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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键盘上敲下这些字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有种想说出来的感觉。其实写她的故事有些违悖我的宗旨，少八卦，这是自己一直的原则。说自己，我很坦然，讲别人的事，当谨慎。来加州这许多年，最喜欢的一件事是人们对所有一切事情的包容度相当高。开始时我还揣测他们是否只是礼貌而已，时间长了，发现大多数的人们还是表里如一，对于许多新奇的事物存着宽容的心。大概人们来自五湖四海，见怪不怪，而且他们各自的生活各自精彩，别人如何并无妨碍。
这将是个有争议的话题，希望我们在评论这件事上多些宽容，理解，先不要着急地站个立场，先多些了解。我把故事写成小小说，尽量多做阐述，少做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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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单身母亲
（小小说）
昨天休产假的凯莉来公司探望，带着她还差一天满月的新生宝宝。照片里，宝宝圆圆鼓鼓的，见了面才发现真小啊，都忘了新生的宝宝是那么的弱小。宝宝五官端正，大眼睛，小巧的嘴巴，一头黑发，脚趾细长，想见十几年后会成为一个帅小伙。
十几年啊，很长。
我和凯莉平时接触不算太多，不过，我和她也算是压过马路的。那是去年夏天，我们在费城办活动，她也去帮忙。那天安排好会场，时间尚早，我说出去走走，第一次有机会看看费城，她说好。
酒店的位置特别好，就在市中心那条著名的大道上。据说那几天的天气也很配合，刚刚下过雨，天空湛蓝，微风拂面，没有费城夏日惯常的闷热。
“我们往哪里走？” 凯莉问。
往西是费城著名的市政厅大楼，往东是独立公园和独立钟，终点是德拉瓦河。“我们去河边看看吧。”
费城是美国东部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讲美国的历史一定会着墨于费城，独立宣言，独立钟，甚至第一面美国国旗都在此诞生。它也曾是美国工商文化中心，繁华一时，如今虽不如前，但就像世界上许多富含历史的地方，走在它的这条市中心大街上，些许的寂落掩盖不住曾经的富丽和深厚的底蕴。
凯莉来我们部门的时间不长，在我们这组人里算是年轻的，独立，成熟，充满活力。她帮我做的几件事都完成得很好，是个有能力有潜力的职业女性。
仔细看过独立钟和街边的展览牌，我们很快就到了河边，Penn's Landing， 也是个历史性地标，当年William Penn带船从这里上岸，开发了宾州，也开始了费城的历史。如今这里建成了社区活动中心，有个很大的舞台，周末或节日会有演出。今晚则是安静空旷的。
“你的公寓怎么样了？都收拾好了吧？” 我问。凯莉自己在公司附近买了个一室的小公寓，搬进去以后一直在亲力亲为地装饰整修，战线拖得有些长。
“我最好的朋友马克上礼拜帮我挂了几幅画，一切算是都安顿好了。” 凯莉喜欢说“My best friend Mark（我最好的朋友马克）”，我听过很多次了，我最好的朋友马克这样。。。，我最好的朋友马克那样。。。（My best friend Mark this。。。, My best friend Mark that。。。）
“你和你最好的朋友马克怎么样了？”我打趣她。凯莉是单身，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猜马克与她应当不是一般的朋友。
“我们只是朋友，马克有女朋友了。”
“哦，是吗？听你老提起他，以为你们在约会。抱歉啊。。。”
“没什么，我们曾经谈过恋爱的，后来分开了。。。我们还是只适合做朋友。”凯莉耸耸肩。
“没关系，你会找到合适的男人的。”
“我现在已经不抱幻想了。”她的这句话让我有些吃惊，年纪轻轻何出此言？
“开玩笑，你才多大，怎能放弃呢？”
“不小了，已经37了。”大龄剩女这个词在美国没有，也是政治不正确的，没人敢给别人贴这样的标签。但是不贴标签不等于这个现象不存在，她们的紧迫感是实实在在的。
“身边的朋友都纷纷结婚生子了，我也恨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凯莉说，“我很喜欢小孩。”
“那就抓紧找个合适的男朋友吧。”我不假思索地鼓励她。
“来不及了，我打算自己生个孩子，人工授精。” 凯莉把那几个字说得很慢，可我还是一时没回过味儿来。“我曾经谈过几个男朋友，最后都觉得不合适。那些个交友网站也都登记过，见过几个，都不靠谱。我的生物钟已经敲响了，不能再等。”
我终于明白她说自己生个孩子的意思，她是说找捐精者人工授精，然后成为一名单身母亲。自愿成为单身母亲，这想法太奇特了，从前只是在新闻里面听说过，当奇葩听。可是凯莉是这样一个成熟稳重的职业女性，她离我这么近。我一时不能确定她只是抱怨一下撒个娇，还是认真的。我回头望着凯莉，她很淡然，似乎对我的惊愕并不奇怪。
我本能地想用自己做母亲的经验来劝劝她，“一个人养孩子很不容易的，会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你怎么承担呢？”
“养孩子是一辈子的事，不是一时兴起就养，退不回去的。”
“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吗？没有父亲的孩子会快乐吗？”
。。。我不知不觉地有些着急，连连发问，有点喋喋不休。
凯莉倒没有生气，她应当是有备而来，慢慢地回答我的提问，“那些我约会的男人，他们都以自我为中心，自己不怎么样，却对女朋友要求很高，要脾气好，工作好，要苗条。。。他们没有一个是肯付出，适合做个负责任的父亲的。”
“是没有完美的人。。。”我嘟囔着，我们自己的婚姻难道真的符合什么条件吗？
“虽然不能求完美，但也不能将就。我宁愿一个人也不愿因为年龄催人而凑合结婚。如果为了结婚而结婚，生出来的孩子，他会快乐幸福吗？多少人的婚姻最终以离婚做收，孩子在父母争夺抚养权的斗争中，或一方对另一方的抱怨中生活，那样的孩子会有更多的快乐和幸福吗？我不想让生孩子和结婚成为互相矛盾的事，生孩子的条件不一定是结婚。我并没有放弃寻找另一半的希望，生了孩子以后，我还是会继续寻找自己的伴侣的，只是不想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而错过了这辈子成为母亲的机会，也不想因为着急生小孩而草率地找个人结婚。。。”
本来互为充分必要条件的两件事，生孩子和伴侣，让她这么一分割，成了相互独立的事件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从河边走了回来，夜幕降临，街边的灯亮着，餐厅把桌子摆在街边，点起蜡烛，一路的温馨浪漫。独立钟，借着灯光又看了一遍。费城，似乎注定是不平静的地方，两百年前的争斗，近期的黑人歧视事件，还有我想起曾经看过的那部叫做《Philadelphia费城故事》的电影。电影讲的是一位患艾滋病的同性恋律师争取权益的事情，在当时十分轰动。记得当初我们曾用这部电影的台词学习英文，里面的句子记得清楚，辩护律师Joe Miller说：“我们站在费城，博爱之城，自由诞生之地，国父们拟定独立宣言的地方，。。。我确信那份伟大的文件写的不是一部分人平等，而是所有的人都平等。”
独立，博爱，平等。何等理想化的几个词，可大可小，大可以是治国安邦，小也可以是我们日常的鸡毛，市井小民。
一直以来，我都自以为是女权主义的捍卫者，可如今这个时代，女权主义似乎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连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我所捍卫女权是否有个界线，这个界限是什么。不得不承认，做了许多年的母亲的我，对于许多事情有了不一样的角度，我们捍卫的不该只是自己，还有孩子，还有家庭和社会。权利与责任的平衡点要小心拿捏。
“这是一个重要的决定，对你和对你未来的孩子都一样，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孩子没有选择，这不太公平，所以你要慎重考虑。” 我们不能彼此说服，临别，我郑重地对她说。
她也认真地点头。
春天我们做个项目，全组开会。结束的时候，凯莉突然说有事要告诉大家，“我怀孕了，人工受精，预产期是十一月。计划休两个半月产假，还请大家在我休假期间为我分担工作。”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大家都愣了。屋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固，可以听到纸张被揉搓的声音。我看大家一脸茫然尴尬的样子，想起当日费城的谈话，她果然还是做了，做到了，这么快。
“祝贺你！”我打破沉默。无论如何，木已成舟，既然这个小生命已经存在于世，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祝福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凯莉享受着怀孕的过程。她与我们分享孩子的B超照片，告诉我们她的计划，她的母亲同意每周帮她照看孩子两天，另外三天送幼儿园。她还把自己的公寓卖了，当初买的价低，现在涨了不少，“赚的钱够这几年的托儿费了”，她说。她搬到了一个租住的两居室，这样她母亲来时有房间可住。从B超照片看，孩子圆鼓鼓的，十分健康可爱。凯莉说是个男孩子，挺像他父亲。她只见过孩子父亲的照片，看过他的资料，身高体重肤色等等。
我们这个社会，从分工协作的工业化社会，如今难不成是又回到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人们在自己个性的空间里肆意生长，拒绝妥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DIY。资料可以上网查，人们的沟通靠各自的手机，学习可以按个人的日程自我安排网上教程，交朋友靠社交网， 网上自己买东西，自己卖东西，男人不再需要女人，女人也可以不需要男人，甚至生个孩子DIY。 那天有个消息说国内光棍节双十一充气娃娃性伴侣销量爆棚。所有的问题，我们都信心满满地觉得可以自己解决。我的脑子里总想个词，无知无畏。
这个将满月的小宝宝着实可爱，左顾右盼地望着我们。其实这么大的婴儿还看不清东西，他们感受的是光影的晃动。我们几个阿姨轮流抱过他，最后停在了乐斯的怀里。乐斯快五十了，如今单身，从未生过孩子，没想到她抱起新生的宝宝倒是自然顺手，宝宝在她那里很舒服的样子。我们与凯莉话着家常，乐斯就一直抱着他。
凯莉的身材看起来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甚至更瘦一些。“照顾婴儿是最好的减肥运动”，她笑着说。我抱抱凯莉，说, “好好休息，你住得离公司很近，如果有什么事情，给我电话，我会赶过去帮忙的。” 我想起自己曾经产后几乎陷入忧郁，那时望着自己新生的孩子眼泪一直流，不知自己该如何成为一个母亲，该如何对得起这个无助的小生命。我知道一个新妈妈需要许多的帮助。
“放心，我会按时回来上班的。宝宝需要我赚钱养他呢。”凯莉笑着对我打保票。我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我无法想象凯莉前面的路是如何艰难，会有怎样的波澜。今天她的笑脸是否掩饰了背后的无奈和辛酸。我佩服凯莉的勇敢和坚强，希望她既已选择，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成为一位好母亲，伴孩子快乐成长。
“乐斯，看你那么喜欢孩子，不如也生个算了。”有人开玩笑。
“太晚了，要是早几年。。。”乐斯把宝宝交给凯莉，脸上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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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10 09: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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