救我!”恐惧的眼泪从她美丽的眸子里汹涌而出,疯狂地在那已经消失的门上不停地击打着,梦想着它能再次出现,“快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安托妮娅公主。”一声低沉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辛西亚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回头,只见几个戴着黑色面纱的男子从墙壁里凭空走了出来,像是透明人突然之间现出了本形,用凶狠的目光看着她,说:“你想好没有?招不招供?”
  辛西亚惊恐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是谁?”
  “看来您还是执迷不悟。”几个男子交换了一下眼色,走过来一人架起她的一只胳膊,径直向铁处女走去。
  “不!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安托妮娅!”辛西亚尖声大叫,眼泪湿透了她的衣襟,拼命地挣扎着,但那两个男人的力气之大,超过了她的想象。
  “喀拉”一声,铁处女的门被另一个男人打开了,露出内壁上密密麻麻的尖刺,每一根都足有二十厘米长,尖利得可以清楚地看到刃上闪着的寒光。
  “不!求求你们!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是安托妮娅!你们要相信我!你们要相信我!”辛西亚被塞进了铁处女里,她能够感觉到尖刺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只需再往后一步,就会刺进自己的身体,将那细腻柔滑的肌肤戳得千疮百孔。
  “您愿意招认了吗?”其中一名男人紧紧盯着她,问道。
  “招什么?”辛西亚颤抖着问。
  那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看来您还是不愿意向上帝乞求原谅。即使如此,圣母玛利亚也会拥抱你的。”
  说完,他向旁边两人点头示意,那两人便推着沉重的铁门,让那带着尖刺的铁处女缓缓地,缓缓地合上。
  “不要!我招!我什么都招供!只求你放过我!”辛西亚的叫声几乎可以算是哀号,凄厉无比,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为之动容,“我说!你叫我说什么都可以!”
  “已经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徒然响起,辛西亚颤抖着抬头,看见一头红色的卷发,铁处女外那戴着面纱的男子忽然之间变了,红色的长裙刺痛她的眼,她能够清楚地听到她语气里深刻的恨意,“我母亲所遭受的残酷折磨,你们也要一一经历一遍。好好享受吧,这人间地狱!”
  “不——”随着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铁处女的门轰然合上,接踵而来的,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杨飒抬头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五星级宾馆,目瞪口呆。
  “这有多少棵树的高度呢?”对于一直生活在乡下,进了城之后也只喜欢在学校里转悠的杨飒来说,测量房屋高度的东西,是树。
  站在一旁的李幽无力地叹了口气,如今她连尴尬的力气都没有了,自从杨飒上了那辆加长型房车之后,丢脸的事情就在不停地发生。
  “杨小姐,请快进去吧。”旁边的肌肉男恭敬地说,却能听出她话语中不耐烦的意味,“塞勒先生还在等您。”
  杨飒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答应一声,便跟他走进了宾馆的大门,李幽正想跟上去,余下的那名男子立刻挡在了她的面前,用不容商量的口气道:“很抱歉,塞勒先生只请了杨小姐一人,请你在这里等待片刻吧。”
  李幽脸色一变,忍了忍怒气,说:“塞勒先生究竟找杨飒有什么事?”
  “这个不是我能知道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稳稳地站在她面前,不给她任何进宾馆的机会。她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一眼看不见顶的大厦,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既然塞勒用这样的礼节将杨飒请来,按理说不会对她不利,但在纽约塞勒又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即使前一刻还相谈甚欢,转眼间就可以将对方置于死地!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从未到过中国的老人在见了阿飒一面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来邀请她?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
  总之,希望阿飒不要出事才好。


一走进酒店,杨飒就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豪华的装潢,彬彬有礼的侍者,一切都很平静,她却觉得深入骨髓的冷,仿佛有道视线从某个角落里射出来,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小姐,有什么事吗?”为她带路的男子回过头,冷冷地望着她,说,“塞勒先生等了很久了。”
  “不……没什么。”杨飒收了收神,跟着他走入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道红色的丝带一晃而过。
  杨飒一怔,却感觉不到任何妖气,望了一眼旁边的保镖,说:“先生,怎么称呼?”
  男子的目光透过黑色的墨镜镜片落在她的脸上,迟疑了一下,说:“我叫卡唯。”
  “卡唯先生,你刚刚……”杨飒皱眉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
  “没有,小姐。”男子的话语始终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杨飒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只得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得胸膛里有股寒意在肆意蔓延。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横在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上铺着鲜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是精致的充满中世纪风格的吊灯。
  卡唯上前敲了敲其中一扇深褐色的门,恭敬地说:“先生,杨小姐已经到了。”
  “进来吧。”塞勒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老态龙钟。
  “是。”卡唯打开门,杨飒走进去,看到那垂暮老人正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落地窗,似乎在享受着初冬温柔的阳光。那名称呼他爷爷的少年帕克恭敬地站在一旁,抬起头冷冷地望着她,眼神复杂。
  “请问……”杨飒小心翼翼地说,“塞勒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塞勒转动扶手,轮椅180度旋转,他深深地望着她,千沟万壑的脸上竟然现出惊喜的色彩:“像,真的很像。”
  杨飒皱眉:“您……您说什么?”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塞勒微微点头,说,“为什么不戴着‘倾城’来?”
  “倾城?”杨飒满脸茫然。
  “就是那颗蓝色的钻石。”在纽约呼风唤雨,以冷酷无情闻名于世的地下皇帝露出一道慈祥的笑容,连帕克都大惊失色,“它的名字叫‘倾城’,三百年前在南非被发现,是与‘希望’同名的名钻,被阿拉伯王公收藏,一直镶嵌在王公的王冠上。四十多年前却被珠宝大盗盗出,从此销声匿迹。”
  杨飒惊得嘴里可以塞进去一只火鸡,原来那颗钻石果然大有来头,可是……它居然是赃物!她还戴着赃物到处乱跑!如果……如果让失主知道……来找她的晦气……
  她不敢再想下去,却隐隐觉得不对,既然是赃物,为什么会在奶奶的手里?
  等等!杨飒额头渗出冷汗,他说四十年前?那个时候奶奶似乎正好二十多岁,难道……
  “塞勒先生……”杨飒脸色发白,嘴唇发紫,“那位珠宝大盗,不会……不会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吧?”
  塞勒笑得很温柔,却令杨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之后说的话更是让她差点晕过去。
  “她的绰号叫做‘冬姬’,真名……叫做鬼玥。”
  “鬼玥!”杨飒几乎是尖叫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鬼玥正是她已故祖母的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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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3 00:34:44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祖母是珠宝大盗!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她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一起生活了整整19年,她竟然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个……盗贼!
  这个打击对杨飒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她一直那么尊敬祖母,将祖母奉若神明,如今却有人告诉她,那个慈祥善良的祖母,竟然有着这样不光彩的过去。
  “你不必担心。”塞勒见她脸色蜡黄,双眼呆滞,不禁笑道,“冬姬从来都是做大案子,一般的珠宝首饰,还入不了她的眼。”
  “大案子!”杨飒的脸色更加难看,祖母只做大案子?那岂不是在警察局的案底有一大堆了?
  塞勒见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脸色一沉,说:“冬姬的孙女,怎么这点胆色都没有?如果案子做得不大,她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名气,一直到今天人们都还对她当年的案子津津乐道,你应该为她骄傲!”
  骄傲?杨飒苦笑,她该为这个盗贼祖母骄傲?黑社会果然是黑社会,看事情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坐吧。”塞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祖父好吗?”
  杨飒刚坐下,又愣了愣,祖父?在她的印象中父母都是十分模糊的,祖父……那未免太遥远了。
  “我祖父……大概很久以前就过世了吧。”杨飒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吗?”塞勒似乎很失望,顿了一顿,道,“冬姬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真是有些好奇。可惜……”
  “请问,您是怎么认识我祖母的?”杨飒有些急切地说,“可以跟我说说祖母年轻时的事吗?”
  塞勒坐在轮椅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打在她的身后,在他的身体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微微闭上眼睛,神色安详,似乎在回忆那年轻的过去:“我和你祖母相识,就是在她盗取‘倾城’的时候。那是四十多年前,阿拉伯王公到美国纽约访问,为了炫耀他的富贵,便带来了这颗钻石。那个时候几乎全世界最著名的大盗都聚集在了纽约,只想得到这倾世之宝。我自然也不甘落后。”
  杨飒突然一震,为什么?为什么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莫非……将有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
  “最后当然是你祖母胜了。”塞勒似乎浑然不觉,继续陶醉在昔日的回忆里,“从大使馆出来之后我一直跟踪她,却被她打断了小腿。那天很冷,天降大雪,如果她不管我,我必然会被冻死了大街上。最后她还是把我带回了一间小旅馆,在那里为我接好了腿骨。”
  强烈的预感从杨飒的胸膛里溢出来,她紧紧皱起眉头,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除了那一直用不友好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帕克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你的祖母似乎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也不知道在我的腿上敷了什么药,第二天就可以走路了。不仅如此,她还看出了我身体里潜伏了几十年的怪病。”
  “怪病?”杨飒惊道。
  塞勒叹了口气,高高地卷起袖口,只见那皮肤松弛的手臂上竟然有一个黑色山羊图案,大概铜钱般大小,在过于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突兀。
  一看到那个图案,杨飒就不仅打了个冷战,说:“这是什么?”
  “是诅咒!”塞勒的脸色瞬间便变了个模样,眼睛里透出一股森然的杀意,直入杨飒骨髓,“是延续了七百多年的诅咒!”
  “诅咒?”杨飒伸出手去,刚一碰到那个图案,就仿佛受了炮烙一般缩了回来,全身抖了一下,“好烫,这……这么强的怨气……”
  “看来你果然是她的孙女。”塞勒笑道,“当年她跟你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杨飒不解。
  塞勒眯起眼睛,将身子靠在轮椅背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个印记,是中世纪魔女标志。每个被教廷宣判为魔女的人,身上都会烙下这样的记号。”
  “那为什么您的身上会有这种记号?”
  “你应该知道,所谓的狩猎魔女运动,不过是一场教廷所进行的掠夺罢了,每个魔女死后她们的财产都将充公,为此许多人冤死,死前受尽了折磨。我的祖先……因为告发了魔女,被那个魔女诅咒,他的后代,永生永世都不能解脱。我们家族的人一出生就会有这样的印记,一直到六十岁的那一天。”
  “六十岁?”杨飒惊讶地抬头,望着他,“六十岁那天会怎么样?”
  “会全身腐烂而死。”塞勒说着这句性命攸关的话,像谈论天气一般冷静,“腐烂的过程会痛苦不堪,不到烂到只剩下白骨,绝对不会死去。”
  杨飒倒抽了一口冷气,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全身腐烂而死,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仅仅是用想象,都可以感受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忽然,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不顾形象地叫了起来:“塞勒先生,您今年……应该不止六十了吧?”
  塞勒苦笑道:“是啊,我是这三个家族里唯一一个活过六十岁的人,这还要托你祖母的福。”
  “我祖母?”杨飒一直在重复着他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滑稽。
  “是啊。”塞勒道,从脖子下的衣服取出一根红绳,绳子上挂着一只小锦囊,“这是你祖母当年给我的,说是可以为我延迟三十年的寿命。活到九十岁,我也该知足了。”
  在他取出锦囊的那一刻,杨飒闻到一股腥甜的香味,不由得叫出声来:“续蛇草?”
  “哦?这就是锦囊里草药的名字?”
  “没错,蛇的生命力很强,几乎每年冬眠的时候就会蜕一层皮。这种草就是云南森林深处所特有的骷髅蛇所蜕下的皮腐烂之后养成的,非常珍贵。经过专业养蛊者的调制,可以驱除邪气,延年益寿。您能活到今日,恐怕真是它的功效,不过它的有效期只有三十年,所以……”
  话音未落,她的心中突然一寒,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猛地抓下锦囊,紧紧一捏,便成粉末。
  杨飒与塞勒一起回头,看向那站在一旁脸色阴冷的少年,一些红色的粉末正从他手中缓缓滑落。
  “帕克。你想造反么?”塞勒双眼倏地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原本垂垂老矣的容貌仿佛突然之间年轻了十岁,现出一股强大的霸气,“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臭水沟里捡回来的么?你忘了背叛者所要受的惩罚么?”


“呵呵呵呵……”帕克突然冷笑起来,那声音十分奇怪,仿佛是一男一女正在同时说话,“你的帕克早就已经被我杀了,扔在后面的臭水沟里,那个地方非常适合他。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撑到现在还不死。原来是有这样的宝物。现在宝物没有了,你也该去见上帝了。”
  话一说完,帕克猛地抬头,眼中射出红光,一头褐色的头发瞬间长长,变成耀眼的红色,身材也在缓慢变化,直到现出一道曼妙的倩影,玲珑的身材在包裹严密的红色衣裙下若隐若现。
  杨飒顿时愣在了那里,那是杨飒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那种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即使是楚曼、路杳、思然这些美女加起来,也及不上她的倾国倾城。
  杨飒心中突然一颤,她能够感觉到心里正蔓延滋生的恐惧。这个人……这个人让她害怕,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害怕……仿佛……仿佛已经延续了千年。
  “你是谁?”杨飒厉声问,不知为何,她对这名女子,有种本能的厌恶,“为什么会冒充帕克,行凶杀人?你和塞勒先生有什么仇怨?”
  “问题还真多啊。”女子笑着两只俏肩不停颤动,绝美的容颜充满了魔力,“这是我和他们恩怨,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昭岚。”


杨飒眼中暴出极度惊异的光芒,宛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那红衣女子,声音徒地冷下来:“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昭岚?”
  “看来你果然是忘记了。”红衣女子仰头大笑,又仿佛突然醒悟了般,说,“我倒是忘了,你已经不是昭岚了,你不过是一个继承了昭岚力量的卑贱人类罢了。”
  “住口!”杨飒脸色大变,左手一抬,一道白光朝她直射而去,红衣女子冷笑着,任那道光穿过自己的身体,身后的墙壁承受不了白光的力量,轰然暴开,激起无数钢筋碎石。
  “真是冲动啊,人类就是人类。”红衣女子眼中满是嘲笑,她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就像一缕孤魂。
  杨飒倒抽一口冷气,还未回过神来,那女子的手已经紧紧捏住了她的脖子,正好捏在她的气管上,只需轻轻一用力,她便会香消玉殒。
  “呜……”杨飒脖子吃痛,皱起了眉头,气流经过她的鼻孔,却怎么也送不进肺里去,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齐往她的身体压来,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只有绝望与痛苦如影随形。
  “哼,以你现在的这点能耐,也想赢过我?”红衣女子脸上露出残酷的笑,紫色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丝浓烈的恨意,“昭岚,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只要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无论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
  杨飒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我……不是……昭岚……”
  “如果你是昭岚,兴许我还能饶你性命。”红衣女子手上加重了力道,残忍地笑,“既然你只是个卑贱的人类,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受死吧!”说罢眼中杀气一闪,手指已经往她喉咙里狠狠刺去。
  “不……”杨飒只觉得喉咙一紧,却见她纤纤玉指上闪过一道奇怪的光,红衣女子脸色大变,惨呼一声,身形一起,径直往后跌去,撞在墙上的那一刻,便失去了踪影,只是如同回声的嗓音在空中不甘地响起:“昭岚,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人的命我一定要拿到手!”
  杨飒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红衣女子会摔出去?是谁?是谁帮了她?莫非是小幽?
  她无力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软软的丝绒托着她的脖子,总算让她活了过来。
  只是……好安静。
  这个屋子太安静了,塞勒呢?他难道就不问问她怎么样了吗?
  猛地回头,杨飒几乎尖叫起来,塞勒正瘫坐在轮椅上,头软软地垂在一边,双眼紧闭,看不出一丝生命的气息。只是在他满是褶子的肌肤上,长出了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包块,摸上去有些硬,生长速度极为惊人。
  “塞勒先生?”杨飒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尚有一丝气在,刚好李幽和那个将她拦在楼下的保镖一起冲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狼籍的一幕,都不禁傻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
  “快!快叫救护车!”杨飒尖叫,“塞勒先生需要治疗,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话一出口,那保镖先变了脸色,连忙扑上来抱起主人就往外跑,杨飒和李幽紧跟其后,在门外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上,她看到那名领他上楼的男人的尸体,他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胸口上满是鲜血。
  他的血,将地毯染成一片幽暗恐怖的颜色。


楚云飞急匆匆地冲进特护区,沿途撞倒了三个护士和两个医生,还差点撞倒一副移动病床,幸好他反应快,在病人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将他抱回了床上。
  “阿飒,发生什么事了?”一看到坐在特护病房外的杨飒,楚云飞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劈头问道,“我听说你被塞勒的人带走了,他住的宾馆还发生爆炸?这是怎么回事?有恐怖分子袭击?”
  “是有人来寻仇。”杨飒有些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旁边的李幽也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我的命差点就丢在那儿了。”
  “什么?”楚云飞皱起眉头,脸上溢出一股强烈的怒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去?塞勒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难道你不知道?”
  杨飒长长地叹了口气,下巴朝病房里斜了斜,说:“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真正有危险的,反而是他自己。”
  楚云飞疑惑地走到巨大的窗户旁,透过玻璃望向屋内,年迈的塞勒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皮肤皱巴巴地缩在骨头上,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
  最令他惊讶的,无疑是他没有被白底蓝纹病服遮住的肌肤,上面竟然生出了许多黑色的斑块,斑块似乎有化脓的迹象,微微肿起,布满了他的老脸,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楚云飞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他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杨飒叹气,“医生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症,估计是一种恶性脓疮,正在研究治疗方法。”
  楚云飞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极为难看,青着一张英俊的脸,坐到杨飒的身边,喃喃道:“原来他真的与当年的事情有关……只是……为什么诅咒在他的身上会晚了二十年?”
  杨飒与李幽脸色立刻一动,一齐跳起来,抓住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云飞有些失神,抬头望了望两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这是困扰了我们家族几十年的诅咒,记得曾祖父曾经在日记里写过,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一定不会娶那个法国女孩,不管她有多富有,多美丽。”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家族招谁惹谁了?不会和那幅画有关吧?”
  楚云飞苦笑:“算是给你们说对了,我们家族的确与那幅画有关,而且有大大的关联。”
  
  “安托妮娅公主的故事你们都听说了吧?”楚云飞掀开盖在油画上的白布,露出法国公主那绝世的容颜。
  因为有一些交割事宜,油画还存在‘伊莎贝拉’的陈列馆里,楚云飞带着杨飒和李幽来到这儿,望着那幅画,眼神有些复杂,仿佛深不可测的幽潭深窟。
  “请你直接进入正题。”杨飒对他卖关子的行为极其不满。
  楚云飞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只是苦笑了一下,说:“我们楚家是中国的名门望族,原本不应该与这位七百多年前的法国公主有任何关联。但是一百年前,我的曾祖父遇到了一名法国商人,在谈妥一笔大生意之后,那位商人将自己的女儿安妮介绍给了曾祖父。安妮长得非常漂亮,言谈举止都有大家风范,曾祖父不顾家族的反对,执意娶了她做自己的正妻。”
  “两人的婚后生活还算甜蜜,只是安妮——也就是我的曾祖母仿佛总有什么心事,整天郁郁寡欢,曾祖父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她为什么,她总是不说。后来我的祖父降生,并长大成人,她的心情才慢慢好起来。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远在英国的家里传来的电报,说父亲去世了,连忙同曾祖父一起回了英国,并见到了父亲的遗体。”
  “曾祖父后来对祖父说,那是他一生的噩梦,曾祖母父亲的遗体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全身上下都长了奇怪的黑斑,斑块烂掉后只剩下一个个恶心的黑洞,就像是……就像是用无数的钉子钉成的一般。”
  听到这里,杨飒与李幽同时一震,不约而同地想起塞勒身上所长的黑色斑块。
  “参加完葬礼,曾祖母的意志一下子消沉下去,回到中国后不吃不喝,日渐消瘦,终于一病不起。在她弥留之际,终于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吐露了自己家族七百多年来的一个天大的秘密。”
  “是什么?”杨飒和李幽听得入神,不禁一起问道。
  “就是这个。”
  楚云飞脱下白色西装,卷起衬衣袖口,露出胳膊上坚实的肌肉。小麦色健康的皮肤上,赫然是一只黑色山羊头。
  杨飒几乎失声尖叫,在楚云飞的身上,竟然也有魔女的诅咒!


“什么时候有的?”杨飒叫起来,满脸的不解,“为什么上次……上次在大夷城的时候都没有?”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红了脸,那次楚云飞为了帮她包扎伤口,将衣服撕作了布条,她见过他的上半身,还对他完美的身材心动不已,可是……她并没有看到这只山羊印记啊。
  楚云飞苦笑:“原本这个印记只有四十岁后才会出现,没想到我这么倒霉。”
  “你不是龙神吗?”李幽比起杨飒来总是要冷静许多,面不改色地问道,“难道龙神的力量都无法抵抗这个诅咒?”
  “如果我是龙神,这种东西自然是不在话下。”楚云飞靠在一旁的巨大圆柱上,无奈地说,“可惜我不是,虽然有他的灵魂,有他的力量,这个躯体依然是肉体凡胎。何况我现在能使用的龙力,恐怕不及原本的百分之一。”
  两个女孩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气氛有些怪异。良久,杨飒才道:“可以……告诉我曾祖母临终前留下的秘密吗?”
  楚云飞长长地叹气,靠在墙上的身躯仿佛有些颓唐,淡淡地说:“那已经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正值欧洲狩猎魔女运动越演越烈,教廷的势力在整个欧洲都如日中天。那时法国最有权势的贵族是南部的克洛家族,克洛侯爵几乎可以算是权盖朝野。法国国王为了笼络人心,将自己的独生女安托妮娅公主——当时欧洲最美丽的女人嫁给了克洛侯爵,不久之后就生下了女儿。原本这是一个圆满的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值得所有人传诵。可是这一切都在那个黄昏改变了。”
  “是流浪画家为公主母女画像的那个黄昏吗?”杨飒先前听辛西亚讲过,不禁插嘴道,“听说安托妮娅公主突然发狂,将年轻的流浪画家咬成了重伤。”
  楚云飞嘴角突然挑起一抹讥诮的笑,道:“传说中那位公主是魔女,将灵魂卖给了恶魔,并以此为代价换取永远的青春和美女,对吗?”
  “难道不是?”杨飒奇道。
  “她是不是魔女,我不清楚。”楚云飞眸中的意味更加深远,“不过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为什么公主要让一个流浪画师来为自己画画?为什么公主突然会发狂?为什么公主不把他咬死,给自己留下祸患?就算公主当时认为他死了,为什么她不命人将之在城堡内毁尸灭迹?据我所知乌鸦城堡里的花园足够埋下几百个画师。”
  两个女孩闻言,都是吃了一惊,对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如此多的巧合合在一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陷害!
  有人在陷害安托妮娅公主!
  楚云飞见两人表情变化,知道她们已经猜出其中缘由,抬头望了望画中的绝色女子,目光似乎落在她无名指所戴的戒指上,继续说道:“公主究竟是不是魔女,已不可考,但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却是无疑的。有人收买了公主身边的亲信,甚至是这位流浪画家,一心要将她诬陷成魔女,让她踏上死亡之路。”
  “是谁?”杨飒问。
  “莫非是后来继承王位的那位老国王的侄子?”李幽的思维速度比杨飒快上好几倍,不禁冲口而出,“他想要夺取本应属于自己堂姐的王位?”
  “那是不可能的。”楚云飞道,“法兰克古老的塞力克律规定,女子没有继承权,王位原本就属于老国王的侄子。”
  “这么说主谋另有其人?”李幽微微皱眉,法国的历史她并不熟悉,被人指出错误,难免有些难堪。
  “问题就出在这里。”楚云飞眸子里有光华流转,令杨飒看得有些痴了,“根据曾祖母的叙述,在幕后主宰这一切的正是老国王的侄子,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却是个千古之谜了。”
  杨飒一惊,实在有些不明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竟然也有人做?这个侄子究竟与堂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置自己的亲人于死地?
  “当年他以重金许诺了三个人。”楚云飞继续说,“告诉他们如果除掉了安托妮娅公主,不仅给予他们大量金钱,还封给他们爵位和封地,当然他最后也做到了。”
  杨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莫非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克洛家族的管家塞西?我曾听辛西亚说过,后来新国王将克洛家的家产都赐给了他。”
  “说得没错。”楚云飞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杨飒,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杨飒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了,像浓得化不开的夜,“我曾祖母的祖先,就是克洛家的管家——塞西。”


李幽闻言一怔,随即冷笑:“你的祖先陷害主母,觊觎主人家财,受到这样的诅咒和惩罚,也是活该。”
  此话一出,连一直和楚云飞拌嘴吵闹的杨飒都觉得有些过分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叫她别说了,她只当没看见。
  楚云飞眼中透出一股微微的怒意,道:“就算她罪有应得,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家族的人,也要跟着他遭受这样的罪孽?不是冤有头债有主吗?”
  “可惜那位受尽酷刑而死的公主没有你这么理智。”李幽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如果是你,平白无故遭遇这样的冤屈,也会诅咒那些陷害你的人永生永世吧?”
  楚云飞眉头紧皱,冷冷地望着李幽,眸子里竟然溢出一丝森冷的寒意,杨飒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道:“当年画家在给安托妮娅公主画像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云飞转头望着她,脸色总算是稍稍缓了下来,道:“流浪画家林克原本就是国王侄子,查理公爵的属下,他受了查理的指使,故意在克洛家族的封地里为市民画画,使得才名远播,终于被公主选中,带入城堡为公主画肖像。就在画室中只剩下公主和林克两人的时候,林克将使人疯癫的迷药下在颜料中,画入画像。当画像完工,公主起身查看的时候,闻到了迷药,终于毒发,将林克咬伤,他的血溅在画上,晕开一簇血红的蔷薇,就是裙子上的花纹。克洛侯爵命管家塞西将林克处理掉,塞西却直接把他送进了教堂。”
  “原来如此。”杨飒若有所思,“这么说塞勒先生应该就是画家林克的后代了,那辛西亚呢?她似乎也对这幅画情有独钟,想必也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应该也是塞西的后代,不过是另外一个旁支,与我们的血缘很远了。”
  “楚云飞,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一直沉默的李幽突然问道,“她袭击塞勒,说要报仇,莫非就是安托妮娅公主的转世?”
  楚云飞似乎并不太情愿回答她的提问,见杨飒也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才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说查理害怕被安托妮娅的冤魂夺命,特意瞒着教会请来东方邪教的教士,将公主的骨灰里浇入桐油,并钉入跗骨钉,永世不得超生,想必灵魂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杨飒有些愤怒,说:“查理做得未免太过分了,凡事不可做尽,凡事做尽,缘分势必早尽,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你倒是说对了。”楚云飞用讥讽的口气道,“他登基不到三年,就被自己的亲信赶下了台,流放到大西洋一个极为偏远的岛屿,半年后病死。不过据传闻说,他的死十分蹊跷,全身上下布满了各种血淋淋的伤口,像是无数又粗又长的刺所造成,而安托妮娅公主,刚好死于铁处女!”
  “铁处女!”杨飒惊呼,她曾经在书里见过,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刑具,只是看一眼都让她毛骨悚然,“这么说查理也是死于这种刑具?有人在为安托妮娅报仇?”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画上,美丽的公主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襁褓,那张小小的脸异常可爱祥和。
  “是她的女儿!那个也被当作魔女而烧死的小公主!”杨飒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却发现楚云飞和李幽都用“你才知道啊”的目光看着自己,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原来一直以来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只有自己没想明白罢了。
  “她的名字叫菲儿•克洛。”楚云飞见她脸颊浮起红霞,觉得她竟然如此可爱,竟然笑出声来,“据说她所受的酷刑还在其母之上,但最后仍然没有招认。为此主教亲自作出判决,说她是最可怕的恶魔托生,决定在她全身钉满钉子,放光所有的血,然后再施行火刑。这是基督教有史以来最残忍严酷的刑罚。可是行刑之后克洛公主却从火中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没到一年,一场可怕的瘟疫将整个欧洲变成了人间地狱。”
  “黑死病?”杨飒倒吸一口冷气,传说那场最严重的黑死病爆发前,欧洲各地突然长出多得数不清的爱芜花,这种花鲜红如血,花朵硕大,散发出诡异的香味。按照《圣经》记载,爱芜花只存在于魔界,一旦来到人间,必然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花朵谢后,黑死病果然在整个欧洲蔓延,莫非……那竟然与菲儿小姐有关?
  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催命似地响了起来,将正处于震惊中的杨飒一下子拉回了现实。她手忙脚乱地从随身背包里掏出那样式古旧的手机,打开,里面传出一个熟悉却略显虚弱的声音。
  “阿飒,你还好吗?”
  “沙羽哥哥!”杨飒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你已经能说话了吗?上次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只能动动手指。”
  原来沙羽自从上次在与恶蛟交锋重伤后一直昏迷,后来好不容易总算是醒了过来,却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极低,说不定一生都可能是个活死人。没想到现在竟然能说出这么流利的话来,杨飒又怎么能不激动。
  “我有蟑螂一样不死的生命力啊。”沙羽在电话那边笑,“医生说我的恢复速度惊人,简直就是奇迹。”
  “那太好了。”沙羽是因为自己而受伤,杨飒一直十分自责,现在听说他能够恢复,自然非常高兴,“那你多休息,如果可能的话,要经常给我电话……”
  “阿飒。”沙羽的声音突然沉下来,道,“旁边有人吗?”
  “小幽和楚云飞在。”
  “你找个僻静的地方,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沙羽的声音很低,似乎还极为虚弱。
  杨飒疑惑地望了望李幽和楚云飞,转身走出展览室,道:“哥哥,到底有什么事?”
  “阿飒,你要小心。”沙羽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担忧,“你要小心身边的人。”
  杨飒一惊,愣愣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沙羽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最近遇到了麻烦是吧?你要记着,你身边有个人是不值得相信的,你一定要小心。你现在遭遇的危险,与他有极大的关系。”
  杨飒顿时感觉一道晴天霹雳,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的身边有人不可信?不,不会的,她身边的朋友都是同生共死的同伴,她不相信有人会伤害她!
  她不相信!


定了定神,她再次拿起电话:“沙羽哥哥,那个人……是谁?沙羽哥哥?”电话里传出一阵忙音,再打,是一个女人机械化的嗓音:“你所播打的电话已关机……”
  沙羽哥哥?杨飒心中弥漫着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怎么了?为什么关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病情恶化了?
  “他没死吧?”楚云飞狂傲自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飒猛地回过头,满脸怒容地冲着他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沙羽哥哥可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
  楚云飞眉宇间凝结起汹涌的怒气,紧紧地盯着杨飒的脸,杨飒打了个冷战,想起沙羽哥哥的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你要干什么?”
  “刚刚……接到电话……”楚云飞从嘴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辛西亚死了,死在她所下榻的酒店。听说……她的全身都是窟窿……”
  杨飒猛地倒吸了口冷气,不知所措地抬头,却蓦然间发现,一直靠在墙上的李幽,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望向这边的眸子里,有难以掩饰的敌意。
  心猛地一跳,随后又停止了两秒,杨飒只觉得头皮发麻,胸膛里强烈的悲伤在蔓延,不会的,不会是小幽,不是她……不是……
  那么……会是楚云飞么?
  她抬头望着站在面前打电话的楚家大少爷,他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沉郁的气息,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他们一起走过所有的灾难,他甚至还救过自己的命!如果他想对她不利,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必要拖在现在。
  一定是沙羽哥哥弄错了,无论是小幽还是楚云飞,都不会背叛自己。
  “阿飒,跟我去看看辛西亚吧。”楚云飞放下电话,皱着眉头说,“法医说……她的伤口,应该是长达10厘米左右的尖刺造成的。”
  “铁处女……”杨飒咬着下唇,艰难地说。
  “既然决定了,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李幽走过来,一把拉起杨飒,往展览场外走去。楚云飞望着两人的背影,眸子里冰冷如水。
  
  一走进那间豪华客房,杨飒就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好强的妖气,空气中弥漫着深沉的哀怨与恐惧,仿佛辛西亚临死前的情感还留在这里,让人感觉到森然的寒意。
  辛西亚的遗体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杨飒实在没有勇气去看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只得跟着楚云飞和李幽来到这里。
  “辛西亚死前一定经历了极为痛苦的折磨。”李幽打量着房屋四周,冷冷地说,“她的怨气居然这么强,如果让它一直在这里纠缠下去,将来必定是个祸患。”
  楚云飞没有说话,推开内室的门,染满鲜血的床单已经被警察拿走了,剩下的高级床垫上依然可以看见大朵大朵的血迹,像盛开出一簇艳丽多姿的蔷薇。
  杨飒跟着他的步子走进来,浑身突然颤抖了一下,眼前放电影般出现一副诡异的画面,辛西亚满脸惊恐,被几个戴着黑面纱的人扔进了一只像棺材一般巨大的人形雕塑里面,铁做的壳子里生着根根锋利的尖刺。
  “啊……”她低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脸色苍白,楚云飞和李幽一齐回头,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年轻的杨飒惊魂未定,深吸了口气,道,“为什么辛西亚会遭受这样的酷刑?这里可是市中心啊,难道酒店里的人都没发现吗?”
  “空气中似乎有股香味。”李幽的鼻子微微动了动,露出一道冷笑,“真没想到,我竟然能闻到这个味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杨飒听她一说,才发现屋子里的确有股奇怪的香味,有些像蔷薇,却比蔷薇多了些腥甜,深深地吸一口,竟然觉得整个身子都仿佛飘了起来。
  “是爱芜花。”李幽继续道,“来自魔国的地狱之花,一旦出现,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看来这间屋子与另一个世界相连了。”楚云飞冷着脸说道,“有人在这里布了一层结界,进入结界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会任由她摆布,出现恐怖的幻觉。一旦精神承受不了幻觉所带来的冲击,那么一切将成为现实,肉体将出现与幻觉相应的症状,心脏猝停而死。”
  “布下这结界的人就是菲儿•克洛吗?”杨飒问道,“我一直很奇怪,既然安托妮娅公主是冤枉的,为什么她的女儿却有近似魔女的力量?难道……”
  楚云飞与李幽的脸上竟然同时露出神秘的笑容:“你终于想通了吗?”
  “什么?”杨飒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这两个人,为什么老是把重要的事情都藏在心里!
  “查理算是歪打正着了。”李幽道,“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安托妮娅也许真的与魔鬼有过交易,而交易的对象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儿。”
  “没错。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安托妮娅死于火刑,而菲儿•克洛却活了下来,拥有魔鬼之力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楚云飞难得有与李幽见解相同的时候,“教会的铁钉放血酷刑可能暂时压制了她的力量,虽然她成功从火刑中逃脱出来,但元气大伤,只能一直蛰伏不出,等待力量恢复的那一天。”
  “怪不得你身上的诅咒会那么快就发作。”杨飒恍然大悟,“既然诅咒与克洛的力量有关,那么岂不是再次封住她的力量就可以消除诅咒?”
  楚云飞转过身去,望着满床的鲜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看来,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杨飒一惊,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陌生,陌生得有些可怕,或者……应该说……熟悉地有些可怕?


她突然觉得害怕起来,沙羽哥哥的话像咒语一般在她心头萦绕,久久不去,像纠缠不清的藤。
  直觉告诉她,一切的一切都与昭岚的经历有关,虽然她已经记起了关于小幽的一切,但是和龙神的过去却像是一团深沉浓郁的迷雾,还有……那场已经很久不曾做过的梦。
  在梦里,有一座名叫云屏的华美宫殿,漫山遍野的百合花,以及……一位总是身穿红衣的美丽女子。
  她有预感,如果记起关于昭岚所有的一切,那么如今所遇到的所有谜团,都将迎刃而解。
  突然,她眼中迸出一道惊恐的光芒,全身的血都仿佛在一瞬间冷却了。
  昭岚……那只活了将近一万年的麒麟,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故乡的后山,从而让自己吃下她的心脏,继承她的力量?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场可怕的阴谋?
  一阵悦耳的铃声突然之间响了起来,杨飒吓了一跳,看见李幽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脸色骤变。
  “怎么了?”杨飒迫不及待地问。
  李幽阴沉着脸,说:“刚刚美国卡德医院传来的消息,沙羽失踪了。”
  “什么?”杨飒真想给自己一耳光,为什么每次她的预感都这么准?“医院……医院还说了些什么?譬如……他是怎么失踪的?”
  “听护士说……”李幽深吸了口气,道,“他似乎打了个电话,然后跟护士说病房里很闷,让她打开阳台的窗户。可是护士将窗户打开之后,转过身,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院方的摄象机没有拍下他的任何画面。”
  杨飒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说:“你的意思是……他人间蒸发了?”
  李幽沉默下来,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良久,终于道:“我必须回美国一趟。”
  “我也一起去。”杨飒不假思索地说。
  “不,你必须留在这里。”李幽冷着脸,望了一眼楚云飞,说,“楚少爷和塞勒不是还需要你帮助吗?”
  “这……”杨飒仓皇地望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楚云飞,急道,“可是沙羽哥哥……”
  “他的事情由我来解决。”李幽斩钉截铁地说,“你安心留在这里吧,我会尽快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杨飒望着她的背影,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沉。
  也许……真正的灾难即将降临。
  她,不能逃避。
  “是吗,我明白了。”楚云飞放下电话,说,“阿飒,刚刚医院说,塞勒病危。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不。”杨飒背对着他,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克洛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亡的,他一定会再度现身,让塞勒尝尽一切难以忍受的恐惧与痛苦。”
  “既然如此,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再为所欲为了。”楚云飞眸子里现出一丝冷酷,“我会用铁钉将她再次封印。”
  “不。”杨飒回头,楚云飞一下子愣住了,他还从未见过她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坚定得让人恐惧,“这次,让我来做!”


塞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陷入极度的昏迷,身上的黑色斑块已经开始腐烂,变得粘稠,一进病房就能闻到刺鼻的恶臭。
  “阿飒,院方认为这种病会传染,你尽快出来。”楚云飞站在玻璃窗户外面,对着身穿深蓝色隔离衣杨飒道,“否则医院会把你也隔离起来的。”
  杨飒在隔离病房里对楚云飞粲然一笑,楚云飞稍稍愣了一下,心中溢出洋洋暖意。自以为是地想,看来阿飒果然是喜欢上我了。
  杨飒这个时候心里却只有那重病弥留中的老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荷包,明显的苗族风格,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
  这个荷包是小时候奶奶绣给自己辟邪的,里面放着许多种珍贵药草,只可惜,偏偏没有续蛇草。
  她将荷包放进被子里面,伤口化脓程度稍稍减了减,但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杨飒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克洛封印了。只是积压了七百多年的怨恨,真的这么容易就消散吗?
  “阿飒。”楚云飞在屋外开始催促,“好了没?医生说过不能超过三分钟。”
  “再等等。”杨飒朝着病房四周看了看,从衣服里掏出一只锦囊,带这些东西进来可真不容易,若不是给检查的护士吸了点迷香,这些有毒的东西只怕早就被没收了。
  她从锦囊里掏出几颗圆圆的珠子,白得如同最纯净的雪,一出袋就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色荧光,在没有开灯的特护病房里显得尤为刺眼。
  楚云飞一怔,阿飒想要干什么?
  杨飒从容地将白珠子在病房的四个角各放了一颗,最后又在塞勒的额头上放了一颗。老人的额头上正好有一块黑斑,烂出了一个软软的洞,里面全是白色的脓液。她强忍着恶心,将珠子嵌进了洞里。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打开门走了出来。楚云飞靠在窗户上,眸子一动,竟然看见几条白光从珠子里迸了出来,像线一般纠结交错,结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其终点,正是塞勒的额头。
  “那是什么?结界吗?”楚云飞惊道。
  “是的。”杨飒扯下头上的蓝色头套,坐在长椅上,说,“那是古书上所记载的骨石结界,每颗珠子都是用活人的骨头做成,相传来自魔国。只要在人间布下这样的结界,即使是妖魔,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这么说,我们就等着克洛来自投罗网了?”
  “不,还没完。”杨飒低下头,看着长椅下面那只长条形的陶罐,道,“楚云飞,看来又得借用你们家的势力了,在这里点火,怕是会被医院打出去吧?”
  楚云飞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皱起眉头:“你……打算干什么?”
  “也没什么。”杨飒的唇微微翘起,难得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只不过找了一堆蠹虫毒草,想在这里做烧烤罢了。”
  楚云飞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希望老爸的面子够大,否则这辈子都别想进这家医院了。
  杨飒附下身,刚想去拿陶罐,手却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到楚云飞靠在对面的墙上,正用玩味的眼神望着自己,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
  “怎么了?”楚云飞奇怪地问。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看到他的背后延伸出一团黑色的浓雾,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逐渐扩大。
  “阿飒?”楚云飞疑惑地朝身后看了看,依然什么也没发现,然而在杨飒的眼中,他的身体正褪去一层颜色,从头顶往身下蔓延。颜色褪后,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一身白色古衣,星目剑眉,棱角分明,黑色长发束在头顶,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俊美贵公子。
  可是杨飒却觉得恐惧,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
  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很久之前,这个男人曾经深深地伤过她的心。
  他是谁?楚云飞应该是龙神才对啊?这个男人……是谁?
  “阿飒!”楚云飞脸色大变,向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你看到什么了?是幻觉!快醒过来!这是克洛的陷阱!”
  “不……”杨飒竟然觉得全身都在颤抖,“不要过来!”
  楚云飞的脸上现出受伤的神情,原本想要伸过来抚摩她的手生生地停在半空。那团乌云蔓延过来,笼罩住他的身体,仿佛一只巨大的怪物将他整个吞噬。
  “楚云飞!”杨飒一惊,恐惧一扫而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想扑过去救人,便见乌云往两边一分,一道透明的影子钻了出来,酒红色的头发下是绝美却妖异的容颜。
  “你的眼睛是可以相信的么?”菲儿•克洛咯咯娇笑,洁白如玉的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你同生共死的朋友与恋人,真的可以相信么?”
  “你……”杨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浓郁深沉的哀伤。
  “被最爱的人背叛,很痛苦吧?”菲儿•克洛倾国倾城地笑,笑容中充满了媚惑的气息,“无法相信最亲近的人,无法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是一种多么恐怖的无助和孤独啊。昭岚,你被骗了!骗得如此彻底!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她在说什么?杨飒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的话似乎内含玄机,勾动她心灵深处那最深沉的记忆,可是……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那个男人是谁?是谁?
  他……真的是楚云飞吗?
  “现在你明白我和我母亲的痛苦了吧?”菲儿的脸因为愤怒和怨恨而渐渐扭曲,“我们的亲人和最信任的仆人背叛了我们,将我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七百多年,我一直沉睡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就是为了等待复仇的这一天!我要让那些背叛我们的人,尝尽我们所受的所有苦难!”
  杨飒大脑一片空白,坐在长椅上无助地向那铺天盖地的乌云张望。楚云飞,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你……
  “现在的你,真是可爱。”菲儿在她耳边呓语,唇角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伸手覆上她的脖子,猛地一收,“真可惜啊,你还没来得及启动骨石结界,不过我不会杀了你的,等你醒过来,塞勒已经下了地狱。”
  杨飒抬起头,觉得一阵窒息,忽然之间,她的嘴角居然溢出一道神秘的微笑,笑容璀璨,宛如明星。
  “什么?”菲儿脸色一变,只觉得背后一道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重重地击在自己的背上,她发出一声惨呼,口中喷出白色的鲜血,染了杨飒满身。
  乌云潮水般褪去了,菲儿跌落在地上,不感置信地抬头,这个动作令她脖子一阵剧痛。
  杨飒从椅子上站起来,楚云飞眼中是冷酷得近乎愤怒的光芒,右手上似乎还有兰色的荧光涌动。
  “为什么?”菲儿不甘地道,“你们不是都中了我的幻术么?”
  “你错了。”杨飒笑,“恰恰相反,是你中了我们的幻术。”
  “这……这怎么可能?”菲儿无法相信。
  “你真的认为我没有启动骨石结界吗?”杨飒从椅子下面捧出陶罐,揭开盖子,一缕草药的清香混合着丝丝青烟袅袅而出,四周的空气清澈起来,竟然浮现萤火虫一般飘动的光点。宛如幻境。
  “原来你一开始就点燃了药草。”菲儿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太天真了,原本以为你还如以前一样愚蠢。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她向楚云飞斜了斜眼睛,“早就应该想到的,有这个男人跟在身边,你……”
  “住口!”楚云飞冷冷地道,眼中光芒一闪,菲儿又是一阵惨叫,将身体包裹严实的红色长裙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背部涌出汩汩的白血。
  “你以为我们中了你的幻觉,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个局面,而疏于防范,将整个后背的空隙都留给楚云飞,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杨飒蹲下身子,淡然道,“可惜啊,原本你的力量在我们两人之上的,只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可恶!”她猛地抬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红色长裙滑下,竟然露出她整个胸膛。杨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目瞪口呆。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胸部?
  菲儿冷笑一声,乘此机会奋力从地上跳起,往空中一跃,消失无踪,几片爱芜花血红色的花瓣从她消失的地方飘然而下,打着旋跌落在杨飒的脚边。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飒还没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满脑子都是那没有胸部的白色胸膛。
  “因为他是男的。”楚云飞叹气,“听了那个传说,你还猜不到吗?女人没有继承权,为什么查理还要千方百计杀死她们。原因只有一个,安托妮娅公主所生下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也许她对自己表弟的狼子野心早有所闻,才向外界公布说自己生的是女儿。”
  杨飒顿时无语,真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为什么一个男人都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阿飒。”楚云飞的神情凝重起来,望着特护病房里的塞勒,道,“他已经去世了。”
  杨飒一惊,连忙朝里看,病床旁放置的心跳测试仪正发出“吡吡”的叫声,心跳已经变成了一条红色的直线。
  “快叫医生!”她慌张地叫。
  “已经迟了。”楚云飞摇头,“年迈再加上肌肤溃烂,原本就活不了多久。不过……还是叫医生来吧。”说完便向走廊尽头的医生室走去,杨飒望着他的背影,渐渐皱起眉头。
  “云飞。”
  楚云飞一震,转过头露出夸张的表情:“你刚刚叫我什么?真意外,你竟然会这样叫我。”
  “你到底是谁?”杨飒似乎没有幽默感,沉着脸道,“你的前世应该是龙神吧?可是我刚刚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确切地说,那个男人肯定与昭岚有关,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是克洛的法术。”楚云飞平静地说,“是你的幻觉。如果我的前世不是龙神,那是什么?你想太多了。”
  “是吗……”杨飒沉默下来,“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楚云飞笑了笑,转过身走进医生室,杨飒咬着下唇,心里满是疑惑与不解。刚刚真的只是幻觉吗?不,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楚云飞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楚云飞关上医生室的门,不知为什么,几个医生都似乎睡着了,趴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他靠在墙壁上,眉头紧皱,眼神复杂。良久,才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枚桃花形状的红玉髓,那还是刚刚认识杨飒的时候从她寝室外捡到的,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那么遥远。
  “不,不能让她记起来。”楚云飞紧紧握着红玉髓,手上泛起一层薄薄的荧光,“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她想起过去,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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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3 00:38:10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在来之前杨飒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楚云飞的家,但所有的想象都及不上面前这栋建筑给她带来的震惊之万一。
  那是一座院子,江南园林的风格,隐入半山森林那片人工林场之中,就像一座孑然而立的世外桃源。看到院门的那一刻,杨飒以为自己进入了时光隧道,回到了数个世纪之前,那个早已经在甲申失落的朝代。
  那是一扇在古装电视剧中轻易看见朱红色大门,门上有排列整齐的碗钉,门环是铜制的椒图,门前三级台阶,一切都遵循古制。
  杨飒下了车,目瞪口呆了半天,然后问站在身边楚云飞:“这座园子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
  “没错。”楚云飞不满地望了她一眼,“这个有什么好撒谎的?”
  “果然是世家……”杨飒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纯白唐装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恭敬地说:“少爷,杨小姐,夫人等你们很久了?”说着抬起头,用那双死鱼眼(杨飒语)冷冷地打量面前的杨飒,像在打量一只人形花瓶。杨飒被他看着头皮发麻,说毛骨悚然真是一点也不过分。她向楚云飞使了个眼色,楚云飞强忍住笑意,说,“老陈,去车上把杨小姐的箱子拿下来。”
  “是,少爷。”老陈再次向衣着简单的杨飒望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径直向BMW走去。
  杨飒无语问苍天,这个老陈真是势利,她不过是稍微穷酸了一点而已,需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吗?真是狗眼看人低!
  虽然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杨飒还是不得不跟着楚云飞走进大门。塞勒和辛西亚已经死了,如果克洛还想要继续报仇的话,下一个好对付的,自然是楚家。在和楚家父子商量之后,杨飒以楚云飞女朋友的身份住进这栋楚家老宅。楚父因为还有一些生意没有结清,过两天才能回来,克洛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短时间内恐怕也不能做什么,楚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杨飒让方木悄悄跟在他身边,这才安心跟着楚云飞坐上了进山的车。
  一进门,便是一个小院子,种着许多花草,其中以蔷薇居多,虽然不是开花的时节,却开满了鲜红的花,一簇簇,繁花似锦。
  杨飒先是一惊,蔷薇秋天开花,违背了自然规律,必然有古怪,如果是用了什么高科技的化肥还好,若是妖怪……
  她心中一窒,当年画家林克喷在画上的血不是凝固成了蔷薇状吗?那一朵朵开在安托妮娅公主白色衣裙上的血蔷薇,没有任何人加工,却惟妙惟肖。如今这满院子的蔷薇,莫非……与它有些关联?
  “阿飒,怎么了?”楚云飞已经走出去老远,回过头来说,“怎么对着花发呆?”
  “没……”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蔷薇,让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在那幽深的小巷子里,有一家小小的古董店,店主是一位从来都穿着古装的美丽女子。她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小店了,自从楚曼走后,她几乎已经将它遗忘,现在看着这些开着过于繁茂的花,那女店主的容貌却清晰得宛如电影画面,在她面前闪现。看得久了,她的眼睛因为视觉疲劳,竟然逐渐恍惚起来,在那恍惚中,女店主朱颜与那个在她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红衣女子重合了起来。
  那红衣女子对她温柔地笑,笑容背后,无数蔷薇渐次开放,如火如荼。
  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脑袋里乱搅一般,她抱着自己的头,惨叫一声,差点晕过去。楚云飞连忙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关切地说:“怎么了?头痛吗?”
  杨飒皱着眉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无比温暖,头痛似乎也稍微减轻了一些:“恩,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可能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的缘故吧。”
  楚云飞望着她的脸,一丝不忍在眉间一闪而过,被从来就神经大条的杨飒忽略了,那不忍背后的东西,她无法读懂。
  “没事就好。”楚云飞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得体贴入微,令杨飒很不适应,连斗嘴的对象都没有了,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原来……这就是杨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杨飒站直了身子,奇怪地回头,看见一位身穿墨绿色旗袍的贵妇人站在正厅的门前,脖子上挂着一串海南极品珍珠,风韵尤存的脸上略施脂粉,看上去确有几分世家主母的气质,“久仰久仰。”
  这样的人,不用介绍也知道是谁,杨飒努力不去在意她话中的讥讽,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优雅大方,微微欠了欠身,说:“想必您就是云飞的母亲了,很荣幸能见到您。”
  “能够见到杨小姐,应该是我很荣幸才对。”贵妇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下台阶,玩味地打量只穿着一件粉红娃娃型衬衣和一条米白长裤的杨飒,似乎一眼就看出那只不过是地摊货,眼角的笑意更盛,甚至含了一丝极淡的轻蔑,“云飞,你也真是,交了这么一个‘平民’女朋友,也不带回来让妈妈开开眼界。”
  杨飒脸色一变,什么叫做‘平民女朋友’?你还以为你是王后么?就算你是王后,也不能这样瞧不起人!
  虽然愤怒,她还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和立场的,在别人的家里,发火怎么也说不过去。
  楚云飞似乎早已料到母亲会刁难杨飒,连忙岔开话题:“妈妈,最近您和奶奶的身体可好?”
  “好,当然好。”楚母笑,“我们刚从希腊回来,那边的气候很适合居住。云飞,等你毕业了之后,我们一家就搬到那边去吧,我已经在爱琴海一个小岛上预定了别墅,靠海的,虽然你不喜欢海,但妈妈……”
  说到这里,杨飒不禁吃了一惊,抬起头用奇怪的眼光看向楚云飞。什么?阿姨说他不喜欢海?他明明是龙神转世啊,哪有不喜欢海的道理?那里应该是他的第二故乡才对!
  楚云飞脸色微微变了变,转瞬间又气定神闲地说:“妈妈,我只是不喜欢位于渤海边那栋别墅而已,那里的水质太差,还有股化学药剂的味道,闻着都恶心。”
  他说得有理,杨飒释然,龙神对水质要求很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只是在水中游下泳,恐怕鳞片里都会带出很多易拉罐来,实在有损他在海中高贵英俊的王者形象。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楚母十分高兴,原本因为杨飒的缘故而略显尖刻的脸豁然开朗起来,“那么非林家千金的事情……”
  杨飒胸口一窒,差点背过气去,楚家阿姨,你也太过分了吧,我现在的身份好歹也是楚云飞的女朋友,你当着我的面提其他女人,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楚云飞已经察觉到她那要杀人的目光,连忙说:“妈妈,我还是先带阿飒去见见奶奶。”
  一提到杨飒,楚母的神情又落了下来,不悦地道:“婆婆最近性格越发古怪了,不喜欢见外人。杨小姐,你就多担待,让老陈先送你到客房吧。婆婆很想见云飞呢。”
  至此杨飒终于忍无可忍,在心里冷笑,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要斗法,我还未必输给你。
  “阿姨请别这样说。”杨飒笑起来,笑容妩媚,“我一直听云飞提起他的祖母,说祖母是楚家近代以来最优秀的女强人,心里很是仰慕。即使是让我隔着窗户看一眼也好,如果见不到这位享誉商界几十年,如今也无人能出其右的传奇女性,我一定会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请您务必答应我。”
  楚母脸色一变,她说婆婆是楚家近代以来最优秀的女强人?那我算什么?居然敢讽刺我!你这个臭丫头!
  “既然杨小姐这样说,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楚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云飞带你过去吧。不过婆婆向来不喜欢生人,你可千万不要惹得她不高兴。”
  “我想祖母一定会喜欢我的。”杨飒毫不退缩地望向她,目光竟然带着一丝挑衅。在楚母愤怒的眼光中转过身后,她嘴角带着一道满足的笑。
  原来她很有演戏的天分啊。


楚家祖母闺名易枯雪,出生贫民,她与楚云飞的祖父楚爵纭的爱情曾经是一个传奇,王子与灰姑娘的经典故事,一直被传为佳话。也就是有她的缘故,楚家的婚姻才比较开明,即使如同杨飒这样的贫民女子,楚父也不会有太大的怨言。
  自从楚云飞的祖父过世之后,易枯雪的意志一直十分消沉,因为忧伤过度而落下了病根,很长时间都在国外疗养,最近她似乎觉察出自己大限已至,便让儿媳把她带回故土,一心只想与丈夫合葬,落叶归根。
  杨飒跟着楚云飞穿过长长的走廊,那走廊颇有些古韵,房梁上依稀可见缤纷的彩画,明代风格,极具艺术价值,可惜因长年疏于保护的缘故,已经略见斑驳了。
  “云飞。”杨飒有些忐忑,“你祖母会喜欢我么?”
  楚云飞心里一喜,一直到现在杨飒都还不算他的女朋友,但是她这样在意他家人对她的印象,莫非她已经认定他是她的恋人了?
  “放心吧,我祖母很随和的。”楚云飞有些沾沾自喜,嘴角有了一丝笑意,走廊旁的蔷薇似乎感受到他的快乐,竟然有些颤抖起来。
  他的心情完全写在了脸上,自然逃脱不了杨飒的法眼,她不解地看着他,心想,我刚才的问题很可笑么?
  楚家的内宅并没有外面所见的那样大,与江南的商贾林苑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人走了不久便在一扇房门前停了下来。楚云飞轻轻敲了敲门,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奶奶,我是云飞?你休息了吗?”
  “原来是云飞啊。”屋里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怜爱,“听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快让她进来让我瞧瞧。”
  原本杨飒的心情非常紧张,如今听到易枯雪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这么温柔慈爱的语调,想必一定是位仁慈宽厚的老者吧。
  “是。”楚云飞答应一声,轻轻推开房门,从他的语气和动作可以看出,他是十分敬重这位祖母的。
  房间里的采光不是很好,可能是很久没人居住的缘故,稍稍有些霉味,却渐渐地被麝香给驱散了。里面的家具似乎有些年头了,雕花非常精致,甚至还用金线镶在的图案里,说不出的贵气,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桌子上点着一炉香,袅袅清烟带出一缕淡然的浅香。
  杨飒跨过门槛,走进房来,一眼便望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躺在一只藤制摇椅上,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旗袍,很深的颜色,几乎看不出是蓝还是紫,上面似乎有黑线绣的蝴蝶,但因为光线的缘故,看不太真切。
  老妇人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见杨飒进来,便抬起了头,朝她露出一道温柔慈爱的笑容:“你就是杨小姐吗?”
  “叫我阿飒就可以了,楚奶奶。”杨飒在看到她眼神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转瞬即逝,仿佛就是一道若有似无的幻觉。
  “好孩子,过来让奶奶瞧瞧。”易枯雪笑着点头,向她招了招手,杨飒乖巧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这位老夫人举止高贵,谈吐得体,想必年轻时一定是风华绝代吧。
  易枯雪仔细地打量杨飒,不住地点头:“是个好孩子,今年多大了?”
  “刚刚过二十。”
  “二十岁,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易枯雪点头,对楚云飞道,“云飞,我看这个女孩不错,朴素,肯定能持家,你可要好好对她啊。”
  话一出,两个当事人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楚云飞心中窃喜,脸上却有些扭捏:“你们聊,我去泡茶。”说着便走了出去,易枯雪笑道,“这孩子,竟然会脸红,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他脸红过呢。”
  杨飒的脸更红了,这么说来楚云飞还是喜欢她的吧?虽然他平时是飞扬跋扈自以为是了点,不过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倒是很靠得住,几次三番救她于危难,只是……
  杨飒有些黯然,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楚云飞爱的,到底是昭岚还是杨飒?如果他爱的是昭岚,为什么当初在不归森林里面,他没有杀了她为昭岚报仇呢?
  “阿飒,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易枯雪继续闲话家常,杨飒想到自己的家人,就不禁心中一窒,道,“楚奶奶,我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易枯雪一愣,随即叹了口气,轻轻抚摩着她的青丝长发,用怜爱的语气说:“一个人生活这么久,也实在是难为你了。云飞的脾气是差了点,不过很会疼人,他会对你好的。”
  杨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笑了笑,看见易枯雪身旁的红木书桌上放着一只小相框,被设计成树桩的形状,带着几根小小的枝桠和叶子,仿佛一棵被砍倒在百年老树又长出了嫩芽。树桩的一面开了个长方形的洞,相片就放在里面。
  那是一张颇有些年头的老照片了,看起来像是小全家福,易枯雪坐在最前面,旁边站着孩童时期的楚云飞,身后是相依而立的楚知寒夫妇。画面里呈现出其乐融融的氛围,四人都笑得极为灿烂,仿佛手里握紧了幸福。
  “这是……”杨飒问。
  “你说这张照片吗?”易枯雪笑着将它拿起来,伸手在玻璃上缓缓抚摩,“这是云飞六岁的时候照的。照完这张照片后就出了车祸,儿子和媳妇都说它不吉利,我不信这些,这可是我们一家照得最好的照片了。”
  “车祸?”杨飒一惊,楚云飞出过车祸?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是啊,怎么?云飞没告诉你吗?也难怪,那件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他不想提起也是应该的。”
  杨飒从易枯雪手中拿过相框,照片上的楚云飞笑容纯真可爱,紧紧地依偎在祖母的身旁,很难想象性格强硬自大自负的他也会有这样的童年。
  “楚奶奶,您能跟我详细说说车祸的事情吗?”
  “车祸?”易枯雪有些惊讶她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如此感兴趣,“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入冬的时候他跟他爸妈去海南玩,在三亚出了车祸。说来奇怪,那条公路很平很直,从来没有出过车祸的,偏偏让他们给遇上了。儿子和媳妇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云飞受了很重的伤,送到医院医生都说没救了,大脑已经死亡。可是过了一夜他又醒了过来,医生们都说是奇迹。” 易枯雪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神色,“幸好这孩子活了过来,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死而复生?难道是龙神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吗?可是……为什么她心中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楚奶奶。”她顿了顿,说,“您还记得云飞出车祸是几号的事情吗?”
  “记得,应该是阴历的九月初十吧。”
  “几点?”
  “凌晨三点。他们刚参加完宴会,在回家路上出的事,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大,很不吉利。”易枯雪见她这么刨根问底,有些奇怪,“怎么了?阿飒,有什么不对吗?”
  杨飒的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巧?十五年前的九月初十,她吃下了昭岚的心脏,继承了麒麟的力量。而在同一天,几乎是同一时刻,楚云飞也遇到了车祸,差点丧命。十五年前那个昆仑月出现的诡异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易枯雪奇怪地望着这个面容震惊的小女孩,“有什么问题吗?”
  “不。”杨飒连忙掩饰,语无伦次地撒谎道,“那天……那天我刚好掉进河里,差点……差点淹死,所以……”
  易枯雪终于舒展开笑容,轻缓地抚摩她的青丝,那头长发养得极好,如绸缎一般光滑柔顺:“这说明你和我们家云飞有缘啊。夫妻俩的缘分是天注定的,从你一出生,月老就会在你的小手指上系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就是你的夫君。被红线连起来的两个人心意是相通的,所以云飞遭大难的时候,你也会有所感觉。”
  如果是在平时,听到易枯雪说出这些话来,杨飒一定会脸红,再加上一丝小小的欢喜,可是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疑问……以及恐惧。
  楚云飞……这个与自己患难与共,朝夕相处的人,难道就是沙羽哥哥口中的那个不可信的人吗?他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三个多月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吗?
  “茶来了。”楚云飞端着一只茶盘走了进来,那是上好的茶壶茶杯,紫砂的质地,上面雕着清明上河图,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在聊什么?”
  杨飒听见他充满磁性的嗓音,轻轻颤抖了一下,依然蹲在易枯雪的身旁,没有起身。突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是大红袍吗?”易枯雪问道。
  “是啊,是奶奶您最喜欢的。”楚云飞将茶盘放在一旁的圆桌上,拿起茶壶,琥珀色的液体从里面汩汩而出,落在细致精巧的茶杯里,顿时茶香四溢,似乎还没入口,便已经唇齿留香。
  “果然是上好的大红袍,你这孩子,真知道心疼人。”易枯雪闻着茶香,笑逐言开,起身道,“阿飒啊,快别蹲地上,坐下来喝杯茶吧。”
  杨飒勉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也许是蹲太久的缘故,脚板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她强忍着痛,在一旁的桌子旁坐下来,接过楚云飞递过的茶,却一口也没有喝。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相信他。
  从易枯雪的房间里出来已经月上梢头,夜晚的红蔷薇似乎开得更盛了,一簇一簇,纠结在一起,放眼望去简直就是花的海洋,空气中荼蘼诡异的香味更加炽烈。
  杨飒低着头,旁边的楚云飞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楚家大少爷何等聪明之人,微微皱起眉头,道:“阿飒,你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杨飒抬起头,借着月光望着他的容颜,1米8的个头,英俊的脸庞,果然是人中龙凤。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如果接近她是别有用心的话,那他会是什么目的?如果他不是龙神,为什么当初在大夷城会幻化出龙的原形?
  太多的疑问像石头一般堵在她的胸膛里,她不敢去看楚云飞那双眼睛,那眼神太过犀利,她害怕自己心里的每一个念头都被他尽收眼底。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杨飒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楚云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是你,我是我,我没有必要把每件事都向你汇报!”说出这样的话,连杨飒自己都觉得惊讶。不过,她也应该生气吧,毕竟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是在欺骗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一痛,猛地转过身,每向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地狱的火池里,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楚云飞,你可知道,每一次对你的怀疑,都是切肤之痛?
  虽然她不想承认,虽然她一直逞强地忽视自己对他的感受,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地……如此地……喜欢他。
  楚云飞看着远去的杨飒,狠狠地抓自己的头发,揪心地仿佛要将那一头黑发扯下来。无力地靠在走廊的红色柱子上,他觉得自己很悲哀。
  “阿飒,不要想起来。”他喃喃地道,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枚红玉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昭岚。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失去你。”
  夜晚冰冷的风缓慢地刮过整片蔷薇花田,摇曳的花丛中突然现出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靠柱而立的楚云飞,眸子里是刻骨的恨意。


那个晚上杨飒睡得很不安稳,做着一个奇怪的梦,那场梦就像是部被按了快放的电影,一幅幅画面以极快的速度闪现,除了龙神之外,有两个人始终出现在画面中,一个红衣飘飘,额头有怪异的图腾,却用刀子划了个叉,伤口始终不能愈合;另一人是位英俊的男子,一身白衣,上绘紫云纹,脸庞看不真切,却让她心生寒意。
  画面越来越快,杨飒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那些记忆在她大脑深处跳动,仿佛呼之欲出,却总有一层光包裹着。她知道,那就像层薄薄的纸,只要戳破了,一切的疑惑都会得到解释。
  可是……她总是无法触及,昭岚的过去。
  突然之间,梦中的画面定格下来,她看见身穿白色裙袍的昭岚,于云彩之上,手中执着一柄长剑,往自己的脖子抹去,一脸的决然与不屈。那白衣的男子,站在紫色的祥云之上,满脸惊诧,似乎想要夺下她的剑,但为时已晚,只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往那无边的人界堕去,却无能为力。
  身穿红裙的美丽女子,看着她的坠落,额头上的伤痕瞬间便涌出了淋漓的鲜血,顺着她的肌肤往下滑落,将她艳丽的脸庞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杨飒觉得心中一紧,她能够感觉到那位女子在哭,虽然她没有流泪,但她就是知道,她的眼泪全都化做了鲜血,在脸上流淌。强烈的愤恨像决堤的洪水,转瞬间便将她淹没,她抬头狠狠地盯着那白衣男子,眼神锋利如刀,仿佛要刺进他的心里去,将他千刀万剐。
  白衣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愤怒与仇恨,往昭岚落下去的地方深深地望了一眼,一拂衣袖,转身离去,走得匆忙而决然。
  红衣女子依然站立在原处,全身上下升腾起一簇青色的火焰,愤怒的火舌不停地向上跳动,涌起蒸腾的热气。
  一阵恐惧在那一瞬间涨满了杨飒的身体,那红衣女子的怒火,竟然如此强大,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我不会放过你的。那女子咬着牙说,你害死了岚,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会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杨飒猛地睁开眼睛,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望着那张古式老床的雕花床架,不觉间已经大汗淋漓。
  那就是昭岚的记忆么?原来昭岚竟然是自杀,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那个白衣男人是谁?
  谜题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她觉得自己的手中握着一团纷乱的毛线团,可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以解开所有结的线头。
  昭岚,你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撒进来,透过窗棂,在地板上印下斑驳而破碎的黑影,窗外隐隐有树枝摇动。
  这个时候想要再睡已经不可能了,她换下湿透的睡衣,走出屋子。今夜的月分外明媚,红色的蔷薇花丛蒸腾着淡淡的红色雾气,花香浓郁。
  这是怎么回事?杨飒吃了一惊,为什么这里会有红色的雾?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十九世纪的英国伦敦出现过红雾,雾中带着大量的化学物质,造成了很多人患病和死亡。可是……这里是郊区啊,而且还是富人聚集的高级休假地,哪个不长脑子的敢在这里建化工厂?
  红雾似乎越来越浓了,蔷薇香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强行灌入她的口鼻,令她窒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那雾中隐隐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红色高腰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的纱质罩衫,风将她的广袖微微鼓起,飘然若仙。
  是梦中那名女子!
  杨飒几乎要惊呼出声,往前走了两步,迟疑着道:“你……”
  女子笑了,很冷很冷的笑,一直冷进人的骨髓里。
  杨飒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一根开着蔷薇的藤蔓从花丛中一跃而起,径直朝她扑来,一下子缠住她的脖子,迅速收拢。
  窒息的痛楚浪潮般涌来,杨飒抓着藤蔓,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女子,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杀她?那样冷的笑容,像刀子一般冷酷无情,令她的心疼痛不已,甚至超过了肉体上的痛苦。
  肺叶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只觉得黑暗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红衣女子依然在笑,那么残忍的笑,令红雾变得更加浓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涨满她的脑子,她向她伸出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为什么要杀我?


“阿飒!阿飒,你快醒醒!”一个充满磁性和魅力的男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不停地拍打她的脸。几乎同时,脖子上的压力忽地一松,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正好看到一张脸,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张脸……那张脸不是梦中那个眼睁睁看着昭岚自杀的男子么?
  “放开我!”杨飒本能地一个耳光甩过去,狠狠地落在那人的脸上。那人躲闪不及,半边脸立刻出现五根红指印,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被打,一下子愣住了。就是这几秒的时间,杨飒眼中的他已经变回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云飞?”她惊呼。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睡着了,她明明记得睡之前是上了床的呀?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莫非……是梦游?
  “杨飒!”听到她的声音,楚云飞终于从目瞪口呆中恢复过来,脸部表情也从惊讶到极度的愤怒,“你这个疯女人!为什么打我?”
  如果是平时的杨飒,一定会立刻反唇相讥,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望着楚云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云飞原本还想继续大骂,已经摆开了架势,却见杨飒也不还口,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射出从来也没有过的犀利眼神,似乎要一直看进他的心里。
  他被看得发毛,好久才说:“你看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你到底是谁?”杨飒深吸了口气,问道。
  楚云飞神色一凛,随即笑道:“你睡糊涂了?我是楚云飞啊,你的现任男朋友。”
  杨飒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为什么你还要骗我?你到底是谁?”
  楚云飞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说:“阿飒,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
  杨飒的心一沉,顿时觉得全身的鲜血都冰冷了,双脚一软,几乎站不稳,只能勉强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果然……你果然一直在骗我……”
  “阿飒,你听我说……”楚云飞本想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却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让楚云飞不忍直视,胸膛里灌满了愧疚。
  “你不是龙神,是吗?”杨飒咬着牙,低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她已经不能思考,原来被最爱的人背叛,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楚云飞冷着脸,深深地望着她,眸子里复杂得让人看不懂也猜不透:“如果我不是龙神,你是否就不爱我了?”
  爱?
  杨飒一惊,他说爱?这个字在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以来都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他不戳破,她也不,两人就这么若即若离,永远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谁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可是现在,他却跟她说爱。
  她突然很想笑,满是苦涩的笑,即使到现在,她还是那么渴望,楚云飞对她说的,是“我爱你”。
  原来,女人都是愚蠢的。
  “回答我!”楚云飞突然狂怒起来,一把抓住杨飒的手腕,勒得她的手快要折断,“是不是?如果我不是龙神,你就不会爱我?从来都不会?你说!”
  杨飒不解地望着他,他几乎要失去理智,这让她感到恐惧,由衷的恐惧,拼命想要挣脱,那只大手却越捏越紧。
  “你就这么喜欢龙神吗?她不过是比我先遇到你!为什么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楚云飞的眼中燃烧着令人恐惧的怒火,仿佛要把杨飒吞下去,说到激动处,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边用力地摇一边道,“你说,我什么地方比不上他!你说!”
  杨飒被他摇得五脏六腑仿佛翻了个个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片热热的唇带着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一起覆上了她的唇,刹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像天地初开一般混沌一片。
  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接吻,却带着恐惧与疑惑,被面前这个男子用粗暴的方式亲吻,那种感觉可谓五味杂陈。而其中最深的却是入骨的痛。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他要吻的,不是她,而是昭岚。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心里都只有昭岚?那么她——杨飒——又是为什么而生的呢?
  “走开!”拼尽全身力气,她终于将楚云飞推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不争气地汹涌,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昭岚!我不是!”
  楚云飞全身一震,才终于从狂热中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看见杨飒一边哭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在走廊转角处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阿飒!”他想出声叫住她,向她解释。解释这个词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性格,可是本能是一件奇妙的东西,当他面对杨飒的时候,理智往往不起作用。
  “是我错了吗……”他喃喃道,“我爱的,真的还是当年那个昭岚吗?”
  倏地,他脸色一变,转过头,眼中有一道锋利的光华一闪而过,似乎回应那道光华一般,一丛蔷薇花丛突然暴开,无数蔷薇被掀入空中。与此同时,爆裂的地方跳出一个人来,全身红衣,隐在一件巨大的斗篷中,硕大的兜帽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嘴唇和下巴,从而断定她是名女子。
  随着蔷薇的暴起,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花瓣雨,无数花瓣翩翩而舞,致使这场寂静却惊险的夜突然之间变得诡异妖丽。
  “你是谁?刚刚袭击阿飒的就是你?”楚云飞眼神骤变,杀气随之而起,从他四周飘落的花瓣都被搅成了碎片,“你有什么目的?”
  那女子竟然什么也没说,兜帽下的脸庞也不知带着何种神情。楚云飞忽然一愣,惊道:“你……你难道是……”
  就在他惊讶的那一刻,女子身形一起,化作了一束红光,向遥远的天际划去。楚云飞握紧了拳头,一时默然。
  原来是她?她为何要袭击阿飒?
  莫非……也是为了昭岚?
  
  小小的店铺里,点着一炉淡淡的蔷薇香,丝丝缕缕的气息在空中浮动,令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朱颜从门外走进来,脱下身上的巨大斗篷,脸色惨白,脚下一个踉跄,捂着胸口,靠着圆桌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觉得胸口烦闷,胃里仿佛进了条大鱼,不停地翻滚跳跃,令她不由自主地捂着唇一呕,竟然满手的鲜血。
  “真没想到,不过是灵魂而已,他还有这样的力量。”她眼中满是仇恨的神色,握着拳头在圆桌上狠狠敲了一下,圆桌未动,而香炉已经裂为两半。
  一只苍白的手从她的肩膀后伸了出来,手心里托着一只铜杯,杯子里是黑糊糊的液体,十分粘稠:“喝了它。”
  朱颜脸色更加难看,这样命令的口气,令她十分气恼,猛地转过头,看见菲儿•克洛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他的伤似乎也没好,额头处凝聚着一团黑雾。
  “我的伤我自己会处理。”她断然拒绝道,“不用你来操心!”
  “你是我的新娘,我不操心谁操心?”虽然伤势未好,克洛依然是一幅狡诈的笑容,“来,喝了它。”
  “谁是你新娘!”朱颜怒道。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克洛的笑容更加诡异,朱颜闻言,深吸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杯子,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这样恶心的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很好,朱颜铁青着脸,将杯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放,冷冷地道:“你放心,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但是,这之前你必须实现我的愿望。”
  “那是当然。”克洛拿起另一只杯子,杯中是满满一杯红酒,散发出沁人的酒香,“你的愿望,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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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离开?”易枯雪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什么?我们这里不好吗?还是膳食不合口味?你跟我说,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去。”
  “不,不是的,老夫人。”杨飒连忙道,“只是……只是学校有些事……”
  “什么事情?很急吗?”易枯雪关切地问。
  “恩。”杨飒实在不想骗她,但昨天晚上和楚云飞大闹了一场,现在也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了。
  “可是……”易枯雪还想说什么,却听一个女声道,“婆婆,既然杨小姐执意要走,我们就不要为难她了。”
  这个嗓音,这个语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穿着墨绿色印花旗袍的楚妈妈迈着风情万种的步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容:“杨小姐,要不要让老陈送你下山?”
  “多谢阿姨,不用了。”杨飒听出她的话外音,别说楚云飞了,连老陈,恐怕都不肯让他送她下山,“我自己打车吧。”
  “这里这么偏远,哪里有出租车?”易枯雪不满地瞥了媳妇一眼,道,“还是让飞儿送你下山吧,要不然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放心。”
  “婆婆……”楚母刚想开口,楚云飞就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杨飒面前,冷着脸问:“你要离开?”
  “是。”杨飒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楚云飞脸色更沉了,屋子里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很诡异,易枯雪和楚母都看出两人之间似乎有了隔阂,老夫人自然是十分担心,而楚母却一脸的幸灾乐祸,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为宝贝儿子找个家世显赫的妻子了。
  “我送你回学校吧。”楚云飞说,语气不容拒绝,,楚母本想开口阻止,但看到儿子阴沉布满乌云的脸,又闭上了嘴,也罢,不就是送送吗,等他们分了手,云飞的婚事就由她做主了。
  杨飒什么话也没说,向易枯雪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去,一直到上了楚云飞的BMW,都没有楚家的下人来送她,她心里觉得很别扭,怎么看现在这个情形,她倒像是被扫地出门的弃妇了?
  下山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杨飒与楚云飞谁也没说话,汽车里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杨飒望着窗外的景色,道路两旁长着高大的冷杉,树根和树干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那些蘑菇呈现着阴冷的灰色,为整座森林增添了一份寒意。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杨飒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森林里都没有看到生物?就算是冬天,大多动物都已经冬眠,可是连耐寒的昆虫都没有,岂不是很奇怪?
  “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最后楚云飞终于打破了平静,沉着脸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我……”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杨飒的语气冰冷,楚云飞心中一窒,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渐渐缩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杨飒有些奇怪,现在才下午两点啊,天怎么黑了?要下雨了吗?
  “嘎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杨飒毫无准备,差点被甩到挡风玻璃上,胃里一阵翻腾,“你干什么?”
  “阿飒,我们中了埋伏。”楚云飞的声音异常地冷,“你要小心。”
  杨飒一惊,静下心来,果然感觉到丝丝细微的妖气。她正想打开车门走出去,却被楚云飞阻止:“别动,阿飒,以不变应万变。”
  杨飒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眼睛却始终盯着路两旁的动静,蘑菇在渐渐暗下来的山林中似乎在逐渐改变颜色,由阴冷的暗灰变成刺目的猩红。
  那不是蘑菇!杨飒大惊,那分明就是漫山遍野的蔷薇,翠绿的藤蔓攀爬在粗大的树木上,仿佛坚实的树干披上了一件染满血的外衣。
  楚云飞手中悄悄积蓄着力量,莫非……是那个人来了?
  看到蔷薇,杨飒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攻击自己的那个红衣女人,她摸着自己隐藏在衣服下面的青紫勒痕,确信那并不是一场梦。
  她用的是蔷薇,克洛的象征也是蔷薇,他们之间,莫非有着某种联系?


一条条带着蔷薇的藤蔓像蛇一般从森林从爬了出来,快速地向BMW包围,不多时已经爬上了车身,仿佛要将那辆银白色的BMW包裹起来。
  “阿飒,小心!”楚云飞的话刚出口,杨飒已经动了,她一把抓住从窗户延伸进来的几根藤蔓,一用力,那带刺的绿色绳索都化为了齑粉。
  “楚云飞,我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杨飒冷着脸,伸出左手,指尖泛着白色的冷光。她将手使劲一握,包裹住车身的藤蔓根根碎裂,跌落在地上。但数不尽的藤蔓又前仆后继地涌了过来,似乎不把他们困死在车内,就不会死心。
  杨飒冷笑,道:“低劣的伎俩。”
  说罢,她双手一收,BMW一跃而起,升到半空中,无数藤蔓被扯断,断裂的藤蔓仿佛失去了生命,都纷纷跌落。从空中看下去,才发现几乎整条公路,都被血红的蔷薇花海淹没。高大的冷杉掩映下,隐隐间可见一片暗哑的红。
  楚云飞望着阿飒,觉得一夜之间她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突然,杨飒的脸色变了,瞳孔急剧收缩,惊道:“楚云飞,你的家!”
  楚云飞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从窗户看出去,只见红色的花朵海浪一般涌向那栋古旧的老宅,带着腥甜的气味,凌厉的气势,仿佛要将所到之处都变成废墟。
  他立刻转动方向盘,向自己的宅子驶去。当BMW降落在自家院子里的时候,蔷薇已经越过了外墙。因为那有毒的香味,空气中竟然蒸腾着红色的雾气,楚家的人都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妈!”楚云飞看到自己的母亲斜靠在饭桌旁,手上的筷子已经掉落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立刻奔过去抱起她,叫道,“妈,你醒醒!妈!”
  “老夫人!”杨飒扶起摔在地上的老夫人,探了探鼻息,幸好呼吸还算正常,“楚云飞,他们都中了迷药!那花里的香味……”
  “我知道……”楚云飞冷着脸,将母亲和祖母都平放在床上,脸上罩着浓得化不开的乌云,“让她们醒过来,办法只有一个。”
  “是什么?”杨飒急问。
  “玉……用玉吸收毒素,她们便能醒过来。”楚云飞的声音冷到让人胆寒,“而且必须是玉中最纯净最具灵性的红玉髓……”
  “红玉髓?”杨飒一惊,本能地去摸自己的脖子,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枚玉早已经丢失了。
  楚云飞抬起头,看着满脸焦急的杨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衣服里取出那枚雕刻着桃花形状的红玉髓,放在两人的胸口,手中微微吐出气息,在两人身体里游走,便见黑色的毒素像水流般涌进了玉里。不多时,玉已全黑。
  杨飒觉得全身一阵冰冷,那块玉……即使化作了灰,她也认得。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在楚云飞的手里,为什么楚云飞明知道是她的,却从来没有还给她?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记起,在昭岚的记忆里,似乎有这样一个法术,用一个人最贴身的东西,可以施法影响她的行动,进而操纵此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楚云飞,你……”杨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楚云飞继续为母亲和祖母解毒,没有抬头,似乎不忍看到她这时的神情。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入了你的陷阱。”杨飒完全不能思考,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话,“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
  毅然转身,眼泪止不住地流,一直流进她的心里。
  这三个月的时间,就像一生那样漫长,她几乎已经不记得遇到楚云飞之前的十九年是怎么过的了。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场骗局。


方木蹲在杨飒卧室的地板上,抬着头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主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怎么办?她已经将近三天不吃不喝了,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和楚公子一起去了楚家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难道……
  方木的脸色一下变了(他脸上长有黑毛,所以看不太出来),莫非……莫非是楚公子霸王硬上弓……不,不会,虽然楚公子很狂妄,但毕竟世家出生,应该不会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木。”一直没有开口的杨飒终于说话了,也许是没有吃饭身体虚弱的缘故,她的声音非常微弱,“你过来。”
  方木心中一喜,连忙跑过去,趴在床边,杨飒从床上伸下一只手来,轻缓地抚摩它的头,它打了个冷战,虽然隔着毛发,它还是能够感觉到透骨的凉。
  “方木,你说,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是骗子?”
  “啊?”方木一愣,心想我又不是人,我怎么会知道。
  “以前奶奶跟我说,男人都是负心薄幸的动物,我一直没什么概念。”杨飒的语气说不出的凄凉,“现在亲身经历了,才发现,原来男人不仅负心薄幸,还卑鄙无耻!”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里又多了一分愤怒,方木能够明显感觉到她抚摩自己的力道在增强。
  方木背后有些发凉,为什么王会说这些?难道……难道真的是……
  可恶!可恶至极,就算他是龙神,也不应该这样对待身为百兽之王的麒麟大人!
  正当它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想要拍案而起的时候,楼下突然适时地响起了门铃声。
  “你去看看,如果是姓楚的,就不必开门了。”杨飒收回手去,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住,她不想流泪,也流不出泪来,心里的痛,即使是流血,恐怕也无法摸平。
  “如果是他,我就咬断他的脖子!”方木恶狠狠地道,走出屋去,灵巧地一跃,从走廊跳到了客厅,咬着门把打开了门。
  原本它下一个动作就是一扑而上,将楚云飞咬个七荤八素,甚至连向前扑的动作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当它看到屋外的人时,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相貌清秀的男子,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白桦?方木目瞪口呆,他不是主人的古文老师白桦吗?刚才……他有没有看到是一只狼给自己开的门?如果让他发现它是妖怪,那麻烦……可就大了……
  白桦瞪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这条巨大的狗(方木语:是狼!),眼神里似乎有些不知名的东西,看得方木全身发毛,冷汗淋漓——为了出汗,它不得不把舌头伸出来,以极为不雅的模样面对主人的老师。
  白桦移开双眼,方木总算是松了口气,就见这位老师直接往楼上走去,他连忙跟在后面,用戒备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以妨他做出什么对主人不利的举动。
  白桦推开杨飒卧室的门,看到她躺在床上,便尽量压低声音道:“阿飒,你睡了吗?”
  原本颓废的杨飒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到白桦老师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老……老师……您怎么会?”
  白桦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与激动,看得杨飒满头雾水:“老师……您……您到底有什么事?”
  “阿飒,你……”白桦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诉说心里的激动与兴奋,“听说,你有颗钻石……蓝色的,叫‘倾城’?”
  杨飒又是一惊,为什么老师突然问起这个?
  看见杨飒一脸疑惑和茫然,白桦急道:“你的祖母……是不是叫鬼玥?绰号‘冬姬’?”
  杨飒大惊,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白老师……你认识我祖母?”不可能啊,白桦老师不过三十多岁,祖母已经将近四十年没出过巴瓦山寨了。
  “果然……”白桦伸出手去,手微微颤抖,“你是……她的孙女……”
  杨飒听出有些不对,避开他想要抚摩自己脸庞的手,道:“你……你和我祖母……”
  “你是我的孙女,阿飒。”白桦眼里涌动的,除了激动之外还有一丝悲哀。
  “什么?”这次杨飒真的从床上掉下来了,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过于年轻的老师,即使仅从年龄,他也不可能是她的祖父啊,“老师……你是开玩笑的吧?”


白桦脸色一窒,原本激动的心情徒地冷了下来,淡淡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吗?”
  杨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六十多岁却长着三十多岁的容貌,除非他能长生不老。说到长生不老……
  一想到这里,她差点背过气去,老天啊,你不要告诉我,我的爷爷是个妖怪啊!
  “我不是妖怪。”白桦似乎能够看出她心中所想,神色更加黯淡,露出一丝苦笑,“不过恐怕现在也差不多了。”
  杨飒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她不是杂交……
  “阿飒。”白桦从旁边的沙发椅子上拿过一张羊毛垫子,放在地上,跪坐上去,看见杨飒疑惑的神情,便道,“我们白家的人一直坚持着自古以来的传统,跪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杨飒释然,古玩店里的店主姐姐还一直穿着汉服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坚持啊。不过……为什么从来没听奶奶提起过白家?
  方木坐在门口,看着刚才那一幕,也是惊讶至极,不过它始终对面前这个人怀有戒心。人类,都是残暴的动物,信不过的。
  “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有可能是我的后代。”白桦脸上带起淡然的笑,在课堂上,他总是能够以这样的笑容和魅力吸引学生。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来和我相认?”杨飒反应迟钝再加上心直口快,竟然将心中所想立刻就说了出来,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责怪。
  “因为我算不出你的命相。”白桦叹气,“我们白家,从很早以前就是为人推演命理数术之族,曾经也算家大业大,只是泄露太多天机,人丁不旺,家财难保,一直到我这里已经算是穷酸了。”
  “那……”杨飒一时间竟然没有去深究为何会算不出自己的命相,反而好奇地问道,“您……出生于哪年?”
  白桦笑:“1934年,算起来今年我应该有七十多岁了。”
  “七十多岁……”杨飒惊讶地说,“那您是哪一年认识我祖母的?”
  一提到她的祖母,白桦的神色又暗了下去:“应该是四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玥儿在三山五岳名号很响,是一代巾帼。我不过是个穷酸术士,流落在南洋,靠给别人算命为生。但是命中注定的东西,无论是相隔几千里,被红线系在一起的人都会相见。那年我算出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将会在香港出现,费尽了所有积蓄辗转来到了香港,为了生存,我一直为人卜卦,在香港居然也小有了名气。”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光彩,陷入了那段美好的回忆里,“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我为一名富商相命回来,却发现一名年轻的美丽女子坐在屋里,门锁并没有坏,也不知是如何进来的。我问她是谁,为什么不请自来。她冷笑着说,你不是号称‘神卦’吗?就算算吧,我是什么人。于是那天我就为她起了一课,她的命相注定了幼时父母双亡,将堕入不正之道,正应该是梁上君子的命格。并告诉她近日将有一劫。她却不承认,说我是骗人钱财的无耻之徒,走的时候还不忘砸了我的招牌。只是没过三天,她再次出现在我家里,不过这次是负伤而来,身中三枪,所幸并未击中要害。我用祖传的止血药物救了她一命,以后……自然就……”
  看他讲得如痴如醉,杨飒却有些昏昏欲睡,原来自己祖父母的相识竟然这样的……又是英雄救美,没什么意思。
  白桦见她无甚兴趣,心下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那……您为什么要离开祖母?”这个时候杨飒慢慢回味以前祖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你突然因为某种原因成为长生不老之身,才离开祖母的?”
  白桦苦笑:“确实如此,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实在不想再提。我幼时便知自己将有一劫,只是不知道,竟然这一劫,是用这种方式应验。只是……你叫我如何用这副身体去面对自己的妻子?当她已经垂垂老矣,我却还是年轻力壮,她会不会将我当成怪物?我承认自己懦弱,连将这件事情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那个时候,她还怀了我的孩子。”
  那应该就是我的父亲了吧?杨飒这样想,却无法怨恨面前这个长生不老的爷爷,如果换了她,她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命理问题,连忙道,“老……祖父,为何算不出我的命理?”
  “听我慢慢说。”白桦并不着急,道,“在课堂上见到你后,我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后裔,就回去替你占了一卦,然而占出的结果却是大奇,卦相杂乱无章,似卦又非卦,即使尽我所学,也看不透这卦相中的天机,只能作罢。只因我白家有种预测危机的本能,才能在你去不归森林之前察觉出你会有危险,从而提醒于你。”
  “原来如此。”杨飒微微点头,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那……爷爷,你今天来与我相认,难道是因为算出了我的命理?”
  白桦笑:“说来也奇怪,昨天你的命相突然之间起了大变化,我竟然能够算出你今生与前世的缘,确定你就是我的孙女,才来见你。”
  “大变化?”杨飒惊道。
  “是的。”白桦的神色严肃起来,“这样的变化在我们白家的卜卦生涯中可谓闻所未闻,从未见人在一夜之间命理变化如此激烈,从杂乱无章,突然变得有序起来。”
  “是什么造成这样的变化?”杨飒连忙追问。
  “这个……造成命理变化的原因有很多,你的命相本就奇特,我算不出原因,只是大致猜测了一下,也许是之前你的命相本就不属于你自己,而是被别人操纵,如今又因为某种原因恢复了过来,才会有如此巨变。”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心中又开始痛起来,之前自己被楚云飞用红玉髓控制,自然这条命是不属于自己的。只是……能够控制别人的命相,楚云飞的可怕……恐怕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自做多情也就算了,还被人像小孩子一般的玩弄。楚云飞……你……
  眼泪似乎又要不争气地流出来,她拼命忍住,没想到泪水竟然从鼻孔里流了出来。白桦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拿纸擦鼻涕,露出一道悲哀的神色,道:“阿飒,昨天为你算了三生三世,你的来生始终算不出来,前世应该是显贵。而今生……太多波折,在你五岁那一年,是人生最大的转折,从此之后,你的命里似乎就与异类结下不解之缘,险象环生。至于情缘……”他微微叹气,不再多言。
  杨飒觉得喉咙里卡了根骨头,吐不出也咽不下,眼泪又要出来,只能让它继续转移到鼻子。
  “阿飒,你要小心。”白桦突然皱起眉头,“最近,你或许有大难。”


“大难?”杨飒脑中又出现了楚云飞那张英俊的脸,连忙也跟着从床上跳了下来,方木十分善解人意地为她叼来一张羊毛垫子,她也学着爷爷的样子正襟危坐,竟然不觉得脚疼,“爷爷,这个……卦相上怎么说?”
  “卦相依然很乱,只是依稀可见杀气暗涌。”白桦似乎对孙女的命相非常不解,她五岁那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的命理被弄得乱七八糟?竟像是被生生截断了一般。
  “不如这样吧。”他沉思了一下,说,“我再来为你起一课。原本在卜过一次之后近期内不可再卜,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法子了。”
  说着,抬起头,环视四周,靠近阳台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漂亮的花瓶,瓶里是一朵仍带着露水的白玫瑰。他起身取出玫瑰,将花瓣摘下来,坐回原位,伸手一撒,十几片花瓣便飘然而下,落在地上,散乱地排列着。
  白桦仔细地研究卦相,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杨飒的心也随着他的表情而忽起忽落,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爷爷,怎么样?”
  “阿飒,卦相上说。”白桦脸色凝重,道,“你五岁那年,似乎有种力量生生地植入了你的身体,致使你命相大变,与原本的命理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现在做经历的种种,都与那力量有关。阿飒,你跟祖父说,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杨飒略一迟疑,道,“您不会相信的。”
  是啊,那样的经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吧?不过……祖父是正常人吗?
  “没什么,你说吧。”白桦平和地笑,笑容里有一丝慈爱,让杨飒的心没来由地感觉温暖,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意义吧,“你的命相奇特到如此地步,就算那年天降神迹也不足为怪。看你如今这命相,也该有一段仙缘。”
  杨飒叹了口气,想想自己的身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五岁那年吃麒麟心得神力始,直至如今被人欺骗,全都和盘托出。说到楚云飞,她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痛,痛得眼泪都从那个小鼻子里流了出来。
  这段故事从上午十点一直讲到下午三点,整整四个小时,白桦都静静地听着,一双轮廓相对比较柔和的眉紧紧皱起,清秀的脸下,那可以看见过去未来的心,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最后,杨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飒有些惊讶,祖父的那口气,仿佛包含着什么未知的东西,仿佛……仿佛他心中的疑惑在那一瞬间突然开朗,像受了天授般恍然大悟。
  “爷爷,您……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杨飒连忙问。
  “孽缘,真是孽缘。”白桦摇头,“一切都是执念,人若是有了执念,便宛如堕入无间地狱,尝尽一切苦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虽说人尽皆知,然真能悔悟者,世间又有几何?”
  杨飒听得一头雾水:“爷爷,您在说什么啊?”
  “阿飒,前世因,今世果。这个世间只有必然,没有偶然。”白桦突然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深沉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你今生有此奇遇,皆因前世所修之果。按你所说,你的前世是周穆王之女清越公主,因爱上了示巴王子,才被人下毒致死。这份爱,从一开始便注定没有结果,你自己是知道的,可是对爱的执著令你无法放下,即使转世,都要回去寻找曾经的恋情。这就是执念,而且是很深的执念,而那被你吃掉心脏的麒麟,她的死,又何尝不是因为执念?”
  杨飒脸色一变,道:“爷爷,您知道麒麟昭岚的死因?”
  “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偶尔勘破天机,已是不易,又如何能知晓天界众神的机密?”白桦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杨飒总觉得他的脸上有一丝悲伤和不忍,但又不敢多问,只得道,“那……爷爷,今后我该如何?那大难又是什么?”
  “该来的,始终要来。”白桦幽然道,“命相如此,自古以来,没有一人的命可以人为更改。什么破解之法,不过是术士用来骗钱的伎俩罢了。”
  “这么说……”杨飒身子颓然地往下一缩,压在双脚上,微微有些疼痛,“这么说我是注定要死的了。”
  “不,并非是死。”白桦摇头,“死不过是另一次轮回的开始,并不算大难。真正的大难是陷入泥沼,无法自拔。你与那楚家小子的情,就是难的开始。阿飒。”他望着她,轻唤她一声,用近乎沙哑的语气道,“他是你永生的劫数。”
  杨飒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撕开了一道口子,无声地流血。
  “而你。”白桦继续道,“又何尝不是他的劫数?”
  杨飒的心更痛,难道他们今生,是为了伤害彼此,才出生的吗?
  说完那些话,白桦的脸苍白如纸,额头上冒出虚汗,仿佛一下子就会晕倒。杨飒一惊,连忙去扶,却听他道:“今天泄露太多天机,况且还是为了私情,我的罪孽,又深重了一分。”说罢,轻轻推开她的手,艰难地站起身来,“阿飒,爷爷会保护你的,虽然爷爷的能力不够,但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杨飒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从正常渠道落了下来,白桦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怜爱地道:“不要哭,眼泪只会让你变得软弱。来,阿飒,送我回去吧,我也带你看看我的住处。”
  杨飒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地点头,扶着他走出门去,方木跟在两人后面,始终不发一言。
  那个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找到唯一亲人的快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做出了决定,送完祖父之后,她会去那条幽深的小巷,找那间始终散发着迷人熏香的店铺。
  她记得,朱颜曾经给她喝过一杯九冥茶,传说可以回忆起前世的所有。可是上次她却将梦境忘却了,这次,她会再讨一杯,她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关于龙神,关于昭岚,还有那个穿着白袍飘然若仙的男子。


从祖父的公寓里出来,杨飒有些怅然若失,她问过祖父,是否愿意到祖母的坟上去看一看,但被祖父拒绝了,她永远不会忘记祖父展开平和的笑颜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已不在那里,又何必对着一方空冢独自悲戚呢?”
  是啊,祖母的灵魂已经不在那里了,死者有死者的福分,生者又何须执着呢?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看透?
  “主人。”一直跟在她身旁的方木见四下无人,开口道,“您刚认了祖父,难道不高兴吗?还在为楚公子的事情生气?”
  杨飒摇头:“我只是有些悲哀罢了,对于一个不爱我的人,我又何必执着呢?”
  方木见她说出这样的话,以为她已经看开了,高兴得连忙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杨飒苦笑了一声,说:“可我就是无法超然物外啊,心里的痛还是像刀搅一般……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要知道真相。”方木听着她的话,没来由地全身一冷,便看着她蹲下身来,温柔地抚摩自己的头,像在抚摩小孩子,“方木,曾经有人说,人很残忍,也很冷漠,宁愿把爱心花在动物身上,也不救济穷人。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真理,可现在想来,却突然有些明白了。动物,是不会背叛主人的啊……”
  方木有些茫然,却觉得鼻头上一热,望着一颗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脸上扑梭梭地往下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泪,说:“其实……动物也会背叛主人,只是不如人类那般道貌岸然罢了。”
  “也许吧。”杨飒拍了拍他的头,站起身来:“你先回去,我有件事情不能不做。”
  “您要去哪里?”方木连忙问。
  “去寻找真相。”
  
  挑起水晶珠子所串成的门帘,屋子里便响起了一阵叮叮冬冬的清越之音,扑面而来的是仿佛沁入骨髓里的香味,只是与之前的清幽淡雅不同,仿佛多了一丝妖娆与腥甜。
  朱颜穿着一身白色的襦裙,上面印着大簇大簇的黑色竹叶,像一幅略微有些压抑的水墨画。
  看见杨飒,朱颜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仿佛知道她一定会来,道:“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没过来坐坐?”
  杨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径直走到她面前,在圆桌旁坐下,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哦?”朱颜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水上飘着一星茶叶,打着旋儿沉到杯底,“失恋了?”
  听到失恋两个字,杨飒颤抖了一下,想起与楚云飞相处的种种,眼泪不由自主在眼眶里汹涌,她却始终没让它们滑下来。
  “看来真是失恋了呢。”朱颜笑道,“那是个很过分的男人吧?”
  杨飒握着茶杯的手在收紧,十个指头都泛起了白色,何止是过分?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的感情,用她最贴身的红玉髓控制她,可是到最后,他爱的只不过是另一个女人。
  昭岚。
  这个人改变了她的一切,她仿佛就像是她的影子,背上背负着她所有的过去与情感,却永远得不到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不公。
  痛苦像茂密的藤蔓,在她身体里蔓延,上面长满了荆棘,刺得她伤痕累累。她抬头,看到樱桃木壁橱上放着一面古镜,刚好可以照见自己的脸。虽然那张脸还能勉强算是清秀,但比起昭岚来……
  她曾在自己的梦境和幻象中见过昭岚的模样,她的确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即使是仙人,恐怕也及不上其万一。对于杨飒来说,她永远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她只能在山脚下仰望着她。
  楚云飞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是理所当然的吧,无论是谁见了她都会喜欢上她的,那么完美的女人,注定了会成为男人追逐的女神吧?
  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水痕。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自卑的吧,虽然自己一直装作瞧不起楚云飞的模样,一直叫他自大狂,其实,从她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卑微感就与她如影随形。
  这种卑微并不仅仅是对楚云飞一人,还有沙羽哥哥、李幽、楚曼、思然,和他们比起来,她真是又土又丑又穷。虽然她一直都反应迟缓,神经大条,但是在她心灵深处,自卑一直蔓延。
  一只手伸过来,为她拭去腮边的泪痕:“为什么要哭呢?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吗?让你伤心至此?”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她转过头,望着站在面前的朱颜,凄然一笑,“原来我这一生,都不过是虚假的。”
  朱颜为她拭泪的手顿了一顿,收了回去,她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转身,道:“你到我这里来,必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经她这么一说,杨飒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道:“上次那种九冥茶,还可以再让我喝一次吗?”
  朱颜似乎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说:“你稍等,我去准备一下。”说完便朝内堂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杨飒心中突然一动,好象劈过一道闪电,倒吸了口冷气,站了起来:“朱颜,你……”
  “什么?”她回头,问。
  “你……你认识昭岚吧?”
  一提到昭岚,朱颜的身体就仿佛有电流通过,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冷了起来,锋利如刀的眼光刮在杨飒的身上,令她不自觉地颤了一颤。
  “你想说什么?”
  “刚刚,我似乎记起了一些东西。”杨飒的内心还是一片茫然,但望着她的眼神却坚定无比,“你……从前和昭岚一起生活过吧?似乎,是昭岚救了你……”
  朱颜脸色一变,打断她的话:“既然你都记起来了,九冥茶就不必了。”
  杨飒苦笑:“如果都记得了,我就应该知道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袭击我了,可惜……现在我脑子里还是一团糨糊。”
  朱颜沉默下来,店铺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良久,她才继续道:“既然你知道那天是我袭击了你,你还敢喝我的茶?”
  杨飒表情一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很久才道:“你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在茶里下毒,不是你的性格。”
  一声冷笑,朱颜转身,走进内堂的时候低低地道:“你果然在逐渐拥有她的记忆,但……你毕竟不是她。”
  毕竟不是她。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刻进杨飒的心,胃里一阵抽搐。楚云飞……也是这样想的吧?虽然她有昭岚的记忆,但始终不是她。
  她始终不是他爱的那个人啊。


她坐在店铺里静静地等,短短的几分钟,却像几个世纪般漫长。自从进这间店的那一刻,她的记忆就在心底暗暗涌动,仿佛,在期待着破茧而出的那时刻。
  可是……这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幸?抑或是不幸?
  暗香涌动,一只手撩起通往内室的门上那块彩色丝绸,走了出来,另一只手托着一只托盘,盘正中,是细瓷做的杯子,薄得几乎有些透明,上面绘着江南山水,衬着杯中的液体,竟然能够看到图中河流潺潺东去的奇异景象。
  “这就是九冥茶。”朱颜将杯子放在杨飒的面前,杯中水清澈见底,不带一点杂质,“如果你想好了,就喝下去吧。”
  杨飒没有给自己思考的机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当茶杯放下时,她已站在一片近乎虚无的黑暗中。她有些疑惑,这里是哪儿?莫非……这就是九冥茶的功效么?
  忽然之间,四周就像是放影片一般出现一幅幅交错纷杂的画面,她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却蓦然看见昭岚那绝美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的扣人心弦。
  那是昭岚的,所有记忆。
  如她所知,昭岚在巴国大夷城长大,在城破的那一刻,她终于化身为人。麒麟与龙一样,是世界诞生最早的神兽,化身为人,便意味着小麒麟已然成年。那一刻,她的容貌,令天地变色。
  但是,她却没有能力扭转大夷城的厄运,她在战火中拼命地奔跑,想要找到那个占据了她所有童年的知交好友,可是任她如何歇斯底里地呼喊,她依然杳无音讯。
  大夷城在天火和天兵的袭击下,俨然已经成为地狱,地上满是漆黑的焦尸。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她找到了曾经侍奉过自己的女祭司,那女祭司奄奄一息,用最后的力气告诉她,无忧王子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那一刻,昭岚心如死灰。
  她离开大夷城的时候,那座曾经繁盛一时的城市已成涂炭。天帝的权威,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挑战。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像幽魂一般在神州大地上游荡。她没有族人,麒麟一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灭绝,她,是留存于世的最后一个。
  在这将近一千年的游荡中,她看着这纷纷扰扰的尘世,无数的王朝建立了,无数的王朝又灭亡了,背叛、憎恨、爱情,忠诚,看得太多早已厌倦,直到她遇到了他。
  昭岚最爱的人,是大海的主人——龙神。
  正如杨飒梦中所见,昭岚遇见龙神,是在浩瀚无际的海边,她坐在突起的一块岩石上,洁白的双脚没在水中,唱着一支古老的歌。而龙神,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海底浮上水面,握住了她的足。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知道,永生永世,他们再也无法忘记这场缘。
  那是他们生命中最美的时刻。
  所以,她在海边建造了一座洞府,洞中是另一片天地,她用神力所建成的宫殿,名叫雾屏宫。
  但是,昭岚拒绝了龙神的爱,杨飒能够感受到龙神的悲伤,他在昭岚的洞府外吹了七天七夜的萧,希望能让她回心转意。第七天的晚上,一直不肯见她的昭岚终于从洞府中走出,淡淡地说,你的萧声很美,但是我没有福分继续听下去。
  龙神露出痛苦的神情,他不知道,昭岚的心更加疼痛。
  她不能接受他的爱,因为她固执地认为,母亲难产而死,大夷城的灭亡,无忧的死去,都是她所造成,她是不祥之人。
  她不能让龙神,成为下个命运的牺牲品。
  伤心欲绝的龙神回到海里,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洞府。但是他们的故事却在天界流传,所有仙人都知道,高贵的龙神,爱上了神兽麒麟。
  麒麟自古以来便是天界最崇高的神兽之一,原本以为麒麟一族已经灭绝的西王母在得知昭岚的存在后欣喜若狂,几次颁下旨意,封昭岚为仙人,都被昭岚拒绝了。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麒麟昭岚,是个宁愿做妖怪与不愿意做神仙的怪人。
  几百年后,一个初夏的午后,昭岚在洞府外救起了一位美丽的妖魔,她被海水冲上岸来,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在昭岚的精心照顾下,她终于醒了过来,她告诉她,她叫朱颜,是诞生于火中的精灵。
  精灵是世上最卑微的生物,他们朝生暮死,没有生命形态,而朱颜的力量,却不在昭岚之下。她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在快死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神仙,在神仙的帮助下,终于得以延续生命,修炼法力。
  昭岚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麒麟的天性,便是纯良。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女子,来自魔国。
  朱颜养好伤,不肯离开,她本就已经无家可归。昭岚不希望她因为自己不祥的命运而被连累,几次三番赶她走,她都坚持留了下来,两个人一起住在雾屏宫里,那可以算是昭岚最快乐的时光。
  虽然在想起龙神的时候,她依然会黯然神伤。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次的蟠桃大会上嘎然而止。
  西王母器重昭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不惜亲自莅临昭岚的洞府,送上邀请信笺。
  堂堂西王母亲自来请,昭岚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瑶池是仙界最美的国度,由西王母统治,居住着无数女仙,只有蟠桃会的这一天才会允许仙界的男仙以及天界的天神入内。
  那一天,粉红色的桃花如同漫天的云彩,开得如火如荼,隐在桃林深处的宫殿,美得仿若梦境。
  就在昭岚走进蟠桃盛会的那一刻,所有的桃花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天仙两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她动容。
  昭岚上前,向着西王母盈盈一拜,西王母慈祥的脸庞堆满了喜悦,说:“昭岚,你终于肯来瑶池了。快,快来拜见天帝陛下。”
  昭岚抬头,看到一张俊美却不失刚毅的脸,他峨冠广袖,一身白衣飘然似雪,手中端着一杯蟠桃酒,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悚然变色,就是这个人,灭亡了大夷城,杀死了无忧。
  “不——”杨飒惨呼着跪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个人……那个被众人尊敬地称呼为天帝的人,最近常常出现于她的幻觉和梦中。每当看到他的容颜,睁开眼的刹那,必然会看见楚云飞俊俏坚毅的脸。
  楚云飞!原来……原来你竟是……
  
  楚云飞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旋转沙发上,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空,黑夜为这个世界抹上一层浓重的蓝色。
  他手中自始至终都握着那枚红玉髓,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遇到昭岚。没有她,他依然是至高无上,铁血冷面的天帝,谈笑之间,便可令天界人间,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可是,如果他没有遇到昭岚,没有一时冲动寄生于楚云飞的身体中,他又怎么能遇到阿飒?
  
  杨飒无助地跌坐在一片黑暗之中,抬头望着那一幅幅电影般的画面,心如刀割。楚云飞,原来你是天帝,你竟是天帝!
  为了昭岚,你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帝位么?你……真的如此爱她?
  可怜的女孩无助地抽泣,她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后悔坚持寻找真相,直到最后她只能苦涩的笑,其实知与不知,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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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3 00:52:25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黑暗中的画面还在继续,天帝霖晟坐在高高的玉座上,望着昭岚,露出惊艳的神色,昭岚的心中,却涌起仇恨与杀意。  就是这个人,杀了她的无忧!  昭岚心乱如麻,又不擅长与诸多仙人打交道,宴会进行到一半,便从大厅里退了出来。瑶池的桃林很美,如火如荼,离离地一直烧到天边。她一个人在林中穿行,即使是清风温柔如斯,也不能熄灭她心中的愤怒。  身后有悦耳的男音,转过头,便看见孑然而立的白色身影,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帝王,竟然生得如此飘逸出尘。可惜,那副好皮囊下包裹的,是可怕的权利。  霖晟向她走来,唇边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昭岚的心瞬间冷却,不曾待他开口便转身离去,走得如此决绝,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冰冷入骨的背影。  霖晟怒。  天帝之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甫一回宫,霖晟便召来了龙神,命他代自己去向麒麟昭岚求婚。  从远古开始,麒麟族就因其强大的力量和高贵的血统而成为了天帝的婚姻族,只是后来麒麟族没落,才由龙族取而代之。霖晟之母便是龙神的姑姑。  天帝娶麒麟族最后一位成员为天后,即使是最顽固的臣子,也不会反对,或者说,不敢反对。  龙神顿时如遭雷击,他与昭岚的事早已传得天界人人皆知,霖晟没理由不知道,可是他却故意让自己去代他求婚,分明就是想羞辱自己和昭岚。  他稳定心绪,借口天帝娶后应当先经过朝议,不肯代为求亲,霖晟为此大发雷霆,斥责龙神抗旨,命其回宫反省。龙神心中牵挂昭岚,直接去了她的洞府,让她立刻离开,否则将有大祸。  昭岚笑,我抵死不从,他又能耐我何。  不出一月,西王母便带着天帝旨意降临,命昭岚立刻前往天界,与天帝成婚,昭岚断然拒绝。西王母微微颔首,对其倔强的性格十分欣赏。天帝对此自然是大怒,但西王母冒死进谏,即使天帝,亦不可逼婚,这于天帝之德有损无益。  霖晟冷笑,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杨飒的泪无声地滑落,她确实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她看到他在自己的寝宫里挂起昭岚的画像,用近乎痴迷的眼光深深地望着她,那种眼神令她心痛得几乎昏厥。这就是嫉妒吧?他的眼里从此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就是这种执着令她妒火中烧。  楚云飞,昭岚真有那么好么?虽然她美丽典雅,确实是万中无一,可是,她并不爱你啊。  也许,在男人的心中,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杨飒知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因为,他是天帝霖晟。  五百年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霖晟对昭岚的迷恋,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反而越来越深,甚至深到无法自拔。  他对昭岚的感情越深一分,对龙神的嫉妒与杀意就越多一分。  他对龙神的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他一出生开始,就听到无数人在自己面前赞美这位表兄,赞美他的容貌,他的气度,他的品行。而对于他这个天界真正的主宰,他们却没有崇敬,只有恐惧。  他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望着画中巧笑倩兮的昭岚,冷声道,我一定会得到你。  痛,入骨的痛。  杨飒觉得自己的心在逐渐冷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每当她看到昭岚绝美的容颜,心中的自卑感就会像蔓延的蛛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霖晟终于等来了除去龙神的机会,龙神的叔父炽与戊余族的王是至交,戊余族因反叛之名而被灭族,炽不愿故交曝尸荒野,便为他收了尸骸,甚至收留了他的遗腹子。天帝借此为炽套上了同谋的罪名,命龙神交出叔父,否则便灭了龙族。  龙族世代与天帝联姻,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是谁想灭就能灭得了的,但霖晟的铁血之名早已闻名天仙两界,龙神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到,但他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亲人送上剐龙台,放走了叔父,决定一人承担下所有的罪名。  霖晟原本想将他处死,奈何天仙两界为其求情者不计其数,无奈之下只得答允饶他死罪,但他必须将自己的真身禁锢在龙宫之下,灵魂堕入轮回,永受轮回之苦。  这样的处罚,与死没有差别。  霖晟以为昭岚会来向自己求情,只要她肯来求他,愿意做他的妻子,他甚至可以赦免龙神的罪。但是,她没有来。  麒麟一族,向来是最高傲的。  龙神被压在龙宫之下的那一天,昭岚站在与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拿出一只芦管,吹奏起古老而凄凉的歌谣,一直吹了整整三年,直到最后吐血不支,才被朱颜强行带回了雾屏宫。  杨飒看到,霖晟坐在自己的寝宫中,对着画中人道。  为什么,你不来?  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冷得令杨飒觉得那俊美的面具下,藏着一个可怕的恶魔。  之后的近千年,昭岚都没有出过洞府,但是,麻烦依然找上门来。  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雾屏宫的结界突然之间破了,当昭岚与朱颜走出洞府之时,看见了一个满头红发的男子,他穿着欧洲中世纪的衣服,蓬松的头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  朱颜惊恐地叫,男子转过身来,温柔地笑,笑容里却带着邪气。昭岚全身一冷,他竟然是魔国的国君!  魔国从创始之初就与天界不和,曾经的烽烟和战火几乎燃烧了整个世界。为了平息战乱,创始神定下了新的规则,天帝与魔君都不能踏入对方的领地一步,否则必定会魂飞魄散,堕入永恒的无。  可是,为了寻找朱颜,魔君竟然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在人界寻了个条件适合的女子,转世为人。这样,就不会触犯创始神定下的天条。可是,他必须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譬如,酷刑。  因为欧洲教廷的可怕刑罚,令他元气大伤,修行了七百年,才终于复原了一部分,回来寻找朱颜。  那个时候昭岚才知道,朱颜来自魔国,是魔君的未婚妻。  杨飒苦笑,又一对痴人。  朱颜不愿跟魔君回去,魔君一怒之下与两人大打出手,终于惊动了天界。天帝亲自赶来击退了魔君,却对昭岚说。  天条有令,魔国之人擅入天界者死。  昭岚大惊,抬头,望见霖晟的眼,那双眼睛里,满是爱恋。  这样的眼神,再次刺痛了杨飒的心。  昭岚凄然地笑,举起了自己的剑。当霖晟和朱颜察觉她的意图时,一切都晚了。那锋利的刃在她的脖子上划过,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蔷薇。  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  朱颜的额头终于露出那道妖冶的图纹,图纹之上交错着一个狰狞的划痕,血肉外翻,触目惊心。  传说,那道图纹,是魔君奴隶的标记。  昭岚的身体向人界坠去,朱颜的额头上的伤流出银红的血,染红了她的面颊,望着霖晟追随昭岚而去,眼睛里布满了仇恨。  茂密的森林,清朗的昆仑月,以及浓如幕布的天空,是昭岚最后的记忆。即使是死,她的身躯,也本能地在寻找,寻找她深爱之人的灵魂。  所以,她死在了巴瓦山寨的森林里。碧蓝色的大海涌动着泛着白色泡沫的浪潮,一下一下击打着脚下的岩石,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遥远的天边,大海与天空连为了一色,放眼望去,就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上面浮动着几点白色的杂质。  李幽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海风鼓起她的衣服下摆,及腰的黑色长发在空中狂乱地舞。  她走上一块屹立在海面上的巨大岩石,岩石上方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件白色风衣,一头迎风而舞的长发,飘然若仙。  “你来了?”立于岩石之上的男子淡然道。  “你果然在这里。”李幽的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笑,望着他,说,“龙神。”  男子回头,黑色长发掩映下,是一张英俊而刚毅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是沙羽。    杨飒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轻摇团扇的朱颜,在一片泪光之中,她看到她俏丽的嘴角,是一丝冰冷的笑意。  “你全都记得了吧?”朱颜道,“你一直以为是龙神的楚云飞,其实是天帝霖晟。而你青梅竹马却被你丢在一边的沙羽哥哥,才是真正的龙神。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后悔?其实这也怨不得你,是霖晟太过卑鄙。他早有预谋,偷了你的随身玉佩,然后用它来控制你的思想和记忆,所以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看成是龙神。”  “那么……为什么连路杳和昭岚都认错了?”杨飒开口,却是难以预料的平静,平静得令朱颜有些心惊,“难道他们也是受了霖晟的控制?”  朱颜用团扇轻轻掩住口,笑了起来:“你别忘了,路杳是西王母的女儿,她们都是天帝的部下,当年将路杳流放,也是天帝的意思。只要霖晟说句我可以让你回仙界,就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愿意,何况只是演一出戏。至于昭岚……”一提到昭岚,朱颜的脸色就暗淡下来,“她有说过楚云飞是龙神吗?”  杨飒轻轻一颤,为什么当时她没有发现?昭岚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楚云飞一眼。  “那么……小幽呢?”话一出口,杨飒自己便神色一怔,她突然记起,李幽与楚云飞,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合,直到后来在小幽的眼睛里,甚至可以看出对他的愤怒与仇恨。原来……原来她是知道的。  原来,一直当着傻瓜的人,只有她一个。  楚云飞,你……你让我如何能够不恨你。  “既然楚云飞是霖晟,那么你做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杨飒的神情像结了一层冰霜,“你要报复是吗?你处心积虑,布下重重陷阱,揭穿霖晟的计谋,就是为了向他报仇!”  朱颜脸色一沉,俏如春葱的十指紧紧握着团扇,竟有一丝颤抖:“报仇?难道我不该报仇么?是他毁了我的平静生活!我和昭岚情同姐妹,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可是他却将所有都破坏掉了,只为了他那极度自私的对昭岚的占有欲!”  占有欲?  杨飒心中一冷,难道天帝并不爱昭岚么?如果他对昭岚只是占有欲作祟,那么对她呢?他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把她当作昭岚的影子吗?  痛,好痛。  杨飒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唇,忍受着心里千刀万剐一般的痛苦,始终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她站起身,望着被仇恨占据心灵的朱颜,发现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很悲哀。  她挑起水晶珠子做的门帘,迟疑了一下,回过头道:“其实……你想报复的人,还有我吧?是我吃了昭岚的心脏,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的。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我呢?我倒是希望你能一刀杀了我,还比较痛快。”  朱颜冷笑:“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杨飒闭上眼睛,毅然转身,门帘落下,跳动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朱颜望着门帘,眼睛里一片深沉的黑,竟然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一阵热风涌过,身穿欧洲中世纪王子服的克洛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他伸手轻轻抚摩她的青丝长发,脸上是带着邪气的笑:“看到她那么痛苦,你的仇也报了一半了吧?怎么样?高兴吗?”  朱颜冷笑:“高兴,当然高兴。想必天帝这个时候也在痛苦吧?只可惜他力量太强,不能去看看他伤心欲绝的表情,真是遗憾。哼,谁让他真心喜欢上这个人类女孩了呢?既然敢爱,就要付出代价。”  “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朱颜。”克洛执起她的手,低头欲吻,却被她抽回,只听她冰冷地道,“你急什么?复仇还没有结束,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  “你打算怎么做?”  “杀人偿命!”“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楚云飞不是龙神的?”沙羽淡淡地道。  “在大夷城的时候。”李幽站在他的身旁,望着遥远的海平线,说,“是那座城先认出了他。所以它将当年所有族人的愤怒与怨恨集结成城市的幻影,并放出族人们的干尸,向他复仇。只可惜……”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握着的拳头在渐渐收紧。  “只可惜再多的怨恨,也无法杀了他。”沙羽笑得淡定从容,“他可是天帝啊。”  “天帝又怎么样?”李幽猛地转过头,咬牙恨道,“天帝就可以漠视别人的性命吗?就可以随意决定人的生死吗?当年我巴国五十万民众,除了一小部分不懂法术的奴隶之外,全都被他给杀死了!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从来都没人想过要谋反!是他自己疑神疑鬼,肆意栽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沙羽摇头,“如果你站在他这个位置,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李幽大怒,瞪眼道:“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说话?别忘了,是他逼得你永受轮回之苦!是他害死了昭岚!”  一提到昭岚,龙神的身体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英俊的眉目之间浮上一丝哀伤:“那已经很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杨飒呢?”李幽紧追不舍,“你愿意放弃她吗?”  “阿飒……”沙羽终于露出一道温柔的笑容,望着脚下的岩石和大海,良久才说,“她是杨飒,不是昭岚。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而我……除了昭岚,已经没有办法爱上其他的人了。这片海域就是当年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惜……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那么你就看着她像昭岚一样被楚云飞纠缠吗?既然他能害死昭岚,未必会对阿飒手下留情!”李幽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道,从她出生以来,似乎除了母亲去世,她还没有这样激动过。  “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呢?”沙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说,“当年昭岚会死,是因为她不爱天帝,也不肯妥协。而阿飒……”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些失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可楚云飞只会给她带来痛苦!”李幽喝道,“他卑鄙到以你的名义去勾引阿飒,阿飒和这种卑鄙小人在一起,会幸福吗?自欺欺人的是你!”  沙羽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永远不会!”李幽毅然转身,坚定地道,“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当一个懦夫!真难以想象昭岚竟然会喜欢上你这种男人!”  沙羽并没有生气,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愿意当着阿飒的面拆穿楚云飞?既想为族人报仇,又顾忌朋友的感受,无忧公主,你的矛盾与仇恨,只会让阿飒更痛苦。可惜,我已无力回天。”他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摩脚下的岩石,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像是在抚摩恋人的脸颊,那是美丽的麒麟曾经坐过的地方,“昭岚,我救不了她,对不起。”    推开宿舍的房门,原本趴在地上睡觉的方木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见是自己主人,高兴地朝前走了几步,道:“主人,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杨飒随手按下门边的开关,悬挂在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立刻亮起金色的光,将原本黑暗的屋子照得通明。  当她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时,一下子愣住了。楚云飞靠着小熊形状的软垫,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里面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得让杨飒有些心疼。可是一想到在昭岚的记忆里他望着那幅画像时的眼神,刻骨铭心的痛便将那小小的心疼掩盖了,沉下脸,冷声道:“你还来干什么?”  “阿飒。”楚云飞咬了咬牙,说,“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我不想再和你说话。”杨飒觉得心里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不断搅动,全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哭泣,“你走吧。”  “阿飒……”楚云飞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东西,身形一晃已经站在了杨飒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为什么你不明白我的苦心?”  “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吧?”愤怒排山倒海,顿时势不可挡,“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你问过我的意思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为达目的你都可以不择手段!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的欲望和好胜心!你根本从来没喜欢过我,甚至没有喜欢过昭岚,你只是想夺走龙神的爱人!向他证明你比他强!”  “住口!”楚云飞怒喝,眼睛里的血丝更盛,眼神冷得令人战栗。杨飒打了个冷战,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样可怕的神情,即使是昭岚死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在你的心中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楚云飞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几个月来……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他凶神恶煞一般的愤怒表情下,隐藏着一丝悲伤与温柔,杨飒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那样的温柔,应该是属于昭岚的吧?  昭岚已经死了,可是所有人都还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昭岚……我竟然如此恨你!  杨飒心中妒火中烧,几乎不能思考,她知道自己在嫉妒,凭什么?凭什么昭岚可以得到这么多人对她的爱?就因为她的美貌吗?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毫无感觉?”楚云飞愤怒地摇着她的肩膀,突然之间竟然猛地吻了下去,吻住她的唇,她愣住,一时间无法呼吸。  他狂暴地亲吻着杨飒,从唇一直吻到胸口。一直站在一旁的方木大惊,立刻扑了上来,谁知还没碰上楚云飞的身就被反弹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愤恨地望着这个胆敢欺负他主人的男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说!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你说!为什么无论是你还是昭岚都为他着迷,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楚云飞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把扯下杨飒的外套,想要撕开她的T恤,“难道你喜欢我就因为我是龙神?既然这样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比他强!他不过是个缩头乌龟!他根本不配和我争!”  冷,好冷。  杨飒打了个冷战,好冷的吻。他的身体烫得像一团火,但吻却冰冷得令人颤抖。  这样的吻,没有爱情。  “够了!楚云飞,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杨飒失声尖叫,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你逼死昭岚还不够吗?还想要逼死我吗?”  楚云飞全身一震,停下了动作,愣愣地望着在自己怀里痛哭的杨飒,心如刀割。  杨飒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摔倒在地板上,呼吸全无,脸色苍白,竟如同死了一般。  杨飒止住了哭,伸手去摸他的鼻息,脸色骤变,也顾不得其他了,慌张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方木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能动了,恨恨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楚云飞,冷声说:“主人,别管他,他这是活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飒急道,“方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方木不情愿地迟疑了下,说:“主人,我曾经听说,天仙两界高位神祗若是肉体没有消亡就灵魂出窍转世投胎的话,人类的身体必然无法承受灵魂的强大力量,将会崩溃。”  “崩溃?崩溃是什么意思?”杨飒问。  方木又迟疑了一下,说:“就是人类常说的……死。”  “死?”杨飒倒吸了口冷气,道,“不可能的,沙羽哥哥他……”  “我曾经听说过……”方木声音渐渐低下去,“被罚永堕轮回的龙神,没有哪一世活过了二十五岁。”当清晨的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从窗户外照进卧室的时候,杨飒终于停止向楚云飞吐入真气。  “好累……”她身子一软,在床边坐了下来,楚云飞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剪得恰倒好处的黑发柔顺地散在枕头上,睡颜天真得像是婴儿。  方木嘴里叼着一只面包,头上顶着一包鲜奶跑了进来,放在她的手边,说:“主人,吃早餐了。”  “没有食欲。”杨飒挥了挥手,“今天不去上课了,好累。”  方木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说:“主人,你何必浪费真气救他?他竟然还想欺负你……”  他还未说完,杨飒便长长得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仰望天蓝色的天花板,脸上是悲哀的神色:“方木,你还不了解人,特别是女人。女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当她们对一个男人又爱又恨的时候,反而更愿意为这个男人做任何事。”说到这里,她凄然一笑,“不管这个男人爱不爱她,都义无返顾。很可悲吧?”  方木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这位高贵的麒麟,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爱吗?如果爱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不要也罢。  “主人,他没事了吗?”方木有些厌恶地朝床上的楚云飞望了一眼,他不得不承认,就人类的审美观而言,他的确很英俊。但再英俊又怎么样?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倒不如死了好。  “不……”杨飒勉强支撑起疲惫的身子,忧虑地望了望楚云飞,说,“我的真气只能帮他支撑一阵子。他的力量太强大了,灵魂又没有经过轮回,对身体的损伤更大,如果再使用法术的话,他恐怕会……”  “那不是更好?”方木道,“主人,他是天帝,灵魂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如果肉体消亡,他的灵魂就会回归原本的身体,这对他来说也许不是坏事。”  杨飒心中一颤,回归原本的身体,那楚云飞岂不是就要变回天帝?变回天帝的他还是他吗?她以后……是否还能见到他?  她苦涩地笑,即使见到了又如何?毕竟已经人神殊图,况且……他爱的……并不是她啊……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刀搅一般疼痛,昭岚,即使你死了,依然有这么多人苦苦想念着你,而我……我……  我什么都没有啊!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为什么昭岚的所有责任和义务都由她来承担,而在所有人的心里,还是只想着昭岚?  难道……这也是前世自己所犯罪孽的惩罚吗?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替她擦干脸上的泪,她一惊,抬头,看见楚云飞那略显苍白的脸,他正望着她,温柔地笑:“不要哭了,我还没有死呢。”  杨飒一愣,狠狠地抹掉眼睛里的泪水,冷着脸道:“我哭不是因为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使用法术,否则我无法再救你。”说着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却被楚云飞一把拉住,“阿飒,如果我必须回天界,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杨飒被他握住的手微微抖了抖,冷冷地说:“你愿意去哪里是你的自由,至于我的事情,就不必你来操心了。”  “阿飒。”楚云飞急道,“虽然我骗了你,可是……那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杨飒抽回手,“你想要骗的人并不是我,只可惜,昭岚已经死了。”话未说完,她便看见楚云飞眉头一皱,直直地往着自己的身后,眼神里满是警惕。  杨飒一惊,回头,李幽正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楚云飞,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杨飒定下心来,便可以看见一团一团黑色的气息从她身体里涌出来,令周遭的气流都开始扭曲,屋子里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冷却下来。  “小幽。”杨飒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挡在楚云飞的面前,“你……你回来了?”  “你都知道了吧?”李幽沉声说,“这个男人是害死昭岚,让我国破家亡的天帝。”  她冰冷的语气令杨飒不禁颤抖了一下,说:“小幽……他不是天帝,他是楚云飞。”  “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只要这个就够了。”李幽脸色一变,右手手心开始发出孳孳的声音,手心里的皮肤像烧开的水一般冒起一个个气泡。杨飒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一把剑从气泡涌动的地方长了出来,青铜做的刀身,却像寒冰一般阴冷通透。剑四周的空气以之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一人高的旋涡,即使是普通人的肉眼,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巴王剑!”杨飒和方木一同惊呼。  “阿飒,让开。”李幽脸上所涌现的仇恨与杀意,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直插进杨飒的心里,“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必须为我的族人报仇!这个男人——天帝霖晟必须死!”  “不,小幽!你别冲动!”杨飒吓得面如土色,“快把那把剑收起来,他会把这间学校毁了的!你不能伤及无辜!”  “放心吧。”巴王剑已经完全长出,刀柄和手心之间有无数肉色的丝线相连,那竟是李幽的经脉。她举起剑,指向楚云飞,厉声道,“我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伤。霖晟,站起来!我要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我的族人!”  “不可以,小幽!”杨飒急道,“他已经不能……”  “阿飒!”楚云飞打断她的话,从床上走了下来,挡在杨飒的面前,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我堂堂天帝,却躲在女人的后面,成何体统?无忧,九千多年前是我下令对你巴国灭族,即使是现在,我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如果你要杀我,就来吧,我霖晟随时奉陪!”“很好,这才像个男人!”李幽举起剑便要刺,杨飒急道,“你们疯了?这里是学校!你们想要毁了凝华吗?”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李幽冷声道:“既然这样,就找一个僻静处,了断我们的恩怨。”  “地点随你选,就算是地狱,我也一定奉陪。”霖晟握紧了拳头,杨飒能够看见他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李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只是使用一丁点的力量,也会立刻崩溃。  “云飞!”杨飒不忍,心中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楚云飞转过头,望着她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害怕,即使楚云飞的身体消亡了,我还有霖晟的躯体,到时候,我要带你回天界去,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天后。”  杨飒心中一痛,如果他变回霖晟,他就不再是楚云飞了啊!  况且,小幽有能力与变回天帝的霖晟一战吗?失去楚云飞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痛苦,难道命运还要让她失去小幽吗?  这场复仇,注定了没有赢家。  “等我回来。”楚云飞没有看出她心中翻涌的浪涛,径自说道,“那个时候,我会来娶你。”  说完,他毅然回头,道:“你选好地点了吗?”  “在人界的任何地方打,后果都不堪设想,最好的地方,自然是迷离之境。”李幽沉声说,手中的七尺长剑在微微颤动,漾起一波一波的气流。  所谓的迷离之境,是六界之间的交界处,如同天地未开之前的景象,一片混沌。若是普通人,一旦进入就永远都不能出来,只有灵力高强之人才能穿梭其中。  “很好。”楚云飞冷笑,“开道吧。”  李幽右手一提,将剑举至眼前,刀锋一动,寒冰般清澈的剑面上映出她的眼睛,她看到,那双眼睛下,是刻骨的仇恨。  无论过了多少年,她始终不能放下!  剑身漾起白光,一层一层海浪般向外晕开,不多时,刀身上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腾符号,那符号跳出剑身,在两人之间迅速放大,形成一个两米见方的黑色大洞,洞内一片漆黑,周围是像火焰一般跳动蒸腾的气流。  “请吧,天帝!”李幽大声喝道。  霖晟眼神中光芒一闪,抬脚便向洞内走去,哪知还未迈出一步,便听杨飒叫道:“够了!云飞!小幽!够了!”  两人心一颤,虽然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但就是这种平静,令两人毛骨悚然。  “阿飒!”楚云飞猛地回头,看见杨飒手中拿着那把锋利的传说中可以弑君的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的红宝石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够了,让一切都结束吧。”话未说完,匕首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精确而毫无迟疑。  楚云飞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再次见到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杀。  十七年前,昭岚死时他的面前,他通彻心扉,甚至不惜放弃一切追随她而来,可所有的一切和现在这一刻比起来,都成了微不足道。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在匕首刺进杨飒的心中时,也刺进了他的灵魂。  他甚至忘记了痛苦,他只觉得,他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已经死了。  “阿飒!”李幽疯了似地扑向渐渐倒地的杨飒,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哭喊道,“你疯了吗?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啊!你这么做算什么?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弥补他所犯下的罪孽吗?他值得吗?”  “原谅我,小幽……”杨飒的胸口血如泉涌,嘴里渗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我是一个任性的人……”  李幽觉得手臂里一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瞳孔迅速放大,全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久,才嘶声叫道:“阿飒,你这个傻瓜——”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风朝她刮来,她抱着杨飒的尸体一跃而起,转过头,却见楚云飞呆立在原地,双眼圆瞪,双拳紧握,强大的气流从他的身体里疯狂地倾泻出来。屋子里的陈设在飓风的袭击下已经支离破碎,被卷入半空。他的身体也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开始崩溃,浑身的血管都在膨胀,小麦色的皮肤下,可以清晰看出一根根交错的青色血管,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引起大量的血崩。  “楚云飞!你疯了吗?”李幽愤然吼道,“你想让阿飒白白牺牲?”  这句话比任何东西都要灵验百倍,楚云飞全身一震,竟然从极度悲伤与痛苦中醒了过来,满屋的飓风也跟着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地破碎的家具和溅起的漫天尘土。  “楚云飞,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世出的枭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李幽站起身来,横抱着被鲜血染红的杨飒尸身,道,“枉费了阿飒的一片苦心,你根本配不上她!”说罢,抬头看见被她打开的迷离之门正在缩小,仿佛立刻就要消失,眼神一冷,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朝里飞去。  “楚云飞!你最好记住,这是你永远欠阿飒的!”随着她声音的逐渐远去,迷离之门缩成一个黑色的光点,然后彻底消失。楚云飞木木地立在那里,皮肤下的血管已经消下去,他却仍然一动也不动。  方木一直待在床边,使尽浑身功力才勉强不被狂风卷起,如今见主人已死,心中不禁悲痛万分,见了楚云飞更是觉得怒火中烧,狂啸一声便向他扑去。  谁知它还没有扑到,楚云飞便轰然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云飞!不要装死!”方木不停地用前爪去挠他的脸,他依然一动不动,全身冰冷僵硬。  方木一惊,难道他死了?楚云飞觉得身体很轻,轻盈得宛如一张纸,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凉凉湿湿的东西飘忽而过,令他生生打了个冷战。  过了很久,一道柔软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柔很轻,乍一听,飘渺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陛下,您回来了么?”  是谁?楚云飞觉得眼皮沉重得宛如千钧重担,耳边的风更大了,刮得人脸微微生疼。那女子的声音仿佛也在渐渐明晰起来,眼皮外面隐隐看见人影走动。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看见自己站在一朵紫色的云上,那云仿佛没有实体般在脚下涌动。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队车马,华丽得令人乍舌。身穿锦袍的仙女们依次排列在两旁,每一位都艳丽不可方物,娇俏可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垂首而立。  带领众仙女的是一名看上去不足二十五岁的仙女,身穿粉红长裙,透明轻盈的披帛在她身后涌动着,洁白的裙裾在云上开出一朵娇媚的莲花。  “陛下,奴婢察觉陛下灵魂归位,前来迎接陛下。”粉衣仙女微微欠了欠身,恭敬地道,“请陛下乘上龙辇,回金銮殿去吧。”  楚云飞一惊,这里是天宫的入口,难道他已经死了?他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记起昏迷前的那一幕,杨飒举剑自刎,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疼痛不已。  是了,他已经死了,以那个脆弱的身体引动天帝的力量,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请上龙辇吧。”粉衣仙女微微侧开身子,楚云飞便看见在两排仙女的尾端,停着一只车辇,由两条巨龙拉着,那巨龙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丝毫也没有应有的霸气,只有深深的恐惧与崇敬。  楚云飞上前两步,脑海里又出现那个占据了他所有思念和记忆的人,脚步不觉犹豫起来。回到天宫,他就又是天帝了,他还能见到阿飒吗?  可是,阿飒已经死了啊!  心又是一阵剧痛,他不禁自嘲起来,霖晟啊霖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陛下,您怎么了?”粉衣仙女关切地道,“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楚云飞定了定神,现在只有等待阿飒下次转世了,只是人神殊途,恐怕……  “陛下,您莫非是记挂那位凡间的姑娘吗?”粉衣女子道,“您不必担心,她若到了冥界,您可以叫东岳大帝带她到天界来,再让王母为她重塑金身,到时您就可以与她长相厮守了。”  楚云飞一喜,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也罢,重新做回天帝,万事也好办些。想到这里,便径直朝龙辇走去。  就在他的脚踏上龙辇矮梯的时候,众人便听见一个声音道:“你不可以回去。”  楚云飞一惊,是谁?在这天界是谁敢这样跟他说话?  猛地回头,一名华服女子乘彩云而来,容颜倾国倾城,却又十分熟悉,竟然就是在巴国森林里遇到的仙女——路杳。  “是你?”楚云飞脸色一冷,“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对朕无礼?”  “你不能回去。”路杳阴沉着脸,严肃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玄女大人。”粉衣女子脸上略显怒意,“您怎么可以这么跟陛下说话?难道您不知道尊卑有序么?”  “如果现在回去,你会后悔的。”说完,她身形猛地一起,扑向楚云飞,楚云飞没想到她对突然攻过来,毫无防备,现在想躲闪也晚了。路杳一掌击在他的胸膛,他往后一跌,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世界都仿佛要翻了过来。  天空在一瞬间黑了下来,云彩上众仙女忙乱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隐隐间可以听见粉衣女子斥责之声。  然后,便只剩下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痛,全身上下刺骨的痛。  这是楚云飞有意识以来唯一的感觉。他的眼皮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的重担,怎么也抬不起来,隐隐间感觉有一双柔软的手在他脸上游走,透过眼皮仿佛看到一位年轻女子在为他的额头敷上毛巾,给他喂食物。那食物像是浓汤,但温软细滑,是他这辈子所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是谁?阿飒,是你么?  阿飒,你肯原谅我了吗?是的,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虽然你表面上脾气暴躁,老是喜欢跟我斗嘴,但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阿飒,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伸出手去,猛地抓住那只为他擦脸的手,欣喜若狂,终于挣开了眼睛,却在一瞬间呆住了。  他握在手里的,竟然是一只狼的爪子!  “你醒了?”与他相对的是一双狼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可以看出里面闪烁的绿光。  “方……方木?”楚云飞大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和失望。  “除了我还有谁?”方木的声音冰冷,抽回自己的爪子。  楚云飞心中一痛,想要苦笑,却笑不出来。是啊,他的阿飒已经不在了,现在她是不是混在冥界的鬼魂中,等待着下一次的轮回?  方木看着他悲伤的表情,有些不忍,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主人的名字。”  楚云飞无力地躺回床上,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刺痛,但这些和他心中的痛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方木冷哼一声,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就算再叫一百万次,主人还是回不来了。”  楚云飞抬头,看见它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你要离开了吗?”  “主人已经不在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方木的语气始终是冰冷的,就算楚云飞对杨飒是真心,它也无法原谅他。  楚云飞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挽留方木。方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楚云飞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脚提不起一丝力气,双手和胳膊也仿佛不是自己的,酸软得让他内心生出一阵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难道……难道他的身体已经……他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要他像个废人一般瘫痪在床,连排泄都需要人帮忙的话,他宁愿死掉。  他拼尽力气才勉强坐了起来,艰难地拖着双脚,用手把脚放在地面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他低头朝自己的双腿望了一眼,竟然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这个想法令他全身冰凉。  无论如何,一定要站起来!  他咬了咬牙,用力一站,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轰然倒下,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冰冷的木制地板。  “不!”楚云飞咬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双脚都仿佛是两块坚硬沉重的石头,长在了地板上,挪动不了分毫。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绝望的滋味。  楚云飞无奈地望着前方,焦距却不知落在何处。阿飒,难道这就是我欺骗你的惩罚吗?  “终于害怕了吗?天帝陛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一惊,抬头,看到一袭红衣。  朱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真可怜啊,这就是当年那个所向披靡威风八面的天帝吗?啧啧啧,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简直就像条狗!”  楚云飞以为自己会大怒,但他的心却静如止水,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冷冷地说:“如果你要杀我,就动手吧,不必再浪费口舌。”  “杀你?”朱颜放肆地笑,“我向来不踢落水狗,惹得一身泥。”说着,她蹲下身子,将脸凑到楚云飞面前,道,“我要你生不如死!”  楚云飞望着她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悲哀。  “就算我生不如死,昭岚也无法回来了。”  朱颜全身一震,猛地站直身体,怒道:“借口!为什么所有人犯了罪,都喜欢用这句话来为自己开脱!”  话音未落,一双手已经从她的脖子后面绕了出来,向下延伸,直到环住她的身子。她的身后,是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和一脸邪气的笑容:“他的意思是,你的复仇,毫无意义。”  朱颜狠狠地瞪向身后的他,怒道:“你也要来指责我吗?”  “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帮你实现。”克洛的指头在她的脖子上游走,“不过,你的复仇,对我来说,只是个并不高明的游戏。”  “你!”朱颜猛地转身,俏丽的脸因愤怒而狰狞。  “不要生气,颜儿。”克洛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之纠缠,柔声道,“现在你大仇得报,是时候跟我回去了。”  朱颜脸色一变,咬了咬牙,道:“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反悔。”  说罢,转头望了楚云飞一眼,眼神里已经说不清是仇恨还是悲伤,道,“我们走吧。”  克洛一喜,伸出双手,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脖子旁,眼睛里满是爱意:“颜儿,七千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体突然泛起了红色的光,将两人紧紧包裹,在那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光芒中,楚云飞隐隐看见,朱颜微微闭上了眼睛,眉目之间是一片黯然的忧伤,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楚云飞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看到她在说:“再见了,昭岚。”  我当年那么做,是不是错了?楚云飞这样问自己。看到朱颜的眼神,他突然有些怀疑,他当年是否真的爱过昭岚?如果爱过,为什么他的爱,会逼死自己的爱人?如果没爱过,为什么昭岚死时,他的心痛是那么真切?  “昭岚……”楚云飞低声地念道,“也许,我真的错了。”  “现在知道错,还不算太晚。”一个男音传来,他再次吃了一惊,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身上穿着白色有金色条纹的衬衣,脸上是平和的笑容。  “白老师?”楚云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却重重地摔回了地上,摔得他倒抽了口冷气。  “不必逞强。”白桦将他扶起来,躺回了床上,道,“以你现在的身体,还需要好好休息。”  “白老师……”楚云飞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你……你怎么会……”  “我是阿飒的爷爷,怎么?她没告诉你吗?”白桦笑容未变。  “阿飒的爷爷?”楚云飞又惊得差点坐起来,阿飒有爷爷?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可是……白桦老师不过三十多岁,怎么看也不像阿飒的爷爷啊。  难道……他也是麒麟?  楚云飞仔细打量面前这个清秀干净的老师,足足看了五分钟,最后不得不放弃,他确确实实是人类,如假包换。  “不必惊讶,我不是妖怪,至于为何会长生不老,你不必问,我不会说的。”白桦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真的后悔了吗?为你当年所做的事?”  楚云飞苦笑:“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后悔。只是……也许我真的错了……”  “好,好。”白桦点头,“知道错了就好。”  楚云飞心中疑惑,问道:“你不恨我吗?阿飒她……”说到杨飒的死,他的心先痛起来,那种疼痛,不是昭岚自杀时可以比拟的。  “你已经知道错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恨你?”白桦站起来,淡淡地笑,那样的笑容,竟然让楚云飞想到了佛陀。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他道,深深地望了楚云飞一眼,“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半年内恢复应该不成问题。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他们会来接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楚云飞想要叫住他,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为什么?为什么他说一切还来得及?他在暗示什么?  难道……  楚云飞的手抓住白桦为他盖上的棉被,几乎要把崭新的被单扯出个破洞来。  难道……难道阿飒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但他却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希望,能够支撑他在这个凡间继续走下去。  阿飒,就算你已经死了,我也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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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飞?”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云飞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见杨飒那张清秀可人的脸。
  “阿飒?”楚云飞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阿飒,你没有死?你……”
  “你在胡说什么啊?”杨飒奇怪地看着他,此时她正穿着一条黄色的围裙,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铲子,道,“快起床了,今天不是要谈一笔大生意吗?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煎蛋,快吃了就到公司去吧。”
  这下子轮到楚云飞奇怪了,他用惊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杨飒,过了很久,才说:“你……真的是阿飒?”
  “我当然是阿飒。”杨飒将勺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去摸他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怎么说胡话啊?”
  她的手柔软温暖,贴着他的额头,令他觉得有一丝名叫幸福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渐渐蔓延。
  “没发烧啊。”杨飒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做梦了?梦见我死了?”
  楚云飞心中满是疑惑,用不解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家庭主妇模样的杨飒,她真的是阿飒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杨飒脸色一变,眼一瞪,将脸凑到他的面前,凶神恶煞地说:“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想要咒我死?”
  楚云飞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你胡说什么!”
  “不是就好,否则我绝饶不了你!”杨飒转身走进厨房,楚云飞下了床,抬头观察四周,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陈设古朴,却透着一股现代的气息,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婚纱照,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欧洲的某间城堡,神秘中不失高贵典雅。楚云飞穿着中世纪的王子服,腰中佩带着一把宝剑,杨飒穿着一件朴素的婚纱,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的王冠,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像女神一般高贵美丽。
  两人的脸上,是令人嫉妒的幸福笑容。
  在那一瞬间,楚云飞的记忆开始迷离起来,也许,他记忆中种种的痛苦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他所爱的阿飒嫁给了他,他们很幸福地生活,这才是现实。
  “云飞,快来吃早饭。”饭厅里传来杨飒的声音,楚云飞走出卧室去,看见一张铺着白色镂花桌布的玻璃桌子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食物,鸡蛋混合着蒜薹,炒着金黄喷香,饭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令他的味蕾起了激烈的反应。
  “快,乘热吃。”杨飒给他倒了杯牛奶,“吃完了赶快去公司,别迟到了。”
  楚云飞夹起盘子里的炒鸡蛋,放进嘴里,顿时觉得连舌头都快融化了,赞道:“阿飒,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的,真好吃。”
  “又说胡话了。”杨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们结婚之后你可没少吃我做的炒鸡蛋,怎么,都忘了?”
  楚云飞只得苦笑,他确实忘了。
  吃完早饭,杨飒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笑着说:“早去早回,别忘了买泰迪熊回来。”
  “泰迪熊?”楚云飞不明就里地望着她,“你喜欢泰迪熊?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杨飒脸一红,道:“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都忘了?”
  楚云飞眉头一皱,他确实不记得阿飒昨天晚上跟他说了什么,只能苦着脸冥思苦想,希望能在记忆搜寻出一点提示来。
  杨飒有些生气,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忘东西啊?这个样子怎么做爸爸?”
  “做……做爸爸?”楚云飞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抓住杨飒的手,脸上的肌肉因兴奋而痉挛,“你是说……你有了?我要做爸爸了?”
  “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吗?”杨飒不悦地说,“你还激动得抱着我转圈,差点摔着我。”
  “我要做爸爸了……”楚云飞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停地自言自语,杨飒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快去上班,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了。”楚云飞一把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依依不舍地走出院子。
  街道的两旁种着许多法国梧桐,正是秋天落叶的季节,一路上都是飘飞如蝶的树叶,有些还未枯萎,在空中打着旋,徐徐降落在他的脚下。
  他和阿飒结婚了,他要做爸爸了,一切都像是梦一样。这真的是梦吗?还是那个双腿残废,阿飒死去的世界才是现实?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庄子,不知道是自己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自己。
  不过,是现实还是梦,并不重要,现如今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的一切。他的阿飒那么温柔,还会做精美的早餐,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就算是梦好了,他宁愿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突然,他觉得背后一凉,猛地转过身去,依然是一条空旷的街道,只有无数树叶在翩翩起舞。
  难道是幻觉?楚云飞皱眉,他刚才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那种冰凉透骨的感觉,竟然如此熟悉。
  他往回走了几步,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也许……真是幻觉?
  那天的生意谈得十分顺利,楚云飞自己也很惊讶没什么经验的自己竟然能够以一种极为绅士的姿态结束这场硝烟弥漫的谈判,最后结局当然是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豪华办公室的时针一指到5点,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公司大厦,到最有名的玩具店里买了一只超大号的泰迪熊。那只熊有一身棕色的绒毛,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只小吉娃娃狗般温暖柔软,就像此刻的他。
  在之前漫长的岁月里,身为天帝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心境,就像个胸无大志的男人,只想待在自己所爱的人边,陪他一直到老。
  当他走出玩具店的时候,心里一颤,猛地转头,大街之上人潮汹涌,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被人盯梢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环视,冷笑一声,抱着泰迪熊上了自己的BMW,虽然他已经不能再用自己的力量了,但要对付一个凡人,恐怕也绰绰有余。
  BMW在街上驰骋,穿过一条条或古朴或现代,或冷僻或繁华的街道,那种感觉一直在他身后。他皱紧了眉头,在车子驶进一条小巷的时候,他抬头一瞥,顿时脸色大变。
  在他头上的后视镜里,竟然有一双眼睛!
  “嘎吱——”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尖利刹车声在巷子里响起,楚云飞猛地打开车门,走下车来,愤怒地道:“李幽!我知道是你!给我出来!”
  一片死寂。
  愤怒在楚云飞的胸膛里涌动,他咬着牙,恨不得将这个像幽灵一样跟着他的人从黑暗中抓出来,碎尸万段。
  “既然你敢来,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楚云飞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和阿飒!”
  “懦夫。”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猛地回头,却看不见人影,“楚云飞,你不过是个懦夫罢了。像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阿飒。”


“你说什么?”楚云飞怒道。
  忽然之间,他面前的空气像一快石头破开了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楚云飞一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那涟漪的中心走了出来,长发披肩,面容冷冽,一身牛仔装,正是李幽无疑。
  “你还来干什么?”楚云飞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满腔怒火,“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李幽冷笑,“这就是你要的生活?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云飞心中突然开始惊慌起来,似乎很害怕听她继续说下去,转身便走,也不去管那辆BMW了。
  李幽脸色一变,眼中透出一道凌厉的光,沉声道:“楚云飞,难道你想继续在这个地方过一辈子吗?枉费了阿飒一片苦心,用自己的生命留你在凡间!你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楚云飞心中一颤,抱着泰迪熊的手猛地一收,竟然把柔软的娃娃勒得有些变形,李幽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每一声都像是锋利的刀,直直地刺进他的心里。
  “以你的力量,不会没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只不过你不敢也不愿承认罢了。”李幽一点都不顾忌他的感受,兀自说道,“做一个逃避者,不过是懦夫的行径。你完全可以一直在这个世界自我满足下去,只是你那在人间的父母就惨了,不过在你心中,他们恐怕都不算什么吧?”
  楚云飞的心猛地一痛,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可是他舍不得这里的一切,那么温柔的阿飒,他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想就这样一直欺骗自己,可是……
  “如果你不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真的。”楚云飞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根本就不该出现。”
  李幽感受到他身上在那一瞬间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却依然冷笑:“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也没必要在这里自找麻烦,再见了……不,应该是再也不见。”说罢,她丢下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身从新走回了涟漪里,不见了踪影。
  楚云飞没有回头,却将抱着泰迪熊的手越收越紧,紧皱的眉头像是龟裂的土地。
  
  推开房门,杨飒正坐在看书,看到他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泰迪熊,满脸兴奋地抱在怀里,说:“今天的生意谈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楚云飞勉强笑了笑,坐到沙发上,一阵无力感袭上来,令他感觉异常疲惫。
  “怎么了?不顺利?”杨飒坐到他身边,放下熊,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道,“不顺利也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不明白……”楚云飞无奈地道,有些事情,他是无法说出口的,只能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一切。
  “别想那么多了。”杨飒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来吃点东西吧,我做了很多好吃的。”
  说着便把他拉到饭桌旁,桌子上放着满满一桌的家常菜肴,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他却没有任何食欲。
  杨飒为他盛了一碗饭,道:“来,乘热吃。”
  楚云飞看着满脸笑容,温柔如斯的她,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喃喃地道:“你不是她……”
  “你说什么?”杨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不是阿飒。”楚云飞没有去动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只是深深地忘着自己的妻子,“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完全不同。你不是阿飒。”
  “云飞,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阿飒用无辜的眼神奇怪地看他,“我就是杨飒啊。”
  “你不是。”楚云飞微微摇了摇头,闭上眼睛,脸上的痛苦一览无遗,“阿飒不会为我揉太阳穴,她不会像个小女孩一样抱着娃娃不松手,也不会对我这么温柔。”
  杨飒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道:“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吗?在你的心中,我就应该是这样的女孩,不是吗?”
  “没错,一直以来我都这么认为,觉得阿飒更温柔更体贴或许更好,可是……”他睁开眼睛,也站了起来,面容竟然出人意料般坚定,“这样的阿飒就不再是阿飒了,你不过是我为自己所造的一个梦境罢了。”
  杨飒悲哀地望着他,她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周围的景色也在一点一点消退,先是变成黑白照片一般的场景,接着,便是一片黑暗,宛如世界未开辟之前的鸿蒙。
  楚云飞环顾四周,隐隐间仿佛听见女人的哭声,那声音很熟悉很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妈妈……”他低声唤道,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看来,我还不是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楚母坐在病床旁,一边望着儿子的睡颜一边用手绢抹去腮边的泪,楚父抱着她的肩,体贴地说:“别哭了,儿子都昏睡了三个月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非垮掉不可。”
  “垮就垮吧,没有儿子,我还不如死了。”楚母哽咽着说,脸色突然变得恶毒,“都怪那个叫杨飒的女人,把我们的儿子害成这样!如果让我找到她,我……”
  “别胡说。”楚父眉头一皱,他对杨飒的印象挺好,实在不敢相信儿子是被她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个女人是个狐狸精!”楚母恶狠狠地说,“从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是个祸害……”
  “妈,不关阿飒的事。”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位中年人先是一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只见昏睡了三个月的儿子正艰难地用双肘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他因消瘦而深陷的眼窝里透出一股生命的气息。
  “飞儿!”楚母一把抱住儿子,激动得差点昏厥,楚云飞笑道,“妈,我还没死呢。”
  “臭小子!”楚父脸一沉,本想破口大骂,但看见儿子的笑容,又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说,“以后不要再让你妈操心了。”
  “不会了。”楚云飞淡淡地笑,心中却有一丝疑惑,将自己困在自己的梦境里,这实在不像他的个性,难道……
  有人在背后操纵他的梦?


下午5点的时候,楚父与楚母离开,楚云飞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后,脸色忽地冷了下来,声音冷如冰霜,道:“出来吧,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了。”
  话音刚落,病床旁的窗帘被风掀起,在空中涌动着,发出轻微的猎猎之声。楚云飞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穿牛仔衣裤的年轻女子已经站在了他床前。只三个月不见,她的眼窝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瘦了整整一圈。
  “我本来不想来。”李幽叹了口气,先前的凌厉与刻薄已经荡然无存,只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疲惫和无力,“但我不想你继续沉溺在梦境里,你这样颓废,阿飒会伤心。”
  “阿飒?”楚云飞脸色一变,急切地道,“她现在在哪儿?她没有死,对不对?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李幽的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别过脸去,低低地道:“我也希望她没死,我也希望她还活着,可惜……”
  楚云飞心一沉,皱起眉头。
  “这个给你。”李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刀鞘和刀柄是用老银做成,上面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刀来,“这……这是阿飒的匕首……”
  “上面还留着阿飒的血迹和体温。”李幽的声音低沉而悲哀,“想必你也发现了,有人为你造了个梦境。为你造梦的是阿飒的爷爷,他希望能帮你,谁知道你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说到这里,她的唇角多了一丝轻蔑。楚云飞却浑然不觉,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阿飒现在在哪里。”
  “我把她留在了迷离之境中。”李幽道,“那个地方时间是停止的,她的尸体不会腐烂,灵魂也不会离开,只是陷入沉睡。我会去寻找让她复活的方法,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复活。”
  “总有一天?”楚云飞急道,“什么时候?”
  “也许是明天……”李幽闭上眼睛,转身掀开窗帘,一跃而出,“也许是……永远……”
  楚云飞心猛地一紧,握着匕首的手也越收越紧,掌心周围的肌肤因挤压变成淡淡的白色。永远?永远是多远?
  阿飒……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窗帘被风鼓起,现出银白色的窗台。那里放着一盆白色的花,一盆盛放的栀子,散发着清淡幽雅的香味,就像某个人身上的味道,穿过了千年,萦绕在前世今生。
  自始至终,她都是他的劫数。
  阿飒,我会去寻找,寻找让你重生的方法,即使,耗尽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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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8 05:52:29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终于 看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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