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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等到了那个所谓的“好地方”,宁兴国差点晕了,不就是个寺庙嘛,香火缭绕的,虽然是冬天,还是有不少人来进香,下着雪,有人还三步一跪下。
“来这里做甚?”宁兴国站在西园寺的门口踌躇,“我们不信这些的。”
康渺渺生气了,“你说你陪我出来玩的嘛,这里的菩萨超级灵的。而且还有明朝放养的两只大乌龟,我以前只是听说,却从来没有机会来。”
“好吧,进去吧,我服了你。”宁兴国随她进入寺庙。
(西园寺位于扬州市阊门外留园路,始建于元至元年间,初名归元寺。明嘉靖年间太仆徐泰时置建东园,同时将归元寺改为宅园,易名西园。以后,其子徐舍宅为寺。明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住持茂林和尚为弘扬“律宗”,改称“戒幢律寺”。“幢”是旗帜的意思,“戒幢”就是以戒律为旗帜,弘扬戒法的寺院,该寺成为当时著名的律宗道场之一。清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毁于战乱。光绪初年,由广慧和尚筹资建修,更名为 “西园戒幢寺”,俗称“西园寺”。 )
康渺渺一个字一个字的虔诚的念,宁兴国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尊瓷器,两个人都在发呆。
往里走,果然是殿宇宏伟、佛像庄严,又兼有园林特色,让人体会肃穆中的美感,大雪纷飞中,康渺渺跪地拜了菩萨,五体投地,嘴里念念叨叨俨然虔诚求子的小妇人,然后一脸期盼的对着那些粉金粉金的四面千手观音笑着。宁兴国也跟着跪拜,叹道:女人,总是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到许愿池,那龟已有数百岁,重逾百公斤,常浮出水面跟游人逗乐。虽然下着雪,倒也奇怪,那两只大龟看见康渺渺立即聚拢过来。
“啊,你看,多可爱。”康渺渺扯着宁兴国的衣袖。
手接触到手,体温就迅速上升,四目相对,哪管它周围流言蜚语,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方丈在旁边,念着佛经,“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哆夜 哆地夜他 阿弥唎都婆毗 阿弥唎哆 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 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 毗迦兰哆 伽弥腻 伽伽那 枳多迦隶 娑婆诃……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施主保重。”
康渺渺回头一看,那方丈却是仙骨林奇,赶紧放开宁兴国的手,双手合十行礼,“方丈好,请问有甚么问题。”
清风单掌还礼,“我只是多嘴罢了,还望两位施主勿见怪。”
宁兴国有些好奇,平白无故的对着自己念佛经,难道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赶紧问道,“请方丈与我们细说。”
清风摇头,“苍生难度,也罢也罢,自求多福罢。”
寺庙里的群僧开始诵经,歌声悠扬,两只龟也屹立不动,向着寺庙大门的方向。雪越来越大,许多进香的游客开始回去,宁兴国跟康渺渺也萌生去意。
那些经文仿佛为他们而诵:
光颜巍巍,威神无极。如是炎明,无与等者。
日月摩尼,珠光焰耀,皆悉隐蔽,犹如聚墨。
如来容颜,超世无伦。正觉大音,响流十方。
戒闻精进,三昧智慧,威德无侣,殊胜希有。
深谛善念,诸佛法海,穷深尽奥,究其涯底。
无明欲怒,世尊永无。人雄师子,神德无量。
功勋广大,智慧深妙,光明威相,震动大千。
愿我作佛,齐圣法王。过度生死,靡不解脱。
布施调意,戒忍精进,如是三昧,智慧无上。
吾誓得佛,普行此愿。一切恐惧,为作大安。
假令有佛,百千亿万,无量大圣,数如恒沙。
供养一切,斯等诸佛,不如求道,坚正不却。
譬如恒沙,诸佛世界,复不可计,无数刹土。
光明悉照,遍此诸国,如是精进,威神难量。
令我作佛,国土第一。其众奇妙,道场超绝。
国如泥洹,而无等双。我当愍衷,度脱一切。
十方来生,心悦清净,已至我国,快乐安隐。
幸佛信明,是我真证。发愿于彼,力精所欲。
十方世尊,智慧无碍,常令此尊,知我心行。
假使身止,诸苦毒中,我行精进,忍终不悔。
……
听的久了,宁兴国撑着的伞上面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花,抖了抖,对康渺渺道,“咱们…..还是回去罢,出来太久了,怕别人疑心。”
康渺渺点点头,两人一同出了寺院。
虽然看见周慧娟的时候两人闪的很快,然而还是被眼尖的周慧娟给看着了,她惊讶道,“康渺渺,宁先生,你们怎么……”
躲也无用,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宁兴国稳了稳声音,“周慧娟同学,很巧啊,刚好我也是在路上看见康渺渺同学,又没有伞,所以就送她回学校了。”
其实有时候解释就是一种掩饰。
康渺渺反客为主,“你这是去哪呢?”
周慧娟的眼神有点慌张,“我,我出去啊。”
康渺渺也没理她,对宁兴国道,“现在雪下很大,我们回去吧。”
宁兴国点点头,对周慧娟说再见。
十二)
考试成绩出来了,康渺渺排在全校第五十三名,沈淑贤是第五十名。拿着试卷,准备回家过年。
马上要到散学典礼了,听说到时候还要有祭孔仪式,拖沓的一天,可能要到天黑才能完。散学典礼前,学校的气氛又再度紧张起来。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有军官直接进入课堂训话,但宗秀玉也是通过告示告诫各学生,寒假之前无重大事件不得出校门。
沈淑贤的头痛终于养好了,从面馆出来的那天庆幸自己先回,到宿舍一看,两腿之间已经鲜艳一片,差点就染红到棉裤层,冲洗了一番在床上躺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宁兴国的影子。昏沉的睡了,嘴巴特别甜腥,一下子仿佛天黑了,勉强睁开眼,罗小菀一个人急匆匆回到宿舍,跟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记得不清楚,好像提到了宁兴国的名字,想仔细听会,又进入了梦想,沈淑贤是很害怕睡着的,因为那是个黑暗的世界,充满的永远是老鼠、蛇、狰狞的鬼、泡得发白的尸体、血淋淋的冤魂提着脑袋哭诉、从背后扑过来的狼。
雪下得大,差不多到膝盖了,停了课。老师也见不着,学校里竟然也不允许随意串门走动,一个个如临大敌。
天一黑,吃过饭,因为天气冷,煤炉子又不能放在室内,因为要关闭门窗睡觉,怕中了毒。只有早早的缩在被子里聊天,床前的书桌上每人放着一杯茶,床底下每人一个掺了水的小尿盆,冬天只能是这样的。
大家都在聊着这个寒假怎样过,还有那些该死的作业内容等,罗小菀忽然道,“你们知道我们学校有革命党吗?”
“不可能啊。”沈淑贤赶紧接话。
康渺渺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惨白,“你听谁说的?”
罗小菀声音变得很小,“那天我在陪周慧娟在印诗卷,她跟我说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但我觉得我们三个是好朋友,我跟她算什么,大概是她爸爸想要我爷爷的那些老篆刻,一个劲的朝我套近乎。”
“然后呢,她说了什么?”康渺渺追问道。
罗小菀裹着被子坐起来,“你们两个坐到我床上来啊。别被人偷听就不好了。”
窗外的大风扑打着门,仔细听,像小孩在哭,沈淑贤抖索着找鞋子,摸着黑到罗小菀床上,扯了被子一起裹着,这边康渺渺是自带棉被。
“她说是咱们校长宗先生和宁先生。”这句话自罗小菀口中说出来是如蚊子嗡嗡般细声,但在其他二人听来如雷声轰鸣。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那些当兵们不是也来咱们学校搜查过吗?”康渺渺道,黑暗中,她的手气得直发抖,被沈淑贤按住了。
罗小菀帮沈淑贤扯了下被子,“我也说不可能,可她说她亲耳听到的,她还说我们散学大典上有军队要来监督,怕我们集会游行嘛,她说她要当面揭穿,能帮她老爸赚八千块大洋的。xxx卖国贼。还说要分我一半。”
“你当时怎么说的?”沈淑贤虽然对同室的罗小菀比较信任,但这个是大是非问题,弄不好要掉脑袋。
罗小菀声音变得略激动,“我能怎样,我当然不会附和她,但我心里看不起她这个人。别说我们校长跟先生不是革命党,就算是,那也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我自然不会出卖他们。她还约我到后院禁地去呢,我不愿意同她去。那后面有什么,有鬼啊,以前死过人的,还能有什么。她偏说坟墓里有东西。坟墓里能有什么东西,死人嘛对吧。”
“啊?后院?坟墓?周慧娟岂不是个疯子?”康渺渺忍不住大声叫骂,被沈淑贤紧紧捂住了嘴巴,“嘘!”
三人顿时安静下来,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在嗓子眼里,这么晚了,谁会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宿舍门口反而停了下来,三人瑟瑟发抖,有人在敲门,在这寒夜里分外恐怖,咚咚,咚咚,咚咚,敲了三次。
康渺渺的胆子最大,对着门口颤抖问道,“谁?”
“点名。”张晓平在门口冷静道,听到这边有说话的声音,拿着手电和点名本敲打着门。
三人松了一口气,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大声答应了,张晓平对着宿舍里的三个女生警告道,“不要喧哗,不要讨论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晚上不要在学校内行走。”
天知道她怎么这么厉害,这就是舍监。
三人齐声答道,“知道啦先生。”
脚步声远去,三人恢复交谈,罗小菀自然是话题中心,“对了我说到哪里了?”
康渺渺、沈淑贤两人纷纷伸出手掐她,罗小菀又咯咯笑着,完全不理解这二人焦急的心情,闹了一会才道,“说认真的,她好像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后就要去后院禁地去找证据,好像她说听宗校长说后院里有秘密。”
“她有那个胆子?”沈淑贤鄙弃的看着黑暗道。
康渺渺倒是替宁兴国担心,竟然也把担心说了出来,“我们得除掉她的,校长和先生太不小心了,被这个小人偷听了去。”
罗小菀听得兴奋起来,“是啊,得除掉这个卖国大垃圾,听说他爹还是袁世凯的总统府御用绸缎供应商,她万一把咱们校长和老师供出来给卖了,咱们学校就倒霉了,咱们过完年连书都没得念了。”
沈淑贤怒不可遏,“现在就快十二点了,我们怎么办?”
罗小菀认真的问道,“当我是朋友你们就告诉我,宁先生到底是不是…..”
“是的。”康渺渺坚决的点点头,这个秘密现在一传十十传百,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警世恒言:在学校在工厂在广大的社会空间,不要随便跟一个女的说秘密,告诉她,就完全等于她宿舍的人全部都知道了。尤其是坏事。同时也不要以为人家跟你在一起玩,你们就是同一类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罗小菀并不想得罪和残害任何人,她的底线是道德、良知和正义。天,这样的人,毕业以后也是逃不掉婚姻的魔掌,凭着女学生的身份,找一个显赫或者中等显赫的男人,被那男人一辈子睡,然后生育、哺乳,然后就满脸皱纹了。
风越来越大,外面显然不知道有多冷,雪压垮树枝,断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咔嚓咔嚓。三人商量着,背后都是一阵凉意,如果周慧娟今天晚上发现了禁地的秘密,然后在散学典礼的祭孔仪式上揭穿二人的身份,会连累更多人,甚至整个学校。
“小菀你不要去,你在宿舍就好。”康渺渺在瞬间作出这样的决定,出去的人越少越不会引起注意,何况罗小菀把这么重要的消息说出来也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可是你们有刀吗,万一被她发现了她叫出来怎么办?”罗小菀仍是为她们担心,她实在也想不出这两个女生愿意冒险去帮一个先生,如果罗小菀知道她们爱着他就可以理解了,一个明里的,一个暗地里的,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沈淑贤的脸上忽然出现一股杀气,“不怕!”
即使前方是风霜割破脸,也许脚下荆棘蔓延,仍然要义无反顾的去保护自己爱的人,是愚蠢吗,哪怕付出生命,可笑吗,那种决绝代表永不后悔。
两人经常翻墙,也算熟练,但手指被厚厚的积雪冻僵的,翻入后院的时候摔了一下,沈淑贤赶紧扶着康渺渺,帮她拍打身上的雪,秋天的草已经完全枯萎,脚冻得已经没有知觉,找了一棵歪脖子树,靠着一个墓碑蹲着当掩护,康渺渺还念念有词,“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踩在你头上的啊。”
“别别……说说……话话…….了了……..,有有……..人人…….
| [size=-1]作者: HAUTBRION 回复日期:2007-12-19 11:34:00 | |
这个......这个......算不算啊!嘎嘎!也是总安慰吧!
| [size=-1]作者: 甜沙拉 回复日期:2007-12-19 11:35:00 | |
报道~~
| [size=-1]作者: 一枚糖果 回复日期:2007-12-19 11:35:00 | |
“别别……说说……话话…….了了……..,有有……..人人…….来来…….了了……..。”沈淑贤因为冷,说的话都是叠词,牙齿直接磕碰着。
康渺渺似乎也受到传染,牙齿咔咔咔咔的上下碰撞,“好……好的”
嘴巴闭上了,身体还在抖,天寒地冻的,碰了哪门子的鬼了,再这样下去都要成冻死鬼了。
隐约看看,来的人披着厚厚的围巾,包着脸,手里似乎还拿着个铁锹,太搞了,她在哪里找到的?
应该就是周慧娟。
越来越近,白雪的光映衬着她的营养丰富的脸,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并没有注意到歪脖子树下的那些枯草中墓碑后的两个人。
她背对着康渺渺,似乎找了一圈,到最大的坟冢的跟前,转了一圈,又辨认了下墓碑上的字。
康渺渺和沈淑贤屏住呼吸,搞笑的是,为了怕过于紧张喊出来,努力把自己的嘴巴拼命捂住,那些白气就从手指缝里跑出来,小心翼翼的呼吸清冷空气。
周慧娟应该是吃饱了饭才出来的,挖了这么久也不歇一下,那几千大洋对她老子真的这么重要?还真懂事啊。
沈淑贤看她把覆盖在坟墓上的雪铲到一边,铲泥土反而轻松些,脑子里一个问好,难道这些土是松散的?
周慧娟挖了大概十多分钟,大概冒了汗,围巾解了下来,继续埋头苦挖,不一会,旁边的积累起来一个小土堆。
坟挖开后,出现的是一条通道,一人大小,里面隐约有灯光。周慧娟一喜,迅速钻了进去,不见人影。
这下康渺渺才回过神来,对沈淑贤道,“咱们跟着进去吧?”
沈淑贤点头。二人走到入口,沈淑贤先进去,回头一看,康渺渺因为穿的很多差点卡在入口,从这一刻开始她在心里发誓,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准备减肥。
通道有点像田鼠洞,蜿蜒曲折,中间根本就漆黑一片,只是摸着墙壁安静的走着,这一瞬间,康渺渺忽然怀念起被子里的温度,这么冷,冷得就跟脱光了在行走一样。真正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退路的事情。
终于看见前面微弱的灯光。
(十三)
终于看见前面微弱的灯光。
两人猫着腰,几乎贴着地面行走,走到尽头,是一个开阔的大厅,里面一个一个棺材整整齐齐摆着,这里面更冷,康渺渺几乎都要冻晕了。
只见周慧娟费力撬开一块棺材板板,里面是手枪、步枪、机枪、各种口径大炮。
后面两人一步步走近,忽然周慧娟一回头,差点从棺材上摔下来。
康渺渺不等她喊出来,直接冲上去将她的嘴捂着,用尽全身力气,手掌心感觉到周慧娟牙齿冰冷,周慧娟的力气虽然在挖坟的时候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但还是拼了命的挣扎反抗,咬了康渺渺的手。
沈淑贤听到康渺渺的惨叫,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刀子,对准周慧娟的脖子就是一刀,是削梨子的水果刀。
周慧娟一闪,躲过去了,康渺渺用力一推,周慧娟一个趔趄,撞倒在棺材的角上,昏死过去。
刚才还在生死搏斗,现在一下占了上风,胜利的两人对这突如其来的胜利有些手足无措,呆呆的站着。
康渺渺看着自己慢慢渗血的手背,缓缓道,“咱们赶紧把她拖出去。”
两人先把棺材板子抬上去盖好,然后抬着周慧娟朝出口走着。两人也不说话,怕消耗太多体力。
铁锹还放在入口,沈淑贤一铲一铲的把出口盖好,一边商量着怎样让周慧娟死得顺其自然。两人完全没有经验,对着昏迷的周慧娟一筹莫展。
“我有个好办法了。”康渺渺道,“不如现在我们放血让她死掉?”
沈淑贤摇摇头,“这样会惹人怀疑,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
康渺渺急了,“你有什么想法快说啊,一会她醒来了就完了,咬得我好痛的,真是个垃圾!”
这时只见沈淑贤动手脱周慧娟的衣服,康渺渺道,“怎么,你要来个先奸后杀?”
沈淑贤白了她一眼,“你神经病,我想让她冻死,你也来帮忙,把她的围巾塞她嘴巴里。”
康渺渺颤抖的进行着,突然周慧娟的眼睛睁开了,睁的滚圆,仿佛眼球要爆出来一般,沈顺贤此时已经把她连同内裤都扒了个精光。
周慧娟的眼神是祈求,头不停的摇着。
康渺渺松开了手,周慧娟白花花的身体在雪地里打着滚,沈淑贤对康渺渺道,“你闭上眼睛,让我来!”
周慧娟见到这个世界的最后的一件物品是铁锹,她自己精心挑选的锋利的铁锹,爱农牌的,经久耐用,轻便牢靠。现在在沈淑贤手里,是挥舞向她的利器。
几声闷响,大概是铁锹的背跟周慧娟头盖骨碰撞的声音,又或许是眼球爆裂出眼眶的声音,也有可能是牙齿碎掉的声音,总之就是闷响。
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康渺渺从手指缝里借着满地的雪光看见周慧娟的脸,眼泪就流下来了,怎么可以烂成这样,如果不是她塞在嘴里的围巾,谁也认不出来这就是一分钟之前还在拼命挣扎的周慧娟。
她的头从中间不规则的裂开一条缝,眼珠一个陷入在眼眶,一颗已经挤出来,连着那些淡红色的血管挂在嘴角,鼻子狠狠的塌在肉中,牙齿有一些脱落,有些留在口腔,嘴巴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嘴唇扁扁,满脸的血,混合着泥,面对着自己。
周慧娟的脸简直就像被大卡车轧过去一样生动。
她周围的雪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裂开的、被铁锹拍得稀烂的脑袋里缓缓流出的灰白色液体,散发着热气,大约是脑浆,因为有血丝,所以呈现出奇怪的粉红色。阵阵腥臭味充斥着四周的空气,让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不要吐,不要吐,吐的话我们就完了。”沈淑贤摇着康渺渺的肩膀,她的胃也在翻滚,闻着那新鲜的死人的味道,晚上吃的那点东西现在都到嗓子眼了,强忍着说话,“吐出来也要吞回去,坚持一下。”
过了几分钟,康渺渺回过神来,“我们杀了她?我们杀人了?”
沈淑贤冷静的点头,“是的我们杀了她,更确切的说,是我杀了她,将来有事发生了,我一个人扛。”
康渺渺过去将她抱住,“怎么办,怎么办啊,现在你说怎么办?”
在这一刻,康渺渺对沈淑贤产生了强烈的友谊,经过这次事件,她们已经是生死之交。
一片片雪花又落下来,沈淑贤看了看周慧娟的尸体,又看了看天空,“抓紧时间,我们朝南边走,你忘记旁边的小河了吗?”
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望,两人沿着后院南边的墙走着,用围巾拖着尸体的头走到后院的边缘,尽量选择走在草地,以免留下长长的拖痕,直到听得到河水的哗啦哗啦声,隔着围墙就是小河,基本冬天没有人会路过此地。
墙不高,沈淑贤骑在墙上,用力往上拖着,康渺渺在下面抱着周慧娟冰冷的腿往上推,下面就是激流,沈淑贤准备把周慧娟的尸体往下扔的时候,忽然看见周慧娟的脸对着自己,好像要说什么,心里一惊手一软,松了,趴的一声掉入水流,缓缓的被冲走了。
康渺渺竟然蹲在墙角哭,之前被咬出血的地方疼得厉害,再加上又冷又害怕,又不敢哭太大声。
沈淑贤从墙上跳下来,“我们赶紧回去啊,天要亮了。”
回到宿舍,一路上并未遇见任何人,也算是幸运。这件事也许是老天在帮忙,偷偷回到宿舍,罗小菀赶紧拿热茶给她们暖手。
“盆拿来。”康渺渺用尽全身的力气道。
哇啦哇啦两人对着盆一顿狂喷,终于可以吐出来了,那奇怪的恐怖的死人的味道,似乎混合了一些檀香味,总之表达不出来的怪。
既然消息是罗小菀提供的,告诉她也无妨的,就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一次,后来罗小菀也吐了,因为沈淑贤给她闻自己手上的血腥味。
第一声鸡叫的时候,天空缓缓的亮起来,三人都挤在罗小菀床上呼呼大睡,不肯回自己的床,说是怕鬼。杀人都不怕,怕鬼。雪下得地面白茫茫一片,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雪掩盖着血。
这次睡觉,沈淑贤没有做噩梦,睡得踏实极了。
(十四)
其实祭孔仪式形成时来已久。明朝时候,扬州各地就修筑文庙,设有祭坛进行祭祀。前几年,曾一度停止祭孔子。后经过几位高官的一再申稿,祭孔的典礼才得以在学校延续进行。
按理是每年农历8月27孔子诞辰日才进行的仪式,在新会女校却改成了散学典礼的时候进行,这也是宗秀玉提出来的,让学生在寒假期间熟读儒家经典,将孔夫子的精髓牢记心中,莫因过年而放松学习的进行。每次典礼,校董事会主祭。老师、学生一律参加不得缺席。每逢典礼开始,无论风雨大雪,参加者一律正装出席,操场两边各置柴灯一座,高五尺左右,大如桶,内盛干柴,浇上油脂,然后点燃。
祭桌上摆有整猪整羊,瓜果庶品。校长唱礼。众人齐唱《孔子颂》:“墨风欧雨,世界文明主亚东。文明中国,中国文明,万古尊我孔。今夕何夕,至圣诞辰,我辈呼嵩人力所通。舟车所至,尽受帲幪。说先师—圣寿无疆福无穷。”这几句话大家都会背,而且要声嘶力竭的大声念出,方显对孔子的衷心拥戴。
大部分学生还是祈求孔子在来年考试时庇佑自己及格,别落得个留级的下场,回去连个年都过不好,家长们必然又是在耳边絮絮叨叨,给这么些大洋送你去好学校念书学文化容易嘛或者家里的猪没长大就卖了,你竟然学得个不及格,你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当然女校学生更是如此,本来有些家长送她们念书是一种责任,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跟风赶时髦,希望女子学校帮忙管着这些丫头,回头有了一纸文凭嫁给豪门望族又多了一张攀高枝的木梯,倘若不嫁人,将来从事一些体面的工作也好有块敲门砖。
罗小菀的成绩是全校前二十名。宗秀玉对她坚定温雅的性格十分欣赏,甚至待她毕业时有挽留她留校任教之意-------秉承她的路。
在散学典礼之前,暂时没人发现周慧娟失踪,宿舍的人以为她回家了,家里的人以为她在学校。
康渺渺宿舍三人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照常吃睡。有时候在去食堂的路上遇见宁兴国,康渺渺和沈淑贤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说,碍于是非常时期只能眉目传情,擦肩而过,吃饭的时候也刻意的离远些,免得旁人起疑。
晚饭过后,天气渐黑,苏佩玲、张晓平、宗秀玉三人同宁兴国一起到后院。明天就要散学了,学校也要将暂时关门,这个时候是可以带宁兴国进入禁地的。宁兴国十分高兴,终于可以跟志同道合的人融合在一起。他不知道,他的今天是经过无数次的观察,无数次的讨论最后才达成一致意见,宁兴国是可信任的人选。
锁打开了,门有些破烂,越是这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之前周慧娟挣扎过的痕迹已经被几天的茫茫大雪覆盖,看不出异样,几个人的目的也不在于此,三下两下就把血和泥土分开,进了通道。
宁兴国看到那么多的武器简直快流鼻血了,强啊,强啊,谁能想到这个女校的乱葬岗禁地竟然有这么多的宝贝,一时间血脉喷张,恨不得马上拿起枪参加讨伐卖国贼的队伍。
宗秀玉大概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别着急,小伙子,今天我们一起到这里是打算让你了解下我们的情况,你别小看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南方革命军的小小武器库。里面还有很多,每年的冬天,我们都要运输大量的枪支弹药到前线进行支援。”
张晓平过来握了握宁兴国的手,“校长说的对,经过我们的考验,你的确可靠的。以后我们队伍又增加了一员得力干将。我相信,离袁贼灭亡的日子是不远的。”
大家聊了一阵,又带宁兴国参观了其它武备,宁兴国兴奋的摸着那些大炮,好像许久不见的朋友,“我什么时候能上前线?”
“快了,现在各地都在组织,蔡将军到时候会统一给我们发指令,到时候这些宝贝们都将派上用场。我等也好倾尽全力,为国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苏佩玲是三位女教中较为年轻的一位,但也深受学生喜欢。
宁兴国不由得暗自佩服这几位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只是哀叹自己康渺渺,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玩,吃好吃的,无人看见约会的时候要撒娇,要抱抱,还要亲,总是关心自己的体重是不是增加了。
(十五)
还有那位沈淑贤同学,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暧昧,深怕自己不明白她的心思。身体又不好,动不动就头疼脑热,跟林黛玉似的弱不禁风,不是做噩梦就是肚子痛,这些怀春的少女,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长为一个爱国女青年。如果那样,也许在自己眼中,魅力会更大些。
如果宁兴国知道他们的这次能安全的聚会完全是因为周慧娟被除掉而除掉叛徒的正好是在他眼中一个是没心没肺一个是弱不禁风的两个女学生,或许他如果知道细节是如此步步惊心的话,他也许会大跌眼镜如果他戴眼镜的话。
“好了,今天带你来这里,你就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了。恭喜你,宁兴国!”宗秀玉爱好拍他的肩膀,因为他的肩膀非常结实,看起来十足的军人派。
张晓平道,“我们不如早点散了,学生们不是明天要祭孔嘛,咱们也该去操场上看看东西备齐了没有,免得被人抓了辫子。明天好像林述庆督军也会到场。我们要表现的好一些了。”
“他要来?”苏佩玲十分期待,她还是比较仰慕林述庆这个人,以前在镇江老家见过一面,年轻又英俊,颇有儒军风范。听说当年他光复镇江,攻破京口旗营,格毙清宗室,被推为镇军都督,续又镇军占领天堡城,克南京.由太平门首先入城,口占一绝:“降幡高拂石头城,日照雄关万角声.居然还我汉家营,日照雄关万角声.如此江山收一战,大好乾坤付劫尘,六朝风月伴吟身,依依无恙钟山树,应识江南旧主人.”
这诗句一直让苏佩玲十分敬佩,之前分派给周慧娟的印刷诗本里就特意选了这么一首,不知道她准备的怎样。
周慧娟不是个好学生,还没有来得及完成老师布置的光荣任务就死了。
宿舍的学生都很乖,没有出去,在宿舍乖乖聊天。大家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要散学了,只要挨过那祭孔典礼,冷一阵子就可以各自回家,湖南的学生回去吃剁椒鱼头酸豆角肉末,上海的学生回家吃糖炒栗子扬州炒饭狮子头菠萝炒虾,山东的学生回家吃番茄松鼠鱼大葱沾酱就大饼白菜饺子又加一叠陈醋,恰逢过年,好吃的都有,想起来半夜都要流口水。
康渺渺宿舍也在聊天,不过气氛是阴冷冷的。她们都跪在地上,膝盖那垫着自己缝制的小垫子,手里都拿着香,用一个陶瓷碗盛了满满的生的白米放在窗前的书桌上,一个一个自顾念着往生咒,就着电灯,认真的念着。
这个主意是沈淑贤首先提出来的,“听寺庙里的和尚说,我们为什么会意外死亡,就是因为业障重。这些业障从那里来的呢?就是因为有贪嗔痴等烦恼,造了杀盗淫妄种种的恶业,这些恶业的种子慢慢滋长,形成了众生受苦的原因,循环不息,没有了期。我们想把这些业障的烦恼根本拔起,不受轮回的痛苦,就要虔诚地持诵往生咒。往生咒能帮助我们拔掉一切业障的根本,使烦恼不再生起来,在世时自然幸福快乐,将来必定会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不过我们倒是要坚持,白天晚上起码要念21遍,起码要坚持一个月,你们别忘了,到时候她变鬼害你们别怪我没提醒的。”
罗小菀一脸崇拜的看着沈淑贤,“你懂的还真多嘛。”
沈淑贤不好意思道,“因为我从小到大总是在梦中被冤魂纠缠,所以我家人经常带我去寺庙里诵经的,多少懂一点。”
康渺渺侧头问道,“我们念了这个咒语,周慧娟就不会变成鬼来害我们的对吧。”
沈淑贤点点头,其实她也在自己骗自己,她到现在为止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这双手会杀人,而且是如此残忍,之前她是那种看到蚂蚁她都不忍心踩死的那种。周慧娟会不会变成鬼,谁也不知道,她要来便来,不来也罢。总之一切都是她知道了太多而引起的祸根,她要告密成功,死的人更多。以前有革命党被巡抚或是路过的督军手下搜查出来的,直接将脑袋削下来挂在城头喂苍蝇,那更残忍,还有那革命党的家人也一起宰了。
“开始念吧,要认真点啊,不认识的字没关系,读音别相差太多就是了,南无阿弥托佛,但愿周慧娟你来世不要再做我们的同学了,我们现在为你诵经,希望佛能理解我们,洗清我们身上的罪孽之血,让我们来世做个快乐的人,不要变猪变狗。”沈淑贤拿着那香朝西边念叨着,“让佛光普照吧,让我们事事顺利,吉祥如意,幸福平安。消灭这些五逆十恶的重罪,在头顶以护我们,现世享安乐,愿我们死去的人们往生与阿弥陀佛的西方极乐净土。”
于是这才开始念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康渺渺有字不认识,沈淑贤手抄的经文字迹也比较潦草,因为总是被打断,到最后才能顺利念出了。
念到鸡叫三遍,各自爬上床睡觉。
周慧娟的尸体已经开始变成青紫色,河流冲刷,却感觉不到寒冷。
(十六)
祭孔仪式开始的时候,有人发现周慧娟缺席,印给学生寒假期间的诗歌鉴赏也是由罗小菀替代进行。
宗秀玉有些意外,这样的大型活动,按理说大家都必须到场的,她会不会因为突然有事回家没有跟学校打招呼。
猜疑归猜疑,在满天风雪中,浩大的仪式即将开始。
上午九时,学生们不再窃窃私语,大约三十多名军人先行进入,不等多时,当地的乡绅、学究也一一就坐。宗秀玉早就接到通知说本次还有一位大人物要来,虽然已到祭祀时间,却也不着急开始。
在正中间的孔子雕像默默立于风雪中,这些女学生默默的与他对视。罗小菀把印好的小册子轮流分到各个年级的班长手中,给到康渺渺和沈淑贤的手中时,交换了下眼神,是鼓励,也是盼望。
站在门口的士兵大喊一声,“徐督军到--------------------”
哗啦啦,大家赶紧鼓掌,都是排练好的。
只见这徐宝山往台前一坐,也算是目光炯炯。宁兴国之前在韦一口中听说过他的事情,想不到竟然也能见到他的真人,在袁贼的政府里他也算是有名人物了,原来他老家竟是江苏一代的。听说徐宝山从小练就了一身功夫,流落江湖不停的结交朋友,人缘也不错,很快发展为一个拥有十万人马、七百条船只的大盐枭。
其实既关心政治风云变幻,又十分重视读书人,后来恶补学科知识,走了运,当上了朝廷命官。早期是倾向革命的,光复了扬州、扬州、泰州等城市,被当时政府任命为扬州第二军军长。袁贼篡夺革命政权后,他立即效忠袁世凯,并将亲子徐赛寒送袁世凯当人质。袁世凯召他进京,面授机宜,封官进爵,徐宝山更加死心塌地追随袁世凯。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在宁兴国的脸色并未做太多停留。人太多了,来不及轮流看,那些女学生的脸也大致扫了个遍,有几个长的俊俏的,自己将来的儿媳定时要读过书的、通情达理的才好。
徐宝山跟校董倪安雅夫妇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又素闻新会女校治学严谨,再加上算命先生说扬州的风水更适合他发展,又是故地,所以在去年全家都迁了过来。转眼女儿徐赛璐也到了念女校的年龄,正好乘这个机会考察考察学校。
这扬州当地政府自然是对徐宝山比爷爷还亲,为了讨好徐宝山,不仅送地送房送金送银,连革命党都送。之前抓了一些,全部都送给了徐宝山,在菜市口监着斩了。几个重要级别的,割了头放在盒子里连夜给袁世凯送了去,又换来了更高的权力。
大家一起念祭文,康渺渺不停的用余光看宁兴国,然后开始幻想。当了南郭先生也不怕,反正那么多人在念。
快到中午,大家肚子饿得呱呱叫,又不敢做声,只听上面一个脸上有粒八婆痣的乡绅,大约黑豆大,上面有毛。
“以孔子为代表传统文化将中华儿女的同源血脉紧紧相连,是我们民族生命深层的文化之根,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不竭资源和强大动力。世间纷乱,但我们各位同学,可以从孔子那里学习吸收更多的智慧,获得健康充足的自信心、自信力。我们相信:以儒家为代表传统文化所具有的强大向心力,将在极大程度上把我们中国人团结在一起,同心同德,为共同实现我们的伟大理想做出更大贡献!”
沈淑贤的右手不停的颤抖,上次杀人的时候下手太重了,根本无法控制的那一刻,还有后来运尸体自己也用了很大的力气。
徐宝山听着那人的发言很想从身边的士兵那抽出把枪把那人脑子打爆,那一定很过瘾,那底下的女生一定尖叫着逃散,留下的也会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
胡思乱想了片刻,终于轮到自己发言了,徐宝山咳嗽了两声,“我来说说革命党,我听说你们这里是有的,你们给我说出来,或者是跟革命党有关系的,我总是会有好处给你们的,八千大洋你们觉得数量很少吗?我是个粗人,如果被我查出来,你们这个学校就关门,你们就要倒霉。”
康渺渺的身体有点发抖,一来冷,二来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徐宝山这样的脸,心里就特别害怕。
十七)
同样的脸在沈淑贤眼中却是有些欣赏,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英雄气概,倘若他是自己的父亲,该是多么好的。那么母亲就不怕被人欺负,自己的家大概每天都可以有很多好吃的,贼人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敢进家里来把母亲抽屉里的那可怜的几块银元拿走。父亲?去了的这些年,在阴冷的木头盒子里躺着,眉毛紧皱,尸骨发烂,闲时教自己读书写字,告诉自己读书才能有力量。可是他自己呢,读那么多的书,也没有什么钱,生病了也没有钱治。
鼻子就这样酸溜溜,眼泪就这样扑扑扑。
徐宝山离她比较近,话就停了下来,怎么会有一个女学生哭了,胆子怎么这么小,因此降低了语调继续说,“当然,我们新会女校的全体师生都是正义的、勇敢的、正直的,所以,现在,我向学校捐赠大洋一万元。”
哗啦啦,台下掌声雷动。
一个大箱子被抬了上来,打开,宗秀玉也掩饰不住喜悦,跟徐宝山握手,这笔费用太重要了。
沈淑贤在散学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宁兴国,他恰好在看自己,赶紧低头。
十八)
周慧娟失踪了,她家人并未马上过来寻找,因每个学校放假的时间固有不同,她也不是每个星期都要回家。父母都要忙着做生意,因此也并没有引起众人多大注意。
学校的人以为周慧娟早早回家度假,也没有人去他家。学生们都忙着收拾东西,罗小菀把被子卷起来,用绳子捆着,一边问康渺渺,“这个寒假去哪里玩?”
“帮家里帮忙卖米。”康渺渺也在收拾东西,收拾完了以后就是学校的最后开餐时间,然后就是正式散学了。
聚餐的地方是在学校体育馆里,摆了很多的旧桌子,饭菜热气腾腾,沈淑贤最近吃饭吃的很少,越发消瘦,每天晚上睡觉前耳边总是有幻听,是铲子拍头的声音,沉闷的扑扑声。
看来杀人不是一件容易解脱的事情。
看见宁兴国那谈笑自如的样子,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象跟他在一起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罗小菀已经不见了,估计早早的走了,招呼也不打,大概怕吵醒她们。
康渺渺也提着格子小皮箱准备走。顺便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你要在学校过年?”
“没有,我找校长有点事情,是关于明年学费的事。何况昨天没睡好,着凉了,想多睡一会。”沈淑贤扯了谎,不过嗓子真的是嘟囔嘟囔的沙哑,“宁先生没有送你吗?”
“哦,他啊,送的,这会应该在校门口等我。”
“不要跟他说我们那天晚上的事情。”沈淑贤嘟囔着翻了身坐起来,头发凌乱,眼里有红色血丝,一边扯着头发里的棉絮一边问,“这个寒假你们会不会约着出去玩?”
“这是秘密。”康渺渺笑起来那两个梨涡特别迷人,围巾也是把脸衬托得跟刚摘下来的苹果似的.
沈淑贤一阵酸意涌上来,又不好发作,只得道,“那我也不送你了,明年见吧。”
康渺渺坐在她床头,“你好好休息,明年开学我给你带好吃的。”
她出去以后,宿舍空荡荡的,不知道为什么,沈淑贤忽然想起家里的炕,家里的锅,还有糊在窗户上的旧报纸,想起母亲一人在家砍柴来取暖。沈淑贤看见桌上的一面镜子,镜子的背面是一个女明星的图片。顺手照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憔悴枯萎,黑眼圈大大一轮,头发乱,象什么鬼样子,简直比鬼还难看。将来打仗打得激烈的时候,说不定自己吃了炮弹,尸体炸得乱飞乱舞,连个结婚恋爱的滋味都不知道……
最怕就是死,从悬崖的高处倒栽下来,落地的瞬间应该喊XX我爱你,爱谁呢,还是死了。
发呆发了许久,打了一个大喷嚏,全身发冷,鼻子又堵又流鼻清涕,难受,裹着被子拉上窗帘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口渴,喊着喝水又没人答应。
忽又做噩梦,梦见周慧娟满脸鲜血呆呆站在窗外,嘴里塞着那条围巾,一只眼睛在眼眶,另一只不见了,她死死盯着自己。
窗户封死了,周慧娟拍门,发出让人心悸的声音,砰砰砰砰……
不让你进来,不能……救命啊!沈淑贤的牙齿用力咬着被子,眼睛紧闭的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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