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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夜长梦多 作者: 庄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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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3 17:01: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微信分享
刚刚看完这个小说,感觉还不错,发上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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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8-8-3 17:02:00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楔子

卡车司机章二在一家脏乱的路边店一边喝着掺了水的米酒,一边看着柜台上方一台不停发出嘈杂交流电噪音的旧式电视机播出的录相。章二是个粗人,他喜欢看热热闹闹的武打片,当然,如果是三级片就更好了。可那天路边店播的却是一部外国的科幻片,他看了一眼老板娘女儿摆在桌子上的录相带封套,是一部叫《蝴蝶效应》的美国电影。他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于是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出路边店,上了自己的东风牌大卡车。

对于卡车司机章二来说,当然不会知道“蝴蝶效应”是物理拓扑学里的一个名词,意思是在事物的发生链里,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环节发生了改变,就会引起以后一连串的变化。拿句通俗的话说,巴西的亚马孙丛林中一只蝴蝶轻轻地扇几下翅膀,就会在美国的得克萨斯州掀起一场龙卷风。

章二并不关心这些事,事实上,他一上了卡车,就已经忘记了封套上“蝴蝶效应”这四个字,他只关心自己是不是能快点把卡车载着的原木卸到该去的地方,他只想早点把事办完后再回到这家路边店,好好拿言语来取悦一下老板娘那正值妙龄的女儿。刚才他在翻看录相带封套的时候,分明看到那女孩拿狐媚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一想到这里,章二的心里就燃起了一团火焰,他能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为了压抑着股身体里的火焰,章二拉开了车窗,想让窗外的寒风冷静一下他正在发热的脸颊,没想到一打开车窗,几粒煤沙就掠进了他的眼框里。一阵生硬的疼痛逼使章二闭上了眼睛,对于一个开长途的司机来说,开车的时候闭上眼睛是一个大忌,于是章二连忙踩了一脚刹车,他记得前面是一个转弯,就究竟是左转还是右转他却记不得了,又好像前面既有个左转又有个右转。章二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出了偏差,即使是一秒前看到的景象,竟也成了一团混沌。

也许前面是个三岔口吧,但车应该往哪边开呢?虽然已经踩下了刹车,但如果不扭一下方向盘谁知道卡车会撞在哪里?

只是瞬间的犹豫,章二就觉得卡车的车尾轻轻颠簸了一小下,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章二暗叫了一声晦气,要知道这卡车是自己贷款买的,只是简单地拿钱挂靠了一个车队,所有的修理费用都得自己掏腰包花钱。这时,卡车“嘎”的一声停在了路上。

章二揉着眼睛下了车,当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挤出来的时候,同时也冲刷走了眼眶里的煤沙。他走到车尾,发现了一条浅浅的挂痕,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擦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卡车撞到了一个路边的路标牌。

章二烦闷地耸了耸肩,吐出一口唾沫,暗骂了一声倒霉,然后继续上了车,踩了一脚油门,卡车快速沿着逶迤的山路向前开去。

这个叫章二的卡车司机将不再在这个故事里出现,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但是他却不知道,刚才他的车挂擦了一下路边的标牌,把原先路牌指示的方向撞歪了。当然他更不会想起那句话——巴西的亚马孙丛林中一只蝴蝶轻轻地扇几下翅膀,就会在美国的得克萨斯州掀起一场龙卷风。事实上,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句话。

在章二的卡车渐渐远去之后,天边涌来了一片密密实实的乌云,天色变得黯淡了下去。忽然一声惊雷凭空乍起,闪电急驰而过,掠来一片短暂的光亮,正好映在了路边的标牌上。标牌上有一个尖利的箭头,箭头前则的几个血红的艺术字——恶诅村,1000米。

当然,这个路牌所指的方向,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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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3 17:02:55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第一章 尸家重地,非请勿入

01

初冬的天色总是很阴霾的,厚厚的云层堆积在空中,随时一幅马上就要垮压下来的感觉。东吾小区路边法国梧桐树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干上的树皮东一块西一块地剥落了,露出了里面黄褐色的树肉,偶尔还会有点粘稠的脓汁树的伤口滴淌出来,然后凝结成暗色的膏一般的东西,让人一眼看上去总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一年前的这个季节,小区的物业管理叫来了几个花工,准备把东吾小区里的一片种满了梧桐树的小树林整修成绿茵草坪。当一个年轻花工掘开空地上的土堡、刨开上面的浮土时,却看到了一块块班驳且支离破碎的腐朽木板。另一个有经验的老花工说,那是年代久远的棺木!

几个胆大的花工从浮土下把棺材拖了出来,曝露在了初冬尚还算得上温暖的阳光下。只是棺木在拖移的过程中,裂出了一条条或粗或细的缝隙。原本花工们以为会嗅到腐烂的气味,没想到他们嗅到的却是一股浓郁的香料味。最早发现棺木的花工找来了一根撬棍,撬开了棺材顶的木板,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幅白森森的骨架,可打开后一看到里面的东西,立刻就吓得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着粗气,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几个花工面带鄙夷地嘲笑着他的胆小如鼠,而他则指着棺材声音颤抖地说:“棺材里面有个活人!是个活着的老太太!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当然,棺材里面是不会有活人的。几个花工战战兢兢地走到棺材边上,才看到里面躺着的是一具脸色尚还红润的年老女尸,眼睛微微翕张,露出了一丝寒茫。女尸没有腐烂,手臂上露出的肌肉还保持着细腻的肌理,当老花工壮着胆子摸了一下,竟惊异地发现手臂甚至还保持着些许的弹性——这是一具长年未腐的古尸!

古尸在接触了空气后,颜色渐渐变得晦暗,尸体里渗出了暗色的黏液,只是一会的工夫,就散发出了恶臭,原本充盈的身体慢慢干瘪了下去。花工们自然是找了张凉席把古尸裹了起来扔到了一边,这让后来赶来的文物局考古专家很是懊丧。

不过这事传出去之后,很多城市里年老的人都说,这具未曾腐烂的古尸,其实是吸收了天地间的灵气,那个不知多少年去死去的老太太其实早就羽化成仙了。而她的仙气也透过地下的土壤,被周围的梧桐树吸了个透。所以,虽然后来这些梧桐树被移栽到了小区附近的行道边,但无数迷信的老年人还是纷纷涌到了这里,不顾物业保安的劝阻,执拗地剥去了梧桐的树皮。他们只希望这些树皮可以为他们带来健康与家人的好运。

毕竟,健康与家人,本来就是老人们最永远的希望。

郭浩然耸着肩膀沿着人行道向东吾小区自己的家走去,他的两道眉毛紧紧蹙在了一起,他一手拿着几个刚从邮局取回的挂号包裹,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只白色的长耳兔子。他瞟了一眼小区路边的梧桐树,下午的阳光越过光秃秃没有遮拦的梧桐树,晒在了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可他的眉毛却蹙得更紧了。那些树干上的伤口就像一只只眼睛一般瞪着郭浩然,这让郭浩然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如同身体里有无数只小爬虫,想要从郭浩然皮肤上的毛细血管里钻出来,曝露在阳光之下。

郭浩然这段心情很是不爽,他刚给妻子叶眉打了个电话,可电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着机。叶眉是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两年前歌舞不景气的时候叶眉主动离职去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夜总会担任领舞。钱是不少挣,但必须得晨昏颠转地工作。

这些倒不是郭浩然担心的事,他是个自由撰稿人,常常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赶稿。他最害怕的是,叶眉会不会在夜总会这种杂乱的场所结交其他男人。毕竟能去夜总会消费的男人荷包里多多少少都有几个钱,而郭浩然只是个不算入流的悬疑小说作家,写的东西在杂志上发表得也不多,每个月就一两千的稿费。在他的心里,有种深深的危机感,他很害怕叶眉终究会有一天什么都不说,悄悄地离开他。

郭浩然的这种感觉,最近来得更是迅猛了。

这段时间,他常常发现自己给叶眉打电话的时候,叶眉的手机总是关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冷冰冰的一句话,总会让郭浩然坠入寒冷到极点的冰窖。

他也曾问过叶眉,叶眉总是说现在夜总会正在排一个新舞,她是领舞员,为了不受干扰,所以一定要把手机关掉。一开始郭浩然也相信了叶眉的说法,可今天他却彻底地伤心了。

郭浩然在今天稍早的时候去了一趟那家夜总会,见了见那里的老板。那个腆着肚子五十多岁的胖子,一边拿牙签剔着金牙上的蔬菜杂碎,一边傲慢地告诉郭浩然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事实——叶眉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夜总会。至于她现在在哪里上班,这个金牙死胖子也一无所知。

叶眉没在夜总会跳舞了!但她还是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带回不菲的工资。

她现在究竟是做什么?难道……

郭浩然的心里隐隐作痛,他猜,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也许,叶眉已经在外面有了另一个男人。

回到了家中,叶眉没在家。郭浩然心里有点郁闷,他把兔子扔进了厨房,又把刚从邮局取回的挂号包裹放在桌上。他点燃了一根细长的香烟,在窗前枯坐了片刻,袅袅的烟雾渐渐裹住了他整个身躯。

他的心里越来越乱,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桌边,拾起了包裹与邮件。

先打开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本叫《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的闲书,是郭浩然赶稿无聊的时候在网上书店订购的。不过现在他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于是随手扔到了一边,然后拾起另一个包裹。

这是一个从西南某城市寄来的包裹,看大小里面应该是本书。作为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郭浩然常常收到同行寄来的新书,这次也不例外。他撕开了包裹上粘着的透明胶,一本装帧得还算精美的书“啪”的一声从封套里落到了桌上。

《夜葬》,这是一本由一个叫庄秦的小说作家写的恐怖小说。郭浩亮并不认识庄秦,只是在网上偶有交流,这次庄秦的新书出版后,郭浩然也发了封礼节式的电子邮件找庄秦要了一本,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就真的收到了。

作为行规,只要收到了作者寄来的书,就有义务为对方写一篇书评。于是郭浩然捧着《夜葬》走到窗边,在午后还算温暖的阳光下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这个故事发生在西南一个叫“恶诅村”的穷乡僻壤,作者的想象力很是丰富,竟把西南民俗上的一种丧葬习俗与海地巫毒教、毒品犯罪联系到一起。故事虽然简单,但也让郭浩然读得津津有味。三个小时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也正好读完了整本书。

当他翻开最后一页,看到那一页上竟然夹了一张精美的纸片。本来他以为这是一张书签,可取出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旅游宣传单,上面印着几个艺术字——“恶诅村欢迎您”。

看了看介绍,郭浩然才明白,原来庄秦的恐怖小说《夜葬》,让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恶诅村一下出了名,当地的旅游局决定开发那里的旅游资源,而打出的宣传语正是——想去看看恐怖故事发生的真实场景吗?来恶诅村吧。

郭浩然若有所思地放下了书。

02

叶眉回到家,郭浩然眉毛扬了扬,不动声色地问:“今天跳舞很累吧?”

叶眉点点头,说:“是啊,今天排的新舞难度很高,那些舞蹈演员学着很吃力。”

郭浩然撇了撇嘴,走进了厨房,然后提了一柄榔头出来。榔头上隐隐还有些血迹。

“叶眉,今天想吃兔子吗?”

叶眉忽然左边眼皮跳了跳。右跳财、左跳灾。叶眉连忙说:“浩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吃兔子肉的。”

是的,叶眉不爱吃兔子肉。其实,她在结婚前对这有着长耳朵的白色小动物并没有什么恶感。但自从有一次,她刚与郭浩然大吵了一架,原本她提前请假下班,回家想和郭浩然好好谈一谈,各让一步好好过日子,但她却无意中看到郭浩然在厨房里正准备做香辣兔。

郭浩然并没有用菜刀,而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只待宰的兔子,然后举起了一柄榔头,面无表情地冲着兔子的脑门砸了下去。兔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脑浆四迸,眼珠爆裂。郭浩然看到叶眉在旁观看时,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但是在眸子中,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残忍与满足。是的,是满足!当郭浩然看到兔子被砸死时,眸子里显现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而他在敲死了兔子后,又冷冷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叶眉。叶眉的左眼皮当场就剧烈地跳动起来,怎么都停止不下来。而那天,叶眉也不得不在郭浩然面前认了个错,俩人和好如初。

虽然因为平时郭浩然靠写文章挣不到什么钱,在叶眉面前就像只病恹恹的兔子一样,对叶眉百依百顺,但叶眉却总是忘不了那天看到从郭浩然眼中迸出的快感。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这个以杀兔子为乐的人?!

所以从此之后,叶眉再也不吃兔子肉了。

此刻,叶眉不禁想,今天郭浩然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吃兔子肉?

当着叶眉的面,郭浩然杀死了那只兔子,还剥下了血淋淋的皮毛。他捧着一堆柔软的皮毛,温柔地问叶眉:“你能帮我缝一双手套吗?”

叶眉心悸地答道:“老公,这段时间我要排舞,工作太忙了,我没有时间帮你缝手套。”

听了这话,郭浩然的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腮帮,脸上隆起一道凶狠的肌肉。他蓦地一抬手,手中血肉模糊的兔子皮猛然砸在了叶眉的脸上。

“你干什么?你疯了?!”叶眉大叫。

郭浩然真的像个疯子一般,腾地一声冲到了叶眉的身前,扬起手掌,“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给了叶眉一耳光。

“你骗我!你还在骗我!我今天去夜总会问过了,你早就辞职了!你说,你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是在和哪个野男人混在一起?”郭浩然歇斯底里地问道。

叶眉忽然之间冷静了。

她冷冷将脸上的兔子皮拾到了一边,问道:“你在怀疑我?你在调查我?没错,我是有了其他男人,我早就不想和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呆在一起。你说吧,现在你想怎么样?”

“离婚!我要和你这个贱人离婚!”郭浩然愤怒地叫道。

“好,我同意!”叶眉冷冷地说。

叶眉站起身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她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纸,准备递给了郭浩然。在纸片的顶端,只写了五个工整的黑色大字:离婚协议书。

叶眉在协议书里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把他们共同拥有的这套两室一厅、所有的银行存款都留给了郭浩然——反正那个男人有的是钱,叶眉也不看重这点与郭浩然共有的东西。她想郭浩然应该满足了吧,可是当她看到郭浩然时,不禁愣了。

郭浩然双手捂脸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

其实只有叶眉最清楚,虽然郭浩然看上去像个成年人,但他除了写小说,什么都不会。在很大程度上,叶眉不仅像个妻子一样关心照顾着郭浩然,有时,她更像个母亲。

郭浩然止住抽泣,抹去眼眶的泪痕,缓慢地站了起来。他的视线依然模糊,但脑子里却十分清醒。他在想,要是生命里失去了叶眉,他还能做什么?

郭浩然定定地看着叶眉,声音嘶哑地问:“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愿意离开那个男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定定地看着叶眉,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愿意离开那个男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一刹那,叶眉的心里突然有了些柔弱的东西,她几乎就要点头了。可一想到这五年来郭浩然什么都不曾给过她,而那个新结交的男人有车有房,还对她百依百顺,她心里的天平立刻又倾斜了过去。

叶眉决绝地说:“不行,我必须要离开你,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说完这些话,她看到了一双绝望的眼睛,她的心又柔弱了起来,于是她低声对郭浩然说:“别难过了,只要你愿意签这份协议书,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最后一个要求。只要我做得到,你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郭浩然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缓缓问道:“好,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个男人是谁?”

叶眉的左边眼皮莫名其妙又跳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郭浩然屠杀兔子时,泛着红光的眼神。她有些担心郭浩然会在知道了那个男人是谁后,做出疯狂的举动,所以执意不愿意说出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浩然,我们好说好散吧。你另外提一个条件,如果我能做到,一定会满足你的。”叶眉细声说道。

郭浩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梭巡了一眼,他的视线落到了窗台上的那本《夜葬》上。他忽然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他对叶眉说:“我们去旅游吧。”

“为什么突然想起去旅游?”叶眉有些不解。

郭浩然语气黯然地答道:“因为我希望在旅游里可以遇到一点事,让我们的关系又重新恢复到以前一样美满。如果事情能这样发展,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如我所愿,那也无所谓,就如同现在最流行的离婚旅游,我们可以开开心心地分手,即使是离婚了,我们也可以继续做普通朋友。”

叶眉点了点头,同意了郭浩然的提议。但在她点头的时候,忽然在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悲凉。

很多年以前,叶眉曾经看过一本日本女作家山村美纱写的推理小说《离婚旅行》。讲的是一对夫妻在离婚前选择了去旅游,他们在旅游里遇到了许多离奇诡异的事件,在经过了这些事件后,那对夫妻最终重归旧好。

那还是叶眉与郭浩然热恋的时候,找郭浩然借来看的。叶眉知道,郭浩然也看过这本书,说不定他的提议就是因为这本书的原因。不过,叶眉相信,不管在旅途中遇到什么样的事,她做出的决定都是不会改变的。她早就厌烦了与郭浩然在一起的生活,她渴望转变,她渴望脱离与郭浩然有关的一切生活。

在叶眉回房前,她没有忘记问一句:“我们去哪里旅游。”

郭浩然面无表情地说:“恶诅村,一个西南的古镇。”他抬起了手,手中有一张精美的纸片,正是《夜葬》里夹着的那张旅游宣传单。

03

为了这次意料之外的旅游,郭浩然在超市采购了大包小包的零食矿泉水。当他走到东吾小区的行道边时,他望了一眼路边光秃秃的梧桐树,愣了一下,然后他大步走到了一棵树旁,用力在树干上撕下了一块树皮。

虽然郭浩然并不相信这块梧桐树皮可以为他带来好运,但是他真的也期盼着在冥冥中,可以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够还给他叶眉那颗已经飘忽缺失的心。

看着手里的这块沉甸甸的暗褐色的梧桐树皮,郭浩然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叶眉在递给他离婚协议书时,眼中闪现出那决绝的寒芒,令他伤心到了极点。他使劲拼命摇了摇头,想让自己保持一点清醒。初冬的阳光虽然温暖,但郭浩然却觉得全身透体冰凉。

他把那块梧桐树的树皮塞进了裤兜里,然后转身拎着零食向家中走去。

郭浩然与叶眉不紧不慢地开始了他们的恶诅村之行。根据旅游宣传单上的介绍,他们定了去西南某城的飞机票,到了某城后又坐火车来到了远郊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离传说中的恶诅村还有半天的车程。

他们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所以不得不在这里盘恒一夜。走进一家小旅社后,郭浩然本来很想与叶眉开一间房,但叶眉却皱着眉头对有着红彤彤脸蛋的服务员说,他们要两个房间。郭浩然本想表达自己的反对之意,可一看到叶眉冷若冰霜的面孔,他就不由得一个哆嗦,把嘴里的话硬生生地塞了回去。

郭浩然到柜台上找到了那个脸蛋红扑扑的女服务员,问了问关于恶诅村的情况。那个女服务员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告诉郭浩然,恶诅村其实是才开始开发的,并没有纳入镇里旅游的规划,是恶诅村自己在运作这个项目。所以现在没有公共汽车可以直达恶诅村,只能乘坐破旧的城市里已经淘汰的小巴前往。

听完了这些话,郭浩然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到这里来进行他与叶眉的离婚旅行。

第二天一早,郭浩然叫醒了叶眉,来到了镇里的公交车站。他问了好几辆车后,终于坐上了前往恶诅村的一辆屁股后面冒着黑烟的破旧小巴。

车上人不多,除了司机只有三个乘客。郭浩然看到小巴最后一排坐着一对年龄不大的情侣,正旁若无人地互相喂着黄澄澄的柳橙。在最前排的副驾座上,则有个戴着墨镜、肌肉遒劲的中年人。郭浩然可以肯定这三个人也是游客,之所以这样认为,除了因为他们身穿的衣物与车外的乡民们截然不同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三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张恶诅村送出的精美旅游宣传单。

郭浩然暗笑了一声,心想这三个人也一定是看到了宣传单上的美景后被蛊惑了吧。

叶眉上了车后,没有顾及郭浩然的脸面,独自一人坐到了靠左侧窗边的单人座上。郭浩然凄然苦笑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走到最后一排,坐到了那对年轻情侣的身边。看着这对情侣卿卿我我的甜蜜劲,郭浩然的心里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车缓缓地行驶在弯曲逶迤的山路之间,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很明显他是个上路的新手,对这条通往恶诅村的道路并不熟悉,一遇到岔路他就会歪过头来问他身边那个健壮的中年人应该怎么走。而那个中年人也对道路并不熟悉,他只是个游客而已,一遇到司机的问题,他就翻开一本地图册,指着上面的道路说也许该往这边走,也许该往那边走。

一路上,这个司机走走停停,本来据说只需半天车程就可以达到恶诅村,可到了天色渐渐变暗的时候,这辆冒着黑烟的小巴车却还在连绵起伏的山麓中如蜗牛一般爬行着。

这一路上,郭浩然的心里一直憋闷着一团火气,他很想对这个不熟悉的年轻司机破口大骂,但他又想在叶眉面前保持自己最后的一点点风度。他无数次想要将自己的怒火压抑在胸腔之中,可那团邪火却像生了根的种子,顽强地在心里滋生,总想找个缝隙冲将出来。

天边涌来了一团团密密实实的乌云,遮住了阳光,只是一刹那,天色就暗得如同夜晚一般。

郭浩然望了望窗外,感觉自己终于难以忍受了。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在年轻情侣诧异的目光中,他大声质问司机:“你到底还要开多久啊?都走了一整天了!”

司机踩了一脚刹车,小巴车的惯性差点让郭浩然很难堪地摔倒在车厢里。他正想发作,却又发现车已经停在了一处三岔口之前。那年轻的司机不紧不慢地说:“到了,你们看——”

司机指着窗外的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几个血红的艺术字:“恶诅村,1000米”。

幅驾座上的那个健壮的中年人问:“为什么车停在这里不走了?为什么不把我们送到前面一公里的村口?”

“因为……”司机原本还算流利的话语顿时有点结巴了,他略带慌张地说,“前面的道路是乡村机耕道,一下雨就会泥泞不堪。车开进去,轮胎会陷进烂泥,根本没办法开走车。你们看,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可不想进去了就出不来。要知道,一听恶诅村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的话一说完,车窗外的天边就闪了几下白光,一声炸雷平白无故地传进了他们的耳膜,车外竟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郭浩然还想发作,这时叶眉站了起来,柔声说:“就别给司机大佬添麻烦了,我们下车走吧。”在年轻司机感激的眼神里,叶眉率先走出了小巴车。

郭浩然见状,赶紧跟在叶眉身后走出了小巴车厢。他看着天空中落下了滴滴细雨,连忙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叶眉的背上。还好,这次叶眉并没有再次让郭浩然尴尬,她披上了郭浩然的外衣,默默无语地走在了最前面。

而那对年轻情侣与那个健壮的中年男人也无奈地下了车,并排与叶青和郭浩然走到了一起。一公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不过这么一点路程也足以让同行的五个人互相交换姓名。

这对情侣与这个中年男人果然都是去恶诅村旅游的,他们都是看了庄秦的那本恐怖小说《夜葬》,并凑巧看到了恶诅村的宣传图册,所以决定了在初冬的这次恶诅村之旅。

这对年轻的情侣,男的叫汪洋,女的叫夏晴晴。他们都是市立大学的学生,和《夜葬》里的那几个大学生正好是学友。他们看到自己的同学出现在了那本小说里,于是对这个叫恶诅村的诡异地方产生了浓郁的好奇心。所以他们趁着实习放假的时间,结伴来到了这里。

那个身体健壮的中年男人是个休假的警察,叫罗杰。他说他正好认识写《夜葬》的恐怖小说作家庄秦,庄秦曾经在不同的聚会场合里说过他的这本《夜葬》描述的全是真实的事情。对于这一点,罗杰总是嗤之以鼻,为了在下次聚会时驳斥庄秦的说法,他现在也正好休假无聊,于是孤身一人来到了恶诅村,想要找出庄秦小说里的漏洞。

只要有人互相搭话,这一公里的路程就显得格外轻松了,只过了一会,他们五人就走到机耕道的尽头,来到了一处铁索桥边。天色已经很暗了,在滔滔的流水声中,罗杰手持一只强力手电向对岸照了照,然后兴奋地说:“对,就是这里,这就是恶诅村!我已经看到了对面的那棵大榕树,就和《夜葬》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汪洋与夏晴晴一听这话,连忙欢快地跑过摇摇荡荡的铁索桥。铁索桥有些松,当他们跑到桥的正中间时,鞋子还被桥下的河水弄湿了。叶眉也被这对年轻情侣的活力感染了,她蹦跳着跑过索桥,急得郭浩然不住地大声惊呼:“叶眉,慢一点,注意安全——”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头顶一个炸雷,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顿时变成了瓢泼大雨。

郭浩然连忙加快了步伐,与罗杰一起走过了铁索桥,站在了桥的另一边。

04

夜色之中,那棵巨大的榕树屹立在恶诅村的村口,树干枝条张牙舞爪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在黑夜里就像一只想要逃脱枷锁而拼命挣扎的困兽。

雨越来越大,索桥下的河水哗啦哗啦地肆虐着,风声则尖利地从人们的耳膜边刮过,那声音就像一支做工粗糙的粉笔从同样粗糙的黑板上划过一般。但是奇怪的是,这里已经到了恶诅村的村口,却看不到一丝灯光,更听不到一点喧哗的人声。

按道理说,恶诅村已经在搞旅游开发了,就算游客少一点,当地的居民也应该依然住在这里的。何况现在才刚刚天黑,还没有到睡觉的时候,可为什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呢?

五个人快步地沿着青石板小路走进了一片废墟般的村庄中,借着偶尔的闪电,他们很容易地分辨出村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歪歪斜斜的土墙屋。雨水已经把他们全身都淋得透湿,这已经是初冬了,风像刀子一般从他们的脸上划过,虽然不会有淋漓的鲜血喷薄而出,但这种滋味,也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想把他们的皮肤从头盖骨上狠狠地撕揭而开。

“难道是我们走错路了吗?”汪洋自言自语地说道,夏晴晴紧紧地拽着汪洋的胳膊,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而颤个不停。

郭浩然大声地打着气:“不会的,我们绝对不会走错,来的时候路标就指着这个方向,而且在村口我们还看到了标志一般的大榕树,和《夜葬》那本书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郭浩然突然听到了叶眉的惊声尖叫:“啊——”

他转过头来,看到叶眉瞪大了眼睛,抬起手臂浑身颤栗地指着不远的地方。郭浩然顺着叶眉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处猩红的光点,就像是一个燃烧的烟头。

“什么人?!”郭浩然大声斥道。罗杰听到郭浩然的叫声后,也转过了头,将手里的电筒射了过去。可就在这时,他手里的手电突然一暗,光芒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四周陷入了一团无可救药的黑暗之中。

“糟糕,正好电池用完了!”罗杰咒骂了起来。而远处的那个烟头般的光亮也有节奏地一明一暗,就像一支真有人正在吸食的香烟一般。

“哗”的一声,又是一个闪电,在场的五个人终于看到了不远的地方究竟的什么了。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雨披,手持黑色油布雨伞的老太太。在她的嘴里,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她不停地吸着烟,而白色的烟气则从她漏了风的嘴角吐了出来,立刻就被肆虐的山风掠得不知所踪。

罗杰大声地问道:“你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他毕竟是警察,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格外威严,有种令人无法抵挡的力量。

那个老太太笑了起来,干瘪的笑声在风雨交加的夜色里冲来撞去,被撕裂为碎不成块的片段,让站在这边的五个人同时感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郭浩然与罗杰往前走了几步,跨到了这神秘的老太太面前。罗杰如钢钳般的双手紧紧捉住了老太太的手臂,他问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老太太“呸”的一声将嘴里叼着的香烟吐到了地上,烟头燃烧着的那点光亮立刻被雨水浇熄了。她转过脸来,用干瘪的声音慢悠悠地对罗杰说:“我是村子那边旅馆的老板,我姓金,你们管我叫金老太太就行了。你们到这里一定是来住店的吧,来,跟我走,保证你们住得既便宜又舒适。”她转过身去,打开了一截手电,持着黑色的油布雨伞向村子的深处走去。

原来是虚惊一场,郭浩然苦笑了一下,然后踱到叶眉身边,顺势搂住了叶眉的肩头,说:“别怕,来吧,跟着我走。”叶眉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悸中解脱出来,面对郭浩然献来的殷勤,她并没有表示反对。

五个人在大雨中,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金老太太,缓慢地穿过了废墟一般的村落。汪洋忍不住心里的困惑,不禁问道:“金老太太,为什么现在恶诅村里一个人也没有啊?”

金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反问道:“你是说——你认为这里是恶诅村?”

“哦?!这里不是恶诅村是哪里?”夏晴晴惊诧地又问。

“在索桥那边一公里的地方有个三岔路口,如果向东南走上一公里就是恶诅村。但是如果向东北走一公里,你们就只能到我们这个村了——我们村叫尸冢村。”

“哇,尸冢村——”夏晴晴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可怕的名字。”

“ 呵呵,这里以前是乱葬岗,当年湖广填西南的时候,很多湖广人因为瘟疫瘴气,身染恶疾客死他乡,他们没钱建坟,就随便拿条毯子裹了尸体,刨个坑埋掉。在那个时候,这里就是埋葬湖广人最多的地方,时间长了,地底到处都是没有名字的无主骷髅骨架,到了天气晴朗的夜晚还可以看到阴森森绿惨惨的鬼火。所以,这就是尸冢村这个名字的由来。”金老太太耐心地解释道。

叶眉接过了话头,说:“可是我们明明看到路牌上的恶诅村是指向这个方向的啊。”

金老太太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干瘪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可能是夜行的卡车擦挂到了路牌,让路牌所指的地方调了个方向吧。一到了晚上,那些路过的卡车,快得就像阵风。”

走了几分钟,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丝让人感觉温暖的光亮——在村后的半山腰上,有一处院落正闪耀着昏黄的灯光。

在这风雨肆虐的深夜,对于浑身湿透的旅客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洗一个热水澡、吃上一顿热饭菜更有吸引力呢?

一看到光亮,汪洋与夏晴晴就欢呼着向半山腰上奔跑而去。叶眉心里一阵澎湃,她也跟着这对年轻小情侣向那处温暖的光亮奔去。可她只跑出几步,就“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上。

“唉——怎么这么不小心——”金老太太拖长了声音对叶眉说道。她把手电对准了叶眉的脚下,才发现叶眉是被一个路碑绊倒的。与此同时,叶眉也看到了那块路碑,眼睛里立刻露出了恐惧的神情,嘴张得大大的,喉头间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郭浩然冲到了叶眉身边,这才看到路碑上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私家重地,非请勿入!”

不过,不知道是谁那么无聊,用红漆在“私”字上划了一把触目惊心的叉,而在“私”字边上用同样醒目的红漆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尸”

“尸家重地,非请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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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花板里的尸体

01

“唉……肯定是那些无聊的游客,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来气我这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的老太太啊?”金老太太一边埋怨,一边扶起了叶眉。

“哎……”郭浩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金老太太,为什么我们刚才在村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

金老太太愣了一下,阴恻恻地望着郭浩然,她微微张开干瘪的嘴巴,露出焦黄的牙齿,不徐不慢地说:“在这个村子里,传说有一种邪灵,就是那些躲在地底不散的客家人的冤魂。它们一直盘旋在尸冢村的上空,久之不去——你们没发现吗?这里的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这些冤魂在等待孤身行走夜路的人,它们要抢夺路人藏身的皮囊。即使是村民也不能逃脱厄运,据说每年都会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路边的玉米田里,那就是邪灵在作祟。这样的传说吓到了村里的人,年轻的男人都想办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门路去南方打工去了。年轻的女人则想办法嫁到了外村。村里只剩下老人,但是岁月不饶人,他们也只有渐渐老去,最后逐个死去,村里的人口就越来越少。到了现在,尸冢村已经变成了一个废村,除了我这家旅社,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听了金老太太的话,夏晴晴显然是被吓着了,她拽着汪洋的胳膊,浑身抖个不停。而汪洋则挺起了胸膛,问道:“既然尸冢村已经变成了一个废村,为什么你还开这家旅社?”

金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说:“如果我不开这家旅社,那你们五个人今天晚上住哪里啊?”

“我们……我们只是因为看错了路牌才错走到这里来的。”汪洋为自己找着理由。

“ 嘿嘿,既然你们会走错,自然也会有别人会走错这条路。说句实话吧,桥那边的路牌已经被撞歪两个多月了,可就是没人来扳正,所以不停有去恶诅村的人错走到我们尸冢村来。我这家旅社就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金老太太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已经引领着郭浩然一行五人走到了旅社门口。金老太太熄掉了手电,指着旅社大门,说:“现在旅社里,就还有两个走错了路的旅客。”

这家旅社,其实就是个两楼一底的旧式别墅,青砖碧瓦,白色的外墙很是显眼。旅社的门口,迎风飘扬着一面旗幡,屋檐下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光线正好映到绣在旗幡上的几个黑色大字——鸿门客栈。

汪洋搂这着夏晴晴,倒吸了一口凉气:“鸿门客栈?!难道和鸿门宴一样,来得去不得?”

“嘁——”夏晴晴不满地瞪着汪洋,说,“你这乌鸦嘴,什么好话不能说?偏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哈哈——”郭浩然打起了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嘁——你才是儿童!”汪洋大声抗议了起来。

叶眉不由得笑了起来:“别闹了,还是快进旅社洗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吧。”她这么一说,汪洋夏晴晴这对年轻情侣赶紧欢呼着大步走进了旅社。郭浩然上前一步想去搀扶叶眉,叶眉却自顾自地走到了前面,留下郭浩然尴尬地站在原地。休假的中年警官罗杰则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走在最后面,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旅社里的情况。

这毕竟是个破旧的种式别墅,地板是已经斑驳了的松木板,上面一圈圈木纹就如同一只只睁开的眼睛一般。天花板包了一层现在已经很少使用的吊顶,也是用的恶俗的松木板,上面同样也有一只只睁开的眼睛。这些眼睛总让罗杰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但另外几个人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旅社的一楼是大厅,几张脏兮兮的木桌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仔细擦拭了,乍一看去泛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油光。

旅社的二楼才是客房,金老太太领着一行人上了二楼,分别安排了房间。现在的大学生还是满开放的,不出所有人的意料,汪洋与夏晴晴住进了一间房。本来叶眉想继续与郭浩然分房而居,但金老太太却说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无奈之下,叶眉只好狠狠瞪了一眼郭浩然,警告他千万别碰自己,然后阴沉着脸与郭浩然进了屋。

在安排房间的时候,罗杰向金老太太问了一句:“这旅社只有你一个人吗?怎么没有其他服务员?”

他这话一落,金老太太就抹起了眼泪。她哭哭啼啼地说,旅社生意不好做,她也花不起多余的钱去请服务员。一直以来,这旅社都是由她与她十九岁的女儿——一个叫素心的丫头——来照看的。素心觉得在这个旅社里呆着,既无聊也挣不到钱,早就想着去南方去打工。当然,金老太太是不允许女儿离开自己的,这么大的一幢旅社,只凭金老太太一个人实在是难以照料下来。一个月前的一天,那天天气不错,生意也还好,有好几个原本想去恶诅村的游客因为看错了路牌错走到了她们这里,旅社所有房间都住满了。那天晚上金老太太忙了个通夜,干完活后躺在床上,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当时她也没着急,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游客的帐都是由素心结的。金老太太走出管理室,看到所有的房间门都大大地开着,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她叫了几声素心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她在旅社里溜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素心,当她重新回到管理室的时候,才找到了素心留的一张纸条,说昨天晚上的一个游客答应带她去南方打工,她决定独自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素心许下诺言,只要在那边一安定下来,就会给金老太太打电话。与素心同时失踪的,还有前一晚上旅社住客的房费。

可是足足一个月过去,素心并没有打电话回来,她就像夏日里滴落的水珠一般,凭空蒸发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金老太太平时没少看《知音》《家庭》之类的大众文学杂志,她猜素心八成可能遇到了人贩子,她还猜如今的素心说不定正在南方的某个出租房里被迫做着她平日最鄙夷的职业,或者在西北的某个偏远村庄帮不认识的粗汉生养着一堆小孩。

所以当罗杰问到的时候,金老太太的心一下子就酸楚了起来,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般,忍不住哭泣起来。

罗杰见金老太太哭了起来,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他只好拎着自己的包进了房间,在来旅社的路上,他被暴雨浇了个浑身透凉,现在他只想去洗个热水澡。

不过在罗杰、郭浩然等人准备进屋的时候,金老太太还是很敬业地止住了哭泣,安安静静地对他们说,记得半个小时后到一楼的大厅来吃晚餐。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不仅已经没有半点伤心的痕迹,反倒又恢复了刚与这群游客见面时的干瘪语调。

02

郭浩然的心里很是郁闷。他与叶眉进了房间后,叶眉当着他的面褪去所有的衣服走进了浴室之中。

叶眉曾经是舞蹈演员,最起码在一个月前还是。她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完美,该瘦的地方绝对瘦,该丰满的地方绝对丰满。唯一让郭浩然感觉不爽的是——他在叶眉肩胛骨的地方看到了两处暗紫色的淤斑。那两处淤斑绝对不是因为磕碰到什么硬物而造成的,肩胛骨这个地方也很难有机会磕碰到硬物。郭浩然一眼就出来了,那两处淤斑是吻痕——因为长时间亲吻而造成的小面积淤血。

那个该天杀的男人!

郭浩然在心里暗暗咒骂那个让他戴了绿帽的男人,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但还是恨不得能揪出他之后,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他。最好是可以把那个男人杀死后分成若干块,一部份与象征邪恶的黑猫砌进墙里,一部份剔下肉吃掉再把骨架磨成粉末喂给鸡吃,一部份埋进玉米田里等待来年丰收时吃下香嫩的可口玉米。

当郭浩然还沉浸在综合了爱伦坡、希区柯克、史蒂芬金小说情节意淫之中的时候,叶眉已经披着奶白色浴袍走出了浴室。浴袍虽然很宽松,但还是遮不住叶眉如葱段一般嫩幼的手臂与小腿。

尽管郭浩然的心里充满了对叶眉出墙的愤怒,但当他看到叶眉的身体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了男人应有的反应。

郭浩然上前一步搂住了叶眉,一把将叶眉扔在了床上,然后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下去。叶眉虽然竭力反抗,但女人的气力终究是敌不过男人的。叶眉心想,正如一句话说过的,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你不能反抗,那就默默享受吧。更何况在还没与郭浩然离婚之前,自己还是他的合法妻子。于是叶眉摊开了双臂,任凭还没洗澡全身依然湿漉漉冷冰冰的郭浩然在她的身体上下动作。

郭浩然这种疑似强暴的举动,是叶眉与他结婚五年来他们之间从不曾出现过的。不知为何,在叶眉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次做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爽。

也许人都是喜欢新鲜的感觉吧,这就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当叶眉吐气如兰轻声呻吟的时候,她听到郭浩然说:“我们别离婚了,好吗?” 叶眉如被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一般,突然清醒了。她不顾郭浩然还没释放身体的激情,一把推开了郭浩然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不可能!”

叶眉站到床边,用最快的速度套上内衣内裤。等郭浩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叶眉把自己裹得密密实实站在了门边。郭浩然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体某个还依然坚硬着的部位,苦笑着说:“那我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去冲个冷水澡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叶眉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竟露出了几分调皮的笑意。

郭浩然虽然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耸了耸肩膀走进了浴室。面对叶眉,他总会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现在是初冬,虽然尸冢村地处西南,天气还不算很冷,远远比不上郭浩然与叶眉居住的那个北方城市,但要在这个季节洗冷水澡肯定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

郭浩然在浴室里故作轻松地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在浴缸里放着热水。他在浴缸旁看到了刚才叶眉洗澡时留下的熏衣草浴盐,于是抓了一把撒在了浴缸中。看着浴缸里的水渐渐变成了腥红的颜色,他抬腿跨进浴缸,然后平躺了下来,让全身都沉浸在温热适中的水中。

郭浩然在浴缸里闭目躺了一会,渐渐感到热水有点变冷了。他睁开眼准备再加点热水,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头顶上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松木做的吊顶,但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季节变更时热胀冷缩的原因,吊顶木板相接的地方竟露出了几条裂缝。这几条裂缝很是明显,就像一块白布突兀地被人拿马克笔划了几条黑线。裂缝里黑洞洞的,看不清吊顶与天花板之间到底有多深。

郭浩然忽然想,如果他可以逮到那个勾引叶眉让他戴绿帽的男人,完全可以把那家伙带到这里来,一刀杀死他。把血放进浴缸,就如撒了熏衣草浴盐的热水一般腥红。只要拉开浴缸的橡木塞,血水就会沿着顺时针的旋涡流进下水道,没有一点痕迹。至于尸体,那就更好说了,可以就藏在吊顶与天花板之间。只要运气够好,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其他游客发现。

如此这般的想象令郭浩然的心里大非常舒服,他加好热水后继续躺在了浴缸中,闭上眼睛慢慢养神。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丝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是从他的头顶发出来的。

郭浩然睁开眼睛,向天花板望去……

他看到吊顶的松木板正微微的颤动,裂缝越来越明显,似乎正在慢慢变大,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正是从吊顶的木板连接处传来的。吊顶与天花板之间,好像真的藏着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的份量还不轻。

郭浩然正在诧异之际,就听到“吱呀”一声,头顶的松木吊顶突然张开了一条口子,然后从上面落下来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好落在了浴缸中,一团腥红的水花溅出了浴缸。郭浩然的双臂正巧是摊开了的,那个从吊顶上落下来的东西刚好掉进了他的怀抱中。他只觉得触到的这个东西,滑滑腻腻的,表面上布满了粘稠的液体。一股不算浓烈但却非常分明的恶臭向他扑来,不等他有所反抗就立刻钻进了他的鼻孔,沿着鼻腔呼吸道进入五脏六腑。郭浩然一嗅到这股来势迅猛的恶臭,立刻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竭力忍住了呕吐的欲望,然后定睛向刚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现在躺在他臂弯的那玩意望去。当他看清楚的时候,第一个举动就是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然后侧过身来,手扶着浴缸缸壁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他将当天早上在镇上旅馆吃的早饭,连同前一天吃的晚饭都吐了出来。吐完了胃里所有的东西后,他大口大口吐着粗气。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从天花板掉下来的玩意,一扭头——他忍不住又吐了!

03

金老太太说过,要所有的游客在半小时后下楼吃晚饭。说了半个小时就一定是半个小时,她是开旅社的,深深知道时间观念的重要性,所以安排好房间后她就赶紧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做的几样菜虽然简单,但倒也不失精致,份量也不少。泡辣椒炒鸡杂碎、腊猪蹄炖白豆、香辣鲤鱼、笋心炒青辣椒……半个小时后,金老太太看着一桌子的菜,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就准备上楼去叫房客们下来用餐。

除了半个小时来的五个人以外,当天早一点的时候还来了两位走错了路的游客。一位是带着颜料画板的大胡子,登记的名字叫李守廉,看样子应该是个画家。还有一位是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登记的名字叫莲紫,长得挺漂亮,穿了一双嫩黄色的高跟鞋,尖头窄身的样式正是现在最流行的。但在她的眉宇之间似乎总藏着一点淡淡的忧伤。金老太太猜不出这个叫莲紫的年轻女人是做什么的,但她从莲紫眉间的忧伤来猜想,也许莲紫是刚失恋了吧。

现在城市里的年轻人都喜欢用一场旅行来冲淡失恋的痛楚,而乡村的年轻人却渴望用一场看不到终点与结果的出走来改变自己的命运。金老太太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素心,她的心里顿时变得空空落落的,一颗心像是被悠到了高处怎么也落不回原位。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揭下了围裙,走出厨房准备叫二楼的游客们下楼来吃晚餐。

金老太太先敲了李守廉与莲紫的门,然后又顺利地叫出了那对叫汪洋与夏晴晴的年轻情侣。健壮的中年警察罗杰应声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金老太太正站在郭浩然与叶眉的房前,轻轻地敲着门。可门并没有开,隐隐还可以听到门内有嘈杂与尖叫的声音传出。

汪洋打趣道:“他们一定是又在吵架吧?”听了这话,躲在他臂弯里的夏晴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们俩的脸上都潮红一片,看样子是利用刚才这半小时不仅仅洗了澡,还顺便做了一下爱做的事。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金老太太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房门上,脸上露出了疑虑的神色。

罗杰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门前。他清楚地听到屋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郭浩然与叶眉两人都在尖叫,这叫声充满了恐惧与凄惶,还带着一点绝望。

“怎么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是那个叫莲紫的游客。她素面朝天,但却依然漂亮,不过眸子里却写满了忧伤。她似乎并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一切,即使这么问了一句话,语调里也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感。

“一定是出事了!”大胡子画家李守廉显然是多血质性格的人,他大声地肯定道。然后他一个健步站在了房门外,抬起脚就对着房门使劲踹过去。

千万不要相信警匪电视片里所演的,只要使劲踹上一脚就能蹬开房门,那是所谓的艺术再加工。虽然并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此刻的李守廉却是抱着脚,单腿在走廊上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吐着粗气,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液。他踹的这脚并没有踹开门,反而把脚趾给伤着了。

罗杰让所有的人站到他身后,他紧紧拽住房门的把手,向他所在的方向拉住,然后用肩膀重重地撞了过去。罗杰是个强壮的浑身肌肉的中年人,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这扇坚实的木门上,“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房门应声而开。

客房里浴室的门前,叶眉抱着头披头散发地惊声尖叫着,真想不通她这么娇小的身体为什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尖叫声里充满了死到临头般的恐惧,声音从窗户的缝隙冲出旅社,劈过密集的雨点,与风声夹杂在一起,变成了警笛啸叫般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罗杰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叶眉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然后转身向浴室里望去。他看到了站在浴缸外赤身露体、瑟瑟发抖的郭浩然,还看到了浴缸里的那个从天花板落下来的玩意。罗杰只感觉心跳猛然加速,扑通扑通,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是一具属于年轻女性的尸体,赤裸裸的女尸!

——她的身体上布满了青色的淤斑,腻滑的绿色尸液遍布全身,有的地方甚至凝结在一起,形成了膏状般的疑似固体。

——在她的喉咙处,有两个血红的窟窿,像是被人用牙齿咬开的。

——她那绿色尸液下的皮肤,惨白一片,仿佛体内没有一滴血液。

罗杰毕竟是警察,他定下神后,沉稳地走到了浴缸边。他先从衣架上扯了一块浴巾递给郭浩然,让他赶快遮住私处。

罗杰把尸体捞出了浴缸,然后用手指压迫了一下尸体的颈动脉,确定了这的确是一具女尸。他又用力让尸体翻过身体,看了一眼尸体背上的尸斑。不过,他不仅仅看到了尸斑,还在尸体的背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纹在了身体上,又像是被烙在了身体上。

这图案很奇怪,弯弯曲曲的细线条分布在女尸后背的九个方向,仿佛九团火,但火焰靠内一端的线条却无限向内延伸,最后交缠在一块。这图案乍看上去像是九团火焰,但仔细一看又像是九个膜拜在地的人——不知道他们膜拜的对象是什么,但却可以看出他们敬畏的是几根线条交缠在一起的地方。九团火焰向远处延伸出去之后,最后却全部集结在了一条直线上,一根像箭一般的黑色线条贯穿了九朵火焰。

这时,金老太太双腿发软地走进了浴室,她看到这具女尸时顿时愣住了。

金老太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尸背上的图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着气,眼泪从她的眼眶淌了出来。

“老太太,你怎么了?”画家李守廉关心地问道。

“是素心!这是素心啊——素心啊素心,你不是说去南方打工了吗?怎么竟惨死在这里啊?素心啊素心,是谁这么凶狠,怎么竟害了你呀?”金老太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歇斯底里。

罗杰转过身来,对金老太太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吧。”

屋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伤心的金老太太,只好面面相觑地沉默着。屋里陷入死一般无可救药的寂静之中,只能听到窗外肆虐的风声雨声。

窗外——雨更大了。

夜——也更黑了。

04

罗杰搀扶着金老太太下了楼。作为一个警察,他知道如果金老太太在这个发现她女儿的房间继续呆着,说不定会立刻心脏病发一命呜呼。他这么一下去,其他几个人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一轰而散离开了房间,只剩下瑟瑟发抖的郭浩然一人。

罗杰在出门的时候,没有忘记回过头来对郭浩然说,千万不要去碰浴室里的女尸。这是命案现场,说不定任何一处细微的证据,都会成为将来破案的关键所在。

郭浩然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冷静。他披上浴袍枯坐在床边点上了一根烟,可却恍若无神地望着窗外深邃的黑夜发着呆。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面子,作为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居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吓得放声尖叫。

直到香烟燃到了他的手指,郭浩然才一个激灵扔掉了烟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浴室里平躺着的湿淋淋的女尸,浑身又不停地颤栗了起来,赶紧穿上了外衣,忙不叠地冲出房间下了楼。

楼下的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围坐在饭桌前,满座的饭菜却没有一个人动手。看了刚才那具满是青淤的尸体,谁还有胃口吃东西?

郭浩然一脸苍白,写满了惊惧地冲进了饭厅,他还没从刚才那巨大的惊悸里解脱出来。郭浩然一把抓住了罗杰的袖子,声音颤抖地问:“打电话报警了吗?警察什么时候能到?”

罗杰向郭浩然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的汪洋则大声说:“真是糟糕,这里的电话线被人剪断了,外面风大雨大,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被剪了。手机也没信号,这是个破败的废村,电信局根本就没考虑在这里安装信号中转塔。”

屋里传来了嘤嘤的抽泣声,是夏晴晴与叶眉忍不住心里的恐惧,郁积的不安找不到发泄的通途,她们终于开始崩溃了。而金老太太更是泣不成声地呼天抢地,痛问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她的女儿。

倒是那个满眼忧伤的神秘女子莲紫,不动声色地伫立在楼梯立柱旁,冷冷地看着饭厅里所有的人,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如果这时有个更加冷静的人注意观察她的面容,一定会发现虽然她竭力掩饰,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了两行不易被觉察的泪水。

郭浩然颓然地坐在饭桌旁的靠背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胡子画家李守廉说道:“没办法,我们现在没办法通知警察。现在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估计河面上的铁索桥已经被水淹没了,根本没有办法通过。我们只有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饭厅里传来了细微的“咕咕”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饥肠辘辘地响了一声。虽然大家都没胃口,但是毕竟都是一整天没吃饭了,所以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奇怪。

罗杰挥了挥手,说:“还有很长一夜呢,大家还是都吃点东西吧。哪怕吃不下,也填点肚子,我不想在看到一具尸体后,还要看到某个人也饥饿而晕倒在这里。”

听了这话,所有的人坐上了饭桌,除了伤心欲绝的金老太太——她还在哭泣,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罗杰让夏晴晴、叶眉和莲紫先吃上一点东西,然后陪金老太太去管理室休息。他吩咐她们一定要多与金老太太说话,别让老太太把悲伤全郁积在心里。夏晴晴与叶眉都答应了罗杰的要求,而莲紫却冷冷地说:“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觉。”说完后,她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自顾自地上了楼。

大胡子画家李守廉见状,连忙说道:“我也上去一下。”他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跟着莲紫上了楼,楼下只剩下了其他几个人各怀心事闷闷不乐地咀嚼着无味的饭菜。

李守廉上了楼,第一件事就是拉开了帆布包的拉链,取出了一部价值不菲的莱卡相机。李守廉是个画家,他本来是准备去恶诅村写生作画的,没想到走错了路来到了这么一个偏僻的旅社。但他并不感到遗憾,因为他很庆幸在这里遇到了这么一起命案,他觉得这次的恶诅村之行并没有白来,帆布包里的莱卡相机终于有了应有的用途。

李守廉在作画的同时,也是个摄影爱好者。在摄影方面,他对风景人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倒是对各种各样的尸体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

在美术学院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和一个同系的女孩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从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同居了。没想到大三的时候,那个女孩因为白血病永远离开了人世。在医院的太平间,李守廉最后一次与那女孩道别,他独自一人在太平间里吸烟,他回忆起以前与那女孩在床上翻腾滴汗的一幕一幕、点点滴滴,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悄然发生了变化。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之中,他揭开了蒙在尸体身上的白布,先用莱卡相机为女孩拍了无数张照片,然后褪去了那女孩的裤子 ——在太平间里,他与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发生了亲密关系。

女孩火化后,李守廉将女孩骨灰中残余结晶的碎渣拣拾收藏了起来,他甚至将其中比较坚硬的几块穿成了项链,戴在了最贴身的地方。自从那天后,他没有再对任何女人产生过兴趣,除了——各种各样的女尸。他喜欢先为尸体拍上几张满意的照片,然后再对尸体任意妄为。而且——不管男尸女尸。

管理美术学院用来研究人体形态的解剖楼的老头,常向学院领导抱怨,经常有变态的学生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潜入解剖楼里猥亵尸池里的尸体。当然,没有人知道那是李守廉干的。

毕业后,李守廉成了职业画家,虽然挣的钱不少,但却没有了与尸体亲密接触的机会。在他的内心潜意识里,常常幻想在风雨交加的深夜里劫持某个漂亮的少妇,拖进工作室里亲手掐死,然后对冰冷的尸体上下其手,满足高昂的欲望。

不过,这仅仅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他没有办法鼓起勇气真的去做这种事,他只好日夜期盼,可以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遇到一具真正的尸体。

刚才看到素心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时,李守廉已经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感到了下体正澎湃地勃起,他只有弯下腰来才能掩饰住身体的变化。

在楼下吃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具赤裸裸的女尸。所以,当他看到莲紫上了楼后,也赶忙找了个托词上了楼——他只想快点与那具尸体亲密接触!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莲紫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关上了门。李守廉的心里一阵窃喜,他想,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依稀记得素心的那具尸体躺在浴室里的位置。身为一个出色的画家与摄影师,他在走廊上就设好了快门、焦距与闪光灯曝光的时间速率。他必须要争分夺秒,进了屋要用最快的速度办完自己想要办好的事。

门没有锁,刚才郭浩然下楼的时候,心里还充满了恐惧。他一时的不小心倒为李守廉减去了不少的麻烦。

李守廉推开了房门,把相机举在了眼前,一步一步向浴室移去。房间的灯一直是开着的,屋里所有的景象都通过相机的取景镜头展现在了李守廉的视线里——莱卡相机真是个好东西,镜头对着的一切,都可以完全不失真实地被记录下来,没有半点偏差。

浴室的门也开着,李守廉感到很激动,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渴望马上要看到的一切,他已经太久没释放过自己身体的欲望。

——终于,他走到了浴室门前。

——终于,他看到了浴室里的一切。

冷汗从他的额头一丝一丝、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愕然。他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浴室里的地板上空无一物,素心那具赤裸身体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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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深夜来临的客人

01

一楼的饭厅里,罗杰俨然一个临危不惧的英雄,毕竟他也是警察,职业的使命感令他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有条不紊地安培夏晴晴与叶眉搀扶金老太太去管理室,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夏晴晴是不愿意离开汪洋的,她从一开始就如依人的小鸟一般紧紧缠住了汪洋的胳膊,现在却要去陪伴一个才死了女儿的老太太,这在她的人生历练里,是没有经历过的。看着汪洋鼓励的神情,夏晴晴还是挽住了金老太太的手,向旅社大门旁的管理室走去。

管理室的门紧紧关着,叶眉以为门是虚掩着的,于是用手轻轻推了推,可班驳的木门纹丝不动。叶眉抽了抽鼻子,这时,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味。有点香,又有点刺鼻,叶眉的眼睛甚至被熏出了一点模糊的泪水。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每年叶眉都会去深山里的名刹许愿还愿,现在管理室门外嗅到的飘渺气味,就类似寺庙里的香火青烟。

叶眉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胸膛里像是有只乱撞的小鹿一般。

她转过脸来看了一眼青春少女夏晴晴,看着夏晴晴疑惑的眼神,她问:“你也嗅到了?”夏晴晴点点头,然后说:“是的,就像家乡里灵堂的味道!”

灵堂——一想到这里,叶眉不禁张开了嘴,大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这声尖叫引来了郭浩然、汪洋与罗杰,他们听完夏晴晴与叶眉的述说后,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罗杰让夏晴晴把金老太太扶到了一边,然后重重一脚踢在了木门上。“砰”的一声,门开了。

罗杰看到了一张栩栩如生的遗照,高高挂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遗照下还有几个盘子,上面摆着供果、冷餐,甚至还有一小瓶白酒。两只蜡烛还没有燃烧多少,门被撞开后产生的气流令蜡烛的火焰不停在风中摇摆。而那张遗照上,是个年轻的女人——金老太太的女儿素心!她的那双眼睛正幽幽地看着走进屋里的所有人,嘴角甚至还泛起了些须的浅笑。

——她为了什么而微笑?

罗杰回过头来,问金老太太:“这是你布置的吗?你怎么知道素心死了?”他的语气显得不是那么友好,甚至还充满了一点敌意。

金老太太探头望了一眼,然后像白日见到厉鬼一般,大声地叫了起来:“这是不我布置的,我在给你们煮饭的时候,这里还是管理室呀,除了帐薄和钥匙,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会成了这个模样啊?是哪个天杀的在捉弄我呀?”

罗杰抽了抽鼻子,说:“那这事麻烦了——我们都呆在一起的,但现在这里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只能说明一点——这里还藏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人!”他转过身来,问:“金老太太,今天旅社的客人都在这里吧?”

金老太太点点头。

“你有没有谁来投了宿,你却忘记了登记?”

金老太太使劲地摇头,正色说:“虽然我现在有点精神恍惚,但登记旅客的时候从来不会出错的!”

罗杰还想再问,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二楼上传来了一声凄惶的惊叫,是大胡子画家李守廉发出来的。接着,就看到李守廉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他声嘶力竭地叫道:

“楼上素心的尸体不见了!”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几个年轻的女士甚至还发出了高声的尖叫。

上楼核实了素心尸体的确失踪后,罗杰颓然回到了饭厅中。看来他也不知道这诡异的一切做何解释。

李守廉恍然无神地喃喃说道:“那具尸体究竟去哪里了?”

罗杰凝神片刻后,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但是发现尸体后,我们都下了楼,而最后下来的是——”他抬起头,一道如剑般的寒芒从他的眼中射向了身体还在依然颤抖的郭浩然。

郭浩然听罢此言,身体停止了颤栗,“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叫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那具尸体被我藏了起来?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们都是因为看错了路牌才一起来到了这里,我又不能未卜先知这里会发生恐怖的命案——所有的事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罗杰定定望着郭浩然,冷冷地问:“那你说那具尸体到哪里去了?”

郭浩然眉毛一扬,昂然答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警察,调查事件真相的责任在你,而不在我身上。”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汪洋接过了话头,冷静地说:“大家不要吵,我们分析一下吧。发现尸体后我们都来到了这里,郭老师是最后下来的,但他没有任何搬移藏匿尸体的动机。那么,事实的真相会不会是这样的呢——”他定了定神,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有点发红,胸膛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他继续说,“也许,凶手根本就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当中的一个!也许,他还藏在这幢旅社的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是他藏匿了素心的尸体!”

突然,从房间的某个阴冷的角落传来了阴恻恻的一声冷笑。罗杰扭过头去,才发现这声冷笑是刚才一直低声饮泣的金老太太发出的。

罗杰张开嘴想要问点什么,可他马上抑制住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与一个刚发现女儿尸体,精神正处于极端歇斯底里状态的老太太,最好是什么都不要问。

可是,这时,金老太太却微微翕开嘴唇,露出里面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急不缓地说道:“是尸冢村的幽灵来索命了,到这里来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的——”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气息快要用尽的时候又代之一阵旁若无人的狂笑。

夏晴晴吓得一头钻进了汪洋的怀里,然后不满地说:“别吓我啊……我天生胆小……”

汪洋却问:“金老太太,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金老太太恍然无神地抬起头来,麻木地望了一眼汪洋,却闭紧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屋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到窗外肆虐的风声与越来越密集的雨声。

“砰砰砰——砰砰砰——”寂静之中,突然出现了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是谁在敲门?谁又会在这样的风雨之夜,来到这么一个只有看错了路牌才能到达的旅社?

02

罗杰“吱呀”一声拉开了门,门外的刺骨冷风夹杂着雨点向屋里飘了进来,罗杰也忍不住向后退了一大步,才可以躲过水雾的侵袭。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子,三十来岁,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头戴一顶鸭舌帽,脸庞隐没在帽子的阴影中。他打了一把伞,但因为借着风势,雨是斜着飘落的,所以他的全身还是湿淋淋的,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他张嘴说了一句话:“请问这里是恶诅村吗?怎么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声音很低沉,不过这句问话也不禁让罗杰哑然失笑——果然又是一个走错了路的旅客。

罗杰侧开身体,将这夜半光临的中年男子让进了大厅里。罗杰还像外国电影里的男主角一般优雅地说道:“欢迎光临尸冢村中的鸿门客栈,今天这里的老板娘刚刚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儿,所以只有让我们几个旅客自行来解决问题了。既然您已经来了,还请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我猜,你一定也饿了吧。”

中年男子疑惑地望了一眼罗杰,他嗅到了从管理室传来的香蜡纸烛的气味后,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不过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地说:“我叫张冬生,就是出生在冬天的意思。”他径直走到了餐桌前,还好,桌上还剩了不少饭菜。

罗杰也慌忙向张冬生介绍了自己,还顺便介绍了其他在客厅里的人。住在旅社的旅客基本上都在客厅里,除了一个人——莲紫。莲紫连晚饭都没吃,就一个人上楼回自己房间里睡觉去了。

看到张冬生疑惑地向管理室望了几眼,罗杰也向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旅社今天晚上发生的诡异神秘事件。这一席话说完后,张冬生也给吓了一跳,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来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来。

匆匆填饱了肚子后,张冬生问:“那我今天晚上应该住哪间房呢?”

这个问题,罗杰显然是没有办法回答的,于是他将求救的眼光转向了已经止住了哭泣,但依然目光呆滞的旅社老板娘金老太太。

在夏晴晴与叶眉拍了好几下金老太太的肩膀后,她才回过了神。她絮絮叨叨地说:“本来,旅社里已经没有空房间了。要不,你和大胡子画家或者和罗先生挤一挤吧?”

张冬生犹豫了一下,说:“难道真找不出一间空房了吗?我这人有一毛病,喜欢打呼噜,而且特别厉害,我怕自己会影响别人……”

他这话一说出来,叶眉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郭浩然瞪了她一眼,她才收住了笑声。

金老太太想了一会,说:“其实呢,这旅社里还有一间空房,那是我女儿素心生前住的房间。我一直都为她留着,想她回来了继续住。没想到她已经这么可怜地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房间也没用了,你就去住吧。”

张冬生刚要说谢谢的时候,忽然听到叶眉大声说道:“能不能把那间房让给我住?我才不要住那间发现了死尸的房间,晚上我会做噩梦吓死自己的!”

张冬生赶紧笑着说:“没问题,你去住素心的闺房吧,我去住你们住过的房间。我才不怕什么死尸,只要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我马上就能睡着的,而且肯定睡得特沉,怎么都不会做噩梦。”

房间就这么安排好了。郭浩然拎着行李跟在叶眉身后走进了二楼最靠里的一间房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叶眉有些心神不宁,好象有什么心事。郭浩然本想试探地问一问,可没等他问出想问的问题,就被叶眉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

无奈之下,郭浩然也只好装作不与叶眉一般见识,他环顾着原本属于素心的这间房。房间布置得很简单,淡蓝色的窗帘让屋里有一种介于浪漫与神秘之间的感觉。屋里的一侧有个自制的小木梯,木梯引上去的地方是一个小阁楼。

郭浩然是个全身都充满了好奇心的人,对于阁楼之类的东西他有着特别的兴趣。他过去看偶像史蒂芬金的自传,就看到过一个细节,史蒂芬金小时候被父亲遗弃后一直是个自闭的甚至智商低下的儿童,直到有一天他爬上了阁楼,找到了一箱子父亲以前买的神秘恐怖小说,他才找到了人生的乐趣。最终史蒂芬金成了世界上最有名的恐怖小说作家,也是最有钱的作家。

有时候郭浩然就常不近情理地埋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以前的家里没有一个藏满了书的阁楼,否则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潦倒,说不定早成了中国的史蒂芬金!

不过既然现在看到了可以通往阁楼的木梯,那就不可能再有理由漠视了。郭浩然走到了木梯边,然后在叶眉诧异的眼神中,一步一步爬上了阁楼。

素心的阁楼,黑黢黢的,一股阴暗干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郭浩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点着了打火机,在摇晃的火苗中,他看到在阁楼的靠墙一隅,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箱。木箱里会有什么东西?郭浩然顿时有了兴趣。在低矮的阁楼上,他勾下腰向放着木箱的角落走了过去。当脚踩在阁楼的木地板上,发出了吱吱嘎嘎的细碎声响,这声音像是无数只老鼠在噬咬着木板。听着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郭浩然总有点担心阁楼的木地板会不会陡然塌陷,惶恐之中,他加快了脚步,一把拎起了那只木箱,立刻就往木梯的位置退了回来。

抱着木头箱子,下了木梯后,郭浩然才发现自己的头上颈后,全是些些微微的蜘蛛网与灰尘。他使劲摇了摇身体,这些灰尘与蛛网又立刻被震到了屋里狭窄的空间里。

叶眉强作镇静地看着郭浩然手里的木箱,然后冷冷地说:“拣到宝了吧?不过我不得不告诉你,这箱子是人家素心的,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继承。”

听了她的话,郭浩然的脸上显然有点挂不住了,他忍着怒意,说:“我只是想对素心的事多一点了解,我毕竟是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说不定知道得越多,对我的写作会越有帮助。”

“嘁——”叶眉马着脸,转过身去对着床边的梳妆台,说,“我才懒得管你,我看你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希望靠写字来光宗耀祖了。”她摘下了耳环与项链,就准备钻进被窝里,当然,她没有忘记警告一声,“对了,还是老样子,我睡床,你睡沙发!”

郭浩然装作没听见地“嗯”了一声,然后打开了那只从阁楼上取下来的木箱,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到倒出来的东西,他不禁大吃了一惊。

03

稀里哗啦,从箱子里滚落了很多东西在卧室的地板上,所有的东西像围棋子一样在地面上翻腾跳跃。等所有东西都在地上静止下来后,郭浩然才清楚地看到了这些究竟是什么。

最大的东西是个透明的圆球体,上面镂空刻着磨纱图案——这是一个仿制水晶球,郭浩然曾经在无数欧洲电影里看到,聚集在黑森林里的吉普塞女巫们透过洁净的水晶球看到过去、预测未来。不过天知道水晶球是不是真有那样神奇的力量。

在地上,还有一个小型的金字塔。据说金字塔也会给人带来神秘的力量。比如说在炎热的夏天把肉食放进金字塔里,即使是一个礼拜肉食也不会腐烂变臭,还会依然保持新鲜。当然,这只是郭浩然在书里看到的,他并不是真的相信这样的说法。对了,他在收到庄秦寄来《夜葬》的同一天,还收到了一本叫《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的科普读物,里面就讲到了金字塔的神秘作用,他就是在那本书看到这方面知识的。

散落一地的,还有一幅扑克牌,但仔细观察一下,却发现这副扑克上画满了奇怪的图案。郭浩然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一副塔罗牌——传说中,女巫用来占卜的工具,通常与水晶球合用——当然,关于这个知识,郭浩然也来源于《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那本奇怪的书。

《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的确是本很奇怪的书。诺查丹玛斯是位生活在十六世纪欧洲大陆的神秘法国医生,他作为一个预言家的身份远远超过了他作为一个医生的成就。诺查丹玛斯1555年的时候出版了著名的预言史诗《诸世纪》,在这本书里,他用诗化的语言隐晦却又大胆地对未来进行了一次颠覆性的预测。这本书写于 400多年前,但许多事却鬼使神差地于未来发生的事真的吻合了。例如——路易十六世逃往瓦伦、拿破仑战败、希特勒死亡、伊朗国王退位;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的准确时间;珍珠港事件、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事件;蒸汽机的发明、爱因斯坦的出现……

等等等等。

尽管诺查丹玛斯做出了许多无与伦比的预言,但在一点上却令他身败名裂。他在《诸世纪》里写道:

“1999年7月,恐怖大王即将从天而降。”——世界将毁灭于一旦。

记得在1999年7月的时候,当时的全世界都真的惊恐了。甚至有日本的学者将天象仪带进了电视演播室里进行现场演示,当调到1999年7月的时候,太阳系的九颗行星以太阳为中心排出了一个规则且标准的大型十字!

所有的人都以为天显异像的时候,也许真的会给人类带来什么不可预计的悲剧。所幸的是,当日历进入1999年7月后,地球还是一样转动,世界各地也没发生任何与往常不一样的事。当人们的心脏终于回到原处长吁一口闷气之后,就开始了一轮对诺查丹玛斯神秘预言的大规模批判运动,称他为迷信并打进了冷宫。

《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是一本新书,是一个不甚出名以买卖书号著称的边疆出版社印刷的,作者是个叫杰佛斯的澳大利亚的学者。在这本书里杰佛斯提出了新的学说,他认为按照《诸世纪》写作时的纪年方式,诺查丹玛斯所称的年代并不应该是1997年,而是指新世纪的开端。与之联系的神奇天象也不是什么排成十字的九颗行星,而是——九星连珠!

九星连珠,是指太阳系的九颗行星在某个时刻排成了一条直线。当行星排成直线后,彼此之间会发生重力上的互相影响,从而改变行星本身的性质——也许,那才是真正恐怖事件到来的时刻!

在历史上,九颗行星的确排成过一条直线,但那时似乎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神秘可怕的事。杰佛斯是这样解释的——以前的九星连珠只是从某个角度看上去的数学意义上的直线,而不是真正物理天文学上的直线。而真正天文学的九星连珠是指九颗行星真的排在了一条物理意义上的直线上,只有这样,他们的重力才会互相作用,产生不可思议的作用。

要想让九颗行星排成物理意义上的直线,在理论上基本是一件不可能遇到的现象。杰佛斯又如此解释——人类一直渴望看到真正的九星连珠,所以一直在借助一些神秘的力量。例如古埃及的金字塔、例如吉普塞人用的水晶球、例如中国的长城秦皇陵、例如英国的麦田怪圈、例如复活节岛上的巨大石像。

这个叫杰佛斯的澳大利亚人没有具体谈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他只是在暗示,很多神秘的力量会促使宇宙中的能量达到一种神奇的平衡,甚至会改变宇宙天体的运行轨道。

当然,当时看完这本书后,郭浩然只是冷笑着把书合上扔到了一边,他只不过把这本书当作哗众取宠的地摊读物而已。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也还有几分意思。

他又使劲回忆那本书里是不是还有什么细节,在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了一张插图的情形——那是九星连珠的模拟图。还好,郭浩然的记忆非常好,他还可以清醒地记起那张模拟图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是有点奇怪的是,郭浩然这才觉得那张九星连珠的模拟图他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的。可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当时在家里读那本书的时候,他并没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说明在那以前他并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图案。而现在却有了这种感觉,也正是说明再一次见到这图案是在看过那本书之后的事。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呢?

郭浩然突然拍了拍脑门,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地点事件场合看到的这副图案。顿时,他的脸变得煞白一片,一颗颗圆滚滚的冷汗从额头直冒到了鼻尖。

他回过头来,准备对身后正准备宽衣睡觉的叶眉说声什么的时候,却看到叶眉在揭开床罩后,脸色突然变得像猪肝一样暗红酱紫。叶眉张开嘴,瞪大眼睛,一对眸子像是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一般。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郭浩然,猛然惊声尖叫起来。

“啊————”

连绵不绝、惊恐凄惶的声音穿透了郭浩然的耳膜,让他的脑袋感到阵阵生硬的疼痛。

04

“发生什么了?”郭浩然问。

“你看——”叶眉指着拉开的床罩声音颤抖地说道。

郭浩然走到床边,这时,他看到床罩下的床单上,不知被谁画上了腥红的的印迹——这不是用颜料画的,而是撒上的红色的土壤,而且这土壤似乎还有点湿润,被撒在床单上,就如同一只被切成一段段的红色的小蛇,扭曲、丑陋、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红色的湿土撒在床上,拼出了一个图形。这图案,郭浩然非常熟悉,竟然就是他刚才在回忆中见到的九星连珠的模拟图!这发现令他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已经是第二次在这里见到这神秘图案了。他一抱搂住了叶眉,他感觉到叶眉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叶眉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拒绝郭浩然的怀抱,因为她也实在没有气力再去拒绝。

这时,郭浩然问:“你见过这图案吗?”

叶眉摇摇头。

郭浩然说:“你还记得吗?当我们在前一个房间发现素心尸体时,曾经在她的背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你还记得是什么图案吗?”

叶眉沉思片刻,突然“啊”了一声,然后大声叫道:“就是这个图形!就是这个神秘的图形!”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郭浩然又问。

“不知道,你知道吗?”

郭浩然答道:“我猜到一点,但我也不敢肯定。我们最好一起去问问老板娘金老太太,说不定她可以给我一点答案。”

“可是——”叶眉有点犹豫,她不敢走出这间屋子,因为说不定在这幢神秘老旧的旅社里,还隐匿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变态杀手,更说不定那个凶手还如金老太太的话所说,是个真正的山村中的邪灵冤魂,正漂浮在旅社中寻找着包裹灵魂的肉身。一想到这里,叶眉就恐惧得全身瑟瑟发抖。

“可是什么可是,别怕,跟我来吧,不管你到了哪里,身边还有我呢。”郭浩然知道,在这个时候体现一下自己的勇敢,多多少少会为他与叶眉之间已经出现裂痕的感情做出一点修弥。他一把拽着叶眉走出了素心的闺房,走进了黑黢黢的走廊。

一楼大门旁的管理室,原先被布置成灵堂的香蜡纸烛都被罗杰与汪洋清除了出来,但还是洋溢着一股熏人眼睛的气味,一嗅到这气味,郭浩然和叶眉就忍不住眼泪直涌。

推开了门,金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双眼半闭、愣愣地望向窗外深邃的黑夜,狂风夹裹着雨点敲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令人陡生一股料峭的寒意。

郭浩然不由自主地裹了裹身上的外衣,然后小声叫了一下:“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似乎还沉浸在窗外黑夜的深邃之中,并没有理会郭浩然的声音。

郭浩然加大的声音的力度,又叫了一声:“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的身体猛然一抖,转过身来,这一夜下来,她脸上的皱纹突然变得更深了,如一张裂开了的树皮,上面还被割了一条条刀口。沟壑下的颜色黯淡灰暗,就像树皮下的树肉汁液一般。郭浩然心里猛地一颤,他想起了在离开自己所在的那个城市前,曾经在小区的梧桐树上也用手使劲剥了一块树皮,当时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求上一份莫须有的心安。但此时看到金老太太的脸,却让他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心悸。

郭浩然小心地问:“金老太太,我在您女儿素心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有金字塔、水晶球、塔罗牌,还在床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用图撒成的图形……”

他的话还没说完,金老太太微闭的眼睛忽然圆睁开来,直勾勾地瞪着他,面上没有一点表情。金老太太的眼神令郭浩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悚然,他总觉得老太太的眼神里藏着一种怪异的东西,他也说不上这东西是什么,他只能感觉到自己与老太太的眼神对接后,心跳顿时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郭浩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让这种不快的感觉压了下去。他壮着胆子,继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金老太太,我在您女儿素心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有金字塔、水晶球、塔罗牌,还在床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用图撒成的图形……”

“ 那是素心在和邪灵对话!”金老太太张开嘴,声音像风一样从她嘴里飘了出来,“素心可以听到邪灵的声音,她根本就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她是属于邪灵的,她本来就应该是个邪灵——现在她去了应该去的地方,她也成了邪灵,她就在这幢旅社四周漂浮环绕,她也会去寻找一具肉身寄主,过不了多久,这里还会死人的!哈哈哈哈哈——”

金老太太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两只嘴唇怎么都合不拢,笑得整个脸都扭曲得变了形。

郭浩然赶紧拉着叶眉出了管理室,快步向二楼素心的闺房跑去。

上到二楼,走廊上还是黑黢黢的,很安静,只有他与叶眉急促的脚步声。当他们来到素心房间前,郭浩然准备开门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了。他摸着裤兜衣袋,却什么也没找到。叶眉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郭浩然情急之下,一脚踹在了门板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吱呀”一声,然后黑黢黢的走廊上露出了一道光亮,有一扇门打开了。

郭浩然回过头去,这时,他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出现在一道门前,飘逸的长发,单薄的长裙,证明了那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吃饭时半途离开的神秘女子,莲紫!

“发生了什么事?”莲紫幽幽的问,不过不知为何,在她的声音中,总是可以听到一点淡淡的忧伤。

“没事没事!”郭浩然赶忙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只是一时找不到钥匙了。”

“哦,那你们下楼找金老太太拿备用钥匙开门吧。”莲紫出了个主意。

一想到金老太太那张恐怖的脸,郭浩然心里就感到忐忑不安,于是他打了个哈哈,说:“我刚下去了,不过老太太在睡觉,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把她叫醒。”

“呵呵,你们可真是好心人,不如你们进我的屋休息一会儿吧。我饭都没吃完就回来睡,现在醒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莲紫让到了门边,示意郭浩然与叶眉进她的房间休息。

郭浩然与叶眉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然后向莲紫的房间走去。

当走近莲紫身边的时候,郭浩然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亮。那光亮似梦迷离,如一泓清泉的反光掠过了他的眼帘。

这道光亮是从莲紫手里发出的,在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剔透的玻璃圆球——那是一个和素心屋里一模一样的水晶球。

叶眉发出一声低哼,而郭浩然也顿时大惊失色。

05

进了莲紫的屋后,郭浩然惊魂未定地指着莲紫手里的水晶球,问:“这是你的吗?”

“当然。这是我的。”莲紫点头道。

叶眉低声说:“刚才,我们在素心的屋里也找到了一个和这一样的水晶球。”

莲紫愣了一愣,但立刻说:“她的水晶球是她的,而这个水晶球是我的。”

郭浩然突然走上前来,一把捉住了莲紫的手腕,大声说道:“你曾经听说过‘九星连珠’这四个字吗?”他的话音一落,莲紫脸上顿无血色,苍白一片,几根柔弱的青色的血管浅浅地曝露在了粉嫩的脸皮之下。

莲紫颓然倒坐在沙发上,无助地望着郭浩然,低声问道:“你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了?”

听了这话,虽然郭浩然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作为一个专业的悬疑小说作家,他立刻就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于是点点头说:“是的,我知道一点内情,但是必须和你知道的作一个统一的分析。你把你知道的关于九星连珠,还有素心的事都说出来吧。”他断定莲紫绝对是认识素心的,于是冒险这样说道。果然,他没有猜错,莲紫点上了一根细长的女式薄荷香烟,缓慢地说起了她与素心之间的事。

的确,莲紫是认识素心的,她并不是因为看错了路牌误走到这间鸿门客栈的,而是早在一个月前就与素心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

但是,莲紫又不是真正与素心认识,她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她们只是一个网上论坛的网友。莲紫与素心有着共同的爱好,那就是——都对神秘文化充满了浓郁的好奇心。

莲紫与素心常常在网上交流对水晶球卜测未来的心得,不过她们最近聊得比较多的,是一个很热门的话题——神秘的九星连珠。

她们常常流连的那个神秘文化网站叫“楔形文字”,三个月前,这个网站新开了一个版区,名字就叫“九星连珠”。分论坛的版主在里面发表了很多关于九星连珠的科普知识类文章。那些文章写得深入浅出,莲紫与素心都很感兴趣,于是也常常混迹其中互相交流看法。

莲紫早就与素心有了默契,一直在网上讨论要见上一面。而她们在讨论九星连珠的时候,也常常把那个版的版主叫在一起讨论,询问一些相关的知识。但有些问题只在网上交流始终还是会说得不明不白,于是她们也渴望能与这个版主有一次面对面的交流机会。所以莲紫定下了这次的尸冢村之行,她会到这里来,那个“楔形文字” 网站“九星连珠”版的版主也会到这里来。

但是没想到,莲紫一来到这里,就从金老太太口中听到了素心失踪的消息,而在当天晚上却又看到了素心满身伤痕却画满印迹的尸体。所以她顿时胃口全无,只吃了一点东西就会到房间里倒头闷睡,醒来后就对着水晶球愣愣地发呆。她渴望水晶球可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水晶球却沉默不语,什么都不告诉她……

听完了莲紫的话,郭浩然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而叶眉则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早早地躺在沙发上,披了一床被子睡着了,正发出轻轻的鼾声。

郭浩然猛地抬起头,盯着莲紫,说:“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会到这里来,那个所谓的‘九星连珠’版版主也会到这里来?”

“是的。”莲紫点头。

“你们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我们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郭浩然沉默片刻,又说道:“那么他完全有可能已经到了这里,就是混在这些客人中的其中一个。而更有可能的就是——他就是杀死莲紫的凶手!”

莲紫大惊:“你怎么这么想呢?素心一个月前就失踪了,说不定她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尸体的臭味可以证明这一点!”

郭浩然挠挠头,说:“的确,这点倒是我没考虑到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九星连珠’版主一定有问题,而且有很大的问题!”

忽然,郭浩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向莲紫问道:“这个版主在论坛上叫什么名字?”

莲紫一字一顿地说道:

“杰佛斯。”

杰佛斯?不就是那个写《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的澳大利亚学者吗?郭浩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那本《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根本就不是一个澳大利亚人写的,而是一个隐匿在网络对面的神秘人物,噼里啪啦敲在了电脑里,发在“楔形文字”网站上,并且在某个边疆出版社买来书号伪托杰佛斯的名字出了这本书。

可这个杰佛斯究竟是什么人?郭浩然猜不出来。但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个杰佛斯就藏在尸冢村的鸿门客栈里,现在他正躲在暗处嘲讽地看着这一切,而且还在阴恻恻地微笑。

一想到这里,郭浩然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一种恐惧的感觉自下腹油然而生,然后慢慢扩散到身体的每个部份。当恐惧的凉意从皮肤的毛细血管钻出来的时候,凉津津的寒意再次笼罩他的全身,令他浑身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次,郭浩然真的感到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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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暴风雪式的杀人事件

01

在莲紫屋里枯坐了一夜,郭浩然没有合眼,天亮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片通红,肿得艳若桃花。

当莲紫门外走廊上传来金老太太麻木干瘪的声音,叫众人去楼下吃早饭的时候,郭浩然才回过神来。他与叶眉和莲紫一起下了楼。

金老太太休息了一夜,看上去今天早晨精神好了很多。虽然眼里还挂满了忧伤,但说话的中气显然充足了很多,餐桌上也摆满了饭菜。乡村是习惯与城市不一样,在城市里因为工作的原因,早饭都是匆匆解决,一杯豆浆几个包子就可以满足需要。而在乡村里因为白天要干农活,所以早饭也是满打满的实在,虽然金老太太已经不用再做农活了,但传统的习惯依然保留了下来。

桌上摆着一盆青菜腊味汤,还有双椒炒肉丝、红烧肉、麻辣鱼,另外还有几碟份量殷实的素菜小食。

不过坐在饭桌前的,却只有几个人。学生情侣汪洋与夏晴晴、大胡子画家李守廉。而休假中的警察罗杰与昨天夜里突然造访的张冬生都没出现在饭厅里。

郭浩然好奇地问了一句:“老罗与张冬生呢?”

金老太太诺诺地说:“我敲了他们的门,却没有人开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楼梯间传了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说话的正是张冬生,他一边伸展着胳膊一边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要不要再等等老罗?”汪洋问。昨天夜里罗杰的镇静与果敢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 等等吧,估计他还在穿衣服吧,呵呵。”郭浩然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到处一片水洗之后的清爽感觉。远处天边还若隐若现地显现出了一道七色彩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会吃完早餐我们就过河报警,这里的神秘事件就留给警察来解决吧。”

等了好一会,罗杰还是没下来,桌上的饭菜都有点凉了。夏晴晴拽着汪洋的胳膊,撅着嘴说:“我饿了。”

汪洋瞪了一眼,说:“急什么,再等一会吧。”

郭浩然与李守廉同时站了起来,说道:“我们上去叫叫他。”郭浩然还顺便补充了一句,“下雨天睡觉是最舒服的,说不定金老太太刚喊醒了老罗,他应了一声后又倒下睡着了。”饭厅里的人都窃窃地笑了起来。

郭浩然与李守廉上到了二楼罗杰的房门前,先敲了敲门,郭浩然还打趣地叫道:“老罗,起来了,太阳晒到屁股了!”可门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人作答。

郭浩然心里忽然有了点隐隐的不安,他抽了抽鼻子,这时,他嗅到了一丝很淡的血腥气味。他望了望李守廉,看到李守廉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李守廉是一个对死亡极其敏感的人,他对尸体有着特殊的偏好。每当身边有了死亡事件的发生,他都会非常地兴奋。此刻他的脸就变得潮红一片,额头渗出了丝丝点点的汗液。

郭浩然使劲拍着罗杰的房门,嘴里大声叫着罗杰的名字,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郭浩然又望了一眼李守廉,说:“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李守廉点点头,他的脸更红了。郭浩然与李守廉同时用肩膀撞向了罗杰的房门。“砰”的一身,房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但里面却空无一物——罗杰没在房间里,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血腥的味道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郭浩然与李守廉壮着胆子推开了浴室的木门。他们看到,浴室一隅摆的那个浴缸里,有着满满一缸嫣红粘稠的血水,正散发着血腥的恶臭。在血水里漂浮着一个白森森、赤裸裸的男人的胴体,随着血水的荡漾,这个健壮男人的胴体也不时上下游移,污浊的血水在他的身体周围沉浮围绕。

这男人正是罗杰——不过此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郭浩然“啊”了一声,连忙转身夺路而逃。李守廉对尸体有着特殊的兴趣,他本来想再上前多看上几眼,可郭浩然的这声惊呼倒也让他感到了几分惧意,于是也跟着郭浩然出了房间。他们在走廊上大口大口地出着粗气,李守廉问:“现在怎么办?”郭浩然手指颤抖着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战战兢兢地说:“我们快走吧,离开这里,赶快去报警!”

他们互相搀扶着下到了一楼,然后告诉其他人罗杰已经死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汪洋问:“你们确定罗杰已经死了?”

郭浩然说:“是的,我看到他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一动不动,不是死了是什么?”

“也许只是受伤了,也许他还没死呢!”汪洋大叫。他一说完,就“砰砰砰”地向楼上跑去。而张冬生与莲紫也跟在汪洋的身后上了楼,叶眉则鄙夷地望了一眼郭浩然,说:“你这胆小鬼,刚才怎么不看清楚再下来说呢?”

无奈之下,郭浩然只好耷拉着脑袋,和李守廉又一次上了二楼。

郭浩然一上二楼,就看到汪洋站在罗杰的房门前,摊开双手,皱着眉头问:“哪有尸体啊?哪有罗杰的尸体呀?”莲紫、张冬生也都用疑惑加怀疑的眼神望着郭浩然与李守廉。

郭浩然冲进了浴室,浴缸非常干净,缸壁甚至白得有些刺眼。也没有什么血腥的气味,浴室里的空气里只残余了一点洗发水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真的,我刚才真的看到罗杰就躺在一缸血水里,一丝不挂,一动不动!是我和李守廉一起看到的!”郭浩然大声地辩解,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无庸置疑的是——不管怎么,现在罗杰的的确确是失踪了!

“就算你们俩看到的都是真的吧,一开始是素心的尸体失踪了,现在又是罗杰的尸体失踪了,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他们的尸体又去哪里了?那个隐匿在暗处的凶手到底想干什么?”汪洋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郭浩然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给如何解释。

这时,罗杰的房门外传来了一个麻木不仁的声音:“他们都是被村里的冤魂带走了,他们也变成了新的冤魂——他们马上就要来带你们走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中的一个人!”

说话的是鸿门旅社的老板娘金老太太,她直勾勾地望着屋里的一干人等,树皮般苍老的一张脸,在阴暗的走廊上显得更加诡异与晦暗。

夏晴晴与叶眉在巨大的惊悸中,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而莲紫则抬起头来,翻起眼皮,注视着金老太太。片刻之后,莲紫大声说道:“走!我们马上离开这里,赶快过河报警!”

02

郭浩然、叶眉、汪洋、夏晴晴、张冬生、李守廉、莲紫。七个人走出了鸿门旅社,而金老太太则躲在旅社的大门后,阴恻恻地望着他们,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诡异的笑容。她看着这行人渐行渐远,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去吧去吧,反正最终你们都逃不出这个地方……”

一行七人沿着来时的路,先走下了旅社外的青石板台阶,因为一夜的豪雨,青石板竟有些隐隐的松动。他们小心翼翼才走到了山腰脚下,在那里,他们又看到了那块石碑,上面写着“私家重地、非请勿入”,而“私”字旁的那个用红漆写的“尸”字显得格外悚然夺目。

“尸家重地、非请勿入”!!!

郭浩然一挥手,示意大家赶快离开这里。

他们穿过了空无一人的废村,然后越过一个不算太高的山丘。当他们来到山丘顶部的时候往下一看,不由得都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天一夜的大雨,原本的那条小溪竟涨了很高很高,本来架在小溪上的那座索桥,此刻竟不翼而飞,只剩了半截铁索露在水面之上,几只黢黑的乌鸦伫在铁索上左顾右盼,不时发出几声鸹噪。

夏晴晴挽住了汪洋的胳膊,泣不成声地叫道:“桥没了,我们回不去了!”

张冬生苦笑道:“我们只有多等几天,一直等到水退了,才可以淌水过去。”

看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七个人只好垂头丧气地沿原路,又重新回金老太太的鸿门旅社去。当他们来到了旅社门口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吃了一个闭门羹——旅社的门紧紧关着,一把黄铜大锁扣在门把上。金老太太不知道去哪里了。

“咦?!人呢?”叶眉问道。可是没有人回答,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郭浩然大声叫着金老太太的名字,还围着鸿门旅社走了好几圈,可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不过围着旅社走了一圈,他还是有收获的,那就是在旅社的一边找到了另一个门,而且还是开着的。

七个人从后门重新又一次进了旅社中。

李守廉抽了抽鼻翼,脸色顿时又红润了起来——他又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使劲吸着气,他感觉到死亡的气焰是从金老太太的管理室传出来的。他蹑手蹑脚地向管理室走去,那股血腥的气味越来越炽盛了。

他弓着背轻声走路的模样吸引了郭浩然的注意,他问:“老李,怎么了?”李守廉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管理室。

管理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灯亮着,依然残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香蜡纸烛燃烧过后的气味。

李守廉推开了门,门里,几张巨大的白纸铺在桌子上,纸上全是星星点点的喷溅的红色圆点,像是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这些还不算什么,在桌子的另外一端,摆着几块黑色的牌匾,是灵位!细细一数,竟正好有九个。

“素心之灵位”。

“罗杰之灵位”。

“郭浩然之灵位”。

“叶眉之灵位”。

“汪洋之灵位”。

“夏晴晴之灵位”。

“张冬生之灵位”。

“李守廉之灵位”。

“莲紫之灵位”。

九个灵位摆成了一条直线,冷冰冰地放置在桌子上,似九个默不作声的灵魂,正直直地看着走进管理室里的陌生人。

“神经病!”李守廉大叫一声,然后揭起自己的那块灵牌,狠狠扔在了地上,灵牌顿时被砸得四分五裂,碎块如围棋子一般在地上翻滚跳跃着。

“咦,这是什么——”郭浩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趴在了桌子上的那张白纸上。在刚才李守廉取走自己灵牌的位置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符号,像是一种很独特的文字。郭浩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楔形文字。

郭浩然拦在门外,不让其他的人进管理室,因为他不想再让这些没有来由的恐慌继续惊吓在场的其他人。他只让莲紫一个人进了金老太太的旅社管理室。

莲紫见了满桌的灵牌后,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当郭浩然把九个灵牌移到了一边,在白纸上露出了九个楔形文字的符号,九个符号连成了一道直线。

莲紫眼里的恐惧之情更加炽盛了,她声音颤抖地说:“这就是九星连珠的示意图。”

她的话音一落下,郭浩然就发现在李守廉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色。他忙问:“你听说过九星连珠的说法?”李守廉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前年在埃及考察的时候,去过一个不知名的大金字塔参观,在金字塔内的壁画上见过这样的图形。导游告诉我,这是古埃及人绘制的天象图,九颗星星排成了一列直线,据说那样的时刻会为人类带来恐怖的厄运。我还为此曾经在一家报纸上写过一篇随笔,就是谈及那次金字塔的参观,也提到了九星连珠的话题。”

郭浩然定了定神,他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他曾经从那本杰佛斯写的《诺查丹玛斯预言与九星连珠》了解了关于九星连珠的知识,莲紫在“楔形文字”的网站里知道了九星连珠的说法,而李守廉则在埃及看到过九星连珠的壁画——难道在这里的每个人对九星连珠都有着一定的认识吗?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里忐忑不安。

现在有七个人,再加上已经死亡并且尸体离奇失踪的素心与罗杰,正好有九个人。九个人的灵牌被摆成了九星连珠的示意图,这究竟是要说明什么?而金老太太此刻也失踪了,难道她就是一切诡异事件的幕后主使?她究竟是想干什么?难道是为了一个神秘邪恶的目的,她竟不惜做出可怕的事情吗?即使是她的亲生女儿素心也不放过。

作为一个悬疑小说的作家,郭浩然看过不少推理悬疑小说。一个与世隔绝小村落里的废弃旅社,所有的人都来赴约会了,却没有办法离开,这正是一部哥特式悬疑小说最好的场景设置。大雨把桥冲毁了,就如最经典的推理小说,一场暴风雪把所有的旅客都困在了一个地方,正是所谓的“暴风雪式的连环杀人事件”。在这样的推理小说模式里,所有的旅客都会一个接着一个被杀死。而他们被杀的原因也不外乎两点,要不是“故人寻仇”的模式,就是“变态连环杀手”的模式。

可现在究竟是哪种模式呢?九个灵牌在预告这里的每个人最终都会被杀死,究竟是贾人寻仇还是变态杀手?而现在,加上已经死了的素心,至少已经有四个人曾经接触过九星连珠的相关知识,难道这次的鸿门旅社杀人事件就是一起典型的“故人寻仇”杀人模式吗?而关键词莫非就是“九星连珠”?

郭浩然决定与所有人谈一谈,看大家是不是都对九星连珠有着自己的了解。

03

七个人围坐在旅社一楼饭厅的一张桌子旁,郭浩然咳了一声嗽,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始了发言。

“ 现在金老太太失踪了,而我们七个人从出了旅社去村边的索桥,一直都是呆在一起的,所以金老太太的失踪与我们七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我们如今的处境都一样,不乐观,但是也不悲观。现在有理由相信,在这座旅社的暗处隐藏着一个神秘凶残的凶手,他杀死了素心与罗杰,而金老太太是不是被他杀了,或者说金老太太就是凶手,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们七个人被集中到这里并不是偶然的,甚至可以说,是那个暗中的凶手蓄谋已久的事。”

他的话一说完立刻汪洋就反驳道:“你怎么可以肯定我们都是被凶手安排到这里来的?别忘了,我们都是因为看错了路牌才来到这里来的。”

郭浩然顿了顿,说:“我这么说自然是有我的理由的。我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共同点,才引来了凶手的蓄意安排。我现在就问问你们——你们是否听说过‘九星连珠’这个词语?”

他的话一说完,屋里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空气凝滞了,在一篇死一般的寂静里,就怕一只苍蝇飞过也能清楚地听到。

郭浩然感觉自己预感是正确的,果然这里的每个人都听说过“九星连珠”这四个字。他定定地望着汪洋与夏晴晴,说:“你们先说说,是在什么地方听说九星连珠的?”

汪洋耸了耸肩膀,说:“我与晴晴都是大学校园天文兴趣组的成员,在几个月前我们兴趣组曾经举办过一个专题讨论,就是关于‘九星连珠’的辩论。我与晴晴的观点一致,那就是——九星连珠只是一个某种意义上的数学巧合,只是基于地球观察点上观测到的数学直线而已,并不是真正的物理位置上的直线。我们都认为这样的现象并不会引起星体相互之间的引力作用,所谓的‘九星连珠会为人类带来厄运”只是典型的以讹传讹而已。我与晴晴还在校报上写过相关的论文呢。”

“嗯,那你们是怎么想起要到这里来旅游的呢?”既然已经知道了汪洋与夏晴晴都对九星连珠有着自己的见解,郭浩然更想搞清楚为什么这对学生情侣会想到这个时候来恶诅村旅游。

夏晴晴有点紧张了,她不住地用舌头舔着嘴唇:“这完全是个巧合,本来现在我们学校应该是开校运动会的,我和汪洋都是运动白痴,运动会没我们的份,所以就准备找个地方旅游一番。很巧,汪洋收到了一份电子邮件,应该是某个旅游公司群发的信件,里面说恶诅村因为恐怖小说作家庄秦的《夜葬》一文出了名,开始搞开发,还附了很多风光图。我与汪洋立刻就被里面的图片吸引住了,所以决定到恶诅村进行这么一次自助游。可是没想到走错了地方,竟来到这里了,还遇到那么多可怕的事。”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止不住嘤嘤地低声抽泣。

汪洋补充道:“其实现在想来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哪有旅游公司发邮件来建议自助游的啊,怎么也应该得是跟团旅游才对。”

“OK。 ”郭浩然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汪洋与夏晴晴之所以到这里来的来龙去脉。他转头望了一眼叶眉,他想不用问叶眉什么,叶眉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到这里来的,在叶眉的生命里没有一点可以与九星连珠联系到一起的交界点。郭浩然正准备问最后一个人张冬生是否与九星连珠有所关联时,忽然听到叶眉悠悠地说:“其实,我也与九星连珠是有关系的。”

郭浩然的嘴巴顿时张得大大的,他确实没想到叶眉竟然也会与神秘的九星连珠扯到一起来。

叶眉小声地说:“浩然,你也知道的,我要和你分手,因为我有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主要是出售一种口腔科使用的消耗材料,生意做得很好,产品也是他自己的独立知识产权,自己建厂生产的。而那种产品的商标也很奇怪,正好就叫——九星连珠。”

叶眉的话令郭浩然很是丧气,他怎么都想不到叶眉竟然是这样与九星连珠扯上关系的。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问张冬生:“你说说吧,你与九星连珠有什么样的关联?”

张冬生埋着头,不敢看郭浩然,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我有一家生产口腔科消耗材料的工厂,生产的产品商标就是——九星连珠。”他蓦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郭浩然,说,“没错,我就是叶眉现在的男人,你没想到吧?”

张冬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 原来是你!”郭浩然的眼里冒出了愤怒的火焰,他猛地扑了过去,死死地拽住了张冬生的衣领,挥起拳头想要揍张冬生。他的速度很块,他就想一击之下就让自己的情敌张冬生立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在郭浩然的心里,一直知道有这么一个男人的存在,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男人竟一直就在他的面前。

不过张冬生也不是善与之辈,他反手扯住郭浩然的手,狠狠一拽,竟把郭浩然倒摔在了地上。他站起身来,狠狠踢了一叫郭浩然,说:“姓郭的,实话告诉你,在你与叶眉出发前,叶眉就给我说了你们的行程,并且说了这是你们的分手旅行。叶眉会在这次旅行里彻底与你分手,所以她才叫我来的,因为她想和我一起回去。你就死心了吧。”

郭浩然趴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板。

叶眉沉默地看着面前两个男人为了她而争斗,什么也不说。倒是李守廉有点看不过去了,他走上前来,准备扶起郭浩然。

就在这时,郭浩然却一摆手,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指着餐桌下的地板,在那里,有一个像螺丝钉一般的东西,钉在了饭桌的一只桌腿上。

04

这个奇怪的东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郭浩然小心翼翼地把这个螺丝钉一样的东西取了下来,然后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汪洋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后,说:“这是个受话器。”

“受话器?受话器是什么东西?”郭浩然还是有点不解。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窃听器。”汪洋解释道,“我读的是电子工程系,这样的小玩意在电子城里到处都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众人皆吃了一惊,在这屋里怎么会有窃听器呢?郭浩然多了一个心眼,说:“既然这里有一个窃听器,也难保其他地方没有,我们都仔细检查检查。”

七个人埋着头在屋里找了起来,就连张冬生也顾不上再与郭浩然斗嘴,毕竟现在身处险境,还是早点搞清真相才是正事。

这一检查不要紧,他们又在一楼的餐厅里找到了几处窃听器,甚至还找到了几个隐蔽得非常好的小型摄像头。摄像头有的藏在室内景观植物盆景宽大颀长的叶片之后,有的藏在天花板裂开的纹缝中。总之这些摄像头把整个房间拍摄得一览无遗,各个角落都在监视之中。

汪洋取过摄像头看了看,说:“这些摄像头相当专业,可以在远端用主机控制焦距调节的,不是便宜货。”

接下来他们又继续检查其他房间,结果令他们触目惊心。每个房间都藏着微型的窃听器与摄像头,每个房间都处于无孔不入的监视之中。

汪洋手里掂着摄像头,说:“这么多的摄像头与窃听器,在这旅社里一定有个秘密的房间,藏着主机,否则根本没法控制这些电子元件的。”

“嗯。”郭浩然点点头,说,“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那个隐蔽的房间,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要找到隐匿的密室,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又谈不上太困难。只要一直不停用手敲击各个房间的墙壁,如果能听到空洞的回响,那就可以找到隐蔽的房间。幸好旅社并不是很大,只有一楼一底两层楼。几个人分头行事,都用手敲着墙壁,期待可以听到空洞的回音。

没过多久,叶眉与张冬生就在楼梯间的地方找到了有空洞破响的墙壁。叶眉大声地叫着:“快来这里呀!这里有暗室!”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楼梯间,在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是一张蒙娜丽莎的临摹画,画工不算太好,但在楼梯间阴暗的光线下倒也可以几乎以假乱真。

郭浩然敲了敲油画,果然听到了“噗噗”的破响。

“不错,就是这里!”郭浩然一声大喝,然后“扑哧”一声揭去了面前的这幅蒙娜丽莎的油画。

果然,在油画之后是一道暗门,门虚掩着,里面露出了点点微光,还依稀有电器运行时交流电的沙沙声。郭浩然转头望了望其他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有恐惧、有好奇,有渴望、也有退缩。

“我们进去吧。”郭浩然说道。他看到李守廉与汪洋都点了点头,于是他镇静地将手掌伸向了暗门,一把推了开来。

门里陡然放出了光亮,郭浩然走了进去。

暗室里摆着七八台电视监视器,里面的画面全是鸿门旅社的各个角落。但是暗室里却一个人也没有,郭浩然注意到工作台前摆了一杯茶水,他摸了摸茶杯,然后说:“嗯,还是热的,说明刚才这里还有人。”

后面跟着进了暗室的人,看到眼前的一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确,自从他们走进了这间旅社,就已经身处于监视之中。这是件很可怕的事,谁都不愿意被作为一个被窥视的对象。而更可怕的是,直到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这幕后的主使者到底是何许人也。这个人究竟意欲何为?他在鸿门旅社里搞这么复杂的监视系统,不可能就是因为无聊而弄着好玩,他一定有着自己的用意。而这又和“九星连珠”的秘密有什么关联呢?

郭浩然伫立在电视监视器的屏幕前,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一幕幕定格。一楼的饭厅、楼梯间、二楼的走廊、他发现素心尸体的那间浴室、罗杰曾经躺在一汪血水里的那个房间……

郭浩然捧着那杯还散发着腾腾热气的茶水,望着屏幕。他沉吟了片刻,说:“躲在这间暗室里的人,一定是看到我们来了,才离开这里的。我们没有看到他们从楼梯间的油画那道暗门出去,说明了在这里一定还有另外一道暗门,我们找一下吧。”

七个人又在这狭小的暗室里寻找起另外一个出口,不过还没找上一分钟,他们就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咔咔咔——咔咔咔——”

像是齿轮轴承在转动,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就连暗室的地板都在微微颤动。

出了什么事?郭浩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所措。而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都愣愣地听着这声音,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就在这时,在对面的一面墙上突然“忽”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一道非常隐蔽的暗门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门里会出现什么?郭浩然感觉到了紧张,他情不自禁想要去签叶眉的手,因为他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凉津津的汗液了。可他一低头,却看到叶眉与张冬生十指紧扣,双目对视,他的心里不禁隐隐作痛。

他抬起头来,继续看着那道慢慢打开的暗门。

郭浩然清楚地看到,从门里走出了两个人——两个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的人。

他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时,郭浩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回过头去,原本播放着旅社各个角落的电视监视器变成了一片雪花。吱吱吱的交流电声变得更加刺耳了,郭浩然指着从暗门出来的两个人,声音颤抖地问道:“怎么会是你们?!”

暗室里另外六个旅客也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从暗门里走出的,竟是这两个人?!

05

金老太太从暗门里款款地走了出来,脚步很轻柔,哪里像个农家老太婆,分明是大城市里的优雅老太太。在她身边的是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郭浩然觉得这女子很是面熟,仔细一看,不正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的素心吗?

怎么会是她们?郭浩然还没来得及提出心中的疑问,就听到金老太太的掌声。

“郭先生,不错不错,不愧是写悬疑小说的作家,连我们这么隐秘的暗室你也居然找得到!”金老太太的话音里一半赞赏一半郁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冬生忍不住心里的怒气,大声喝道。在他的心里,有种强烈被欺骗的感觉。

素心轻轻一笑,说:“张先生不要着急,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解释的。”

金老太太、素心,连同罗杰是市里电视台独立节目制作小组的成员,他们三个人准备制造一挡娱乐节目,采用的是欧美最流行的真人秀实拍形式。这个节目是罗杰最先提出的创意,他认为现在最流行的就是惊悚元素,如果可以把惊悚恐怖引入节目中,一定会引得极大的成功。

他们选择了这个在尸冢村的废弃别墅,并改装成了一楼一底的旅社,迎接因为看错了路牌而错来到这里的旅客。他们要在旅客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旅客以为在这神秘荒芜的旅社里发生了离奇恐怖的凶杀案。他们先用一具木制模特儿假扮成素心的尸体,从郭浩然的浴室的天花板落了下来。然后又让郭浩然与李守廉看到血水里浸泡着的罗杰的尸体,当他们下楼搬救兵的时候,罗杰就悄然离开那间房。至于金老太太,更是在所有人离开旅社准备过河报警的时候,把旅社管理室扮成了灵堂的模样,把旅客的名字都写进灵牌上,目的就是要在旅客中制造出恐怖的气氛。在旅社里到处都设置了摄像头与窃听器,就是为了即时录下旅客们因为惊恐而露出的各种表情与表现。可惜好戏才开始,就被郭浩然误打误撞地揭开了谜底。

郭浩然撇撇嘴,说:“金老太太,你们的节目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无聊最傻的策划。”

素心却一笑,说:“等到这个节目在电视台上播放的时候,你看了收视率就知道我们不是搞着玩的了。”

汪洋与夏晴晴毕竟是年轻人,少年心气,没心没肺地竟鼓起了掌,他们大概觉得这个节目的确很有创意。

而张冬生则没好气地说:“这个节目真的很无聊,你把我们都当傻子作弄了啊!”叶眉也加了一句:“这下你们的节目被我们看出破绽,看你们怎么继续下去。”

素心连忙说:“我们也不希望这个节目就此打断,所以还希望你们继续配合下去,假装不知道我们的计策,继续扮演被愚弄的角色。我们剧组会向你们表示感谢的——以实际的物质向你们表示感谢。”

素心望了望金老太太,然后报出了一个数字。这是一个很难让人拒绝的数字,张冬生与叶眉的脸上渐渐舒展了,而汪洋与夏晴晴则兴奋地大叫着要当明星。李守廉苦笑着看了看郭浩然,郭浩然无奈地耸耸肩膀,说:“好吧,你们要怎么玩,我就继续陪着你们玩吧。”

只有莲紫沉默不语地望着素新,良久,她忽然张嘴问道:“素心,是你在‘楔形文字’那个网站上和我约定在这里见面的吗?”

素心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的嘴张得大大的,反问道:“什么‘楔形文字’网站?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九星连珠呢?这又是怎么回事?”莲紫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什么九星连珠?你在说什么?”素心的神情看上去并不像是假装的。

“那你们在管理室的那张放着灵牌的白纸上画的图形是什么?还有,在那具假扮你的尸体的木制模特儿身上画的奇怪图案又是什么意思?”莲紫的语气陡然加重,而郭浩然也直勾勾地望着素心,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是他想知道的。

素心摇了摇头,解释道:“那具木制模特儿身上的图案是罗杰画的,管理室的灵堂也是罗杰布置的。罗杰并不是什么休假的警察,他真实的身份是我们电视台的美工。”

郭浩然大声问道:“罗杰现在在哪里?”

“今天一早他就说去破坏小溪上的索桥,出了旅社,但是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快想办法找到他,快让他回来!我们还有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他!”郭浩然正色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吱”的一声,郭浩然身后的电视监视器自动运行了起来,原本放映着雪花点的几台监视器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郭浩然吓了一跳,他急速地转过身去,紧紧注视着监视器画面。

画面上,是一间二楼的房间。罗杰躺在地上,满面血污,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直直地瞪着摄像头,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浑身绝望地挣扎着。画面突然一摇,监视器上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对着镜头伸出了大拇指,然后反手指向地下,做出了一个死亡的手势。

这个头戴面具的神秘怪人对着镜头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以为这是个游戏吗?你们都错了,这不是做戏。所有的一切就像一个马达,只要一旦开始了,就再也没办法停止下来!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暴风雪式的杀人事件才真正拉开序幕——在这里的人,全部都得死!”他的声音像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汪洋在一旁小声解释,这是一种简单的电子元件制造出来的效果。而那种转换声音的小元件在电子城里只要几块钱就可以买到。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时候,这个镜头里的黑衣蒙面神秘怪人转过了身,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尖利的匕首,匕首的尖端在房间的灯光下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寒芒。他慢慢走向了躺在地上的罗杰,举起了手里的匕首,然后狠狠向罗杰的心窝扎了下去。一刀一刀,鲜血一汪汪从罗杰的心窝溅了出来。

暗室里的所有人都止不住恐惧,大声地叫了起来。当然,电视监视器里的那个神秘怪人是听不到的他们的叫声的。他狞笑着一刀一刀刺向罗杰,罗杰大声发出了惨叫,声音越来越低,最终终于停止了哀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的身下渗出了一滩鲜艳的血迹,就像一朵朵绽开的蔷薇。

黑衣蒙面神秘怪人转过脸来,面具显得特别地狰狞。他冷笑着伸出食指,指着摄像头慢慢地说:“下一个就是你!”

站在电视监视器前的郭浩然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监视器后还站了很多人,他根本就分辨不出这个怪人用食指究竟指的是谁。

过了片刻,他忽然反应了过来:“天!这一切就是刚才即时发生的,说不定这个凶手还在二楼的某间客房里!”

郭浩然一说完这些话,就冲到了暗门边,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汪洋、李守廉也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张冬生正想跟着一起去的时候,衣角却被叶眉拉住了。叶眉恳切地哀求:“冬生,你别出去,我害怕……这间房里得留一个男人……”

看了看屋里另几个女性眼里流露出的恐惧,张冬生叹了一口气,留在了这摆满电子监视器的暗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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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演出开始了

01

郭浩然、汪洋与李守廉在二楼的每间房里都搜寻了一遍,可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并没有找到罗杰的尸体。二楼的每间房格局都一样,仅凭电视监视器里的一点画面,还真看不出究竟是哪间房里发生的凶案。

可是刚才在暗室里看到的明明是现场直播,为什么现在又找不到罗杰被杀的现场呢?莫非在二楼的走廊上还有一间不为人知的密室?郭浩然环顾了一下走廊,却又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就凭走廊的长度与每个房间的宽度,在二楼是不应该再有多余的空间修建另一处密室的。

三人正准备垂头丧气地回摆满监视器的暗室,汪洋忽然说:“我们要不要下一楼去看看?”郭浩然愣了愣,心想说的也是,既然在楼梯间有密室,那也说不准在一楼的某个地方藏有一间秘密的所在。

他们下了楼,李守廉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罗杰的尸体一定在一楼!”另两人疑惑地看着李守廉,大胡子画家肯定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对尸体的气味有着敏锐非同寻常的感觉,他只是抽抽鼻翼,说:“我有预感,强烈的预感!罗杰的尸体就在这里!”

李守廉翕动着鼻翼,环视着一楼的各个场景,终于,他的视线锁定在了金老太太的管理室。

推开了管理室的木门,罗杰满身血污地躺在地上,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不知道被匕首捅了多少刀,直挺挺地倒在那里纹丝不动,早已经停止了呼吸。在他的裤腿处渗了一大片血迹,血已经渐渐干涸了,变成了暗紫的颜色,几只顽强的苍蝇正嗡嗡地围绕着飞行,想要寻找它们认为的美食。

鉴于昨天一夜里遇到了两起假死的事件,郭浩然决定仔细检查一下罗杰的尸体。他走上一步,用手指在罗杰的颈动脉上按了一按——罗杰已经没有了呼吸,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郭浩然又扒拉了一下罗杰的尸体,罗杰的尸体顿时翻了过去,露出了背。而这时,郭浩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当罗杰尸体翻过来的时候,他的裤腿明明擦过了郭浩然的脚边,但郭浩然却没有一点感觉。

郭浩然蹲下身来,用手去捏罗杰的裤腿,当他的手一接触到罗杰的时候,顿时心里一骇,然后往后退了几大步。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他的腿没了!他的腿被人锯掉了!”

李守廉兴奋地撕开了罗杰的裤腿,可当他看到罗杰的腿时,也禁不住胃里一阵阵的翻涌。罗杰的整只左小腿都不翼而飞了,茬口上的血已经凝结,但依然可以看出切口很整齐,就如被专业的手术刀切去的一般。

汪洋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他痛苦地大叫:“怎么会这样?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摆满监视器的暗室里,喝下一口热茶后,郭浩然的心里才稍稍好过了一点点。他向金老太太与素心叙述了他们在一楼管理室里的发现,当他说完后,金老太太与素心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遏止的恐惧之情。

他们下了楼再次证实了那具尸体的确属于罗杰后,金老太太大声叫道:“我们快打电话报警,这里发生了命案,节目不做了,马上叫警察来!”

李守廉没好气地说:“电话线不是被剪断了吗?”

素心答道:“那是做节目的时候,我们骗你们的。电话是在暗室里被剪断的,只要我们现在把电话线接好就可以继续用了。”

李守廉的眼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可张冬生立刻就泼来了冷水:“你以为那个凶手就这么笨?他就不知道在另一个隐秘的地方剪断电话线吗?难道他还等着我们来接通电话叫警察来抓他吗?别忘了,那个凶手说过——暴风雪式的杀人事件才真正拉开序幕,在这里的人,全部都得死!”

他的话一说完,屋里顿时又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事实证明了张冬生的分析是正确的,素心在接通了暗室里被剪断的电话线后,电话依然像个哑巴似的没有一点声音。

恐怖的阴影笼罩在鸿门旅社里,似一幅愈来愈晦暗的渐渐拉上的幕布。

郭浩然默默无语地坐在一楼饭厅里一张柔软的沙发里,点了一根香烟,烟雾袅袅升起,他的脸隐没在袅绕的雾气之后,渐渐有些模糊。良久,他缓缓地说道:“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

在暗室里通过监视器看到了罗杰被杀的现场,从房间的布置上看,应该是在二楼的某间客房里,可他的尸体却是在一楼的管理室找到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个黑衣面具神秘杀手是在二楼杀死了罗杰后又移尸楼下的吗?但事实上,他们在二楼的几间客房里都没有看到血迹,而在监视器里明明看到罗杰身边冒出了汩汩的血液。

郭浩然拍了拍脑袋,对金老太太说:“我们回暗室重新看看监视器画面!”

为了真人秀节目的顺利播出,电视监视器拍下的所有画面都被录影带录了下来,并作好了编号。郭浩然让素心把罗杰遇害的那盘录影带找出来,那盘录影带还放在与监视器相连的录影机里,素心按了一下录影机上的按钮,录影带自动弹了出来。

素心看了看这录影带,突然说:“这不是我们电视台的录影带!”

她指了指录影带的边缘,告诉郭浩然,这录影带上没有她们电视台的台标,不是她放在录影机里的。

郭浩然仔细检查了一下录影机,然后叫过了汪洋:“小汪,你是学电子的,你来看看这机器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汪洋看了看录影机,然后从录影机的背后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铁疙瘩,说:“这是一个干扰器,如果有一个遥控器轻轻按一下,这玩意就会自动工作——比如说会突然让监视器变成一片雪花点,或者让监视器突然开始工作。”

“你的意思是——”郭浩然示意汪洋说得更清楚一点。

“就是说——这盘录影带应该是早就录制好了的,放在了这部机器里。当我们都在这里的时候,有某个人按了一下遥控器,于是电视监视器上就出现了罗杰被杀的情景。”汪洋解释道。

郭浩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又问:“你看这个干扰器,如果要对它进行遥控,需要多远的距离?”

汪洋瞄了一眼后,说:“这玩意的功率很低的,估计遥控器控制的距离也不会很远。我猜,按遥控器的人当时就在这间屋里!”

他的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顿时骚动了起来。再笨的人也可以听出汪洋话里的意思,那个可能的凶手就当时就藏在这间屋里,凶手就在他们这群人的中间。

暗室里的空气凝滞了起来,如一个满载的火药桶,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发生猛烈的爆炸。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各怀心事,都怕自己的话成为那粒火星,都怕自己的一句话就会让这个房间发生激烈的争执。

02

还是郭浩然打破了屋里的沉闷气氛。

他半闭着眼睛说:“在这些诡异事件中,罗杰无疑是个很关键的人物。关于九星连珠的图案都是他画的,灵堂里的白布也是他画上九星连珠的图形,而这个节目也是他提出的策划,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就是幕后主谋之一。”

“可是,他又是被谁杀的呢?别忘了,现在罗杰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出于叶眉的原因,凡是郭浩然说了什么,张冬生都想竭力反驳一下。

“那很有可能凶手就是罗杰的同谋,凶手想要杀了罗杰灭口。”郭浩然说的话明显底气有些不足,因为这些话完完全全只是出于他脑海里的分析。

他又转过头来对金老太太说:“你能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起做这个节目的?”

金老太太偏着脑袋回忆了一会,然后徐徐说出了这个节目的由来。

当初决定做这个节目,的确是罗杰提出来的创意。当时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后,金老太太与素心都感觉很奇怪。在她们的印象中,罗杰只是个功底还算扎实的美工师而已,即使有点小聪明,也不至于能想出如此有创意的节目构思。素心打趣地问过好几次罗杰,这个节目的灵感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被友台的类似节目捉弄过。但罗杰都摇着头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创意。

不过,金老太太与素心都怕罗杰的主意是来自其他电视台类似节目的启发,担心如果播出后会不会引来友台的投诉甚至起诉剽窃,所以反复向罗杰讲明了事件的严重性,罗杰这才实话实说,告诉金老太太与素心,这个节目是来自于一封热心观众的电子邮件。

金老太太与素心打开了罗杰信箱里的那封电子邮件,发邮件的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但是邮件的内容却令她们啧啧称奇。邮件用剧本的形式讲述了惊悚真人秀的整个过程,还在附件里粘贴了例如天花板上落下尸体与血水浴缸里藏尸的示意图。更重要的是,在邮件的最后,这个热心观众还特意说明,整个节目的全过程完全由他独立设计,并且无偿赠送给金老太太的节目制作组,在法律方面不必有任何的担心。看了这些话,金老太太与素心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到地上,放心大胆地做起了这场惊悚真人秀。

而且就连距离恶诅村两公里外的尸冢村的这幢一楼一底的废弃别墅,也是由那个热心观众在电子邮件里介绍的,邮件里甚至还提到了楼梯间的暗室,建议可以改装成监视室。一开始金老太太还不相信有这样的地方,后来让罗杰前往实地勘测后,才相信了真有这么一个地方。而把废弃别墅改造成鸿门旅社,则是美工师罗杰花了两周的时间打造好的,看上去基本上是天衣无缝。

当金老太太说完后,郭浩然突然问:“那个发电子邮件的热心观众署名是什么?”

金老太太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然后悠悠吐出了三个字:

“杰佛斯!”

杰佛斯,又是杰佛斯。这个叫杰佛斯的人真是无孔不入,一会是写一本关于九星连珠的书,一会是在“楔形文字”的网站上发贴,一会又是给电视台的节目组写惊悚真人秀的电子邮件。甚至说不定那个假托素心的名字与莲紫在网上交流,并约定到鸿门旅社见面的神秘人也是他。而那个杀死罗杰并把一切展示在电视监视器里的黑衣蒙面神秘怪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就是杰佛斯!

这时,夏晴晴忽然扯着汪洋的衣袖,说:“我饿了。”

她这句话才彻底让屋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众人在忍俊不禁的同时,这才想起金老太太本来做了早餐,但因为当时大家都急着要走,所以并没有去吃那顿还算丰富的饭菜。饥饿也许真的是会传染的,当夏晴晴说饿了的时候,其他人也都不禁感到饥肠辘辘。

“下去吃饭吧,早晨的饭菜我还放在冰箱里的。”金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下楼去,她还补充了一句,“也别说,罗杰为了这个节目而特意买的冰箱可真大。”

素心也附和道:“是的,没错,其实罗杰是个很细心的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其实内心很是细腻。他知道我喜欢吃冰淇淋,还买了一大堆各色冰淇淋放在冰箱里。”一提起以前的同事、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尸体的罗杰,素心的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

“是的,罗杰知道我年龄大了,需要补充维生素C,还为我准备了很多番茄汁。他真的是个细心的人。”金老太太补充道,她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哽咽。

下到一楼,金老太太招呼众人围坐在饭桌前,她去厨房热了热饭菜,很快可端了上来。虽然因为汪洋曾经指证过,凶手有可能就隐藏在这干人等之间,吃饭时的气氛很是有些沉闷,但毕竟大家都饿了,所以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桌上的饭菜都所剩无几。

看着所有的饭菜都被一扫而光,金老太太喝着番茄汁,叉着腰得意地对素心说:“看吧,老太太的手艺还是不错吧?”

素心一边舔着一只草莓冰淇淋,一边恭维着说:“是啊,金老太太当然是高手啦,您可是我崇拜的偶像呢。”

不过素心刚一说完这话,脸色就沉了下去,她捂着肚子娇声叫道:“哎哟,我怎么觉得肚子好疼,头好晕?”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也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头也似乎晕晕沉沉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了。

郭浩然指着桌上的饭菜大声叫道:“不好,这饭菜里有问题!菜里被人下了药!”他抬起头来两眼圆瞪、眼珠赤红,直勾勾地盯着金老太太,挣扎着说:“菜都是你做的,一定是你加的药!那个凶手也一定就是……”

最后一个“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郭浩然就看到金老太太的身体一瘫,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她的两只眼睛还是睁着的,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郭浩然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视野似乎被一层毛玻璃糊住了,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转头梭巡其他人,他看到身边的旅伴一个接着一个歪头倒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也马上就要昏迷了。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来阻止这一切。

他闭上了眼睛,无奈地等待着睡魔的降临。

终于,他晕了过去。

03

光线是一缕一缕被收进了郭浩然的瞳孔里的,当他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乏力,喉咙充满了灼热的感觉。

郭浩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刚一直起腰身就一个趔趄再一次摔倒在地板上。他知道知识因为自己吃了掺过迷药的饭菜后全身虚弱而致,于是他啪在地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与此同时,他环顾四周,看到旁边躺着的旅伴四肢都在微微挣扎,看来药效都差不多被身体的新陈代谢消耗完毕了。

终于,郭浩然站了起来,他扶着桌子,仔细看着地板上躺着的旅伴们,他想知道在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眉双目紧闭地倒在桌子对面,手指与一边同样躺着的张冬生紧紧相扣。大胡子李守廉倒是很享受,哪怕是被迷晕的,也不住地打着呼噜,嘴角还挂着一串唾液。莲紫双手挡在胸前,浑身不停颤抖。汪洋即使是昏迷了,也侧身护在夏晴晴的身旁,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友,害怕女友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素心手里还握着半支冰淇淋的木棍,但冰淇淋早就化成了一滩甜水。他们都躺在餐桌对面的地上,而屋里却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气味。湿湿的,腥腥的,就像鲜血一般的气味。

——屋里只少了一个人,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去哪里了?莫非她也成了“杰佛斯”手里的牺牲品?郭浩然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记得在昏迷以前甚至自己还指认过金老太太可能就是凶手,可如今失踪的却是金老太太!

郭浩然觉得有一点茫然,他忽然感到鼻尖有点凉凉的,似乎有什么湿滑的液体在上面流淌。他用手抹了抹,这液体有点粘稠,还带着一点腥臊的气味,就像血一般。

一想到血,郭浩然心里就“咯噔”一声惊慌了起来,一股气淤积在胸腔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他把手指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双腿顿时有点发软——手指上抹到的真的是几滴血。

这腥臊的血液是哪里来的?郭浩然并没感觉到脸上有任何的伤口,可手指上的血却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正当他困惑不已的时候,他的鼻尖又是一凉,又有一滴粘稠的液体淌在了他的鼻翼上。郭浩然立刻就明白了——血是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的,而且正好滴在了他的鼻子上。

他抬起头,忐忑不安地向天花板望去。

是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被倒吊在一楼饭厅的天花板上,鲜血正从她的七窍滴淌而出。她脸色崇拜、两眼圆睁、死不瞑目,而更可怖的是——她的右手小臂不见了,只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肘部。可以想象,当金老太太刚被吊到天花板上的时候,鲜血一定如潺潺的小溪一般,从肘部的关节倾泻而下,淋在地上。不过此刻金老太太的血液似乎已经流淌完了,肘关节的断处已经没有血液继续流出来了。但是在地上,却有很大一滩血迹,血浓得触目惊心,令人难以想象。难怪饭厅里充满了血液的气味。

郭浩然这才想起看看自己的身体,不禁大吃一惊。他的裤子已经被鲜血完全浸润成了鲜红的颜色,鞋子也是嫣红一片。一定是金老太太的血!

一想到这里,郭浩然立刻觉得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就如同有一只看不到的巨手在揉搓玩弄他的胃。

他弯下腰,嘴里不住地呻吟起来。他终于忍不住张开嘴,无数刚吃完的,金老太太亲手做的饭菜,顿时喷薄而出,飞溅到地上。这些污秽之物一落到地上,就与地上那滩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变成了难以形容的什物。

等其他人醒过来后,无不为金老太太的死赫然变色。素心更是伤心痛哭,毕竟金老太太与她同事多年,她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

郭浩然与几个男士一起将金老太太的尸体从天花板上取了下来,莲紫在管理室把那张画满了九星连珠的白布取了出来,然后覆在了金老太太的尸体身上。

屋里的气氛愈加沉闷了,郭浩然对所有人说道:“现在厨房里的东西大家都不要随便吃,可能都被凶手下了药。这次是迷药,下一次就说不定是迷药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夏晴晴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拽住了汪洋的胳膊,恐惧令她的脸变成了煞白一片。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抱头痛哭的素心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声音非常尖利,就像一只汤匙狠狠地刮过搪瓷碗。她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旅社的大门跑去。

郭浩然伸出胳膊拽住了素心,说:“出去的桥已经断了,溪水涨得像大河那么宽,你又能去哪里?”

“我不管!我不管!”素心手一挥,挣脱了郭浩然的胳膊,冲到了大门旁,然后使劲拉开了门。

门外突然一声炸雷,天地顿时变色,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笼罩了整个天空。又是一道闪电,跟着又是一声惊雷。天空中噼里啪啦落下了急急的雨点,转眼就密密麻麻的,从断了线的珠子变成了倾盆大雨。

距离大门不远的青石板石阶“轰”的一声,塌陷了下去,出去的路顿时没有了,变成了一处悬崖。

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素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悬崖,泪水夺目而出。她喃喃地说:“我们都走不了啦,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嘤嘤的哭泣声在飘忽的雨点里忽上忽下,一冲去雨幕就被肆虐的狂风卷上了天际,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泥石流,今天早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些青石板就已经松动得几乎要塌陷了。”郭浩然黯然地在素心身后说道。

“呀!你们看,旅社大门的门板外写着什么字?”刚走到他们身后的大胡子画家李守廉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郭浩然抬起头来,向旅社的大门外侧望去。当他看到门板上那几个用红漆写着的血淋淋的大字,不由得心里一惊,心脏突突突地猛烈跳动起来。

大门外侧的门板上,左边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尸家重地,非请勿入!”惊叹号画得特别粗,下端的一个圆点艳若桃花、触目惊心。

而在大门的右边,则画了九个连成一排的血红的圆点,一根粗壮的直线将九个红色的点连在了一起——这正是九星连珠的示意图。而在这示意图下,还写了五个血红的大字:“演出开始了!”

看着门板上的字画,郭浩然只感到阵阵心迹,一阵没来由的眩晕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一种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

04

那个隐匿着的凶手把这当作了一场演出,如一只隐藏着的神秘的猫,在玩弄着嘴边被愚弄的耗子。他正无情地在暗处嘲弄着所有的人,也许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神吧,他一定认为自己可以主宰所有人的生死。

一场昏睡之后,已经接近黄昏。剩下的八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饭厅的沙发上沉默不语,屋里的空气像是被吸干了一般凝滞了,四处都飘忽着死亡的气息,还有从金老太太尸体流淌出的一地鲜血散发出的腥臊气味。厅里只能听到八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

最终沉默还是被郭浩然打破的,他干咳了一声,说:“现在天已经黑了,通往外界唯一的一条青石板小路也塌陷了,看来我们必须还要在这旅社里呆上一天,如何安全度过这个夜晚才是最重要的。我建议我们晚上都呆在饭厅里,互相有个照应。”

“不行不行!”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叶眉,她大声叫道:“金老太太的尸体还摆在这里的,管理室里还有罗杰的尸体!我可不愿和两具尸体呆在一起,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地的鲜血,要是我继续呆在这里,我想我会吐的!”

“那怎么办?”郭浩然反问。

张冬生牵着叶眉的手,他的这个动作多多少少让郭浩然心生嫉妒。张冬生自然是维护叶眉的,他说道:“这样好了,我们还是都上楼去休息,两个人住一间房里,也一样可以互相照应的。”

“ 可是……别忘了,我们八个人里说不定其中一个人就是凶手,如果谁和凶手住到了一间房,那岂不是倒了大霉?”汪洋又提到了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一点,但夏晴晴连忙握了握他的手,说:“你和我住一间房,我又不是凶手,你怕什么?”汪洋还想说点什么,可看了看夏晴晴欲说还休的表情,他还是把话吞在了肚子里。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话还是说得越少越好,现在每个人都是凶手窥视的猎物,多说一句话就更有可能成为凶手觊觎的目标。

郭浩然想了想,也点点头,同意了张冬生的建议,不过他加了一句:“如果谁的房间里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呼救,我们好在第一时间来解救。”

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怎么安排住宿。汪洋与夏晴晴可以住在一间房里,两个单身的女孩素心与莲紫可以住一间房,而剩下的三男一女又怎么安排呢?郭浩然黯然地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叶眉与张冬生,悠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叶眉说:“好吧,你们俩住一间房吧,我和老李住一间房。如果我们能顺利回家,第一件事就去办离婚吧。”既然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友好地分手。郭浩然的手伸进了裤兜里,摸到了那块在家里小区梧桐树上剥下来的幸运树皮,忽然体会到浑身乏力的感觉。那是一种眼看着心爱的东西离自己而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因为不敢吃厨房里的东西,几个人都只吃了冰箱里的几块包装密闭得很好的冰淇淋。幸好冰淇淋也是高脂肪高热量的食品,而且罗杰在冰箱里也存储得足够多,所以八个人吃得牙根酸痛也只吃完了冰箱里的一半冰淇淋。另外他们还喝了不少番茄汁,虽然那玩意喝多了牙根会发酸,但味道确实不错。

张冬生与叶眉走进二楼的一间客房关上门后,张冬生就急不可奈地抱住了叶眉的腰,嘴凑过去想去亲叶眉的脸。他们已经太久没亲热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共处一室的机会,张冬生又岂能放过。也许越是在危险的境地越是可以挑起心里的欲火。

正如干柴遇上烈火,腾腾火焰将整间客房几乎燃烧焚化。当激情褪去后,叶眉浑身虚脱地倒在床上,困意像漫无边际的的黑暗一般笼罩了她的整个思绪。朦胧中,她感觉到张冬生在轻轻吻她的脸,她娇羞着扭过脸去,喃喃地说:“等我们回去了,我就与郭浩然离婚,然后我们结婚。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张冬生应了一身,然后也重重地倒在了叶眉身边,不一会儿他响起了沉沉的鼾声。

叶眉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醒过来的,当时她正从一个噩梦里尖叫着惊醒,浑身全是粘滑的汗水。在那个噩梦里,她梦到自己与张冬生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巷子里踟躇行走,张冬生的手很不老实,老是在她的腰间背心游移往来,这也激起了叶眉内心里魔鬼一般的欲火。叶眉在窄巷里回过头去想要回应张冬生的吻,在月光下却忽然看到张冬生的脸变成了郭浩然的脸,郭浩然还在狰狞地笑着,手里握着一柄榔头。郭浩然眼睛里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手重重地向叶眉的脑袋敲了下去,鲜血像绽放的蔷薇一般飞溅而出,溅到了郭浩然的脸上,郭浩然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更狰狞了。叶眉的灵魂游离出她的身体,渐渐向黑暗的上空升去,她垂头望去,却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并不是自己,而是张冬生。张冬生旁还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她叶眉!张冬生尸体边的叶眉投入了郭浩然的怀抱,在阴暗狭窄的巷子里与郭浩然紧紧拥抱、亲吻,郭浩然的手伸进了叶眉的衣服里。在空中的叶眉的灵魂几乎也感受到了郭浩然指尖的冰凉,她浑身颤栗,瑟瑟发抖。最后,她看到巷子里的郭浩然搂着叶眉离开了张冬生的尸体。当郭浩然离开的时候,他戴上了一个面具,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他似乎是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叶眉的灵魂,他的眉宇间露出了满足的笑意,眼神里全是残酷的冷漠,似乎可以看透叶眉灵魂里藏着的一切。而戴上了面具的郭浩然,手里提着的那把滴血的榔头忽然间又变成了一柄尖利的匕首——就和在鸿门旅社楼梯间暗室里的电视监视器里看到的那个黑衣蒙面怪人一模一样!

叶眉醒过来的时候,真正地感到害怕了。她庆幸这只是一场梦,她只想赶快找到张冬生温暖的怀抱,然后对心爱的情人叙述心里的恐惧。

屋里依然是漆黑一片,天早就黑了,客房的灯是关着的。叶眉伸手向身边摸去,忽然心里一跳——她没摸到张冬生的身体,反倒摸到了一滩粘滑的液体,湿湿的,腻腻的,就像血一样。

一想到血,叶眉的心脏就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摸索着伸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当台灯放出炽盛的光芒时,叶眉的瞳孔还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强光刺激,流出了些许泪水。她揉了揉眼睛,终于让自己的眼睛好受了一点。当她挪开了掩在眼前的掌心,然后看到了身边的一幕。

张冬生还躺在床上的,不过首先映入叶眉眼帘的,却是雪白床单上的一大滩血迹。张冬生颈子的地方只有一个切口齐整的断茬,喷涌而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成死黑的颜色,在床单上就像画了一幅暗红色的地图,他的头颅却早已不翼而飞了。

叶眉惊得呆坐在床上,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一具尸体同床共眠的时候,立刻忍不住凄惶地尖叫起来。

尖叫声冲破薄薄的木板门,袭进走廊,声浪传进了其他一间间客房,惊醒了所有的人。只是几分钟,其他客房的门都开了,走廊上站满了心中忐忑不安的旅伴们,他们的眼里都写满了惊恐与凄然,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尖叫声,就一定又有人成了那个黑衣蒙面神秘杀手的新猎物。

下一个又会是谁?

05

郭浩然在屋里睡得很死,几乎没有被叶眉的尖叫声惊醒。后来他分析,也许是因为中午时吃了迷药,到了晚上还有后劲,所以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可是这样分析也不对,因为其他人中午也吃到了迷药的,可别人一听到尖叫声就都醒了过来。

而郭浩然醒过来的时候。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却是——大胡子画家李守廉不见了。

李守廉的被子胡乱地堆在客床上,被卧却已经凉透了。记得刚进屋的时候,李守廉点了一柱印度香,印度香是画家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来的,刚启的封。李守廉说长期的野外作画令他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如果没有印度香的帮助,他根本就睡不着。果然点上了印度香后,那种神秘的异国香料的味道氤氲在客房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李守廉的呼噜声。而在这鼾声里,郭浩然也感到了沉沉的睡意,两只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在郭浩然睡着以前,他还想过如果以后平安回家后,他也会买上很多印度香,像他这样晨昏颠倒写作的作家,得神经衰弱只是时间迟早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之所以睡得这么沉,也许就是那柱印度香惹的祸。

郭浩然在惊恐之中,披上外衣就冲到了走廊上。李守廉失踪了,叶眉又在失声尖叫,整个走廊上都充斥着一种不可抵挡的恐怖气氛。郭浩然环顾一下四周,还好其他人都在。他们进了叶眉与张冬生的房间看到张冬生已经身首异处,而头颅更是不翼而飞了的时候,莲紫与素心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而汪洋则抱住夏晴晴柔软的身体,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根本不让她看到这幕可怕的情形。

看到浑身颤抖号啕大哭的叶眉,郭浩然也心生怜悯,他搂住了叶眉,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郭浩然努力地挺起胸,想尽可能多地给予叶眉一点安全感。而叶眉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拽住了郭浩然的衣角,一点不肯松手。

只有在这一刹那,叶眉才知道自己是离不开郭浩然的。可她又想起了那个暗夜里的噩梦,阴暗狭窄的巷落里,郭浩然戴上面具时的狰狞冷笑,她感觉到了不可遏止的恐惧与恶心。

叶眉突然推开了郭浩然,只穿着一件薄如纱翼的睡衣,冲出了这间充满了血腥气味的客房。可来到走廊,她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一楼还有两具尸体,没有了小腿的罗杰与没有手臂的金老太太。哪里都不安全,叶眉感觉到在空气里,有渐渐逼近的死亡的气焰,还带着死尸的泛滥气味,离她越来越近,令她无处藏身。她感到身边的空气在慢慢地被剥离,只剩下一片真空。她无助地蹲下,抱住头,放声痛哭起来。悲伤地痛哭,张冬生死了,世界上她最爱的人死了,就死在她的身边。一个小时前,还是一个鲜活的男人,还在与她做爱,而仅仅一个小时之后,就变成了一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这样的经历,已经足够令叶眉崩溃到极点。

窗外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莲紫与素心的房间里。一楼,几个女士是不敢再下去了,张冬生惨死的房间、李守廉失踪的房间,她们也不敢去。所有的人都没有了睡意,又不敢彼此分开,所以只好都挤在了莲紫与素心的房里,各怀心事地面面相觑。

屋里的男人只有两个了,汪洋与郭浩然。事实上,汪洋只是个刚成年的学生,当真正亲身经历到死亡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恐惧的,此刻他也正带着求救的眼神望着剩下唯一的一个成年男人——郭浩然。

郭浩然也知道现在他肩上的任务,他必须要稳定所有人的情绪。

叶眉已经停止了哭泣,一头倒在地毯上昏昏沉睡,发出了浅浅的鼾声。郭浩然怜爱地望了一眼叶眉,然后咳了一声嗽,慢慢地说:“大家不要紧张,现在我们都呆在一起的,凶手不敢近来和我们面对的。”

莲紫突然抬起头,望着郭浩然没心没肺地说:“刚才不是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吗?如果现在凶手就在这个屋里,他还是有办法继续杀人的!”

郭浩然心里跳了一跳,就像有只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心脏一般。莲紫所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正是他最担心的。郭浩然沉吟片刻后,说:“其实,我猜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众人眼帘一抬,惊奇地看着郭浩然:“凶手是谁?”

郭浩然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大胡子画家李守廉!”

接着,郭浩然说出了他的分析。李守廉一定是凶手,而且是与罗杰共谋的凶手!当初刚来到鸿门旅社的第一天晚上,发现素心假尸体失踪的是他,发现罗杰假尸体的也是他。而他在客房里点燃了印度香,这柱刚启封的印度香却令几乎患有神经衰弱的郭浩然睡得如此之沉,很有可能那根本就是一柱迷香。有迷香的人,在饭菜里加进迷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更可疑的是,在郭浩然发现了屋里有窃听器后,大家在屋里仔细寻找暗室,李守廉是独自去寻找的。在那个时候,他完全有可能去二楼的某间客房里与罗杰见面,并杀死罗杰制成录影带。现在只有把所有的怀疑都加在李守廉的身上,才是最说得通的推理。

郭浩然说完后,屋里的人都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虽然郭浩然所说的话里,漏洞仍然不少,但是能把怀疑推到一个不在场者的身上,其他人都会觉得凶手不在他们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感觉安全一点。

郭浩然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天亮了,估计李守廉一定还想犯下新的罪行。我们六个人一定要集体行动,不要随意分开。”

这时,素心突然站了起来,向客房的一侧走去。

“你去干什么?我才说了我们要行动一致!”郭浩然不满地对素心说道。

素心瞥了一眼,扬了扬手,说:“我去上个厕所行不行?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郭浩然尴尬地笑笑,然后从兜里摸出烟里想吸一根。可拿出烟盒来一看,却是空的,他晦气地把烟盒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作为一个作家,郭浩然习惯了一边写字一边吸烟,烟瘾不可谓不大。此刻烟瘾被吊起来后,他顿时坐立不安,总觉得心里欠着点什么。

这时,素心从摆在床上的坤包里取了一包烟扔给郭浩然,是一包绿色包装的女士ESSE烟。素心笑盈盈地说:“我这里还有包ESSE,薄荷味的,如果你抽得习惯,就先解解谗吧。”然后她袅袅婷婷地走进了与客房相连的厕所。

虽然郭浩然并不喜欢薄荷味的女士香烟,但总是聊胜于无。他慌忙地撕开了包装,取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火,美美地吸了一口。

他缓缓把烟雾吐了出来,屋里顿时氤氲着烟草的薄荷清香。

06

郭浩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而身边其他人也都躺在地上,无一例外地睡着了。他垂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忽然想起是怎么回事了。

他记得吸了大半根ESSE女士香烟后,就觉得嘴唇发涩、口干舌燥。他想拿舌头舔一舔嘴唇,才发觉自己的舌头竟然不受控制了。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暗暗叫了一声不好。这根ESSE女士香烟有问题,里面有麻醉剂。他想呼救。可他又看到烟雾扩散在整间房里后,其他人的眼光也变得迷离起来,身体不停摇晃,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而最后郭浩然也免不了眼前一黑晕倒在地的下场。

如今郭浩然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其他人是否出了意外。还好,叶眉、莲紫、夏晴晴、汪洋都没事,他们依然躺在地上呼吸匀称地陷入了沉睡。屋里惟独少了素心!

在郭浩然昏迷的时候,素心是去厕所了,而那根ESSE女士香烟也是素心递给郭浩然的。郭浩然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望了一眼厕所的木门,门死死地关着。

郭浩然赶快唤醒了另外四个人,当他们看到屋里的情形时,都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恐慌之中。而郭浩然指了指厕所紧闭的木门后,他们才想起,素心可能还在厕所里的。

走到厕所门前,郭浩然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是从里面锁上了的。郭浩然拍着门大声叫着素心的名字,可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汪洋与郭浩然同时用脚使劲踹向厕所的木门,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砰”的一声后,门开了。

厕所里的浴霸开着,里面温暖如夏日。

而素心坐在马桶上,双目圆睁,嘴角渗出一丝嫣红的鲜血,面色如纸一般苍白。郭浩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在素心的鼻翼前探了探呼吸,然后颓然说道:“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他的话一说完,素心的尸体突然一歪,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地从裤腿淌了出来。郭浩然一声惊呼,他这才发现,素心右边整只小腿大腿都不见了,鲜血正从大腿根往外喷溅着,把厕所的白色瓷砖弄得血红一片。

“老郭,你看——”汪洋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手颤巍巍地指着厕所里的镜子。

郭浩然侧目望去,只见镜子上有三行字:“尸家重地,非请勿入。我是一阵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下一个就是你。”字是用口红写的,嫣红一片,就如鲜血一般。

“凶手是一阵风……”汪洋喃喃地说道,“厕所是从里面用插销锁好的,从外面根本打不开,而素心却死在了里面——难道凶手真的是尸冢村里飘忽的冤魂?”

“别吓说!”郭浩然大声打断了汪洋的话,说,“从现场来看,这是一个无庸怀疑的密室谋杀。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无懈可击的密室案件,所有的一切都能有个合理解释的。”

汪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镜子上那几个口红写的字,又蹲下身来仔细看了一下素心的脸。他站了起来,走出了厕所。汪洋梭巡了一圈在场的三个忐忑不安的女士,然后说:“正如你们猜测的那样,素心死了,死在密闭的从里面关上的厕所里。”他的话一落下,三个女士同时发出了惊声尖叫,叶眉甚至吓得再一次放声号啕大哭起来。

汪洋顿了一顿,说道:“不过,我现在又有了新的怀疑对象,凶手也许还在我们剩下的五个人中间。”

“什么意思?你是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从厕所里跟出来的郭浩然大声问道。

汪洋点点头,说:“是的,凶手就在这间房里,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缓缓抬起了手臂,手指指向了屋里其中的一个人——莲紫。

“不错,就是你!莲紫!你就是凶手!”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莲紫厉声反驳。

汪洋把所有人引进了厕所,指着镜子上口红写的字,又指着素心的尸体说:“你们看,素心的口红是玫瑰红,而镜子上的字是大红色的,这说明了这几个字根本就不是用素心的口红写的。而在你们三个女人中,就只有莲紫的嘴唇涂的是大红色的口红!所以——莲紫,你就是凶手!”

“你的推理也太牵强了,不错,我的口红是大红色的,可我把口红放在了挎包里,现在还应该在那里的,不信我拿给你们看。”莲紫回到屋里,翻出自己的垮包,可打开一看,她立刻抱着头大声叫了起来:“我的口红被偷了!一定是那个凶手偷的,是凶手想要嫁祸给我!”

郭浩然拍了拍汪洋的肩膀,说:“小伙子,凡事不要太早做决定。莲紫的话也有道理,的确有可能是凶手偷走了他的口红想要嫁祸给她。你想想,如果她真是凶手,又怎么会傻到用自己的口红去留下线索?我们要对付的凶手是个智商很惊人的家伙,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还是倾向于凶手就是李守廉,只有他的嫌疑才是最大。既然他可以在饭菜里下迷药,又可以在印度香里下迷药,所以他在素心的香烟里加进迷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他是怎么做到密室谋杀的?别忘了,素心是死在一间从里面反锁好的厕所里的。”汪洋反问道。

“他肯定有他的办法,比如说——”郭浩然不愧是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他再一次做出了自己的推理。

当素心上完厕所后,自然会打开门,当她开了门后,却发现屋里的人都昏倒在地上,她肯定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时李守廉突然出现,一把将素心推进厕所里,凶狠残忍地杀死了素心。然后他又出了厕所,在莲紫的垮包里偷出大红色的口红,在镜子上写了莫名其妙的话语,想要嫁祸给莲紫。而他最后又用某种办法将厕所布置成了密室,让在场的人都以为素心是死于冤魂幽灵之手,再度激发幸存者恐慌的心理。他就是想像一只猫玩弄耗子一般捉弄剩下的几个人。

听完郭浩然的话,汪洋撇撇嘴,说:“最关键的一点,你还是没说出来——李守廉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厕所布置成密室的。”

郭浩然把厕所的门反扣好,让汪洋用手指触了触厕所门背后的插销,插销上爬满了黑色褐色的密密麻麻的大小蚂蚁。郭浩然又让汪洋把手指伸进嘴里,汪洋面带疑惑地照做后,困惑地望着郭浩然。

“你的手指有什么味道?你尝出来了吗?”郭浩然笑吟吟地问。

“好像有点草莓的味道。”汪洋迟疑地答道。

“ 不错,就是草莓的味道,而这鸿门旅社里只有一样东西带草莓味——一楼冰箱里的冰淇淋!当李守廉杀死素心后,就用冰淇淋顶在插销上。当冰淇淋融化完毕后,插销回到原位,正好把门从里面关上了,制成了一个密室的布局。”郭浩然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推理,当他说完后,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他看到叶眉的眼里露出了钦佩的眼神,这种眼神令他感到特别受用。

“厉害!郭老师真是厉害!”汪洋叹道,他忍不住又问,“您都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啊?我就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办法。”

“ 最早引起我怀疑的,是厕所里开着的浴霸。在这个天气,虽然有点转凉了,但上个厕所也不至于要开浴霸,又不是去洗澡。当我再看到插销上爬满的密密麻麻的大小蚂蚁,我就明白了。蚂蚁是被甜味吸引过来的,而浴霸又是为了让冰冻的东西尽快融化,两者一相加,我就做出了这样的推论。好在果然插销上有股草莓冰淇淋的味道,正好可以证明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郭浩然挥着拳头,大声说道:“李守廉,你想让我们以为是鬼魂在做案,你那是妄想!我迟早会把你揪出来挫骨扬灰,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吼叫,回答他的也只有寂静。别忘了,镜子上最后还写着一句话:“下一个就是你”。谁知道李守廉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他躲在暗处,也许正是阴恻恻地笑着,用手指着剩下的五个人,选择着想要杀的下一个人。

谁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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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一个就是你

01

剩下的五个人又换了一间房,来到了汪洋与夏晴晴的房间。

素心死在了刚才那间房里,他们再也不愿意和一具尸体呆在一起。而现在几乎没有哪间房称得上安全,隐藏在暗处的凶手似乎知道他们每一刻在做些什么,总是可以在他们防范最薄弱的时刻给予致命的一击。张冬生的死是如此,素心的死亦是如此。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抵御凶手的疯狂杀戮,他们也不愿意做案板上的那块肥肉。

想一想已经死了的人吧,他们都被残忍的凶手取走了一截身体,有的是小腿、有的是手臂,而张冬生更是连头颅都被割走了。凶手得有多深刻的仇恨才能做出如此变态且凶残的事啊?

可是事实上,所有的受害人都只有唯一的共同点——对九星连珠或多或少的了解与认识——才被召集到了这里,在其他的地方找不到一点的共性。凶手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动机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一个荒谬的“让神秘的力量使得九颗行星排成物理意义上的一条直线吗?”这也未免太过于荒唐了。

而凶手——假托“杰佛斯”化名的李守廉,到底是个多么可怕的人?他难道真的会相信九星连珠这样的无稽之谈吗?

太多的疑问令郭浩然心里如同塞了一团乱麻,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更要命的是,他的烟瘾犯了,他却找不到一根烟,更不敢轻易去吸别人的烟。

郭浩然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的嘴唇已经被牙齿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牙痕,他这么做只是想缓解一下尼古丁上瘾的难受劲。过了一会,他感觉稍稍舒服了一点,于是抬起了头,对一脸阴沉的莲紫说道:“我可以问你一点事吗?”

莲紫有些愕然地问:“什么事?”

“ 现在我们一点也不了解李守廉到底想要干什么,也许当时假扮素心与你聊天的就是他,而化名杰佛斯的人也是他。你好好回忆一下在‘楔形文字’那个网站上,杰佛斯发过些什么帖子,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为我们的脱困找到一丝扭转的先机。”郭浩然的头脑显得特别清晰。作为剩下五个人中唯一的成熟男性,他有义务也有责任挑起重担,让其他人的心绪安定下来。

莲紫抱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她抬起头来,望着郭浩然,说:“是的,他还在 ‘楔形文字’的文学版块发过一篇推理小说,好像是一片日本推理小说,作者叫——什么什么司庄的,讲的是关于占星术的内容,可是里面有些情节却像是抄袭少年包青天的那部电视连续剧,讲的是把几具尸体拼凑在一起,据说就可以得到神秘的力量。”

郭浩然拍了一下大腿,说道:“我知道了,那是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岛田庄司写的《占星术杀人事件》。关于几具尸体的碎块拼凑成一具完整尸体的情节,不是岛田抄袭少年包青天,反倒是他写了这部小说后,被青山刚昌的金田一少年事件薄漫画借鉴了其中的情节,而少年包青天那部电视剧又是借鉴了金田一的桥段。”作为一个悬疑小说作家,郭浩然对于岛田庄司这样的著名推理小说作家可谓了如指掌。

不过他说完了这些话后,立刻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就要抓住这起神秘事件的端倪了,事实的真相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他的脑子却乱成了一锅粥,似乎在他的面前还糊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捅开了就可以看到大白的真相,可这层窗户纸却怎么都捅不开。

郭浩然痛苦地抱住头,大声问道:“谁有烟?我想抽根烟!”

这时,叶眉走到了他身边,从她的包里拿了一包特醇三五递给了郭浩然。

郭浩然愕然地看着叶眉:“咦?!你怎么有烟?你从来不吸烟的!”

叶眉有些伤感地说:“这是我早就买好了的,张冬生喜欢抽特醇三五,我每次与他见面都会给他带上几包。这盒烟我一直放在包里的夹层,我以前怕你翻我的包,在夹层的锁扣上夹了一根头发做记号。刚才我看了,那根头发还在,所以这盒烟也一定没人注射过迷药,你可以放心地吸。”

听了叶眉的话,郭浩然才真的觉得自己与妻子已经形同陌路,叶眉竟把他当贼一样防备。他一点都不知道叶眉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从来没收到过叶眉的礼物。他知道妻子的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虽然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可现在知道真相后,他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片酸楚。

郭浩然木然地把纯白且细长的特醇三五塞进嘴里,点上后,重重地吸了一口。他知道现在必须要让自己的心绪安定下来,他必须要把所有的思绪都投入进鸿门旅社里发生的神秘恐怖事件里。这是他的责任!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突然一颤,原来是烟头烧到手了,他赶紧忙不叠地把烟头摁熄,抬起头来,对所有人说:“现在我来分析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李守廉,就是那个大胡子画家,他一定是个神秘文化的疯狂爱好者。也许他已经超越了爱好者的范畴,成为了一个疯狂的信徒。他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九星连珠的说法,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九具尸体拼凑在一起可以引发无穷无尽的神秘力量。于是他决定身体力行,找到九具尸体拼成一具完整的尸体。他选中了九个人,然后鬼使神差地令这九个人都来到了这个神秘的废弃村落的废弃别墅。而在他的诡计之下,罗杰成为了他的同谋,帮他欺骗来了金老太太与素心,并把废弃别墅布置成了鸿门旅社。但是为了拼凑到九具尸体,罗杰也毫无例外地被李守廉当作了其中的一个受害者,所以他也被杀死了,并被残忍地割去了小腿。当然,金老太太、素心、张冬生都是被李守廉杀死的,现在他已经有了四具尸体,还差五具,他一定还觊觎着剩下五个人身体的某一部分,他的目的就是要把所有人全部杀死,然后拼成一具完整的新的尸体,期待神秘力量的降临。

郭浩然顿了一顿,说:“这就是李守廉的动机。但是,他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五个人,我们要团结在一起,怎么都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发出了骨骼碰撞时的“咯咯”声,他这是在向其他四个人显示着他的信心与力量。

“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李守廉的诡计注定就只是妄想!”郭浩然狠狠地说道,他又从特醇三五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纯白细长的香烟,放进了嘴里。

他正想点燃香烟的时候,忽然房间里所有的灯一起熄灭了。虽然是白天,但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天色也阴暗得如同黄昏一般,所以屋里陷入了一片晦暗之中。

就如这旅社中越来越恐怖的气氛一般。

灯为什么突然灭了?莫非是李守廉又要开始新的一轮杀戮了吗?

三个女人的牙齿“咯咯”作响,都说女人的第六感觉远远比男人敏锐,莫非她们感觉到了李守廉的来临?

屋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似乎凝固了。郭浩然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恐怖总是悄悄而来的。

“也许只是保险丝断了而已,大家不要害怕。”郭浩然打破了沉寂,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保险丝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恰巧断掉?不过,他也只有这么说,才可以让屋里其他人绷紧到极处的心弦稍稍缓和一点点。

“汪洋,你是学电子工程的吧?换保险丝没问题吧?”郭浩然问。

汪洋不禁哑然失笑道:“就算我不是学电子工程的,换保险丝也没问题的。”

“那好,我们五个一起去换保险丝,大家千万别走散,只要我们在一起,那么李守廉绝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郭浩然说完,就拉开了门。

虽然是白天,但是二楼的走廊上却充斥着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息,空荡荡的走廊就像一只野兽张开的嘴一般,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他们并不知道保险盒在哪里,所以只有沿着电路的走向寻找。电路是向楼下走去的,看来只有下到一楼了。事实上,自从昨天晚上上了楼,他们就再也没有下过楼,现在不知道楼下又有什么可怕的事等待着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忐忑不安。

五个人手牵着手,生怕再次走散。郭浩然走在最前面,他拉住了叶眉的手,叶眉的手还是那么柔软,这多少让郭浩然情不自禁心中一荡。但是此刻他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的事,他只想快点把屋里的电路修好,再等待屋外的雨小一点,想办法离开这里。

一楼空无一人,只有横七竖八的餐桌与凳子。金老太太满是鲜血的尸体还横躺在地上,厅里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沿着电路的走向,他们很快找到了保险盒。汪洋定睛一看,然后说:“大家别担心,保险丝没有断,只不过是电闸不知道被谁给拉下来了。”话虽如此,但是郭浩然还是心中不由得一跳。电闸被拉下来了,这说明了李守廉刚才就在楼下。他为什么要拉下电闸?他的用意何在?

汪洋拉了一张餐桌过来,然后踩在上面准备把电闸推上去。可他正要推的时候,手却停住了。

“老郭,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电闸拉下来了,可是电表还在转。”

“这是什么意思?”

“这说明了,在这屋里,还有一些电器是不受电闸控制的。即使是拉下了电闸,那种电器还在继续运转。”汪洋答道。

郭浩然有些不解,问道:“那会是什么电器?”

汪洋仔细观察了一下电表的转速,然后说:“看这种电器的功率,我猜应该是台冰箱之类的电器吧。”

“冰箱?”郭浩然一惊,他甩开了叶眉的手,独自一人向厨房跑去。他冲进厨房,不禁大惊失色——厨房里的冰箱不见了,原本放着冰箱的地方空无一物。

“一定是李守廉把冰箱移走了,可他为什么要移走冰箱?他要在冰箱里放什么东西?”

郭浩然的问题刚一提出,就听到莲紫面无表情没心没肺地答道:“一定是李守廉把冰箱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他好把那些收集来的尸体的碎块放进冰箱里。等他收集齐了九个人的尸体碎块后,就会把碎块从冰箱里取出来,拼凑成一具完整的尸体。”

她这么一说,叶眉与夏晴晴立刻发出了恐惧的惊声尖叫。

汪洋站在餐桌上,皱着眉头说:“莲紫,你就别吓唬她们了。”他一边说,一边将电闸向上推去。

电闸稍稍有些紧,汪洋下意识地加重了一点力度。电闸被推了上去,但是屋里却并没有放出光明,倒是电闸合上的一瞬间,闪出了不少飞溅的火花。汪洋心里一惊,他只觉得手心一麻,似乎有电流正从他的身体通过。不过他毕竟是学电子工程的,知道踩在木制的餐桌上,身体没有与地板直接接触,他是不会触电的。

可就在这时,他的头顶突然一凉,他抬起头,看到了是无数血红的液体正从头顶倾泻而下,腥臊粘稠的液体立刻溅满了他的全身。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电闸其实是个机簧,当合上的一瞬间,就启动了头顶上的机关,倾泻下来了无数鲜血。汪洋暗叫了一声不好,鲜血是导体,如果从桌子一直流到地上,他就会触电的。

汪洋想赶紧将手离开电闸,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紧紧粘在了电闸的把手上。一定是有人在电闸的把手上涂抹了502之类的高强度黏合剂。汪洋根本没办法挣脱双手,他垂下头来,看到鲜红的血液正一点点一丝丝向地上流去,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可汪洋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鲜红的液体流下去。

郭浩然他们看到这一切,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却没有一点办法去阻止。夏晴晴声嘶力竭地喊着汪洋的名字,汪洋的眼睛里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他无助地望向郭浩然,可却在郭浩然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可以得到的安慰。

汪洋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感受到了强大电流从他身体穿越时的力量。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抽搐,越来越剧烈,仅仅是几秒的时间,他的身体停止了扭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肉被烧焦后的难闻气味。

汪洋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夏晴晴痛苦地失声痛哭,谁都没有办法接受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事实。一分钟前汪洋还是一个鲜活的小伙子,现在却成了一具浑身黢黑、恍若焦碳的尸体,如此的打击已经足以令夏晴晴崩溃。

夏晴晴的视野已经模糊了,她歇斯底里地叫着汪洋的名字,三番几次地想向汪洋的尸体扑过去。郭浩然只能紧紧拽住夏晴晴,他知道汪洋的身体还通有电流,他绝对不能让夏晴晴也被电流即击中。

莲紫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语:“这一次,李守廉没有割去汪洋身体的一部分,难道他知道我们最后都得死,他要等我们都死完了,再慢慢割去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吗?”

“别再说了!”叶眉大声叫道,“你再说,我会崩溃的!”

就在这时,一楼的大厅里,所有的灯突然全亮了,屋里一片令人感到恐怖的光明。

郭浩然知道,在这曾经被废弃的别墅里,还有另一个地方有控制电力的电闸。而现在,那个残忍的凶手李守廉就在电闸旁。也许,他正在欣赏着这幕恐怖的活剧,而他正在阴恻恻地冷笑。

郭浩然紧紧搂着夏晴晴,大声对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大声叫道:“李守廉,你给我滚出来!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有种你出来和我单挑!”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既然李守廉能设计出这么多杀人的机关,他又何必站出来和郭浩然单挑呢?

也许,李守廉早就已经认为自己稳操胜券了吧,他才不介意担上一个偷偷摸摸的贬义形容词。

汪洋死了,现在还剩四个人,一男三女。下一个受害者又会是谁?

郭浩然、叶眉、莲紫、夏晴晴,还剩最后这四个人了。三个女人心中充满了恐惧,脸色变得煞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

屋外的风雨依然肆虐,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砰砰”作响。

四个人上了楼,夏晴晴尽管不想离开汪洋的尸体,但她还是被郭浩然拖拽着上了二楼,因为另外叶眉与莲紫都不愿意面对眼前那具烧焦了的尸体。

他们又回到了汪洋与夏晴晴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夏晴晴一看到放在地上的汪洋的行李,她的眼眶里就不禁包上了一团泪水,视线立刻就模糊了。郭浩然轻拍着她的背,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都会保护你,你不要怕!”他这么一说,夏晴晴彻底崩溃了,倒在床上掩面号啕大哭起来。

郭浩然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现在就剩我们四个了,我们千万再也不要分开了。李守廉一定还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窥视着我们,我们必须要小心翼翼才行。”他一说完了这几句话,突然想到了自己说过的“窥视”两个字,一下就懵了。

郭浩然用力拍了拍脑袋,说:“我知道了,李守廉可以在莲紫与素心的那间房里,一等到我们都昏迷了就进房间,一定是因为他窥视到了我们的行动。一定是在那间房里还隐藏了摄像头与窃听器,而当时李守廉就躲在楼梯间的那个摆满电视监视器的暗室里。”

莲紫立刻应道:“那么他会不会在这间房里也安装了摄像头与窃听器呢?”

“完全有可能!”郭浩然点点头。

前一天郭浩然与张冬生发生冲突时发现了隐藏的摄像头,那是罗杰安装的,他们又在每间客房里发现了偷偷安置的摄像头。而在汪洋与夏晴晴的这间房里,他们是在台灯上发现了窃听器,在一盆悬在空中的吊兰叶片上发现摄像头的。当时他们都早已经把摄像头与窃听器都拔除了,难道在房间里,还有另外一套安置得更加隐秘的摄像头与窃听器吗?

郭浩然抬起头来,向头顶的天花板望去。他看到了天花板上乳白色的老式吊顶,上面一圈圈水渍就如一只只圆瞪的眼睛一般直勾勾地望着他,令他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这恐惧不由得令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郭浩然手指颤抖着塞了一根烟在嘴里,然后把沙发拖到了天花板正下方。沙发在拖过来的时候,与地板摩擦,发出了“吱吱”的声音,这声音非常刺耳,就像钢匙刮过搪瓷碗,令郭浩然感觉自己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沙发下是有滚轴的,怎么会发出这样难听的“吱吱”声?他反手将沙发扭转过来,弄了个底朝天,这才惊异地看到原本应该是滚轴的地方,卡进了一个细小的电子元件,正是微型的窃听器。

郭浩然一把将窃听器从沙发脚上扯了出来,狠狠扔在地上,又使劲踩了几脚。然后他又踩在沙发上,拽住吊顶微微翕开的石膏板,使劲用力一扯,一块石膏“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落到地上的,不出郭浩然的预料,还有一个银灰色的电子摄像头。

果然,在这间房里,有两套监视系统——一套是罗杰布置的,还有一套则是凶残变态的杀手“杰佛斯”李守廉布置的!

罗杰的监视系统,是在楼梯间的那间暗室里进行监控的,那么李守廉也是在那里进行监控吗?郭浩然觉得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才行!

郭浩然拉开了门,示意三个女士跟着他一起出去。他们先来到了楼梯间的那幅蒙娜丽莎油画仿制品前,然后郭浩然揭开了油画,推开了暗室的木门。

暗室里黢黑一片,郭浩然开了灯。里面摆放着的几台电视监视器都停止了工作,屏幕黑着,而几台计算机的键盘则蒙上了一层灰,看来并没有人到这里来过。郭浩然注意到一具键盘旁有一杯茶水,这是昨天到这里来的时候金老太太喝的茶。郭浩然揭开杯子的盖子看了一眼,他已经嗅到了一股隔夜茶的馊味。他放下了杯子后,说:“看来李守廉并没有用这里的这套监视器来监控我们的行动,他有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来监控我们。”

“可是,是在什么地方呢?”叶眉问道。

郭浩然皱着眉头说:“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惜,我并不知道。”

莲紫突然说道:“一楼的冰箱也离奇失踪了,不知道李守廉把那台巨型冰箱放到了哪里。也许,冰箱也是放到了那个隐秘的所在。”

郭浩然点点头:“是的,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隐秘的另一个暗室,我们就能扼住李守廉的咽喉。”

莲紫的眼珠机敏地转了转,突然说道:“我们一直在走廊上寻找暗室,那是因为我们一直以为暗室是与走廊平行的。但是,说不定并不是这样的。”

郭浩然眼睛一亮,说道:“莲紫,你的意思是……”

“嗯,说不定暗室并不是与走廊平行的,而是比走廊低或者比走廊高!”莲紫说道。

“没错!,我怎么没想到?”郭浩然一拍脑袋,接过了莲紫的话,“地下室!或者隐藏着的阁楼!”

郭浩然的这句话刚一说完,突然楼梯间暗室天花板上的灯“吱吱”响了几声,就像镇流器的声音一般。郭浩然心中一凛,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就在这一瞬间,暗室里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而与此同时,屋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是夏晴晴的声音。但仅仅是一声惨叫后,她的声音就消失了,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发生了什么?”叶眉大声地叫了起来。

“不要着急!大家把手牵在一起!”郭浩然大声叫道,他凭着听到的声音,向叶眉与夏晴晴的方向靠去。他的手忽然一热,是手腕被另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

“是谁?”郭浩然问道。

“是我,莲紫。”莲紫的声音有点颤抖,似乎是充满了恐惧。而在这时,郭浩然也捉住了叶眉的手。可是,他怎么都搜索不到夏晴晴的双手。郭浩然大声叫着夏晴晴的名字,可是夏晴晴却并没有回答,郭浩然甚至感觉不到夏晴晴刚才发出惨叫的那个方向有任何呼吸的声音。

这时,镇流器又是“吱吱”地叫了几声,灯亮了,暗室里又恢复了光明。但是,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郭浩然、叶眉、莲紫。夏晴晴不见了,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夏晴晴如同沙漠里的一粒水滴,凭空神秘蒸发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三个人的眼里同时出现了恐惧的神情。

叶眉浑身颤栗地打着摆子,她的牙齿不停“咯咯”作响,眼泪“哗”地一下盈出了眼眶。她喃喃地说道:“是李守廉来了,他是个幽灵,突然出现在这间房里。他原来的目标是我,他已经捉住了我的脚踝,但是被我使劲踢了一脚后挣脱了。后来他换了目标,他捉到了夏晴晴,这次他得逞了。”

郭浩然大骇,他搂住了叶眉,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一字一顿地对叶眉说:“你确定,刚才李守廉捉住了你的脚踝?”

“是的。”叶眉重重地点头。

“脚踝?”

“是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莲紫歇斯底里地问,她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事搞得快要崩溃了。

郭浩然沉稳地答道:“不要慌,我猜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守廉并不是什么幽灵,他能做到的事,我们一样也能做到。”

他转向叶眉,说:“当一个人想要捉住另一个人的时候,都会从他最顺手的角度下手。而李守廉捉住的却是你的脚踝,这说明了——他的位置是在下方!”

“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眉还是感到不解。

郭浩然伏下了身体,用手抚摸着木制的地板,突然他抠到了一处不易被觉察到的凹处,然后他用力一扳,地板上立刻“吱呀”一声,出现了一个坑,坑大约有两米高,下面是一条暗道,隐隐有些许的光线渗进来。

“ 这就是李守廉的诡计。很简单的一个机关,他在地板下的秘道里拉下电闸让暗室里变成了一篇漆黑,然后他就拉开地板的这个暗门,想要拉一个人下去。他把手从暗门伸了上来,先捉住了叶眉的脚踝,却被叶眉踢了一脚,然后他又转换了目标,捉住了夏晴晴。可惜夏晴晴已经被恐惧占据了整个思绪,促不及防之下,就被李守廉拉了下去。”郭浩然黯然地解释道。

“那我们快下去看看,说不定夏晴晴还没被李守廉这个变态下毒手,说不定我们还有时间去救她!”莲紫一边大声地说着,一边竟向地板下的秘道跳了下去。

“ 嗵”的一声,她已经站到了秘道之中。她向秘道的一端望去,立刻看到了悚然的一幕。她瞪大了眼睛,眼珠都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去了。她张开嘴,想要尖叫,却觉得自己的咽喉似乎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紧紧地掐住了,气流根本无法通过她的气管。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却觉得身边的空气似乎被抽干了,她只觉得嘴唇干涩,胃里有很多说不清言不明的东西在不住翻涌。她勾下腰,,喉头间的不明物体立刻冲出了禁锢,莲紫终于忍不住在秘道中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下面发生了什么?”郭浩然见状连忙大声问道。

莲紫什么都没回答,只是把手臂无力地抬了起来,向秘道的一端指了过去。

郭浩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秘道里一定有着什么可怖之事,否则莲紫也不会做成如此的反应。于是他纵身一跃,也从楼梯间暗室地板上的暗门跳进了地板下的秘道里。

郭浩然顺着莲紫所指的方向朝秘道的一端望去,他也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秘道的那一方是一堵曾经雪白的砖墙。但是,现在已经不再是雪白的了,而是变成了鲜红的颜色。那都是鲜血染成的,是夏晴晴的鲜血染成的。

夏晴晴被人用粗铁钉钉在了墙壁上。准确地说,是夏晴晴的四肢与头颅被钉在了墙上,而她的躯干却不见了。两只手臂、两条腿、还有一颗已经毫无生气的头颅被大号的铁钉穿越而过,钉在了墙上,鲜血此刻还尚未凝固,直朝着墙壁与地上喷涌。

郭浩然看着这一切,嘴里喃喃说道:“噢,我的天啊——”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想不到在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像李守廉这么变态的人。

“ 浩然,下面发生了什么?你们快上来啊,我好怕!”叶眉在摆满电视监视器的暗室里,瑟瑟发抖地对地板下的两个人叫道。她感到背心的地方总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凉意,这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处于什么人的监视之下。叶眉害怕独处,他能感觉到在暗处有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在死死地瞪着她,但她却找不到那双眼睛的具体位置。她只好大声叫着郭浩然的名字,尽管她早想与郭浩然分手,她早想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可此刻另一个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失去了头颅的冰凉尸体,此刻她也只有把这个男人当作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突然间,叶眉脚下的地板发出了“砰”的一声,是那个通往秘道的暗门莫名其妙地关上了,她再也看不到下面的情形了。

叶眉情不自禁地大声尖叫了起来:

“啊——”

“吱吱吱——”暗室里的镇流器又发出了令人绝望的嘶叫声,只是一瞬间,屋里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灯又一次熄灭了。

叶眉的颈项突然一凉,似乎是有人在她的颈边轻轻地吐着气。她心里大骇,声音颤抖地求饶道:“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听到了一阵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残忍的笑声非常诡异,就如一只玩弄着爪下老鼠的猫一般,轻轻在她的耳边响起。

叶眉跪在了地上,身体不停抽搐,眼泪充盈了她的眼眶。她绝望了,她知道那个残忍的凶手李守廉就在她的身边,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她的手臂一紧,胳膊被一只手紧紧捉住了,那只手慢慢沿着她的胳膊向上走去。手臂、肩膀、咽喉!叶眉的咽喉被那只手掐住了,那只手里的力量渐渐加重,叶眉无助地闭上眼睛,她似乎看到身披黑色斗篷的死神正挥舞着镰刀向她走来,她似乎看到自己的世界被一层黑色的纱雾笼罩,就像那看不到边际的黑夜一般。最后,她听到了“格格”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直到她死了的时候,都不知道最后听到的“格格”声,是她的喉管被捏碎的声音。

身处暗室之下的秘道里,郭浩然正为看到可怖的一幕感觉胃部抽搐痉挛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头顶一黑,知道是通往楼梯间暗室的暗门被莫名其妙合上了。

“我的天!”郭浩然暗叫一声不好,叶眉还在上面的。他跳起来使劲撞着暗门,可暗门却纹丝不动,根本打不开。

“啊——”

他听到上面传来隐约的一声尖叫,他知道这是叶眉的声音。可叶眉的尖叫声转瞬就消失无影了,头顶的暗室归于一片死寂。

郭浩然明白,叶眉已经遭到了李守廉的毒手。他悔恨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把叶眉带到秘道来,他悔恨自己没有一直与叶眉呆在一起。

眼泪从他的眼眶淌了出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郭浩然就伤伤心心地在秘道里哭泣了起来。他恨自己没有用,竟然不能保护到自己的妻子,现在叶眉就在他的头顶上被人杀死,他却无能为力。虽然叶眉的心早就离开了他,但是他还是把叶眉当作了这心中最爱的人。

郭浩然跪在了地上,捂住了脸。

他的心都碎了。

他发誓,他一定要为叶眉报仇!他一定要把李守廉碎尸万段!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到这一点。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信心全无。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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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两个只能活一个

叶眉死了,这是一个几乎让郭浩然崩溃的事实。他颓然坐在地上,任泪水在脸上纵横,莲紫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头发,忧伤地说:“我们走吧,我们活着的人必须要继续坚强地活着。我们还得尽自己的全力继续走下去,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走出这幢鸿门旅社。”

是的,活着的人必须还得继续走下去。游戏还没有结束,李守廉还在暗处虎视眈眈,觊觎着旅社里剩余的猎物。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游戏的规则不能掌握在他的手里!

郭浩然坚强地站了起来,朝着莲紫点点头,说:“走吧,我们沿着这条秘道走下去吧,我就不相信李守廉到底有多么厉害!”

秘道的一头是一堵墙,墙上钉着夏晴晴的四肢与头颅。而另一头则通向了未知的旅程,不知道究竟会去向何方。但是,此时也只有朝这个方向而去了。

秘道里有着一点微弱的光线,郭浩然一只手牵着莲紫,另一只手则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双腿摸索着慢慢向甬道的尽头走去。其实秘道并不长,但是郭浩然害怕遇到暗中隐藏着的凶残杀手,一直是警惕着慢慢行走,所以走了很久才来到了秘道的尽头。

秘道的尽头是一扇班驳的木门,门微微翕开了一点,从门里渗出明亮的光。这光线是恒定的,并没有摇晃的人影,这或许说明里面没有人吧。郭浩然稍稍定了一点心,他牵着莲紫推开了木门,走进了门后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大约二十平方米的房间,布置得和二楼的客房一模一样。房间的另一侧有另一扇门,地板上有一滩有显眼的喷溅的呈放射状的血迹,而更显眼的是,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摆着一台超大的柜式冰箱——正是罗杰买来放在厨房里,后来又离奇失踪的那台冰箱。

郭浩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使劲摇了摇头才让自己感到了一点清醒。他觉得自己需要让烟草麻醉一下,于是点上了一根叶眉给他的特醇三五。当袅袅的烟雾包围了他的时候,郭浩然对莲紫说:“没错,我们在楼梯间暗室里看到罗杰被李守廉残忍地杀死,画面就是在这里被拍下的。我们从镜头里看到的情形一直以为他是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罹难的,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有个地方和客房布置得完全一样,难怪我们找不到谋杀的现场。”

莲紫没有接话,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墙角的那台柜式冰箱,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她记得自己在汪洋罹难前曾经说过,李守廉之所以把冰箱搬移,是想在冰箱里藏匿尸体的碎块。此刻冰箱就在她身边,难道里面真的藏着其他七个人尸体的某一部分吗?

她缓慢地走到了冰箱旁,拉开了冰箱上的门。她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是的,里面全是尸体的碎块。她看到了一只眼睛睁开着正幽怨地望着她,眼睛属于一个残缺的头颅。头颅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头发上还纠结着一些难以形容的细碎冰渣。但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具头颅是谁,她惊恐地向后登登登退出了几步。

郭浩然拍了拍莲紫的肩膀,问:“里面是什么?”

莲紫被郭浩然的这一拍吓了一跳,她的心脏突突突地猛烈跳动着,她几乎跳了起来。她转过身来,向郭浩然做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用最大的力气抬起腿来,膝盖重重地撞在了郭浩然的裆部。

郭浩然对于这突然而来的袭击显然是促不及防,剧烈的疼痛令他倒在地上,他双手捂着小腹在地上翻滚着,嘴里大声吼道:“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

莲紫冷冷地说:“我打开冰箱后,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告诉你,我看到了李守廉的头颅!凶手根本就不是李守廉!他已经死了!金老太太、罗杰、张冬生、李守廉、素心、汪洋、夏晴晴、叶眉,已经死了八个人了,还差一个人!离凶手的计划只差一个人了,而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汪洋说得对,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我知道自己不是凶手,所以,没错——凶手就是你!郭浩然!你就是凶手!”最后几个字,莲紫陡然提高了分贝,几乎歇斯底里。

“不是我!我不是凶手!”郭浩然挣扎着痛苦地解释道,可他又重重地挨了莲紫几脚。他不由得感叹,莲紫穿的怎么是尖头的高跟鞋啊,他恨死了尖头的高跟鞋!

“就是你!不是你还会是谁?!”莲紫大声叫着,她又重重给了郭浩然一脚,然后转身拉开了这间房的房门,向外跑去。她已经断定郭浩然就是凶手,她认为自己只要离郭浩然越远,自己就越安全。莲紫记得厨房里应该有几把菜刀的,她要去厨房取来菜刀对付郭浩然。

郭浩然蜷缩在地板上小声地呻吟着,慢慢等待小腹处痛苦的消散。等到身体渐渐能够承受这样的痛苦后,他才哭笑不得地站了起来,捂着肚子来到冰箱旁。

他看着冰箱里李守廉的头颅,忽然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弄错了。他感觉到一阵没有来由的眩晕。他在兜里摸出了一根特醇三五,塞进了嘴力量,然后呆立在冰箱旁陷入了沉思。

以前的推理都错了,李守廉不是凶手,现在已经死了八个人,只差一个了。难道真的是在这废弃的别墅里,还有一个一直隐藏在暗中的凶手吗?这个凶手费尽了心思,要让旅客们以为凶手是李守廉,其实用的是一个障眼法,他好在暗中更轻易地行事。而郭浩然正是中了他的奸计,一直都以为李守廉就是凶手,还努力说服别人都以为李守廉就是那个“杰佛斯”。

或者,还有其他的推理。凶手真的就在十个人中间,现在剩下的两个人中,郭浩然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一定是莲紫了?这是一个二减一等于一的简单数学题。可是莲紫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真的会是凶手吗?如果她是凶手,为什么刚才击倒郭浩然的时候并没有下毒手?难道她还想继续玩弄郭浩然,就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一般?

郭浩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熬了一锅粥一样,乱七八糟,什么事情都不能顺利理清脉络了。这时,他做出了一件疯狂的事!

他一把将面前的柜式冰箱推翻在地上,任由里面的尸体碎块撒落一地。随着尸体碎块一起跌落在地上的,还有几盒没吃完的冰淇淋与番茄汁,那都是罗杰来的时候买的。

而郭浩然则定定地望着地上的尸体碎块,一言不发,目光凝滞,就像是呆了一般。

“莲紫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郭浩然突然心念一动,大声叫道。他并没有说出凶手的名字,但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干点什么。

他要干什么?

真正的凶手又是谁?

他又想到了什么?

郭浩然猛地回过身来,冲出了这间布置得与二楼客房一模一样的房间。他想尽快找到莲紫,他想告诉莲紫一个惊人的事实——他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现在莲紫独自一人在这阴森恐怖的旅社里,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中,他不先再看到杀戮的场面,他已经厌倦了这一切。

出了房间,又是一条狭窄的甬道,穿越了甬道,又看到了一扇暗门。打开暗门,竟走进的是罗杰横尸的旅社管理处。看到了管理处,郭浩然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凶手可以不留一点痕迹地把罗杰的尸体布置在这里。

但是此刻,管理室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在原本放着一张白纸的桌上,现在凭空多出了一台电视监视器,并且现在处于启动状态,放映着雪花的屏幕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里怎么会多出一台电视?不会是其他人放置的,肯定是那个神秘凶残藏匿在暗处的凶手放在这里的。他是不是又要向郭浩然传递什么可怕的讯息?

郭浩然木然地站在这台电视前,有了上次在楼梯间暗室的经验,他猜马上这台电视监视器就会启动,屏幕上会向他传达凶手的某种不为人知的想法。

果然,几秒钟之后,屏幕上的雪花渐渐没有了,转而代之的是一幅图案。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摆满了电视监视器,但又与楼梯间电视台布置的监控室完全不一样。郭浩然明白,这是那个凶手的监控室,那又是一个藏在不知何处的暗室。

从镜头中,看不到一个人。但是,却可以听到画面里传来“支支吾吾”的含糊声音,像是有什么人的嘴里被塞了棉花在求救一般。摄像头正在缓缓地转动,郭浩然看到了房间里的其他地方。

郭浩然看到了莲紫。在房间的一隅,莲紫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四肢不停地挣扎着,可这挣扎是徒劳的,没有半点作用,相反,随着她的挣扎,捆绑在她手上的绳索变得更紧了。在莲紫的嘴里,塞着一团布,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要说话,但说出来的声音全都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奇怪声响。

郭浩然大声叫着莲紫的名字,虽然他也知道这么叫是徒劳无用与事无补的,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叫着最后一个同伴的名字。他害怕再次看到在楼梯间暗室里所见到的,罗杰遇害的那一幕。这个变态的凶手,做出什么样的事,即使再是出乎郭浩然的想象,都是可能的。

电视监视器的摄像头还在缓慢地移动,渐渐,画面上出现了一张蒙着小丑面具的人——他就是神秘可怖的凶手。摄像头在对准了这个戴着小丑面具后,固定了角度。

小丑的脸上有两个樱桃般红艳的酒窝,还戴着一顶蓝色的圣诞帽,看上去很是可爱。可惜他做的事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这个神秘凶手往前走了一步,镜头里的他变得更加狰狞了。面具只遮住了他的脸,但是却有几个小小的圆洞露出了眼睛与嘴。他的眼睛显得非常阴鸷,似乎笼罩着阴云,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模糊的毛玻璃,阴森无比。

他突然咧开嘴笑了,阴恻恻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究竟要干什么?你快放了莲紫!”郭浩然遏止不住心里的愤怒,大声地吼着。可是镜头里的神秘凶手却不为所动,继续阴森可怖地笑着。他的嘴唇歪到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他停住了笑,又一本正经地站在了镜头前,泛着赤红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

虽然这个凶手并不在郭浩然的面前,可通过电视监视器,郭浩然就仿佛看到凶手站在了他的面前,那双赤红的眼睛几乎穿透了他的五脏六腑,把他的心思全看了一个穿。郭浩然不禁全身发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瑟瑟发抖了起来。

戴着小丑面具的神秘凶手注视着摄像头起码有三十秒的时间,这三十秒的时间令郭浩然感觉非常漫长,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般,地球也像是停止了运转。他不知道凶手到底要做什么,他不知道莲紫会接受怎样的酷刑去面对死亡。

神秘的凶手在停止了沉默后,张开嘴对着摄像头,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说道:“郭浩然,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不愧是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不过,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从一开始我就没选错对手。我喜欢刺激,更喜欢与聪明人一起玩刺激的游戏。”

他的声音显然是经过转换声音的电子元件处理过的,是那种阴沉到极点的声音,男女声混杂在了一起,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死了八个人了,郭大作家,你也知道我只需要九具尸体。尸体多了没有用,说不定更会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还杀一个人就够了。你猜,我准备杀你还是杀莲紫?”

戴着小丑面具的凶手又继续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这笑声令郭浩然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感觉自己后背的每根寒毛都竖立了起来,阴寒的感觉从背心处呈放射状向全身散布而去。

凶手停止了狞笑,用手拨了拨摄像头,让镜头更准地对着自己。他继续说道:“没错,我还要杀一个人。不是你就是莲紫。我究竟要杀谁,这个不由我来做主,我第一次把决定权交给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郭浩然,你与莲紫来决定互相的生死吧,你们之间来做一场搏斗,如果你杀死了莲紫,那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被莲紫杀死,那莲紫就会活着离开这里。哈哈,现在最刺激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我期待着看到精彩的一幕。郭浩然,你决定好了吗?当然,你首先要找到我现在所处的这间暗室,找到了这里,你才可以顺利地杀死莲紫。”

说完了这些话,他顿了一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OK,演出开始了。”

说完后,他拔掉了摄像头,管理室里,郭浩然面前的电视监视器立刻又陷入了一片白色的雪花盲点之中。

两个只能活一个,真是个歹毒的计策。

郭浩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杀死莲紫去换回可能的生路。

不过,正如戴着小丑面具的凶手所说的那样,现在对于郭浩然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那间监控室。只有找到了莲紫,才能有机会做下一步的事。

郭浩然走出了管理室,来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大厅里一片狼籍,他看到汪洋焦黑的尸体上,已经被切走了一条左手的手臂。郭浩然的思绪一下落到了最低处,他想起了在楼梯间暗室里,叶眉也惨遭毒手。他不知道叶眉是哪个部分被残忍的凶手取走了。

他想,如果自己也死了,凶手会取走他身体的哪个部分呢?

那间凶手使用的监控暗室在哪里?

毫无疑问,那间房肯定是在这幢废弃的别墅里。可是,究竟在哪里呢?郭浩然真的感到头疼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莲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是当时在楼梯间的那间暗室里讨论秘室时说的。隐藏的暗室有可能并不是与走廊平行的,而是比走廊低或者比走廊高。也就是说,秘室有可能是地下室或者阁楼。刚才发现的那个放着冰箱的屋子,就是一个典型的地下室。那么那间神秘凶手使用的监控室,会是隐藏的阁楼吗?

郭浩然独自一人上了二楼,走廊上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他记得当时在素心的房间阁楼里曾经找到了一个放着水晶球、金字塔的木箱。从层高来看,那是唯一一间有阁楼的房间。看来其他的房间不会再有阁楼了,那么隐藏的阁楼又会在哪里?

郭浩然走进了素心的房间里,绞尽脑汁思索着。突然,窗外一个炸雷,闪电从窗边划过,窗中的玻璃显现出郭浩然的影子,吓了他一大跳。

就在这时,郭浩然的心里忽然一动,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一开始到旅社里,看到素心与罗杰的尸体,而事实证明那是假的。后来郭浩然他们一直怀疑李守廉是凶手,而事实证明那也是错的。再后来他们遇到的停电事件、看到的暗室、秘道也被证明全是凶手设置的阴谋。这说明凶手一直都是在使用着障眼法的,而且凶手对这幢废弃的别墅了若指掌,说不定他就是这别墅以前的主人。那么,这个凶手很有可能继续在使用着障眼法。

郭浩然抬起头,望向了通往阁楼的小木梯——既然在这间房里会有一个阁楼,那么说不定在阁楼的上面还有一个阁楼。这才叫真正的障眼法。一想到这点,在郭浩然的嘴角泛过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郭浩然沿着木梯上到了素心房间的阁楼里。阁楼很阴暗,也很低矮,他勾着腰用手敲着阁楼的天花板。

果然,在靠近墙角的地方,他敲击到那里的回响是空洞破落的——这里的上面还有个阁楼!

郭浩然摸索到一个微微凹下去的地方,然后抠住了用力一扳。“砰”的一声,在他的头顶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从洞的上方透来了一柱光线,在光柱之中,有无数的灰尘在翩翩起舞,就如飞舞的精灵一般。从上面的另一个阁楼里,还传来了“支支吾吾”的含混声音,郭浩然立刻就听出来了,那是莲紫的声音。

郭浩然禁不住心中的兴奋,他抠住上面一层阁楼的地板,用力一挺,做出一个漂亮到极点的引体向上。转瞬之间,他已经站在了上一层的阁楼上了。

郭浩然看到了莲紫,她正蜷缩在阁楼一隅的墙角瑟瑟发抖。她一看到走上来的郭浩然,立刻抖动得更剧烈了。郭浩然不禁哑然失笑,他知道莲紫一定以为他是来杀她的,因为凶手曾经明确说过,两个只能活一个。只要郭浩然杀了莲紫,凶手就会放他一条生路。对生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渴望,如果想要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必须要杀死另一个人,这样的命题虽然很残酷,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舍去自己的生命而让别人获救?难怪莲紫会害怕,她一看到郭浩然,就像看到来取自己性命的牛头马面。

郭浩然走近了莲紫,首先让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说道:“莲紫,我不会杀你的!我要救了你,再和那个凶手决一死战。”他一边说一边扯掉了莲紫嘴里的布条。

莲紫嘴里的布条被扯去后,她先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立刻就对郭浩然说道:“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是真正的凶手,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郭浩然笑着说:“没事,只要你没事就行了。”他伏下了腰,去解莲紫身后被绑着的绳索。他还在莲紫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可是这声音实在是太低了,就连莲紫也听得十分吃力。

突然之间,郭浩然向莲紫问道:“咦?!怎么你的绳索并没有被绑着啊?”他的问话里充满了疑惑与惊诧,甚至还有一点愤怒。

但是,郭浩然再也问不出下一句话了,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胸口一凉,然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垂头一看,一把西藏匕首直挺挺地插进了他的胸膛,而匕首的另一端正握在莲紫的手里。

“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郭浩然痛苦呻吟着问。

“对不起,你忘记了凶手说过什么吗?两个只能活一个。只要我杀死了你,他就会放过我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还想继续活下去……”莲紫回答道,她因为恐惧与内疚,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栗不已。

莲紫继续解释道:“他在摄像头前说完了话,就给我松了绑,并且给了我这把西藏匕首。郭浩然,你知道吗?你永远斗不过那个可怕的魔鬼!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早就把我们全杀死了。正是因为他知道我们斗不过他,才把这个游戏设计得这么绵长,只是为了让我们多一点痛苦。我们没有机会的,所以我只有把最后的机会交给他,希望他可以信守诺言,看到我杀死你后,会放过我一马。”

郭浩然还想说什么,可巨大的痛苦却令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出话来。他脸上的器官都扭曲到了一起来,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郭浩然感觉自己越来越冷。他使劲喘着气,可却感觉没有吸进一点新鲜的空气来。他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沉重得像栓了个铁球一般。

虚空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人穿过远处的七彩圆环,缓慢向他走来,身着斗篷,手提镰刀——呵,那就是传说中的死神吧。

到时间了,死神该带我走了。郭浩然惨然一笑,所有的一切定格在了这阁楼上的阁楼。

他又想起了那句话:

“两个只能活一个!”

莲紫握着那把西藏匕首,浑身颤抖着坐在地上,匕首上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嫣红。她不知道那个凶手会不会信守他的诺言,她不知道自己在杀死了郭浩然后会不会真的得到一条生路。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间房里还有摄像头与窃听器,那个凶手可以继续监视他们。而现在,凶手在看到了她杀死郭浩然后,会马上到这里来。凶手不仅仅要证实郭浩然的死,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取走郭浩然身体的某一部分。

可是,他会放过自己吗?莲紫喃喃地哭泣着说:

“你说过的,两个只能活一个,求求你,你要让我继续活下去。求求你……”

这时,阁楼的地板“吱呀”一声,裂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一只手从下面伸了上来,搭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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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真相与真正的真相

地板上,先是出现了一只手,然后是胳膊、头、肩膀,接着一条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阁楼之上的阁楼中。

这个人身材适中,一袭黑衣,脸上戴着一顶小丑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赤红的眼睛与一张干裂的嘴。

他瞄了一眼地上鲜血横流的郭浩然的尸体,然后冲着在一旁蜷缩的莲紫伸出了拇指,用麻木无韵的声音说道:“好样的,做得好!”

莲紫哭泣着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杀死了郭浩然,你就会放走我的。”

这个人“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说:“那你起码要让我把郭浩然的左边大腿取下来再说啊。现在我做祭坛的九具尸体就差他的左大腿了。”说完了话,他“唰”的一声从黑衣里抽出了一柄闪着寒芒的长刀,然后慢慢走向了郭浩然在地上的尸体。

他踢了一脚郭浩然的尸体,然后跪在了尸体旁。他按了按郭浩然的大腿,寻找着关节的所在。当他找到了大腿关节的位置后,扬起了手中的长刀。长刀在掠起的时候,闪过了一丝冷入骨髓的寒芒。莲紫不敢看这恐怖的一幕,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与眼睛。

这个戴着面具的人,长刀挥舞到空中的时候,动作忽然凝滞了,身体僵持在那里,仿佛看到了奇怪的事。

是的,的确出现了奇怪的事。在这个黑衣人的胸膛上,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尖利的短刀,而刀柄藏在了郭浩然的手里。

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从胸膛一丝丝一点点地渗了出来,眼睛里迸出了诧异的神情。他嘴里喃喃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郭浩然用手一撑地,站了起来,笑吟吟地望着这个穿着黑衣的人,冷冷地说道:“张冬生,演出结束了。你没想到吧,最终你还是中了我与莲紫的完美计划。”

黑衣人大声叫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张冬生?不可能!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你不可能知道的。”

郭浩然一笑,说道:“是的,的确几乎是天衣无缝,不过,仅仅是几乎,你只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哪一点露出破绽了。”

“ 头颅!李守廉的头颅。”郭浩然说道,“你在昨天晚上,将叶眉迷晕后,又来到了我与李守廉的那间房。你早就在李守廉的印度香里注射了迷药——我早该怀疑你了,你是做医疗器械的,当然有医药渠道可以弄到这些诡异的迷药——李守廉的体型与你差不多,于是你脱去了他的衣服,又割去他的头颅,然后放在了叶眉的床上。于是,所有人都以为你张冬生死了,而李守廉就是凶手,他藏到暗处隐匿了起来。”

郭浩然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在一楼那间布置得和二楼客房一模一样的秘室里,我们在冰箱里看到了李守廉的头颅。凶手要用九个人的尸体拼凑一具完整的尸体,但是,他不需要两个头颅。不可能有了你的头颅还要割去李守廉的头颅——所以,其实你的头颅并没有被割去,其实你并没有死,其实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张冬生颓然之下,扯去了脸上的小丑面具,胸口的疼痛令他气喘吁吁。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是的,这倒的确是我百密一疏。”

“好了,你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设下这个局?难道你真的相信九具尸体拼凑在一起就会造成九星连珠这样的鬼话?”郭浩然脸上带着一点讥讽,问道。

张冬生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正色说道:“你千万不要以为那都是鬼话,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根据的。”

张冬生慢慢地开始了他的叙述,因为胸口的鲜血正在不停地向外涌出,他说得断断续续,但是还是足以让郭浩然听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

张冬生在两年前辞去了市立医院的公职后,愤然投身医药营销行业,做起了医疗器械的销售。一开始,他是收购小厂家的成品,贴上自己注册的商标,再加价卖入相熟的医院。不过他的生意一直难如人意,事实上,他买来的医疗器械都是以耗材为主,对质量的要求并不高,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销售量一直上不去。一天,他接到了一个匿名的电子邮件,信里说可以免费咨询生产上的难题,但是解决的方法不与常规相同,而是用玄学上的知识来解决。张冬生一时好奇,就回了一封邮件,说出了自己在经营上的困惑。

很快他就收到了回信,在信里,这个匿名的人告诉他,问题出在注册的商标上。他一定要取个在笔划与风水上都好的商标名,才能让他的产品大卖。名字要取得符合风水学的要求,意思就是,要占到金木水火土的各个方面,不能让彼此相互克制。回信里还说了很多,但总而言之一句话,要想让生意顺风顺水做大做好,就必须要把商标名字改一改。改名字的费用并不高,是一个张冬生绝对付得出,而且付出后也绝对不会心疼的数字。于是,张冬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给那个人汇了一笔款。几天后,他就收到了这个神秘之人发来的电子邮件,帮他的产品取了一个新的商标名字 ——“九星连珠”。

不知道真的是新商标名字取得好,还是生意真的水到渠成,自从张冬生换了商标名后,他就接连将产品打进了两家市内最大的三甲医院,而其他医院更是点名找他提供医疗耗材。张冬生于是无比信任那个发出邮件的人,一遇到生意上的难题,都发邮件给那个神秘人,而收到的回音都令他受益匪浅。在那个人的熏陶下,他更是学到了很多玄学上的知识,并了解到了九星连珠的方方面面。

最近,张冬生准备去一家新建成的港资医院去竞标,这家医院据说会是整个西南最大的私立医院,消耗的医疗器械耗材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张冬生做梦都想拿下这笔业务,为了取得成功,他不惜耗费任何代价。当然,他没有忘记给网络对面那个神秘的人发去一封邮件,说出自己的渴望。

那个人还是如期为他回来了信件。信中,那个人说,要办成这件事的难度不小,除非要九星连珠的巨大能量来帮他才行。张冬生连忙写邮件问,怎么才能得到九星连珠的巨大能量。那边又回来了信,说只有一个办法,只有这样做才行……

在那个神秘人的邮件里,有一封附件,在附件里,他给了张冬生一张行动示意表,让他来到某处被废弃后又被改装成旅社的别墅,还告诉了他每一步要怎么做的详细过程。

于是,张冬生有了这次尸冢村鸿门旅社之行。在他出发之前,接到了叶眉的电话,要他去恶诅村一趟。他本来只是支吾了几句,但是没想到来到这幢别墅,却真的遇到了叶眉与郭浩然,这真是个天大的巧合。

说完了这些话,张冬生已经耗费了自己全身的力量,上气不接下气。他平躺在了地板上,大口大口吐着粗气。这时,莲紫走了过来,对张冬生说:“那个和你通信的神秘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他在网上用的一直是个假名,叫做杰佛斯。”

“杰佛斯?”莲紫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冬生的呼吸越来越浑浊,他对着郭浩然说:“我明明在监视器里看到莲紫把刀插进了你的胸膛,为什么你还活着?”(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瞥了一眼张冬生,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在解莲紫绳索的时候,看到了绳索实际上并没有捆牢固,于是就明白了那是你设的套。你一定没注意到当时我对着她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话吧?告诉你,当时我告诉她,让她假意拿刀刺我,然后我把番茄汁淋在自己的衣服上——这些番茄汁都是罗杰买来放在冰箱里的,正好我把冰箱里的尸体碎块翻出来检查的时候,看到了番茄汁,顺手拿了一瓶放在兜里,没想到竟有了这样的用场。”(来自·幻剑书盟)

张冬生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怎么在这样的计划里偏偏碰到你了啊?”(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笑着说:“谁让我是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呢?”(来自·幻剑书盟)

说完了这句话,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对着张冬生冷冷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么多人都是你杀的,现在你死了,也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他扬起手,然后重重地落下,刀刃再一次插进了张冬生的胸膛之上。(来自·幻剑书盟)

张冬生的身体使劲地扭摆着,他的喉头涌出了淋漓的鲜血,而他也语不成句地大声号啕着。郭浩然伏下了身,嘴唇对准了张冬生的耳朵,似乎说了几句什么话。但这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不仅身边的莲紫没有听到,就连张冬生也没听清。(来自·幻剑书盟)

“你说什么?”莲紫问。(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连忙说:“没什么,我就说了一句谢谢你。”(来自·幻剑书盟)

“谢谢他?为什么要谢谢他?”莲紫大惑不解。(来自·幻剑书盟)

“呵呵,过一会你就知道了。”郭浩然脸上露出了微笑。(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将张冬生的尸体踢到了一边,然后拾起了压在张冬生尸体下的那把长刀。他抬起头,向莲紫笑了笑。莲紫显然被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定定地望着郭浩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这时突然举起了手里的长刀,刀刃在空中划过了一个优雅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张冬生的膝盖上。一汪鲜血顿时从张冬生的裤管里涌了出来,不等莲紫在一旁有所反应,郭浩然又举起刀,重重地斩落下来,这次是斩向张冬生的大腿根部。手起刀落,只是几下,张冬生的大腿就被郭浩然剁了下来,骨肉分离。(来自·幻剑书盟)

莲紫大吃一惊,她大声叫道:“郭浩然,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已经被张冬生飞溅的鲜血搞得浑身都是血红的颜色,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对莲紫说:“你忘记了吗?我曾经告诉你,我刚才对张冬生说了一句谢谢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说谢谢吗?因为他帮我解决掉了七个人。现在他死了,已经有八个人了——还差你一个就凑齐九星连珠所需要的九具尸体!”(来自·幻剑书盟)

莲紫大骇:“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来自·幻剑书盟)

“呵呵,呵呵呵——”郭浩然狞笑了起来,“我一定没给你说吧,我就是那个叫杰佛斯的神秘人。是我给张冬生发电子邮件的——天啊,要帮他解决那些生意上的问题真是耗费了我不少的精力与心血,不过张冬生我倒是在两年前就给他下了套,谁让他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勾引我的老婆叶眉?当然,‘楔形文字’网站上发表的文章也是我写的,假扮素心与你在网上聊天的也是我,呵呵,要扮成女人聊天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幸好我是个作家,一切都难不倒我。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我约来的,而这幢别墅也是我从父母手里继承来的,虽然因为我没钱进行维护而败落了,但我还是知道这里各条隐秘的暗道。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才是真正的神秘文化的爱好者,我从心底里坚信九星连珠的存在,我更加笃信九具尸体会造成九星连著的古老预言——这是伟大的先知诺查丹玛斯,在他那本伟大的神秘预言书《创世纪》里,亲口提到的方法。”(来自·幻剑书盟)

“天哪——”莲紫掩住了自己的嘴,她已经无法掩饰心里的恐慌了。(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冷笑着一步一步向莲紫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来自·幻剑书盟)

“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杀人狂!”莲紫大声咒骂着。她手里还握着那把张冬生给她的西藏匕首,她把匕首挡在了胸前,对郭浩然说道:“你不要过来,要是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和你拼了!”(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瞥了一眼莲紫,脸上一幅不屑的神情。他上前一步,突然抬起头来,冲着莲紫就踢了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了莲紫手里的西藏匕首上,匕首应声飞到了空中,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来自·幻剑书盟)

莲紫脸上写满了绝望,她颤抖地看着郭浩然,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求求你……”(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像念经一样地说:“第一个人,罗杰,左边小腿。第二个人,金老太太,右手小臂。第三个人,李守廉,头颅。第四个人,素心,整只右大腿与小腿。第五个人,汪洋,左手前端手臂。第六个人,夏晴晴,躯干。第七个人,叶眉,左手后端手臂。第八个人,张冬生,左边大腿。”他忽然眼皮一抬,死死地望着莲紫,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其实,现在已经足够拼成一具完整的尸体了。不过,惟独还缺少一条颈子。莲紫,你没发现吗?其实你的颈子长得很漂亮,不长也不短,正合适做这具完美尸体中的这个部位。”(来自·幻剑书盟)

莲紫这次是真的被心中的恐惧吓到了,她喃喃地说道:“不要,不要,不要……”(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又向前欺了一步,手紧紧捉住了莲紫的外衣,另一只手挥起了那把长刀,眼看就要重重地落在莲紫的颈子上。(来自·幻剑书盟)

莲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莲紫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突然伸了出来,一些鲜红的东西从她手里的一个瓶子里喷了出来,正好喷在了郭浩然的眼睛里。(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只觉得一片红色的液体向他的眼睛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些液体就喷进了他的眼眶。他只觉得一阵生硬的疼痛,眼睛是人体最柔弱的部位,此刻突如而来的疼痛令他一下就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最多只懵了两秒的时间,可就是这两秒,已经足够莲紫鼓起勇气,抬起腿来,用高跟鞋的尖头,朝着郭浩然的裆部重重地踢上一脚。(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轰然倒在地上,捂住小腹大声咒骂着。他听到了莲紫从他身边跨过,然后从地板的裂口跳到了下层的阁楼上,接着是快速离去的声音。郭浩然抹了一把脸,摸到了眼睛里被喷进的液体,拿到鼻翼边一嗅。他又大声咒骂了起来——那是番茄汁!就是那瓶他拿来在摄像头里欺骗张冬生的那瓶番茄汁!当时他怕张冬生发现破绽,在自己的外衣上撒完了番茄汁后就顺手递给了莲紫,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莲紫逃生的利器。(来自·幻剑书盟)

“没关系,他逃脱不了我的手心,在这幢别墅里,我才是真正的主人!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出去的,除了我!”郭浩然暗暗对自己这样说道。(来自·幻剑书盟)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阁楼,来到了二楼的走廊上。他打开了每间客房,可每间房里都空空如也。同时,他也发现窗外的风雨已经停止了。他走到窗边,看到了莲紫——莲紫正试图顺着原本有着青石板的斜坡滑下去。但她显然有些害怕,站在断崖前犹豫不决。(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冷笑了一声,捏了捏手中的长刀,翻身从二落的窗户挤了出去。他用力一蹬窗棂,就直直地向下坠去。当他的脚一触到地面,立刻就瞬时向前做了个翻滚,卸去了下坠的力量。此刻他离莲紫只有一步之遥,而更有利的是,莲紫是背对着他的。(来自·幻剑书盟)

这真是个最好的时机!郭浩然竭力让自己的脚步声放到了最低,他离莲紫越来越近,他几乎可以看到莲紫后颈处嫩黄色的细碎绒毛。(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挥起了手里的长刀,刀刃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弧线,闪过了一丝寒冷到深入骨髓的光芒。郭浩然知道,再过一秒,莲紫就要身首异处。(来自·幻剑书盟)

可惜,事情并非每次都于郭浩然想象的一样。就当他马上可以割下莲紫头颅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那把长刀莫名其妙裂成了两截。(来自·幻剑书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短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头向那声巨响传来的地方望去——他看到了五六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拿手枪对准了他。其中一柄手枪的枪口还冒着袅袅的青烟。(来自·幻剑书盟)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警察?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郭浩然大声叫道。(来自·幻剑书盟)

“没错,你看到的都是事实。”莲紫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越过郭浩然的身边,跑到了警察的身后,说道,“我一出了旅社,就遇到了警察同志。他们让我在断崖边装作要滑下去,把你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抓你!”(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犯了错误,这里根本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方法,警察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来自·幻剑书盟)

莲紫似乎是看出了郭浩然心中的疑惑,笑吟吟地说:“别忘了,我们在旅社里之所以不能与外界联系,是因为电话线被割断了,而我们又找不到电话线是在哪里被割断的。张冬生把我绑在阁楼上的那个阁楼里,走动时候又为我松了绑,还给了我一柄刀。很巧,我看到了在那间房里的电话线被割断了,原来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电话断点就在那间暗室里。等张冬生离开后,我就用最快的时间接好了电话线,正好那间房里还有张冬生用来录影的话筒与接收窃听器的各种电子元件,我很快就做了一个简易的电话,并接通了外界报了警。邻近的恶诅村自从搞了旅游开发后,正好有个治安报警点,那里离这里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所以很快就有警察赶了过来。”(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大叫:“你怎么会用电子元件制出电话?你又怎么会接通电话线?”(来自·幻剑书盟)

莲紫嘻嘻一笑,说:“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是做什么的。其实,我在电信公司里做接线员,而在此之前,我在军校里上学,学的正是通信专业。拿点简易的电子元件做个临时的电话,正是战地通信这门课程里学到的第一章。”(来自·幻剑书盟)

当郭浩然被扣上手铐的时候,他仰天长啸:“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真没想到我居然栽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来自·幻剑书盟)

他身后的一个警察朝他推了一把,说:“唧唧歪歪什么?快走!为了到这里来,我们从那条河游过来的,浑身都湿透了。一会儿一定让你也游过去,让你也尝尝这滋味。”(来自·幻剑书盟)

郭浩然没有回应警察的话,他只是呆呆地笑着。(来自·幻剑书盟)

忽然,他把手伸进了裤兜,摸出了一样东西,扔在了地上,重重地踩上了一脚。(来自·幻剑书盟)

那是一张树皮,是他在家里的小区梧桐树上扒下来的。记得小区里的老年人说过,这树皮会给人带来好运。郭浩然笃信所有这样的神秘文化,所以他也扒下了一张藏在了身上。可是此刻他彻底绝望了。(来自·幻剑书盟)

这些神秘的东西对他再也没有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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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卡车司机章二很是开心,他与路边店老板的女儿最近打得火热,每天他都会在路过的时候去与那姑娘来一番打情骂俏,吃点嘴巴上的便宜。他估计再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真正搞定那姑娘,占到真正的便宜。今天在离开路边店的时候,那姑娘还在章二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让他心花怒放,所以他在开车的时候也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在路上,章二看到有个穿着黑衣的中年男人招手搭乘顺风车。要是换成了平时,章二肯定一踩油门就轰过去了,可今天难得他心情好,于是停下了车让这黑衣男人上了他的东风卡车。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半眯着眼睛哼着小调,突然间,他觉得车体一颤,好像是车尾挂到了什么东西。

  他骂骂咧咧地下了车,查看究竟是挂到了什么东西。车厢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路边一处标牌被撞弯了,标牌指向的方向也变成了地面。

  章二暗骂一声晦气,正想离开的时候,突然从路边的一幢小房子里走出两个戴着红袖笼的养路工。其中一个一看到了章二撞歪的路标,立刻说道:“怎么又撞歪了?罚款罚款!你知道吗?上次这个路标被撞歪后,造成了一件八死一伤的惨剧。这次你跑不掉了,必须先要把路标扳正后,再罚你的款。”

  一阵忙碌后,章二终于搞定了一切。他怒气冲冲地上了东风车,正准备踩上一脚油门,赶快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时,他身边的黑衣男人突然对他说道:“师傅,你是不是最近感觉诸事不顺啊?”

  章二没好气地点点头:“是啊,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啊!”

  “呵呵,我倒有个帮你转运的办法,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下。”黑衣人阴恻恻地说道。

  “什么办法啊?你只管说来听听。”章二一边说一边用力扳着方向盘。

  “你听说过九星连珠的说法吗?它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你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哦,还有这样的方法?你快详细给我说说……”

  车向前驶去,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一阵风吹来,他们的声音被卷上了天空之中,瞬间就消失得不见踪影。在这条土路上,只留下了两行淡淡的轮痕。

  天空中,突然飘过了一片阴云,旷野里变得昏暗起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了阴霾的天空,照亮了大地。

  这个地方的那块路标在闪电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路标上,只写了几个血红的大字:

  “恶诅村,向东一千米;尸冢村,向西一千米!”

  【完】

  后记

  对于我来说,写作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设置故事情节、安排小说中各个人物的命运,是一件相当过瘾的事。写这本《夜长梦多》也是如此。这本书的写作时间并不长,只用了短短两个月。这本书中大多数的文字是在凌迟2 点到6点左右完成的。我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写作,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的环境,能够激发出体内潜伏的恐怖元素。

  创作《夜长梦多》之前,我曾写了一个接近一万字的提纲。不过这一次写作,在完成了两万多字的正文后,我就彻底抛弃了原有的提纲。基本上,我处于一个癫狂的状态,思绪陷入自己构筑的情节之后,就已经无法自拔,文字成为了内心宣泄的一个出发点。在我的脑海里,郁积了太多关于神秘文化的情结需要释放,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X 档案迷,总是渴望身边有不可思议的事件发生。我一直在暗暗揣测,如果周遭的世界真的发生了什么诡吊的神秘事件,我们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在神秘事件的阴影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是惊慌失措,还是坦然受之?这都是我为之疯狂着迷的事。所以我喜欢在小说里设置出各种怪异的恐怖事件,然后去分析事件中每个人的感受。《夜长梦多》就是这样的两个故事。

  在《夜长梦多》里,我曾经不止一次提到一本名为《夜葬》的书,那是三年前我在网络上写的一个小说,也是我的第一个长篇,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部相当重要的作品。《夜葬》在网络上的反应相当激烈,曾在三家杂志上进行过连载,台湾大陆相继出版。

  不过,因为那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在结构与细节上,都存在着一些问题,还有一些悬念到了最后忘记了解开。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动机,让我重新将《夜葬》里没表达出来的想法重新写下去。正是这个动机,在经过三个月的奋战后,我交出了这本名为《夜长梦多》的作业。

  在《夜长梦多》即将出版的时候,我必须要感谢一些人。

  最先要感谢的,自然是北京弘文馆出版策划有限公司与北方文艺出版社。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是无法与读者们见面的。

  其次要感谢的,是黑猫社的全体社员们。大家为了同一个梦想,走到了一起,全力开创华文悬疑小说的新时代。正是在你们的鼓励与鞭策下,我才有动力创作这部作品。

  还要感谢所有购买这本书的读者,正是你们的支持,我们才有机会让出版商对华文原创悬疑小说充满信心。同时,我也希望《夜长梦多》不会让你们失望。

  最后要感谢的,是我的家人,特别是一直在天国注视着我的父亲。能让您看到我的成绩,然后在天堂会心一笑,那才是可以让我持续创作的源动力。

  庄秦

  2007.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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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梦多之诡镇疑云

楔子

静谧的夜里,猛然划过一道闪电。蓦的一声炸雷,林梢惊起一串昏鸦,哀叫着铺天盖地惊恐地向远方逃去。雨点细细密密落了下来,转眼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古老的大宅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孤清寂寞,黑色班驳的墙摇摇欲坠,偶尔闪现的几点绿色的磷光,转眼就被雨水吞噬。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场,没有一丝生气。

几条黑色的影子幽灵一般,倏地钻进了那幢风雨中的大宅。他们打着手电,幽暗的光柱在雨幕中忽闪忽现,乍看上去如野兽的瞳。

老宅的周围有几间同样摇摇欲坠的老房,破旧的墙中透出几丝光亮。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油灯旁坐着一对老年夫妇。老太婆似乎听到屋外的风雨中有动静,试探地问老伴:“那边的老宅里是不是有人啊?”老头的嘴唇蠕了蠕,惊慌而又嘶哑地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关灯睡觉!”

灯熄了。屋外的风雨更大了。

猛然一个霹雳,闪电将古老大宅的周围染得一片光明。宅子里身着黑衣的那几个人,眼里竟同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他们因为什么而恐惧?

他们开始呼喊救命,但声音刚一传出来立刻就被疯狂的雨声淹没。雨像一幢黑压压的墙,向他们压了过来。四面的老墙如一只只饥饿的兽,矗立在一旁静默无言,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疯狂奔跑,却始终冲不出雨幕,也冲不出老墙的禁锢。他们就在这老宅里迷失了方向!

——他们是谁?他们在这老宅里做什么?

四周响起轻微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声音越来越大,没有人知道声音从何而来,所以他们感觉到不可遏止的恐惧。也许看不到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恐怖。

到处都潜伏着危险,看不到的危险。

终于,“轰隆隆”的声音陡然增大,似乎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一个黑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啊——”他面前的一堵墙突然倒了下来,结实的砖块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正想挣扎着从砖石里逃出来,旁边的老墙却几乎在同时坍塌了下来,越来越多的砖头压住了他。他身边的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都湮没在砖石之下,只露出几条血肉模糊的腿。那些残缺的腿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周遭一边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风雨肆虐,电闪雷鸣。

老宅旁的小土屋里,老太婆翻了个身,喃喃地对老伴说:“那边的老宅子是不是坍了?”老头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他诺诺地说:“兴许是坍了吧,早就该坍了,坍了好,早就该坍了……”

屋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老头与老太婆恐惧地抱在一起,牙齿不住地打着架,身体剧烈地颤抖。

他们期盼着天明,也许天亮了,他们就可以不再恐惧。

可是,天什么时候才可以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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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3 17:24:56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第一章 坍塌的神秘旧宅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

杜易合上书本,望了一眼阶梯教室最后几排昏昏欲睡的学生,无奈地苦笑。当他的目光扫到最前排的时候,发现本来坐在那里的苏叶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不禁有些失落。

政治经济学本来就是门枯燥到无味,并且会让学生与老师一起吐血的课程。苏叶是为数不多还愿意听杜易讲课的学生,而且是个很乖巧的女孩。每到上课的时候,她都无一例外地坐在最前排,专心做着笔记。这让杜易很开心,也让他讲课的时候多了一点动力——毕竟苏叶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在第一次给苏叶班上讲完课的时候,苏叶就递过她的笔记本让杜易检查,而杜易在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就看到了苏叶用清秀的笔迹写下了几个数字。那是她的电话号码。在那之后,杜易就开始与苏叶约会,但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很隐秘,毕竟师生恋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热恋。

杜易不知道为什么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苏叶就悄然离开了,他觉得有些奇怪,拨了苏叶的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也许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寝室休息了吧。”杜易一边思忖着,一边夹着书走出了教学楼。

在走出教学楼的时候,他顺手从门房那里拿了张报纸翻了翻。头版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标题:“车祸司机神秘死亡,疑因内疚而自杀”。这条新闻说的是,几个月前,一个叫章二的司机开车时撞死一个小女孩,因为那个小女孩是横穿马路,所以法院判女孩的监护人与章二各负一半责任。但是一月后的某个雨夜,却发现章二神秘死在了马路上。据目击者说,章二当时一直站在马路边精神恍惚,时而大笑,时而大哭。当一辆拖着木材的大卡车从马路上经过的时候,章二突然发了狂似的冲到了马路上,一动不动。大卡车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章二被撞到了空中,重重落下,当场就断了气。

“唉……”杜易叹了一口气,说,“生命这么美好,干什么要自杀啊?”

杜易合拢报纸,走出了教学楼,他的轿车就停在教学楼旁的一侧。杜易刚掏出钥匙准备开车门的时候,忽然感觉头顶上急速掠过一条黑色的影子。不等他反应过来,这条影子已经落在了轿车的引擎盖上。“砰”的一声剧响,引擎盖被砸了一个大坑,而杜易也在这一瞬间,看到了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接着,是一片诡异的红色,那是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然后顺着额头滑了下来,掠过了他的眼眶。

杜易愣了,他无法相信,在心爱轿车的引擎盖上,竟然横陈着一个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女生——她是刚从教学楼的楼顶跳下来的,正好落在了杜易的车上。

当时这个女孩还没死,眼睛睁得大大的。也许她是后悔了吧?可这时候后悔已经太晚了。女孩的身体只是轻轻颤抖了一下,嘴角立刻淌出一道鲜血,如蔷薇一般红艳。接着从她的眼睛鼻孔耳朵都淌出了一汪一汪红色的液体。洁白的连衣裙渗出嫣红的血液,她不停抽搐,终于,她望着目瞪口呆的杜易,慢慢合上了眼睛。

杜易勾下腰,忍不住呕吐起来,恍惚中,他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女生恐惧的尖叫。他感到天旋地转,胃里也禁不住翻江倒海。女生扭曲的面容在杜易的脑海里不停荡漾,最后终于定格成一张清晰的面孔。杜易颓然跪在了地上,眼眶里悄然滑出一串泪水,然后号啕大哭起来。

杜易在大学里当了三年的教师,几乎每一年都会看到一起学生自杀事件。这让他很不好受,他无法忍受亲眼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消逝。

如果死的是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女学生,也许杜易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偏偏这个死在他面前的女学生,他不仅仅认识,而且还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交往。

——她就是苏叶!

楼顶上一个人也没有。无庸置疑,苏叶是自杀。

没有人知道杜易为什么痛哭,黑色的殡仪车拉走了头上蒙着白布的苏叶,杜易也被同事劝走,教学楼外只留下一块血色的痕迹与一辆被砸坏了的轿车。扫地大妈提着水喉冲刷着地上的血迹,随着水流的冲刷,地上最终什么也没留下,空气里隐隐还有些血腥的味道,一阵风掠过,这残存的气味也被吹得一干而净,不留一点痕迹。

没有人知道苏叶与杜易之间的感情,所以没有任何人来询问杜易关于苏叶自杀的事。

杜易自认他与苏叶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他不知道苏叶为什么要自杀。苏叶在午后的死,在杜易的心里成为了一个永恒的谜。

从那个下午之后,杜易就开始不停地做噩梦。

杜易总是梦见他开着车在滨江路上狂奔,苏叶躺在他的怀里,轿车却突然冲出路面,一头栽进江中。他努力砸开车窗跳出车中,但苏叶却留在车里出不来,她张开手,想要从车窗爬出来,但却仿佛有一双看不到的手,狠狠捉住了她的腿,她无法动弹。她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江水漫进车窗,缓缓淹没了她的全身。她绝望地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一部默片,四周寂寥,无边无际的恐惧如蔓延的水草,死死缠住苏叶,将她向死亡的深渊慢慢拉去……

当苏叶的面容越来越模糊的时候,杜易则绝望地醒来,浑身遍布淋漓的冷汗。从那一刻开始,他做出了决定,他一定要离开这座城市!否则,他会恐惧每天夜里的睡眠——他,根本就睡不着了。

杜易不知道苏叶为什么会死去,他总在想,如果苏叶能够复活,那该多么好。可惜,时光永远不可能倒流,苏叶也不会再苏醒。在杜易考虑逃到什么地方的时候,他接到了从柳溪镇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杜易先生吗?我是罗鼎然先生的委托人,我叫刘畅……”

杜易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的生命与柳溪镇会有什么样的联系。事实上,在他接到那个电话前,他根本没听说过柳溪镇这个地名,更想不到那里竟会有位刚死去的老人,留下了一幢乡村里的老宅指明让他继承。

那位老人叫罗鼎然,一个杜易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

杜易听完刘畅打来的电话后,木然地握着听筒。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一定是那个叫刘畅的人弄错了什么?杜易是孤儿,他在福利院里长大,没有任何亲戚,读书花的钱也都是福利院出的。

当他提出疑问后,刘畅告诉他,罗鼎然老人的遗嘱里说得很清楚,杜易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因为过去家里贫困,所以将襁褓里的杜易放在福利院大门外后默默离开。当罗鼎然风烛残年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他终于通过各种方法证实了杜易是他的儿子,所以留下了一幢乡村老宅给杜易,希望可以作出一点补偿。

时间是柄无形的刮骨钢刀,足以消磨一个人的仇恨。杜易早就不再对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充满仇恨与愤懑,他只是默默在电话这边答应着。而刘畅也告诉杜易,过不了多久,柳溪镇会搞旅游开发,那块老宅地一定会升值,这多多少少让杜易的心里好过了不少。在挂断电话之前,杜易答应会尽快去一趟柳溪镇。

是的,这是一个逃离城市的最好时机。

杜易挂断了电话,就开始准备行李。几天之后,学校正好放暑假,他也踏上了去柳溪镇的旅途。

将车停在了镇口,下了车,杜易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像一轮盘子高挂在天上,阳光并不刺眼,但他却感觉到一阵没来头的眩晕。好在他马上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正举着牌子,躲在一棵榕树的阴影中。杜易立刻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向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您是杜易吧?”这个男人迎上来,问道。

杜易点点头:“你就是刘畅?”男人也点头,然后握手。

杜易总觉得刘畅有些面熟,似乎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但他也不是很确定。这时刘畅则先问了一句:“杜哥,你以前是在三中读的高中吧?”

记忆的闸门顿时被冲开,杜易记起了面前这个叫刘畅的男人。是的,刘畅是他读高中的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上,但依然有着印象。既然是旧识,两人之间的关系立刻变得融洽起来。在对话中,杜易才知道刘畅并不是律师,而是一个牙医。

在柳溪镇,有文化的人并不多。牙医店的刘畅,在镇上居民的心目中,是个很有知识的人,大家都委托他来帮忙写点家信,甚至死了后,把遗嘱也交到了刘畅这里,委托他来执行。

刘畅笑着对杜易说:“我这完全是免费帮忙的,其实也就是图个好人缘,以后居民们牙齿疼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我。”

杜易递了一根烟给刘畅,说:“你带我去看看我父亲——罗鼎然——留给我的那幢老房子吧。”

听了这话,刘畅的脸上突然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他愣了一下,喃喃地说:“杜哥,有件事我还没给你说……昨天夜里下暴雨,那幢老宅坍塌了……而且……在废墟里还发现了三具残缺的尸体……可能是来偷东西的小贼……”

“哦?!”杜易吃了一惊,他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嘴唇蠕了蠕,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烟。

沉默片刻,杜易说:“你还是带我过去看看吧,我去上柱香。为曾经抛弃我的亲生父亲,也为那三个死了的小贼。”其实在杜易的心里,他还想为死去的苏叶也上一柱香。

柳溪镇不大,只有三条平行的铺着青色石板的笔直长街。杜易从罗鼎然那里继承来的老宅并不在镇上,而在镇外通往后山的半山腰上。在穿过长街的时候,杜易注意到街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街边的住户也都紧紧关着门,从门缝中可以看到一双双充满警惕的眼睛——这一定是个不欢迎陌生人的小镇!

在路上,刘畅告诉杜易,罗鼎然向来深居简出,几乎从来不与镇上的居民打交道。他座拥一座古老的大宅,在村民的眼里是个很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罗鼎然是靠什么生活,有人传说他是个有钱的富豪,为了避世才来到了柳溪镇。也有人传说罗鼎然其实是个养蛊的法师,为了养出不为人知的诡秘神蛊才躲到了这里。

“ 这里的村民没什么文化,所以才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刘畅笑着解释,“我也是在上个礼拜,突然接到了罗先生打来的电话,让我去一趟老宅,我才第一次见到了他。他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满脸沟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几乎是挣扎着告诉了我他的遗嘱,给我说了你的联系方法。他拜托我一定要把这事办好,还给了我一叠钞票作酬金。”一说到酬金的事,刘畅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他就算不给我钱,我也会好好帮他把事办好的。”

这时,他们已经穿过了长街,来到了镇尾。出了柳溪镇,沿着石板铺就的山间小路,他们又走了十多分钟。路边栽着高大的松树,当他们经过的时候,总会惊起无数胆小的乌鸦。乌鸦盘旋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嘎嘎地叫着,周遭显得很是寂寥。

杜易看到路边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土屋,屋外站着一对老年夫妇,正佝偻着腰警惕地望着他。杜易刚要做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这对老年夫妇已经倏地钻进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都很小,怕见陌生人。”刘畅解释说。

经过了小土屋,又转了一道弯,刘畅指着前方,大声说:“看吧,那里就是坍塌了的老宅。”

一片空地上,堆砌着坍塌的砖块。从占地的面积来看,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幢很宽的旧宅。不知道为什么,杜易第一眼瞥见这建筑物的废墟,心中便充满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忧伤。荒野里唯一一幢房屋,现在已经坍塌了,荒凉黯淡的断瓦颓垣、空疏茫然的白色木制窗框、墙边几丛长得过于茂盛的杂草、几根苍白的枯树枝干——这里曾经住着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虽然他抛弃了我,可他还是我的父亲啊!杜易的心中在呼唤着,看到苍凉的老宅废墟,他的心都要碎了。

杜易的眼中滑落一行泪。有强烈的山风急速掠过,泪痕很快风干了,留下一串不易被人发现的盐渍。

杜易走到了废墟前,点上一柱香,然后黯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废墟里的砖块,大多因为岁月的剥蚀而褪色,薄薄的一层青色苔藓布满砖石的表面。木头制成的窗棂上结着蛛网,空气里弥漫着腐烂与发霉的气味,而更多的则是让人颓丧的忧伤。

砖石中,有些残破的木制家具,红色的漆早已经脱落。可以推知,罗鼎然的生活过得并不舒坦,杜易在废墟里翻出了一个镜框,镶嵌的黑白照片残缺了,上面只有一双苍老的死气沉沉的眼睛,正忧伤地注视着杜易。杜易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亲生父亲在我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苏叶也离开了我!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要是他们都能够复活,那该多好!”

可惜世事不能重来,逝去的将永远逝去。

“杜哥,节哀。”刘畅拍了拍杜易的肩膀。他想转变一下话题,于是指着残垣的一处,说:“就是在那里坍塌的墙下,找到了三具尸体。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一定是趁着黑夜来偷东西的小贼。”

刘畅的话音刚一落下,突然从断墙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哈哈,这几个小贼真够笨的,他们看到这里的主人去世了,想来偷盗遗物,没想到却成了罗先生殉葬的祭品。”墙后转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目光阴鸷的中年男人,他很强壮,穿着黑色的衬衫,手里拿着一截铁锹,额头上全是汗水。

“你是谁?”刘畅惊讶地问。连他都不认识的人,想必不是柳溪镇上的居民。

这男人适时一笑,递过来两张名片。

这个男人叫王黎,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从名片上看,他是城里一家建筑队的包工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刘畅怀着一丝戒备,问道。

“嘿嘿……”王黎干笑了一声,说,“这老宅是你们的吧?我是城里建筑队的,想收购你们这里的废砖拿去做混凝土。反正老宅坍塌了,这些砖块没什么用,你们自己清理还得花钱雇工人,不如全卖给我,我来清理,你们还可以得一小笔钱。”

刘畅愣了愣,然后指着杜易说:“他才是房主,有什么事你和他说吧。”

王黎连忙凑了过来,递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

杜易这才刚看到生父留给他的老宅废墟,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考虑怎么处置。这一切对于他来说,还显得快了一点,所以他在接过了香烟后,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王黎见杜易有点犹豫,赶紧说道:“只要你把这里废砖的清理权交给我就行了。价格嘛,好商量。”

这时,刘畅做了个手势,然后把杜易拉到了一边,轻声说:“这家伙这么急着要你老宅的废砖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什么问题?”

“这老宅下,会不会有什么宝贝呢?”刘畅说道,“毕竟罗老先生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人了解他。说不定他把身家宝贝全藏在了地底……”

杜易点了点头,说:“嗯,有道理。”

他转过头来,对王黎说:“我现在暂时还没有清理旧宅的准备,这事以后再说吧。”

听罢此言,王黎的脸上顿时一片死灰,全是失望之情。

“杜先生,您不再考虑考虑?要是你嫌价钱低了,我们还好再商量啊……”

这话让杜易更加确定这些废砖里一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于是他更坚定地说:“不用啦,我不缺这个钱。要是真要清理,那点小钱我还出得起。”

王黎一脸无奈,但也只有悻悻地离开。

杜易与刘畅相视后,会心一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宅坍塌的废墟的确需要清理,老是胡乱堆砌废弃的砖瓦也不成样子。所以杜易还是对刘畅说:“兄弟,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找点人来,我们好好清理一下这里的废砖。不用担心,费用我出,该花多少钱就多少钱。”

“没问题,我这就去联系。”刘畅满口应承。

“不能碰这里的砖啊!千万别碰!有邪灵的!”一个苍老而又焦急的声音如炸雷般突然在杜易与刘畅身后响起。回过头一看,站在身后的竟是那对住在不远处的老年夫妇。说话的正是那个老头,他杵着拐杖,老态龙钟地叫道。他的声音有点中气不足,但语气却很强硬。

“龙老头,你胡说什么?”刘畅大声说道。

“我没胡说!”龙老头坚持道,“这幢老宅真的有问题,这次死三个人,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住在这里的罗老头是个巫师,他把邪灵束缚在了地宅的地基之下,现在宅子坍了,邪灵也被放出来了!如果你们一定要去碰砖瓦,会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的!”

“瞎说!”刘畅大声呵斥道。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晴空中突然平白无故地划过一道闪电,然后一阵由远及近的雷声,天转眼就变阴沉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是你们不信邪,那就去清理废墟吧。到时候你们后悔都没眼泪流!”龙老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和自己的老伴互相搀着向家门走去。

他们刚一离开,雨就落了下来,越来越大。雨点与砖块的灰尘混杂在一起,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

看着面前一片萧索的景象,杜易不由得与刘畅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任凭大雨将他们淋成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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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废墟中的意外

落雨的时候,废墟里又坍塌了几面仍然挺立着的残墙。

雨终于小了一点,但那几柱香早已被雨淋熄了。杜易默然无语地站在废墟旁,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问道:“刘畅,那个龙老头是什么人?”

“他是一个老村民,没文化。镇里很早就有人传说罗老人家在摇摇欲坠的老宅里养蛊养鬼,他也信了真。这朗朗乾坤,世界上哪有什么邪灵?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

“嗯。”杜易点点头,说,“刘畅,那还是要麻烦你帮我找点人来清理这里的废砖。”

“那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刘畅答道。

杜易与刘畅一起去了镇委会,办理了房屋交接的手续。因为柳溪镇再过两年可能会搞旅游开发,到那时这里的地价肯定会飙升,杜易也为捡来的这笔意料外的财富感到高兴。他决定将宅基上的废砖清理完后就回城,每年只要拿点钱给刘畅,让他帮忙照料一下老宅的地皮就没什么事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杜易想的那么简单,接连几天,刘畅都找不到镇上的居民帮忙清理老宅的废弃砖块。原因很简单,他们都相信了龙老头的话,凡是碰到了废墟的砖石,都会招惹到邪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有钱拿,他们也不会去帮忙清理废墟。

“唉,这个镇上的居民实在是太迷信了!”刘畅无奈地说。

“那怎么办呢?还能找到人手吗?”杜易忧心憧憧地问。

刘畅的眼珠转了转,说:“办法还是有的,我只有去邻镇找人。邻镇上的人没听说过邪灵的传说,也许会来挣这个钱的。”

看来只有这么做了。

刘畅从邻镇找来了三个年轻人,都是腰圆膀粗的大汉。这三个带着铁锹的年轻人,是在晚上赶到柳溪镇的,拿刘畅的话来说,是怕白天到这里清理废墟现场的时候,龙老头又突然跑出来妖言惑众,吓走他们。

的确如此,刘畅想得很周到。

话不多说,杜易和刘畅赶紧带着三个年轻人来到了旧宅废墟所在的地方。在经过龙老头家的时候,刘畅还故意示意放轻了脚步。可不管他们怎么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惊起一串乌鸦。惊恐的乌鸦在空中盘旋着,不停发出凄惨的哀号。

一个年轻人不识好歹地问了一句:“这里怎么这么多乌鸦?乌鸦可是靠吃腐烂尸体活下来的。难道这里有很多尸体?”他的话还没说完,刘畅就大声呵道:“瞎说什么呢?晦不晦气?”

到了废墟,几个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他们用铁锹将砖块敲碎,再用独轮车运到山路的一侧,沿着悬崖倾倒下去。虽然废砖很多,但三个年轻人的效率还是不错,在快天亮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清理了一小半的砖块。只要再干上几个晚上,就可以把这里清理得干干净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你们看,这是什么啊?”

杜易与刘畅循声望去,在皎洁的月光下,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年轻人又加重了语气,说:“您们过来看啊,这里好像有个坑!”

杜易走到了年轻人身边,低头一看。果然,年轻人用铁锹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坑里黑糊糊的,下面空空洞洞,看不清是什么。

“嘿嘿,说不定是这里以前主人偷偷埋的宝物。”年轻人乐了起来。

“瞎说,只是个地下室而已。”刘畅说道。

可年轻人显然是不相信刘畅所说的话,他把两个同伴叫到了一起,齐声呼喊着劳动号子,奋力将铁锹砸在了坑边。沙土石子应声窸窸窣窣向坑里掉了进去,而坑也变得越来越大。杜易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刘畅根本没有办法劝阻这三个血气方刚的强壮青年。

“你们想死啊?吃了豹子胆?”废墟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龙老头。他打着一支手电,颤颤巍巍地站在路边,手指抖动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老头,怎么了?”一个年轻人满不在乎地说。他手里的铁锹使劲一扳,石子哗啦一声落到了坑里,地面的坑口已经变得可以容一个人进出了。

另一个年轻人则大声说:“老头,正好你有手电筒,借我们用一用。”没等龙老头同意,他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了老人身边,强硬地一把拽过老人手里的电筒。龙老头给气得嘴唇一颤一颤,只是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年轻人又来到了坑边,趴在了地上,然后点燃了手电,向坑里照了进去……

02

这个粗鲁的年轻人趴在坑边,一句话都不说,身体也僵住了,一动不动。

“老三,你看到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啊!”他的一个同伴有些急了,朝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可他还是一动不动。

他的两个同伴有些感觉不妙,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这个年轻人顿时像了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摊在了地上。两个年轻人发出一声惊呼,忙不叠地将伙伴翻了个身。

那个粗鲁的年轻大汉躺在地上,手里还拽着手电,眼睛挣得大大的,脸被憋得紫红一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你倒是说话啊!坑下面到底是什么?”

“是坟墓!下面全是骨头!死人的骨头!”年轻人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他猛地蹦了起来,将手中的电筒扔到了一边,撒开腿就往废墟外跑。

另外一个胆大的年轻人壮着胆走到坑边,拿着手电朝坑里望了一眼,立刻也核突地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呀!真是死人的骨头!全是骨头!”他转过身来,拉着最后一个同伴,连工钱都没要,就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老宅的废墟。

杜易有些感觉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三个年轻人到底在坑底看到了什么。他战战兢兢拾起手电走到坑边,探头望了一眼,顿时感到一股鲜血向脑门涌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差点喘不过气来。

坑下是块平地,地上七零八落地摆着一根根人体的骸骨,肋骨、颅骨、胸骨、腿骨……四处散发着阴深腐烂的气味。在地底的一隅,还有几个横七竖八的土包,像是坟堆。坟堆前还摆着几块灵牌,上面似乎写着字。到处结集着散乱的蜘蛛网,无数肥大的蛆虫在地上挣扎着。

“哦,我的天!”杜易痛苦地呻吟着,不忍再看,他想转过身来,却觉得浑身无力,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龙老头也杵着拐杖走了过来,当他看到坑底的情况后,声音颤抖地说道:“地基下是乱坟,这是最邪门的事!果真是惹到了邪灵1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注定了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处,尸骨无存!”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刘畅大声叫道。

杜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刨着,却一不小心拽住了龙老头的衣角。杜易紧紧拽住龙老头的衣角,想要借力站起来,却忽然感觉全身的气力扑了一个空——在他这一拽之下,龙老头竟一个趔趄倒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摔进了那个挖开的坑里!

“砰”的一声,龙老头先是惨叫,然后就寥无声息了。

“啊,杜哥,你干了什么?”刘畅惊慌失措,“你把龙老头推进了坑里!”

“不!我没有!”杜易望着凭空消失在坑里的龙老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是他把龙老头给拽进了坑里!虽然不是他故意这样做的,可事实已经发生了!

“我的天啊!”杜易颓然跪倒在地,喃喃地说,“我都做了些什么……”

“快下去看看龙老头吧!”刘畅大叫。

杜易顾不了太多,连忙打着手电跳到了坑下。

坑底,龙老头趴在地上的骸骨堆里一动不动,头上汩汩冒出鲜血,眼睛紧闭——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快送他去医院!”杜易叫道。他忍住恶心,用手刨开地上的骸骨,将龙老头翻了个身,背在了背上。然后刘畅放下了一根绳子,把他们吊了起来。

“刘兄弟,你可看到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上到了地面,杜易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摸出钱包,扎出一叠大钞塞到了刘畅手里。

刘畅并没有接这些钱,他只是说:“别管这么多了,先救人要紧,我知道怎么说的——其实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天那么黑,龙老头一时失足摔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事。”

杜易的眼里,不经意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他已经方寸大乱了。

在路过龙老头家的时候,刘畅叫了一声龙老太。当然,他只是告诉她,龙老头失足摔了一跤,昏迷了过去。

龙老太急得不行,连忙颤着小脚跟在杜易与刘畅后面,向镇上一路小跑而去。

杜易没有想到,柳溪镇如此偏僻,竟有一座设备很完备的镇医院。

柳溪镇医院位于柳溪镇的中心,两幢青色砖石建成的三层小楼,一幢楼是门诊部,另一幢是住院部。在这两幢楼的一隅偏僻之处,还有一幢低矮的黑色小楼,三幢楼都爬满了墨绿色的蔓藤攀缘植物爬山虎,山风稍一掠过,那些锯齿型的叶片便飒飒作响,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

杜易背着龙老头一走进门诊部,就大声叫着:“医生!医生!快来一个医生!”但不管他怎么叫,却没有一个医生过来。

刘畅苦笑了一下,说:“你别叫了,这小地方的医院,和城里的不一样。这里晚上没什么病人,值班医生都在二楼的休息室里看电视。”他径直上了二楼,过了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下了楼。

“这是陈医生。”刘畅介绍道。

陈医生看了一眼趴在杜易背上紧闭着眼睛的龙老头,顿时蹙紧了眉头。他翻开龙老头的眼皮,用手电照了一下,立刻大声说道:“他已经昏迷了,必须得马上留院急救!”

龙老头被推进了手术室,杜易、刘畅陪着龙老太焦急地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龙老太一脸焦急的模样,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给她测量了血压后,说她血压有点高,建议找张病床躺着先休息一下。

漂亮护士陪着龙老太离开后,杜易点燃了一根烟,刘畅没话找话似的说:“我以前就在这家医院里当牙科医生,不过去年我就辞职出来,自己开了一家牙医馆。”

杜易也想换个话题,于是问道:“这里这么偏僻,你为什么要辞职开牙医馆?难道柳溪镇的还有主动牙防的观念?”

刘畅嘿嘿一笑,说:“听过一个故事吗?两个推销皮鞋的人同时来到一个荒岛上,看到岛上的居民全都是打赤脚的,没一个人穿鞋。一个推销员颓丧地马上定了回程的机票,对老板说,这里的居民都不穿皮鞋,没市场。而另外一个推销员则高兴地马上租了一间屋,打电话给自己的老板说,这里的市场真是太好了,现在还没一家皮鞋公司打入市场,这里的人都没穿鞋。而我就是后一个推销员这类型的人,我要努力向柳溪镇的居民灌输牙医防治的观念,吃上第一只螃蟹,挖到第一桶金。”

“那你的生意怎么样?你所做的努力,现在见到了成效没有?”杜易问。

刘畅没有回答,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想来他一定是吃到了甜头。

有话题聊着,时间就过得飞快,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手术室的门开了,陈医生一边摘着手套,一边走出了手术室。

杜易与刘畅赶紧过去,关切地问:“陈医生,龙老头现在怎么样了?”

陈医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人是抢救过来了,估计他在摔倒后引发了脑溢血。我们医院的条件不适合做开颅引流手术,所以只能进行保守疗法。现在人还没醒过来,接下来的四十八个小时很重要,要是他再醒不过来,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刘畅试探地问。

“换句话说,他有可能成为植物人……”陈医生叹了一口气,脱下了白大褂。

陈医生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杜易颓然地点了一根烟。他觉得这一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在今天出发以前,他怎么都想不到最后竟然会呆在镇上的医院里。

他沉默了很久,才对刘畅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让龙老头转院,城里的医院条件好多了……”

“这个嘛……”刘畅迟疑片刻,说,“龙老头是自己摔倒的,和你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又何必去惹这个麻烦?”

说得也是,杜易就是不想让其他人将龙老头的事扯到他身上去,于是他也不说什么了。

这时,照看龙老头的那个年轻护士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说:“真是对不起,医院的住院部都住满了,看来只能将他安排到黑楼去。”

“黑楼?!”刘畅一听这话,突然跳了起来,大声说,“怎么能把他安排到黑楼去?黑楼是太平间啊!”

“住院部住满了?你们医院的生意就这么好?”杜易也有些不敢相信。

护士看了看他们,又望了一下走廊,刚动完手术的陈医生正好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护士的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医生听到他们的争论后,赶紧将杜易与刘畅拉到了一边,轻声说:“刘医生,实不相瞒,住院部实在是住不进人。上个礼拜,我们医院住院部里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病人,这几天,病人家属一直在医院里闹事。他们把住院部的门给封了,不让医生进去,搞得现在一个病人也没有。龙老头的病情实在严重,不能不留院等待他醒过来,所以只有去黑楼住上几天。你放心,我已经叫工人拾掇出了一间屋子当作病房,还会让杨梅去照顾龙老头的。一切就和住院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所说的杨梅,就是那个漂亮的年轻护士。

“真是个麻烦事,”刘畅说道,“那好端端的病人,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谁知道。”陈医生耸耸肩膀,说,“那天一大早的时候,还给那个病人扎针输了液,到了换药的时候,就发现他不见了。一开始我们以为他回家去了,你也知道,这里的病人都是镇上的,几步路就到家。所以我们也没多问,谁知道到了晚上,他家属来探视的时候,才知道他失踪了。”

“失踪的是谁呀?”

“那个人叫周迪,镇上小学校的老师。”陈医生答道。

“嗯,我认识他。三个月前,他在我的牙医馆做过烤瓷牙。”刘畅点了点头。

杨梅找来了两个护工,将龙老头推出了走廊。龙老头的脑袋上,插着粗细不等的管子。杜易、刘畅搀扶着龙老太跟在他们后面。出了门诊部,向左走了几十米,他们就看到那幢爬满了墨绿色蔓藤攀缘植物的黑色小楼。

夜色之中,黑色的墙给人一种阴深诡异的感觉。爬山虎几乎将所有的窗户都占满了,里面即使开着灯,从楼外望去,也只是在一片墨绿色中显现出几块浅浅的淡黄。

“就是这里了。”杨梅指着黑楼,转过头来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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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冰棺里的无名尸

“声音小一点,别让那个周老师的家属发现我们在黑楼收了病人。不然的话,他们肯定得到这边来封门,不准医生和病人进出。”杨梅提醒道。

于是大家都放低了脚步,像作贼一样进了黑楼。

黑楼是只有一层楼高的低矮平房,临时布置出来的病房倒也有模有样,洁白的床单,崭新的输液架,就是窗户外被爬墙虎挡完了视线,所以即使大白天也得开着灯,空气也不很新鲜。

杨梅给龙老头输上了液后,先离开了病房。龙老太这时才似乎明白出了什么事,开始抽泣起来。她喃喃地说:“他已经还给我说过,千万别靠近那幢有邪灵的老宅,可他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跑到那里去了?”

“老太太,您就别着急了。”杜易劝慰着说,“要不,明天我们送龙老头去城里。我有车,很快就可以送过去,那边医疗条件好得多了。”

“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龙老太突然激动起来,“千万不能送他去城里。我知道脑溢血是什么意思,我妈妈就是脑溢血死的,快得很!死得快得很!谁都不知道我老头还能活多久。要是他在城里死了,他的魂魄就留在外面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就算他要死,也要死在柳溪镇里。我绝对不准你们送他去城里!”

刘畅小声在杜易耳边说:“柳溪镇里的人很迷信,他们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而灵魂不认识回家的路。如果死了在外地,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只能做流浪的孤魂野鬼,永远进入不了下一次轮回。所以柳溪镇外出打工的人,一旦得了重病,哪怕是不治疗,也要赶回家乡。这也是为什么柳溪镇虽然很小,但镇医院的规模却五脏具全的原因。”

龙老太的血压有些高,杨梅将她安排到另一间病房输液休息。处理好龙老头的事,刘畅也回家休息去了,杜易无处可去,只好点了一根烟,两眼通红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木然发呆。他刚吸了两口,就看到杨梅穿着护士服走到了他的面前。

走廊中,在柔和的日光灯下,杜易这才清楚地看到了杨梅长什么样子。她是一个皮肤白腻的年轻女子,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在乌黑飘逸的长发下是一张鹅蛋型的甜美脸庞,虽然穿着护士服,显得有些朴素,但却掩藏不住一种带有灵气的美。

“杜先生,你是龙家的亲戚吗?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在战上看到过你呢?”大概是黑楼里没什么病人,杨梅觉得有些无聊,主动坐到了杜易身边,问道。

杜易愣了愣,赶紧回答:“哦,不是的,龙老头家旁边有座废弃的大宅,以前属于罗鼎然老人的。罗鼎然死后,就把那幢大宅送给我了,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我这是第一次到柳溪镇来,可罗家老宅已经坍塌了。今天晚上我和刘畅雇工清理砖石的时候,龙老头来看热闹,结果失足摔了一跤……我和刘畅就把他送到医院来了……”因为是在说谎,所以他的语气断断续续,有些着意掩藏。

“哦,原来你们是见义勇为做好事啊。”杨梅嫣然一笑,然后袅袅婷婷地站起来,说,“我去给龙老头换输液瓶。”

看着杨梅削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杜易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全都湿了,脸上也热乎乎的,脸色想来必定是一片潮红。一定是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太紧张了——杜易本来就不是个擅于说谎的人。

杨梅离开后,杜易才感觉松了一口气,他颓然将身体放松,倚在长椅的靠背上,脑袋重重地撞到冰冷的墙壁上,顿时感到后脑传来一阵生硬的疼痛。

他用手摸了摸后脑,立刻觉得手指摸到了一个正蠕动着的小东西。杜易用手指捉住那个正蠕动着的小东西,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感到一阵恶心——那是一只肥肥的白色蛆虫,尾部被杜易捏住,身子和脑袋正一抑一扬地扭动着,如耀武扬威一般。

这蛆虫一定是刚才在老宅地基里救出龙老头时,不小心钻到头发里去的。杜易一想到这里,连忙用手指挠着头发,不过他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的蛆虫。

杜易站起身来,回头望去,他看到还有几只白森森的蛆虫趴在墙上扭动着身体。而在墙上,似乎还有一滩潮湿的水渍。原来蛆虫已经从杜易的头发中爬到了墙壁上。黑楼是幢老房子,因为漏水而出现水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再说前几天还下了一场足以令旧宅坍塌的大雨呢。

不过这滩墙上的水渍看上去却有些奇怪,杜易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墙上站着一个人——这水渍的形状实在是太像一个人型了,而且还是个正在挣扎的人型。

看着这墙上挣扎着的水渍,还有那些蛆虫,杜易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背上也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02

黑楼里除了龙老头、龙老太外,就只有杜易与护士杨梅了。到了该换药水的时候,杨梅就会踏着轻盈的脚步,从护士值班室里走出来,经过杜易坐着的长椅,走进病房里。

如果杨梅不出来,那么走廊上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整个黑楼空空荡荡,就如一座巨大而又寂寥的孤独坟墓。

杜易换了一张长椅坐下,就在刚才那张椅子的对面。只要一睁开眼睛,他就会看到墙上那恍若挣扎的人型水渍。这让他的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在安静的环境下,人就容易滋生困意。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让杜易感到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到了后半夜精神终于可以松弛下来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皮开始打架,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响起轻轻的鼾声。

在朦胧中,他开始做噩梦。

一开始是梦到跌进地基里的龙老头,趴在地上满脸血污,两眼紧闭。当杜易靠近他的时候,龙老头突然睁开眼睛,一汪鲜血从眼眶里淌了出来。他怒声大叫:“是你把我推下坑里的!是你把我搞成这个样子!要是我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

杜易连声告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龙老头一双枯槁的手已经逼了过来,紧紧掐住了杜易的喉咙,渐渐加上了力气。不管杜易怎么挣扎,浑身都软绵绵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使不出半点气力。

杜易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浑身冷汗。他惊魂未定地庆幸,幸好刚才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他走到病房外,透过房门上方的透明玻璃探视窗望了一眼,龙老头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静静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杜易长长出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液,再次坐到了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杜易坐的第二个噩梦,是梦见了苏叶。他看到苏叶从屋顶跃下后,砸瘪了他的车。杜易失魂落魄地冲到苏叶身边,想要抱起苏叶已经冰冷的躯体,却看到苏叶柔弱的手轻轻抬起,挽住了他的腰。苏叶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喃喃在杜易耳边轻轻述说:“杜,下面好冷啊,你来陪我吧……我好孤独。”

杜易开始恐惧,他想要后退,却觉得自己的两只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一点不能移动。他挣扎着问:“苏叶,你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苏叶什么都没说,她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她死死地盯着杜易的眼睛,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幽怨。杜易开始哭泣,眼泪禁不住地从眼眶里落出来,滴在了苏叶的身上。当泪水落到苏叶身上的时候,苏叶的身体开始融化,就像遇到阳光的冰一样。

苏叶在杜易的面前渐渐消失,就像她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咦,你怎么在这里哭啊?”

杜易被一个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戴着口罩拿着针管的杨梅站在他面前,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哦,没什么,我做了个梦。”杜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烫烫的。

“是做噩梦还是春梦啊?”杨梅笑着问。

杜易愣了愣。杨梅又接着问:“你做梦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喊着‘苏叶’两个字。苏叶是你的女朋友吧?”

杜易点点头,黯然回答:“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哦?!你失恋了?快说说,是你抛弃她,还是她抛弃你?嘿嘿,看你哭得那么伤心,不用猜我也知道,一定是她抛弃了你。”杨梅没心没肺地说。

杜易叹了一口气,眼泪又漫了出来:“她死了,在我来柳溪镇前的一个月前,她死了。”

“对不起。”杨梅忙不叠地道歉。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借口要去给龙老头换药,快步离开了走廊。

杜易木然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对面墙上的水渍,又闭上了眼睛。

杜易的第三个梦,就有些与前两个梦不一样了。这个梦与他的生活竟然毫不着边,没有半点联系。

半梦半醒之中,他感觉整个世界在摇晃,走廊上的日光灯没有规律地左右摇摆,把各种来历不明的影子拉得一会儿短一会儿长。他惊恐地站起来,却听到对面哗啦一声响。他循声望了过去,看到对面的墙上,出现一条裂纹。随着摇晃的加剧,那条裂纹越拉越长,缝隙越来越大。缝隙中一片漆黑,里面似乎藏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看着这道裂纹,不知为何,杜易感到没有来由的恐惧。他定定地望着神秘的缝隙,像是被点住了穴道,竟忘记了动弹。

摇晃中,墙上的灰开始簌簌往下掉,砖块也松动了。突然之间,缝隙一下子拉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那双手是苍白的,上面遍布着褐色的斑点,还有几条又白又肥的蛆虫在挣扎扭动着——这是一双属于死人的手!

杜易想发出一声尖叫,却觉得喉咙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或许就是那双属于死人的手!他发不出声音,甚至不能呼吸。他感到两颊发烫,一定是鲜血在上涌吧。

他几乎昏厥,他无能为力,他绝望,他快要死过去了!

“快醒醒!快醒醒!”

杜易睁开眼睛,看到杨梅勾着腰,拍着他的肩膀。当杨梅勾下腰的时候,从她敞开最上面两颗纽扣的护士服的领口里,杜易看到了一条诱人的沟,还有黑色带蕾丝边的内衣。

吞了一口唾液后,杜易恢复了清醒,问道:“杨护士,怎么了?”

杨梅大声说:“你怎么还睡着啊?你知道吗,刚才发生地震了!整个走廊上的日光灯都在摇晃。幸好龙老头一直处于昏迷状况,没有什么感受,不然他一定会心脏病发的。”

地震?日光灯在摇晃?怎么和噩梦里一模一样?

杜易如同鬼上身一般,腾地一声跳了起来。杨梅被吓了一跳,慌乱中登登登向后退出好几步。

杜易毛骨悚然地向对面墙上望去。

——洁白的墙上,一条拉开的裂纹,静静地出现在了人型的水渍上。

走廊又一次轻微地摇晃,杜易感到一阵眩晕,两腿有些站立不稳。

“别担心,是余震。”杨梅安慰道,“柳溪镇常发生小地震的,不会出什么大事。”

杜易没有理会杨梅的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墙上的裂纹。裂纹像张微微张开的嘴,野兽的嘴。谁知道野兽的嘴里会钻出什么样的可怖东西?杜易只希望不要是一双死人的手。

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无缘无故飘在走廊上,没有一点征兆。杜易抽了抽鼻子,皱起了眉头,他嗅到了这股恶臭。这是一种类似天热时猪肉腐烂的腥味,又夹杂了一点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就像来自坟墓一般。

杜易觉得这气味很熟悉,是的,非常熟悉!他跃进老宅地基抱出龙老头时,在布满墓穴的坑底,就嗅到过这样的气味。这让他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胃里不停翻涌着绿色的胆汁。

“你闻到了吗?好臭。”杨梅也嗅到了这股气息,掩着鼻子问道。

杜易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墙上的裂纹,说:“晚上我在走廊上睡了一夜都没闻到这气味。地震后,墙上裂开一道缝后,我才嗅到的。这气味一定是从缝隙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杨梅问。

杜易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似乎在沉思。

杜易平时在教书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特别是阅读侦探小说与惊悚小说。他最喜欢的作家就是美国的埃德加?爱伦?坡,一个怪异到极点的文学大师。爱伦? 坡有一篇很著名的短篇,叫作《黑猫》。在那个故事里,他很详尽地介绍了一种谋杀的方式——杀了人后,把尸体砌进墙里。小说里,如果不是凶手在无意间把一只黑猫也砌进了墙里,猫的叫声引来了警察,那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墙里藏着一具尸体。

而面前的这堵墙上,人型的水渍、又白又肥的蛆虫、飘出的恶臭,都不禁让杜易想起了爱伦?坡那篇伟大的《黑猫》。

——难道墙里夹着一具尸体?难道那些蠕动着的蛆虫,就像小说里的黑猫一样,在预示墙中的真相?

杜易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杜先生,你怎么了?”杨梅关切地问。

杜易什么都没说,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走廊尽头的太平门旁,斜倚着一柄细长的钢钎。他默默地走了过去,一把抡起了钢钎,回到了裂纹前。

他高高扬起纲钎,手臂划出一条抛物线,纲钎的尖头重重砸在了那道裂纹的缝隙之中。

砖石的碎块刹那间飞扬,在杨梅惊奇的目光中,杜易一次又一次用纲钎重击着墙面。

“杜先生,你疯了?这是医院的墙壁,你凿穿了,要按价赔偿的!”杨梅大声提醒。可杜易毫不理会,继续凿着墙壁。“哗啦”一声,几块砖被凿了下来,墙上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嘿!和我想的一样,这墙真是空心的!”杜易兴奋地叫了起来。

“什么呀……”杨梅不住地摇头,“什么空心的啊,墙壁后有间屋子,你把墙凿穿了,自然就露出了墙壁背后的屋子,哪有什么空心墙。”

杜易愣了愣,但就在凿穿墙壁的一瞬间,腥臭的味道变得更加炽盛。他可以肯定,臭味就是从墙上洞穴里涌出来的。他转过身来对杨梅说:“这臭味就是从墙后的屋里传出来的,屋里肯定有问题!”

杨梅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墙后的房间是医院的太平间,里面放的都是尸体,当然会有怪味的。”

杜易说:“嗯,就算后面是太平间吧,摆的都是尸体。但是现在天并不热,再说太平间的尸体都放在一格一格的冰棺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味道呢?”

杨梅有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但她还是说:“说不定是停电了,冰棺没起到冷冻的作用,所以才有这样的气味……”

“别说那么多了,我一定要搞清楚才行!”杜易坚持道,“快把墙后的房间打开,我得去看看!”

太平间的入不在走廊上,而是靠在外墙一侧。毕竟黑楼不仅仅是停尸的地方,现在也被辟作了临时的住院部,太平间与病房肯定不可以在一个入口处。

杨梅从值班室里取出钥匙,领着杜易穿过走廊,通过太平门出了黑楼。沿着墙边走了一圈,终于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黑色铁门前。布满锈迹的班驳铁门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锯齿状的叶片随风摆动,铁门的缝隙中泄出一丝丝逼人的寒气。铁门后,就是阴森的太平间!

杨梅把钥匙插进锁孔后,犹豫了一下,问:“要不要再找几个人一起进去啊?”

杜易摇头,答道:“不用了,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这就进去!”

“可是……我有点害怕……”杨梅怯生生地说。

杜易无奈地望了一眼杨梅,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杜易,你们怎么没在病房里?在这里干什么?”回过头去,杜易看到刘畅站在黑楼的墙角,正好奇地望着他们。

“你怎么来了?”杜易问道。

“刚才地震了,我怕你没见识过柳溪镇的频繁地震,所以来看看你。”刘畅笑着说。不过现在看到杜易活蹦乱跳地带着杨梅在黑楼外穿梭,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了。

“正好,刘医生,你来了,我们一起去太平间看看吧。”杨梅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高声对刘畅说道,

“太平间?干嘛没事去这里面玩啊?”刘畅好奇地问。

“别问那么多了!快来吧。”杜易一边说着,一边扭着钥匙打开了铁门。“吱呀”一声,铁门悠悠地向里推开,一股凉意夹杂着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04

太平间里一片漆黑,面对黑暗,杜易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惧意。看着黑洞洞的未知空间,他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他有些害怕,在黑暗的角落里会突然跳出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

杜易站在门边,迟疑着是不是马上要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黑楼外的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嘈杂的人声。回头望去,他看到住院部那边有几道手电的光柱在空中闪来闪去。嘈杂声由远及近,竟像是向黑楼这边移了过来。

是什么人过来了?

杜易不禁心生疑窦,原本半只跨进太平间的脚也移了出来,张目向嘈杂人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手电的光柱渐渐移近,只一会儿,几条黑影就出现在杜易、刘畅与杨梅的面前。这是几个壮年的乡村汉子,他们都是一手拿手电,另一只手里提着结实的棍棒。

“啊——”杨梅一声尖叫,然后小声对杜易说,“这些人是周迪的家属。”

周迪就是那个上礼拜在医院里离奇失踪的病人,杜易听说过,周迪的家属因为心生不满,而封堵了柳溪镇医院的住院部,不准病人医生进出。这群汉子现在跑到黑楼来干什么?

正在杜易疑惑的时候,一个手臂上纹着刺青的汉子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厉声喝道:“不准进去!你们都不准进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杜易问道。

“哼!”刺青汉子啐了一口,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偷偷收了病人,就藏在了这铁门里。要是你们不把我家老周找到,就别想再接新的病人!”

杜易哑然失笑,他咳了一声,说:“大哥,你一定是搞错了吧。这铁门里是存放死者的太平间,哪有什么病人。”

“太平间?停尸房?”刺青汉子眼里露出了怀疑的眼神,自言自语地说,“你是在骗我吧?”

“我干嘛要骗你?不信你跟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杜易说道。其实他心里还巴不得这几个大汉可以跟他一起进太平间里去,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害怕走进这黑黢黢的房间。

“你可千万不要想骗我!”刺青汉子挥着手里的棍棒,虚张声势地叫道。他一把推开了杜易,欺在杜易、杨梅的身前,抢先一步跨进了太平间里。

刺青汉子一走进太平间,就听到脚下软绵绵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踩到了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他打着手电向下照了一下,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啊——”他手中的电筒也应声掉到了地上。

地上全是扭动着的白色蛆虫,东一堆,西一堆,丑陋不堪却又耀武扬威。

“有什么好怕的?你这么大一个人,还怕蛆虫?”一个跟他同来的壮年汉子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讥诮。

刺青汉子顿时动了真火,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谁说我怕了?”他抬起脚来,重重朝地上的肥美蛆虫踩了过去,蛆虫白色的浆汁飞溅出来,立刻变成了一张张白色的皮。

他拾起手电,朝着屋子里射了过去。

屋里空荡荡的,只是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排冰冷的铁柜。铁柜上有一格一格像抽屉一样的东西——不用说,那一定是冷藏尸体的冰棺,而一格一格的抽屉就是存放尸体的尸屉。

“啊哟,这里还真是停尸间啊。”刺青汉子咋舌道。

“我说过了,这里本来就是太平间,你们不是不相信,一定要来看看吗?”杜易没好气地说。这几个汉子悻悻地退出了屋,其中那个刺青汉子还骂骂咧咧地说:“怎么回事,死人都躺在冰棺里,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蛆虫?”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杜易听了刺青汉子的这句话后,不由得仔细看了看靠着墙的那排铁皮冰棺。

冰棺外,除了依附着一群群蛆虫,还有很多蚂蚁。白的蚂蚁、黑的蚂蚁、黄的蚂蚁、褐的蚂蚁,大的蚂蚁、小的蚂蚁,密密麻麻覆盖在铁皮上,慢慢地爬过。当他们爬过的地方,马上就会留下一行行褐色的水渍,乍一看上去,像是给冰棺铺上了一层来历不明的裹尸布。

杜易注意到,几乎所有的蚂蚁和蛆虫,都是从一口冰棺里爬出来的,而那口冰棺似乎并没有完全合上,有一点点缝隙露在了外面。难怪了,既然冰棺没能合拢,那么冰气自然就会外泄,棺材里达到不了零下的绝对温度,所以里面的尸骨也会随之腐烂,生出恶臭的气体,滋生蛆虫并引来寻找食物的大小蚂蚁。只是可怜了躺在冰棺里的那具无名尸,死了都不得安生,还会受到蚂蚁噬骨的侵扰。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杜易的事,他只是个因为闻到恶臭气味而心生好奇的过路人,此时他只是有点后悔不顾青红皂白就砸碎了黑楼走廊上的墙壁,回头他还得花钱请泥水匠来修补墙上的裂纹与窟窿。

杜易朝刘畅笑了笑,走到了冰棺前,用里推了一下冰棺,想将它推进铁皮尸屉里。可谁知他推了一下后,手上都沾慢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冰棺却纹丝不动,像是被卡在了那里。

“ 咦,这是怎么回事?”杜易刨去手上的蚂蚁,留在掌心的一圈黄色的污渍让他大倒胃口。他看着巍然不动的冰棺,不禁心怀疑窦。他点燃了打火机,冲着冰棺的把手凑了过去,火苗所到之处,烧焦了的蚂蚁尸体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得满地都是。蚂蚁惊慌地四散逃窜,杜易则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用力抓住了冰棺把手,狠狠向外拉去,冰棺陡然完全暴露在了他们三个人的面前。刘畅和杨梅同时举着手电围了过来,手电的光柱正好照射到了冰棺里面,他们三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冰棺里的东西。

然后,他们三个人同时勾下了腰,呕吐了起来,几乎连绿色的苦胆汁都吐了出来!

——冰棺里竟然上下重叠着两具尸体,难怪冰棺一直合不进尸屉里。下面那具尸体被遮住了,看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一个死者,看从他身体表皮凝成的霜与黯淡发黑的皮肤,可以推知,他一定在冰棺里躺很久了,或许就是冰棺最早的主人。

而躺在这具尸体之上的,则是一具很新鲜的尸体。之所以说他新鲜,是因为在他的胸膛上,被活生生剖开了一个血洞。血洞四周的茬口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将所有的汗毛都浸成了嫣红一片。创口附近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了细碎的血红冰渣,是血红的,不是黑的!这就足以说明,这具尸体的确很新鲜。虽然不能肯定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但绝对不会与下面一具尸体是同时被送进来的。

尸体是位男性,从残余的卷曲头发可以看得出,他生前一定是地中海式的秃顶。已经分辨不出他长什么模样了,他的脸被钝物击中,眼眶凹陷,鼻梁坍塌,颧骨破裂。更可怕的是,他的脸颊被利刃划破,不仅仅划了一刀,而是横七竖八地割了很多道,有深有浅,就像阡陌交错的梯田一般。鲜血从他的伤口流淌而出,然后又凝固在一起,疑似黑色的可疑死血干涸后,凸出在脸的肌肉之上,将一张脸污损得不成人样。

这个死者唯一让人觉得舒服一点的,是他的牙齿。他的嘴微微张开,可以看到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牙也太白了,即使是在昏暗的太平间里,依然闪烁着白森森的光芒,像野兽的利齿一般。污秽的脸与干净的牙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让人感到不可遏止的诡异与毛骨悚然。

杜易几乎将胆汁都快全吐出来了,他终于直起腰,然后看到杨梅也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身体压死了无数蚂蚁与蛆虫。杜易扶起了杨梅,却又看到刘畅木然地站在冰棺旁,两眼朝地上看着,嘴皮若有若无的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畅,怎么了?”杜易有气无力地问,

刘畅颓然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杜易与杨梅,又回头望了一眼冰棺里躺着的尸体,缓缓地说:“也许我认识这个死了的人。准确地说,是我认识他这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这口漂亮的烤瓷牙,是我亲手给他做的,如果我没记错,他就是那个叫周迪的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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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被损毁的尸体

快要天明的时候,警察赶到了医院的黑楼。镇上没有派出所,两个警察是从相邻大一点的镇子开着破旧警车过来的。他们显然没有处理大案的经验,年轻的一个警察,看上去永远像没睡醒一样,他在看到那具胸口有个血洞的尸体,第一时间就忍不住跑到黑楼外呕吐起来。年老的警察似乎也措手无策,他只是让医院的人保护好现场,不要去动黑楼里的尸体,他们会通知城里的警察来处理这样的大案。

刘畅从自己的牙医馆带来了牙医记录,从纪录上的齿模来看,证明那具尸体就是周迪。

从两个警察悲观的表情看,他们好像觉得破获这个案子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从周迪的家属那里得到的情况看,周迪并没有任何仇人。反倒是周迪的那几个壮汉家属显得兴奋莫名,他们已经在大声讨论应该找医院赔偿多少钱的问题了。

杨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脸色苍白,心率不齐。但当赶来的医院领导问她是否需要休息几天的时候,她却拒绝了。镇上医院的护士本来就不多,昏迷的龙老头与血压增高的龙老太都需要人照顾,而杨梅正好是个非常敬业的护士,所以她决定继续呆在医院里。

刘畅关心地问杜易:“杜哥,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杜易颓丧地说:“我想回家,我想离开这里!”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正是为了摆脱关于苏叶的噩梦,才来到了柳溪镇。但是两个警察却严肃地告诉杜易,在案子没调查完毕,他绝对不能离开这里——他们怀疑的眼神似乎在说,谁知道杀死周迪的凶手会不会是这个偶然到来的外乡人?

杜易住在柳溪镇的招待所里,那是一个还算干净整洁的小旅馆。柳溪镇本来就很偏僻,旅馆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杜易有些害怕孤独,他有些不敢回到空空荡荡的小旅馆。

“那,你到我家去住吧。”刘畅迟疑了片刻,说道。

杜易感激地点了点头。

刘畅的家,就在自己的牙医馆的楼上。这是一幢两层楼高的小洋房,位于柳溪镇的最中心,算得上镇里最豪华的一幢楼了,看来他的生意的确不错。杜易跟着刘畅回到牙医馆的时候,小洋房外已经等了几个顾客。刘畅让顾客先坐下等一会,就带着杜易上了楼。

杜易觉得脑袋晕晕沉沉,毕竟一夜他都没怎么睡觉,即使睡着的那段很短的时间里,他也一直做着噩梦。梦到龙老头,梦到苏叶,还梦到墙里伸出的那双枯瘦如柴的手。现在他真的很想睡觉,可一闭上眼睛却觉得脑袋里出现一副副画面。肥美蛆虫、各色蚂蚁、胸口有着血洞的尸体。他在床上扭来扭去,辗转反侧,根本没法进入梦乡。

刘畅处理好病人后,上到二楼,见到杜易这副难受的模样,不由得苦笑。他下楼倒了一杯水,又取出几粒药丸,递给了杜易:“把这药吃了吧,一会儿你肯定睡得好。”

“是安眠药吗?”杜易问。

刘畅笑了笑,说:“这不是安眠药,但比安眠药更好,不仅可以让你睡着,还不会让你产生药物依赖性,更不会损伤你的大脑神经。”

“那这是什么药?”

“嘿嘿,保密。”刘畅将食指竖在了嘴唇上,神秘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杜易心想刘畅帮了他这么多忙,一定不会害他,于是他接过药丸,和着水吞服进肚子里。

药丸进了肚,杜易先是感到胃里一阵暖洋洋的感觉,然后四肢五骸都像淌过一阵暖流。他呈大字地躺在了床上,感觉就像躺在大海里的一只扁舟上一般,阳光和熙,微风轻拂,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只过了十多分钟,他就沉沉地睡着了,一个梦都没有做。

02

杜易被刘畅叫醒的时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落落,咕咕直叫。拉开窗帘望了一眼,才看到天色已近黄昏。

自从苏叶自杀身亡后,杜易承受的精神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睡上一场好觉,变成了可遇不可求的事。他曾经看过精神科的医生,医生说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需要药物治疗。

而刚才这一觉实在是睡得太舒服了,杜易也忍不住对刘畅说:“你再送我点睡觉的药吧。”

刘畅满口答应,随即,他又说:“杜哥,外面有个人找你。”

“谁找我?”杜易有些诧异。

“就是那个想帮你清理废砖的叫王黎的人。”

哦,是那个人。杜易心里不禁忖道,要是一早就把废砖交给王黎去清理,也许就不会再发生昨天晚上的事了。在大学里当老师,压力不大、工作轻松,收入也还算过得去,杜易连车都买了。就算老宅下有什么宝贝吧,杜易也不缺这个钱,反正老宅得来就全不费工夫。所以现在想起来,杜易心里真的很有些后悔。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来找我干什么?”

刘畅答道:“他好像先是去了招待所,然后又去了医院,在杨梅那里听说你住在我这里,才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的。至于他要找你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他就在楼下等着的,有什么事你下去问他吧。”

王黎就坐在一楼牙医诊疗室的长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旧杂志。他一看到杜易,就连忙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杜先生,你再考虑考虑废砖的事吧。我知道,你根本就请不到雇工来清理。让我来吧,我的工人都是城里的搬运工人,有技术,也有工具,更会注意安全。”

杜易已经对老宅没有任何兴趣,他挥了挥手,说:“行吧,你去清理吧。”

“太好了。”显然是幸福来得太突然,王黎有些促不及防。他怕杜易会改变心思,连忙说:“杜先生,这个费用的问题……我该给你多少钱呢?”

“你看着办吧,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杜易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杜易的话反倒有些让王黎做立不安,他搓着手局促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去那老宅估下价,我一手交钱,你一手把那里的废砖全交给我。”

杜易耸耸肩,说:“好吧,你想怎么就怎么吧。我们什么时候去老宅?”

“嗯,这样好了,我先请你们二位吃个晚饭,吃完饭我们再去老宅那边看看。”王黎高兴地说道。

吃饭的地方是镇里的小饭店,离刘畅的牙医馆不是很远。镇上的居民本来就不多,生活又节俭,不是特别喜庆的时候是不会到外面来吃饭的,所以小饭店的生意并不好,当杜易一行到来的时候,只有两桌人在里面坐着吃饭。

刘畅刚一走进饭店,就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抬眼一看,一个人正一边坐在角落里独自闷酒,一边向他挥着手——他是镇医院的陈医生。

杜易一行三人,自然就与陈医生拼到了一桌,一边喝酒,一边聊起天来。话题自然而然就引到了医院黑楼太平间里发现的周迪尸体。

“周迪家的人,可真叫狮子大张口啊,一开口就要医院赔二十万。”陈医生咋着嘴巴说道。

刘畅笑了一声,说:“镇医院三个月也挣不回那么多钱,医院哪来这么多钱来赔啊?”

“就是就是,”陈医生附和道,“今天白天,周家的人还准备拉砖头来把医院的大门封了,幸好市里的警察来了后,把他们给赶走了。可警察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又回来,不仅不让医生病人进住院部,连门诊部也给封了。所以我才这么清闲,晚上班也不用值了,跑到这里来喝酒。”

“那黑楼呢?龙老头还躺在那里昏迷着的。”杜易有点着急地问道。

“唉……”陈医生叹气道,“以我的经验来说,看来龙老头是醒不过来了。他多半都会变成植物人,以后的日子有他老婆受的。现在病情基本上稳定,杨梅守在黑楼里的,一有事情就会给我打电话。周家的人知道黑楼有停尸的太平间,才不敢去黑楼封门呢。”

“哦……”杜易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了。

“嘿,你们听说没有,还有个奇怪的事。”酒喝过几巡,陈医生换了个话题。

“什么事啊?”大家又来了兴趣,头凑拢了一块。

陈医生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因为周迪的尸体已经腐烂了,市里警察局的法医就近在我们医院里对尸体进行了解剖,结果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他的胸口被利刃剖开了一个血洞,洗去血痂后,才发现茬口很整齐,警察怀疑是被手术刀划开的,法医说,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外科医生。”陈医生说道。“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周迪的心脏不见了!”他的这句话掷地有声。

几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但陈医生又说道:“法医说了这话后,好几个在场的警察都拿怀疑的目光盯着我——要知道,整个医院里,就我一个外科医生。我当时就反驳了,茬口很整齐,并不能说明凶手就是外科医生,也有可能是个技术娴熟的杀猪匠。说不定周迪的心脏被杀猪匠偷走后,剁成肉酱卖给包子铺做包子了。”

他这话一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陈医生又说:“你们知道解剖一完,那些警察又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嘿嘿,一做完尸体解剖,警察就把整个柳溪镇里的杀猪匠全集中到一起来审问,还把今天包子铺里卖剩的包子全搜回城里去化验。”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又喝了一会酒,陈医生再次神神秘秘地说:“其实,还有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几个人同时问道。

“你们还记得前天罗家老宅坍塌的事吗?”

这话一出,杜易、刘畅和王黎立刻有了兴趣。

“当然记得,”刘畅说,“这位杜哥,就是罗家老宅的继承人。现在老宅的产权就属于杜哥的。”

“啊?!”陈医生心里一惊,顿时迟疑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关于大宅的秘密说出来。

“陈医生,你说吧。”杜易说道,“我也是才接手的,这大宅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随时都会把大宅卖出去的。”

杜易一说完,王黎就惊奇地叫了起来:“啊?!杜先生,你准备卖老宅吗?你要卖的时候通知一下我,我很有兴趣呢。”

杜易点点头。

而陈医生犹豫了好一会后,在三个人的执意劝说下,他还是说出了老宅坍塌时,出现的神秘事件。

正如大家都听说了的那样,前天夜里老宅坍塌的时候,有三个陌生人被压在了废墟里,当场就死亡了。三个人的尸体被送到了医院的黑楼停尸间里的冰棺冷藏,后来周迪被人杀了后,塞进了一个已经装着人的冰棺,那口冰棺里原来放着的那个人就是三具尸体中的其中一具。

法医赶到柳溪镇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周迪的尸体从冰棺里取出来。法医是叫陈医生来帮忙的,陈医生在搬运周迪尸体时,无意看到下面一具尸体的胸口上,似乎有道缝合好了的伤口。当时陈医生并没有在意,只以为那个人以前动过手术。反正他们只是三个小偷,要是三个月没人来认领,医院方面就可以把尸体当无名尸处理,做成标本卖给医学院,挣上一笔小钱。

法医解剖周迪时,发现他的心脏被人无端地神秘取走。法医在结束解剖后,顺手将周迪胸口的血洞用缝合线潦草地缝上。法医离开太平间后,陈医生将周迪的尸体重新放进一格停尸屉里。他看着周迪胸口那道逶迤如蜈蚣爬过的缝合伤口,突然间他想起了冰棺里另外一具尸体胸口上的缝合伤疤。

陈医生拉开紧闭的冰棺尸屉,注视着那个小偷胸口上的伤口,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擦去胸口上的血污,可以看出,那道缝合伤口很新鲜,根本不是老旧的愈合伤。

他又拉开了另外两个小偷躺着的冰棺,无一例外,两个人的身上都有缝合好的伤口。三个人,一个人的伤口在胸口,一个人的伤口在腹部,一个人的伤口在背部靠近腰的部位。

“这说明了什么?”刘畅伸着脖子,眉头蹙在一起,声音颤抖地问道。

陈医生仰头喝了一口酒,说:“我怀疑,这三具尸体与周迪一样,都被偷走了器官!从伤口的位置来看,他们一个人被取走了肺,一个被取走了胃,还有一个被取走了肾脏!”

他一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从陈医生的话里,可以听得出他的恐惧。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发现给警察说。拿他的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还不知道死的那三个小偷究竟是谁,如果贸然给警察说了,最后警方的法医肯定少不了要解剖尸体。这里的风俗是,死也得留条完尸,周迪是已经确定他杀了,才迫不得已做尸检的。要是解剖了小偷的尸体,并没发现少了器官,以后小偷的亲戚知道了,万一来找陈医生的麻烦,他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让那三具身体上有缝合伤的尸体,继续静静躺在冰棺中,等待着三个月认领期限的到来。他们最终的结局或许就是躺在医学院的解剖台时,到了那时,要是解剖的医学院学生发现尸体的身体里少了某件器官,也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而已,永远不会有人想到与一起谋杀有关。

陈医生的最后一句结束语是:“你们千万不要以为警察是吃干饭的。现在他们说是去调查杀猪的屠夫去了,其实他们的眼睛肯定是盯在懂外科手术的医生身上。我是被注意上了,医院里的任何一个医生也都逃不了干系,包括离开了医院但还在镇上的其他懂医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牙医。”他眼皮蓦的一翻,目光如炬地射向刘畅,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激得刘畅浑身鸡皮疙瘩都情不自禁地泛了起来。

“喝酒喝酒!”陈医生端起了酒杯。

可是话已至此,大家都无心再继续喝酒,也就只好赶紧结帐走人。

出了小酒店,天已经快黑了。杜易没有心思再去老宅给废弃的砖石估价,刘畅也心里一 团乱麻,只有王黎似乎面带喜色——老宅死了人,还被偷了器官,真是件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事。这肯定可以让杜易的老宅大大贬值,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既然决定不再去老宅,那就各自回家。杜易和刘畅回牙医馆,而王黎今天才到柳溪镇,住在了镇头的招待所里。陈医生则是回家,他家就在镇尾。陈医生的酒喝得不算少,所以走路有些步履蹒跚。几个人的方向都不一样,所以出了小酒店就干脆各奔东西。

从小酒店到刘畅的家,只需要走上五分钟,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就可以到达。杜易与刘畅并肩穿行在小巷里,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忽然听到鼎沸的人声,就是从刘畅的牙医馆方向传出来的,似乎是有人在高声叫骂着什么。透过小巷的高墙,还可以看到隐隐映到天边的火光。

是失火了?这是刘畅的第一个反应。他心里一急,加快了脚步,率先钻出了小巷。可他刚一走出去,看到眼前的情景,马上又退进了巷子里,一把抓住杜易的手,躲到了墙根的阴影里。

“出了什么事?”杜易问道。

“好像有点不对劲。”刘畅说道,“有一群镇上的居民打着火把站在我的牙医馆门外,大声骂着什么。他们似乎是在喊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杜易有些不解。

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两个相互说话的声音。刘畅扯了一下杜易的衣角,两人顿时躲在阴影里一句话也不说了。

巷尾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牛哥,我们到刘医生的牙医馆去干什么啊?”

“二虎,你还不知道吗?镇里来了个外乡人,听说是养鬼的罗老头的儿子,才继承了罗家老宅,就住在牙医馆楼上。罗家老宅坍塌后,他请了邻村的几个大汉来清理废砖,结果挖穿了地基。”

“地基下有什么?”

“听邻村人说,地基下全是坟墓,一座连一座的坟墓,还有遍地的尸骨。”

“啊?!这么恐怖呀?为什么下面有这么多尸骨?”

“二虎,你没听说过吗?罗老头以前在大宅里养小鬼,搞五鬼搬运,敛了不少财宝,还害了很多人命……”

“牛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家都这么说。”

“那我们去刘医生的牙医馆干什么啊?”

“听说罗老头死了,可谁都没真的看到过,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罗老头根本就没死,他把自己的儿子找回来,挖开地基,把养的小鬼放出来,想要再来为祸乡里……”

“牛哥,这怎么行啊?”

“就是,所以今天我们去牙医馆,把那个叫杜易的外乡人拖出来教训一下,让他知道一点我们柳溪人的厉害!”

两个年轻人一边说,一边从杜易与刘畅的身边走过。等两人消失在巷子外之后,杜易已是满头大汗,浑身被冰冷的汗液濡得湿透了。一阵风掠过,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杜哥,你别听这些乡里人的胡言乱语……”刘畅安慰道。

杜易叹了一口气,颓丧地说:“算了,也许我到柳溪镇来就是一个错误。那幢大宅,我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去继承。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柳溪镇,那幢全权我委托给你去处理!现在我就去镇口取车,然后离开这里!”

“杜哥……”刘畅还想劝解,但杜易已经头也不回地向巷子另一头走去。

在离开前,杜易转过头来,对刘畅说:“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现在还麻烦你先回牙医馆去,稳住那些村民们,我好取车连夜离开这里。”

刘畅只好点头答应。

看着杜易孤独离去的背影,刘畅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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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谁是夜袭者?

杜易一路精神恍惚地走到镇口,一看到自己在镇边停着的轿车,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轿车的四个轮胎,全被人放掉了气,瘪瘪地蔫在地上。轮胎旁,还横七竖八摆着几颗尖利的铁钉子。

杜易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放掉轮胎气的人,可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他只知道自己离不开柳溪镇了,他感到身边似乎有一张看不到的网,正在慢慢地收紧,而他被困在网中央,一点不能挣扎,也不能动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张网是从哪个方向收过来的。

——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恐怖的。

杜易沮丧地坐在地上,点上了一根烟。月光下,他吐出一缕袅袅的烟雾,在夜半的寒风中,烟雾渐渐散尽,杜易也觉得更恍惚了。他半闭着眼睛,思考着这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不管怎么,他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一个杂乱的线团,怎么都找不到线团的头在哪里。

他的手指蓦地一热,是烟头烧尽了。他条件反射地将烟头扔到一边,却突然看到地上多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这影子肯定不是杜易的,他是坐在地上,影子很短。而就在他自己的影子旁,突然多了一条长的影子。那是一个站着的人,从影子的比例来看,他很瘦,也不算很高,但在他的手里,却提着一样又细又长的东西。

他是谁?他提着的是什么?

杜易快速地转过头去,因为逆光的原因,他看到的仍然是一条削瘦的身影,但他却忽地眼前一闪,看清了那个人手里提着的,竟是一把尖利的长剑!

月光下,长剑的剑刃反射着逼人魂魄的寒芒。

只是一瞬间,那条黑影已经快速欺了上来,逼到了杜易身边的车后。他扬起手,长剑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圆弧,刃口向杜易的颈项劈了过来。

杜易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形暴起,全身蜷缩在一起,抱着头向一边滚了过去。他感到头顶一凉,然后有几缕被斩断的头发在空中飘扬。而那个人手中的长剑正好劈在了轿车的引擎盖上,溅起一团火花。

杜易翻滚之后,连忙站了起来,惊慌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瘦小的人定定地站在车边,冷冷望着杜易,突然张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口中高声大叫了一声,整个身体跳了起来,腾地越过了轿车的引擎盖,提着长剑向杜易扑了过来。杜易这才醒悟过来,撒开脚丫就跑。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救命!

柳溪镇里,这刻突然像没有人了一般,街道上空荡荡的,所有的房门都关着,如一座死镇。杜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很清晰,追赶着他的剑客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惊慌之中,最容易激发一个人的潜能。杜易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跑这么快,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看来神秘剑客的体力速度都没杜易快,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尽管如此,杜易还是没有放弃奔跑,又跑了几步,他就看到一扇微微拉开一丝缝的大门。

这是一幢低矮的平房,看上去很是简陋。里面也许有人吧!杜易思忖道。他顾不上礼貌,抬起一脚就踹开了门,大声叫道:“这里有人吗?快救命啊!”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片死寂。

无奈之下,杜易冲进厨房,抓起了一把菜刀,掂量了一下重量,正好很衬手。他提着菜刀又来到房门口,这时,他正好看到了那个提着长剑的神秘人,就站在门外东张西望。

月光下,杜易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大声叫道:“呀!怎么是你?!”

杜易怎么都想不到,提着长剑一路狂奔想要砍死他的神秘剑客,竟然是——龙老头!

他不是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的吗?他怎么现在却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他还提着尖利的长剑想要杀死自己?

龙老头看到杜易,又看到他手中的菜刀,愣了一下。突然之间,他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蓦地扔掉了手中的长剑,转身就往镇外跑去。

杜易与龙老头的惊讶程度并不相上下,这一瞬之间,他也定定地站在了门中,竟忘记了追赶,眼睁睁地看着龙老头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对于杜易来说,这一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先是听陈医生说死的几个人都有可能被偷走了器官,然后又有镇上的乡民受了蛊惑要来对他进行不利,接着又是变成植物人的病人突然复活要来杀他。

奇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不断发生,杜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惹到了哪路神仙。

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杜易提着菜刀,站在门边狠狠地咒骂。

忽然间,他的脚踝突然一凉,仿佛有什么液体滴到了脚上。杜易低头一看,月光下,竟看到脚上有几滴嫣红的鲜血。

这鲜血是哪里来的?杜易顺着血液滴落的方向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脸色变得一片苍白——血是从菜刀上滴下来的。

“龙老头明明是一看到我就转身跑了,我并没有拿菜刀砍他呀,这菜刀上怎么会有鲜血?”杜易纳闷地想,“也许是这家人正好今天晚上切了肉,忘记了洗刀,所以才会有血滴下来吧?可是也不对啊,如果是晚上切了肉,即使有血,那也该凝固了,不可能会肚下来的啊!”

杜易越想越不对劲,正当他疑惑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正在高声呼喊着一个名字:“陈医生,你在吗?”

杜易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诧异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02

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刘畅。他看到杜易站在门里,立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咦?!杜哥,你怎么在陈医生家里?你还没走吗?”

杜易问:“哦?!这是陈医生家?”

“你不知道?”

杜易茫然地摇头。

刘畅焦急地说:“刚才我接到杨梅打来的电话,说龙老头在医院里病情有点反复,血压变得很不稳定,要陈医生去黑楼的病房看看。可她打陈医生的手机却没人接听,所以打到我这里来,让我帮忙去找找。我好不容易把那些来找麻烦的乡民劝走后,就马上来这里了。”

“啊?!龙老头病情反复了?不可能吧?”杜易惊声叫道。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刚才我亲眼看到他活蹦乱跳的,还莫名其妙挥着一把宝剑,想要砍死我!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变成他的剑下孤魂了。”杜易至今还感到一阵阵后怕,背心处散发出一丝丝凉意。

“这才不可能吧……杨梅一直在黑楼里陪护着龙老头的,他一个植物人,怎么会跑出来砍你?”刘畅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会看错的!我亲眼清清楚楚看到了的!”杜易斩钉截铁地答道。

刘畅迟疑了片刻,说“……龙老头会不会还有个孪生兄弟啊?”

杜易愣了愣。的确,龙老头被确诊身受重伤,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身边还有杨梅陪护,他又怎么能够跑出来手提长剑来杀杜易呢?孪生兄弟一说,却又实在是太过离奇了,又不是拍悬疑电影。即使是在悬疑电影里,孪生子阴谋也是个老到掉牙的桥段,早被弃用多年了。

难道还有其他解释?杨梅刚才打电话来说,龙老头病情反复,要陈医生赶快回医院。说起来,杜易看到龙老头的时候,大概正是杨梅打电话的时刻。难道是龙老头在病危的时候,元神出窍,心里惦记着自己是被杜易推下地基坑里,魂魄思量着要来找杜易报仇?

杜易身体颤了颤,心中充满说不出来的恐惧。

——难道我刚才看到的是龙老头的魂魄?难道龙老头已经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以后的日子,不是要常常受到龙老头的侵扰?

这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也许,只有回到医院里的黑楼,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医生在屋里吗?”刘畅问。

杜易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刚才为了躲避龙老头的追杀,看到这间屋正好没关门,才躲进来的。”

刘畅与杜易一起进了屋,草草看了一下,却并没看见陈医生在屋里。

“也许他已经去医院了吧……除了医院,我实在想不出来,在柳溪镇的半夜,他还能去哪里?”刘畅喃喃说道。

也许真是这样吧。大概陈医生是个敬业的医生,回到家后怕病榻上的龙老头有什么事,就主动去医院看看。杨梅打电话的时候,或许陈医生正好在去医院的路上,所以没接电话。

刘畅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到医院黑楼的值班室,却没有人接听。

“走吧,咱们到医院去一趟,看一看就知道了。”刘畅拉着杜易,匆匆出了陈医生的家,快步向镇医院走去。

黑夜里的黑楼,显得更加孤独寂寥。在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周迪家的几个壮汉本来想拦住他们的,可当他们发现来的是发现周迪尸体的两个人,还以为他们是黑楼太平间的管理人员,所以不敢阻拦,直接放他们进了医院。

在进医院的时候,杜易向那个胳膊上有刺青的壮汉问了一句:“刚才你们看到陈医生进医院了吗?”

刺青壮汉摇头,说:“不可能进来的。有我们在,一个医生都别想进医院!”

“那你们看到一个老头从医院里出去吗?他很瘦,有点矮。”

壮汉还是摇头,说:“没看到,医院就这一个门,应该没有人出去过。”

听了这话,杜易的心里一阵阵抓紧。看来龙老头并没有出过医院,那在镇口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进了黑楼,走廊的灯很暗,镇流器呜呜直响,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来苏水的淡淡气息,这让杜易感到很不舒服。沿着萧肃的走廊,杜易与刘畅来到了护士值班室的门口。杜易踮起脚,从木门上方的玻璃窗望进去,然后失望地说:“里面没人。”

“也许在病房里给龙老头换药吧?”刘畅说。

他们又来到龙老头所在的病房,推开门,龙老头呼吸匀称地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后脑还插着几根管子,一动不动——他还在昏迷,绝对不可能跑到外面去追杀杜易!

杨梅去哪里了?她怎么可以把龙老头一个人留在病房里不闻不问?

龙老头的吊瓶马上就快输完了,刘畅阴沉着脸为龙老头换了只输液瓶。作为一个医生,刘畅的心里很不舒服,一个护士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正是杨梅。

“你去哪里了?”杜易问道。

杨梅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已经快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刚才在另一间病房躺了会。我怕龙老头输的液体完了,所以闹了闹钟,一到时间就马上醒来换吊瓶。”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龙老头的病床边。当她看到吊瓶已经换过了,连忙惊讶地问:“谁帮我换的?真是谢谢了。”

刘畅还是言归正传:“杨梅,陈医生回医院了吗?”

杨梅摇摇头,说:“我也在找他,他手机关了,找不到人,我才打电话让你去帮忙找的。难道他没在家里吗?真是怪了,他会去哪里?”

刘畅耸耸肩膀,说:“谁知道他去哪里了。陈医生这个人,一直都怪怪的。对了,你说龙老头病情有变化,现在他怎么样了?”

杨梅调皮地吐吐舌头,说:“现在没什么事了,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他的血压不稳定,所以去给陈医生打电话。谁知道电话打完,我回到病房,他又恢复正常了。我还后悔给你打电话呢,怕耽误你时间,让你白走一趟。”

刘畅苦笑着说:“我已经白走一趟了。”

杜易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插了一句:“杨护士,今天晚上龙老头没出去过吧?”

杨梅惊奇地答道:“出去?这怎么可能?龙老头病得这么严重,哪能出得去?”

“呃……那就当我没问过好了。”杜易悻悻地说道,默然垂下头,郁闷地左右张望。

杨梅笑语嫣然地说:“刘医生,杜先生,这会儿你们到医院来了,也好,帮我照看一下龙老头好不好?我去睡一会儿。对了,龙老太病情稳定了,陈医生说她老在医院里照顾丈夫,会影响心情,再次引起血压不稳定,所以让她先回家休息了。我一会儿就在龙老太原来输液的那张病床上休息,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两人当然点头答应了。

杨梅走出病房的时候,细心地轻轻关上了门。这是护士的习惯,虽然龙老头已经变成了植物人,但杨梅还是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在关门的时候,担心声音大了会吵醒病人。

就在杨梅关上门的一刹那,杜易的眼睛忽然一亮,缓缓走到了门边。在门边的另一张病床下,摆着一双胶鞋,鞋底全是灰扑扑的泥土。

杜易手里拎着胶鞋,嘴唇蠕了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畅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杜哥,你就别疑神疑鬼了。这双沾着泥的鞋,并不能说明龙老头就是袭击你的那个神秘剑客。说不定你当时只是一时眼花,而这双鞋是龙老头在跌进地基前就穿着的,沾上泥土也不足为奇。”

也许真是这样吧。再说杨梅一直呆在医院的黑楼里,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会来给龙老头换吊瓶,医院大门还有比保安还尽责的周迪家壮汉家属,龙老头又怎么可能偷偷离开医院来刺杀杜易呢?别忘了,龙老头是个植物人啊!

既然袭击他的不是龙老头,那又会是谁呢?杜易真真切切看到了袭击者与龙老头长得一模一样,他绝对不相信是自己眼花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个与龙老头长得一样的人吗?

杜易觉得头有点疼,他默不作声地坐在龙老头旁边一张病床床沿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淌下来,缓慢流入龙老头的身体里。

天知道龙老头还要躺多久才可以醒过来。

而这一切,都是杜易一手造成的。虽然刘畅帮他隐瞒了下来,但杜易却骗不了自己的良心。他感到深深的内疚,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杜哥,你还是睡一会吧……睡着了,就什么都忘记了。”刘畅劝说道。

杜易摇头,说:“我心里太乱了,实在是睡不着……”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刘畅摊开掌心,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颗药丸。

清晨的时候,杜易被一阵嘈杂的声音闹醒。他睡眼惺忪地走到走廊,看到走廊上全是人。大人小孩男的女的。

“怎么这么多人啊?”杜易一看到站在走廊上的刘畅,就好奇地问道。

刘畅解释道:“哦,今天调查周迪死因的市里警察又到医院来了,他们没找到周迪案件的线索,反倒发现了周家亲戚在医院里闹事。他们把几个壮汉都抓起来拘留了,理由是扰乱公共秩序。今天医院重新开放,没想到门诊部与住院部被周家亲戚搞得特别脏乱,今天让医院的勤杂工彻底做个大扫除,临时的门诊被安排到了黑楼里。 ”

他刚一说完,就看到走廊人群中,挤出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是一开始时,对案件一筹莫展的两个邻镇警察。

两个警察中,年龄大一点的一个,走到了刘畅面前,问道:“你们今天见着陈医生了吗?”

刘畅与杜易同时摇头。

“怎么回事,上班时间过这么久了,怎么他还没来上班?”年龄小一点的警察没好气地说道,“难道凶手真的就是他?他这会儿畏罪潜逃了?”

“别瞎说,陈医生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刘畅正色道。

老一点的警察连忙打了个圆场,说:“刘医师,我们也是想找陈医生了解一点情况。这样好了,大概陈医生现在还在家里休息,刘医师你带我们去一下陈医生的家里吧。如果不介意,我们也希望杜先生可以一起去。”

杜易脸上露出难色,犹豫地说:“要是我们走了,谁来照顾龙老头啊?今天病人这么多,杨梅肯定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护理。”

“呵呵,这事交给我吧,你们就安心地去办事。”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里冒了出来。说话的是那个想从杜易手里买下旧宅的王黎,大概他是刚从招待所过来,昨天晚上也没休息好吧,两只眼睛还显得有些红肿。看来为了得到那块地,他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好杜易,什么招式都使出来了。

好吧,看来只有这样了。

再次来到陈医生的家门外,杜易心中又有了与昨天晚上到来时不同的感觉。昨天晚上,他是为了躲避追杀,才躲进了没关门的屋里。而这次来,则是与两个警察一起到这里来。杜易的心中已经平稳了很多,再也没有那种生死逃亡的感觉。

刘畅先在门外叫了几声陈医生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轻轻推了推门,木门应声而开。刘畅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两个警察与杜易跟在了后面进了屋。屋里只有几件很简单的旧家具,连衣柜也是用塑料布做成的简易衣柜。刘畅解释,陈医生是从外乡聘请来的医生,这间平房也是医院暂借给他居住的,而陈医生一向节俭,所以屋里的家具才这么简陋。

年老的警察先了先头,走到了布料做成的衣柜前,伸出手来,捏住了衣柜上的拉链。

长长的一声“刷——”,拉练由上至下被拉开了。

“啪”的一声响,一只手从衣柜里落了出来,无力地拍在了年老警察的胸口上。只是一瞬间,一具已经呈死灰色的赤裸尸体从衣柜里斜落出来,正好倒在了年老警察的脚下。

“噢——我的天!”在一旁的年轻警察率先发出一声尖叫,而年老警察也像是触电一般,高高跃起,登登登向后退出好几大步。

刘畅与杜易则都是一脸惊恐——他们已经认出来了,这具尸体正是陈医生!

而杜易也在第一时间,回想起曾经在那把菜刀上发现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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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剖开了尸体的胸膛

两个警察大惊失色,在他们的乡村警察生涯里,或许从来没真正看到过谋杀现场,他们的表现也并不像是两个真正的警察。他们的惶恐不安也传染地了杜易与刘畅,四个人几乎是同时,转身逃出了陈医生的家。

是的,恐惧是会传染的。

年老的警察还是最先恢复了理智,他先让年轻警察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去破坏现场,他则打电话通知了还在医院里调查的城里来的刑警们。

过了一会儿,几个城里的刑警赶到现场后,法医在听说了刘畅也曾经是名医生后,就让刘畅进屋协助现场勘测。当然,他只知道刘畅是个医生,却并不知道他是名牙科医生。

当刘畅跟着警察走进房间的时候,杜易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悄然跟在了刘畅身后,也走进了陈医生的家里。城里来的警察不知道杜易是什么来路的人,只以为和刘畅一样,也是医院的医生,所以也没做阻拦。

杜易与刘畅一样,最关心的就是——陈医生是怎么死的?他又为什么会死?

毫无疑问,陈医生是被谋杀的。他绝对不可能是自杀,没有人会把自己关在一只塑料布做成的简易衣柜里自杀。

陈医生的死因几乎是一目了然,在他的颈项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一看就知道是被掐死的。而考虑到前天夜里还在医院里发现了周迪的尸体,两件事的发现时间,挨得是如此之近,从警方的角度看,是必须要考虑能否并案处理。而判断是否并案的依据,就是看两起凶案的犯罪手法是否有近似的地方。

周迪尸体的胸口上,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他的心脏被摘走了。那陈医生也会不会也遭到了同样的对待呢?

答案是否定的。陈医生的尸体是赤裸的,他的胸口上没有伤痕,浑身也没有血迹。在得知了结果后,城里来的警察很是沮丧。不能并案处理,就意味着他们在柳溪镇的工作量会加倍,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警察们结束了现场勘测后,杜易找到了一直在发号司令的警察,也许是队长吧。

杜易告诉了队长昨天夜里他被人拿长剑追杀的事,起初队长还产生了兴趣,以为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但当他听到杜易说怀疑是一个躺在医院黑楼里的植物人所为时,他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没好气地将嘴里的烟头弹得远远的,齿缝间迸出三个字:“乱弹琴!”

杜易连忙解释:“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我的车轮胎被人放了气,我怀疑就是那个剑客干的!他想杀了我,就得先让我没法离开柳溪镇。要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去镇口看一下,我的车就停在那里,轮胎真的被人用铁钉子戳破了。”

队长冷笑了一声,指了指来自邻镇的那一老一少的警察,说:“我们是刑警,只管刑事案件。你的车轮胎被人放了气,这是治安事件,你就去找他们解决吧。”

虽然杜易心中很是不满,但却无计可施。他无奈地望了一眼刘畅,刘畅也只好报以无可奈何的苦笑——也许在刘畅的心里,也一直认为杜易只是看花了眼。一个植物人怎么可能提着长剑去追杀他?

与警察们一起退出陈医生住的屋子,已经是接近中午吃饭的时候了。杜易对刑警队长说:“队长,我的车被损坏了,可我现在有急事要回城里去。请问我能不能搭乘你们的警车回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他再也不想去管什么老宅,什么植物人,什么凶杀案!他只想回到亲爱的大学,去做一名大学教师。他从来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校园是如此的美好,即使他最心爱的女人,就死在校园里他的眼前。

可惜,队长只是冷冷朝他瞟了一眼,然后说:“不行!现在这个案子还没结束,你作为一个外来的陌生人,并且昨天晚上还在案件现场出现过,不可避免地有一定嫌疑。你绝对不能离开柳溪镇,而且还要随时准备接受我们的传讯!”

杜易愤怒地挠着头皮,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他不知道自己是惹到了哪路神仙,现在居然还成了犯罪嫌疑人,这实在是让他感到不能接受。

在法医的要求下,陈医生的尸体被送到了柳溪镇医院的黑楼太平间里。

看着警察们渐渐远去,杜易心里很难受。刘畅安慰着他,说:“杜哥,别想那么多了。你又怎么会是凶手呢?那些警察都是吃干饭的,案子没见他们破多少,但好人却冤枉了很多。刚才他们也对我说了,我昨天晚上也在现场出现过,所以我也成了嫌疑人之一,不准我离开柳溪镇——这不是活脱脱的指鹿为马吗?”

“唉……”杜易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刘畅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对杜易说:“是王黎打来的。今天他在医院里呆了一上午,估计可能是他现在饿了,想来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刘畅抽出手机,凑到耳朵边,大声问道:“王黎啊,什么事……啊?!什么?龙老头醒了?”

02

龙老头醒了?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呢?

植物人苏醒了,对于龙老头本人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做植物人是多么一件痛苦的事,像株植物一样存在着,却不知道世事变幻。会呼吸,却不会思考。指甲和头发都会变长,但肌肉却会逐渐萎缩,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但是对于杜易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了。龙老头醒来后,肯定会指证他是被杜易推下地基里的。赔钱事小,被杨梅知道杜易以前所说的见义勇为全是假话,那才会让杜易大跌颜面。不知为何,杜易总觉得杨梅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从苏叶递给他的笔记本里发现电话号码时一样的感觉,杜易看到杨梅后总会觉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难道我这是爱上杨梅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杜易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自从苏叶死了后,我已经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回到医院的黑楼,走廊上的病人还是那么多。杨梅和王黎站在走廊上,一看到杜易与刘畅,赶紧就迎了上来。

“现在龙老头怎么样了?”杜易关切地问道。

“苏醒了……但是很虚弱,神智也不是很清醒……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失去记忆了,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出来。”杨梅道道

一听这话,杜易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既然醒了,那就太好了。把龙老头交给龙老太,我和刘畅就终于可以不再管这事了。”

“唉……”杨梅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刚才我们医院的人去通知龙老太,没想到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怎么了?”

“龙老太根本就没在家里,问了一下镇里的人,他们说看到昨天夜里龙老太回了家,就收拾起屋里的东西,一个人趁着夜色离开了柳溪镇。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她们还有什么亲戚。”杨梅说道。

“怎么会这样呢?她会去哪里啊?”刘畅也是一脸的惊讶。

“有镇上居民在猜测,一定是龙老太看到龙老头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苏醒。她害怕龙老头成为她一辈子的累赘与负担,所以一回到家,就收拾屋里所有细软,把龙老头抛在了医院,一个人出走了。”

的确,这是一个很有道理的分析。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有什么好指责龙老太的,从他们住的那间低矮的屋子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生活很贫穷,贫贱夫妻百事哀,就连龙老头住院的费用,都是杜易先拿出来垫付的。龙老太也不知道龙老头会苏醒得这么快,所以杜易也完全理解龙老太的做法。

可是,龙老太不出现,照顾龙老头的任务又得落到杜易的头上。虽然在别人眼里看来,龙老头与杜易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杜易却心知肚明,龙老头落到这一步,全是拜自己所赐。而在潜意识里,他或许更想在杨梅的面前,伪装成一个正直青年的模样吧。

杜易忐忑地踏进病房,龙老头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四肢无力,但却两眼圆睁,青筋毕露。他一看到有人进来,就小声含糊地问:“你们是谁?”

杜易试探地问:“龙老先生,您不认识我吗?”

龙老头摇摇头。

“那你知道你是怎么住进医院的吗?”

龙老头还是摇头。

“那你知道罗家老宅吗?”

龙老头的眼中突然爆出一道精光,脖子上的青筋变得更明显了。他嘶哑着声音,大声叫了起来:“有鬼啊!有鬼!大宅的地下有邪灵!邪灵已经放出来了,我们谁都逃不掉!”

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报警声,杨梅走过来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地叫道:“不好了,他的情绪太激动,血压上升。你们就别再说让他激动的话了!现在你们全都出去,我叫医生来。”

出了病房,杜易对刘畅说:“龙老头必须得有人照顾,白天医院有护士,晚上的护理就成问题了,这小医院也没太多的护士。龙老太失踪了,看来我还是得在晚上到这里来照顾陪护。”

王黎马上接过话来,说:“杜先生,这事我也能帮上忙的,你一个人值守通宵,身体哪能受得了。这样好啦,晚上吃过晚饭,我也过来。上半夜我来照顾龙老头,下半夜你来换我的班。”

杜易感激地握住王黎的手,说:“真是太感谢你了。王哥,你是想买那块老宅的地吧?宅子我也懒得去估价了,等这事结束后,你看着办就是了。”

王黎顿时兴奋莫名,他搓着手,说:“杜先生,这怎么好意思?价钱方面你放心,我绝对不让你吃亏。既然这样,杜先生,我能不能早一点找人运走老宅的砖块?”

“当然可以,你现在就可以找人了。”杜易点头道。

王黎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立刻摸出手机,打起电话邀约人手。

“杜哥,晚上还要辛苦,现在正是吃饭时候,吃完饭你先去休息一会吧,反正我们都不能离开柳溪镇,时间还长着呢。”刘畅劝说道。

龙老头醒了,不再会变成植物人,而他正好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因此杜易的心情非常好。他点点头,刘畅的这个建议很不错,两人并肩走出了医院的黑楼。

是夜,月黑风高,宜杀人,亦宜照顾病人。

杜易晚上很早就吃了饭,然后吃了一颗刘畅给的药丸,先睡了一觉。给闹钟定了时间,接近午夜的时候,杜易就醒了过来,洗了一把脸就向柳溪镇医院赶去。

在黑楼里,他看到两眼熬得通红的王黎,很不好意思地说:“王哥,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了。”

王黎声音洪亮地答道:“好啊,我先回招待所了。不过,我还得先去老宅那边看看去。明天白天工人就要过来了,我去估量一下工程量有多大,好安排时间。”

“呵呵,王哥,你可真敬业啊。”杜易笑道。

王黎离开后,杜易坐到了龙老头一旁的陪护床上。龙老头正呼吸均匀地打着鼾,胸口一起一伏,看上去很是平静。一天的药水已经输完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龙老头是睡着了,可陪护的人必须整夜睁大眼睛守在一旁。

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

杜易是吃过药后睡的觉,在药劲还没完全过去的时候就被闹钟闹醒了。有过这种经验体会的人都知道,这样会很难受的。睡意汹涌而来,自己却还得强撑着不能闭眼,这完全称得上是一种酷刑。

杜易为了保持情醒,先是翻了一下王黎留下的杂志。本来杜易以为像王黎这样的包工头,看的大多都是什么《茶余饭后》、《经典故事》之类的大众读物,没想到竟然发现两本《咬文嚼字》和《国家地理》杂志。真是人不可貌相,看来王黎读书的品位,竟和杜易差不多一个类型。

不过,杂志还是太薄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杜易已经翻完了杂志。为了打发时间,他甚至把杂志封底的广告也看了个遍。

人在无聊的时候,是最容易滋生困意的,即使是对一个神经衰弱的患者,也是如此。所以说,医生常常建议患失眠症的病人在睡觉的时候数羊,也数羊就是一件天底下最无聊的事。

果然,杜易一扔开杂志,两只眼皮就开始打起了架,四肢也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他好想躺在床上,平摊四肢,彻底地睡上一觉。

“不行,不能睡!龙老头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要是他一会突然血压上升,而我又不知道,那会酿成大祸的!”

“没事,睡吧。王黎在病房里呆了这么久,龙老头也没出什么事。睡吧,就睡一会儿,别睡太沉了。不是还有监护仪吗?血压变化,监护仪会报警的。你就睡吧。”

在杜易的脑海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终于,杜易双手张开,呈一个大字,躺在了陪护床上。在闭上眼睛之前的一秒,他提醒自己,千万别睡太沉了。在闭上眼睛之后的一秒,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中,他开始做梦。他梦到自己渐渐浮上了空中,他向下望去,看到了躺在陪护床上的自己,还看到了同样躺着熟睡的龙老头。病房里蓦地出现一团紫色的雾,有风嘶嘶地从窗户里灌了进来,紫雾渐渐被吹散。一片模糊之中,杜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龙老头突然缓慢地站了起来,像个鬼魂一般,双腿僵硬,颈脖挺直。他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正前方。他站在了正在熟睡的杜易身前,枯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在龙老头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柄锋利到闪烁着夺人魂魄光芒的长剑。他冷笑着,举起手中的剑,望了一眼打着鼾的杜易,笑容突然消失。

剑,轻盈地落下。一蓬鲜血从依然沉睡的杜易颈项中腾起。周遭一片夺目的红。

在这一刹那,杜易醒了过来,他感到颈窝有一丝凉意。摸了摸颈子,还好,一切是个梦,头还好好安在颈子上的。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阵后怕,他扭头望向龙老头躺着的病床,突然之间,他感觉心跳加速,砰砰乱跳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

——龙老头正慢悠悠地伸出手来,拔去了插在鼻孔里的氧气管。他缓缓站了起来,两只眼睛蓦地睁开,却没有一点精气神。他转过头来,望向杜易,四目对接,龙老头的眼里写满了冷漠,眸子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就像一个死人的眼睛。

他怎么站起来了?他不是一个刚刚苏醒的植物人吗?他要干什么?

04

杜易恐惧地看着龙老头。当他看到龙老头的一双眼睛时,不由得背心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龙老头的眼睛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冰一般的冷漠。一双瞳仁,如白昼的猫眼,收缩得几乎看不到。

龙老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偶人,但更像是一具被操纵的活尸。

杜易战战兢兢,牙齿打着战,声音颤抖地问道:“龙……龙老先生,你……”他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了,只好收住话头,定定地望着龙老头的眼睛。

龙老头的眼里,还是像冰一般冷漠。他根本没理会杜易,继续慢慢从病床上翻身爬了起来。他的两眼直直地望向正前方,头转向哪个方向,他就盯着哪个方向,颈子像是被固定了一般。

无边的恐惧在杜易的心理逐渐滋生暗长,如海滩上舔噬沙雕城堡的潮水一般,一点一点地占据,不留一点缝隙。

龙老头对杜易视而不见,他缓慢经过杜易身边,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

“他为什么看不到我?他这是怎么了?”杜易心里全是无法形容的惊骇。突然之间,两个字电光火石一般刺进他的脑海——梦游?!

“ 龙老头这是在梦游吗?”杜易大惊失色。他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的虚弱老人,竟然可以在梦游的时候如常人一般行走。不过说来也有道理,像《茶余饭后》之类的地摊杂志里,也经常提到诡异的梦游,一些人在梦游的时候,可以如杂技演员一般,在危险之极的房顶上闭着眼睛到处乱窜。

梦游是一种无法预知的怪异生理现象,旁人绝对不能随意叫醒他,否则会让梦游的人立刻昏厥过去,甚至一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龙老头在前一天夜里,还是像一株植物一般,只会呼吸不能思考的植物人,要是在他梦游的时候,突然叫醒他,也许他真的会再次陷入永久的昏迷中。所以杜易不敢再叫龙老头的名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龙老头扭开病房的木门,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上。

已经在后半夜了,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龙老头闭上眼睛,在走廊上行走,他就像一个幽灵,轻飘飘,又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地上拂过。

杜易担心龙老头在梦游的时候遭遇意外,只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跟在了龙老头的身后。

龙老头在走廊上转了几个圈,忽然一闪身,消失在了一扇太平门的后面。那是出黑楼的太平门,杜易赶紧加快了脚步,也跟着龙老头出了楼。

后半夜的柳溪镇,夜很黑,风很大。听得到远处树叶飒飒作响,还有乌鸦在空中哀鸣的声音。乌鸦“嘎嘎”的叫声似乎由远及近,正渐渐向柳溪镇医院所在的地方聚集,杜易不禁想起龙老头发生意外坠进老宅地基的那个夜晚,从外乡请来清理废砖的年轻人曾经说过,乌鸦是喜欢嗜食腐烂尸体的鸟类。这么多乌鸦聚集在医院附近,难道这里有尸体让它们觊觎吗?

一想到这里,杜易就情不自禁浑身一个哆嗦。

龙老头旁若无人地围着黑楼转着圈子,当他走过一个花坛的时候,突然蹲了下来,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花工用来修剪枝叶的大号剪刀,虽然刀柄已是锈迹斑斑,但刃口却异常锋利。

杜易正在纳闷龙老头为什么要拾起修剪枝叶的大号剪刀时,龙老头已经站了起来,又行尸走肉般踱到了黑楼的墙边。他站到了一扇紧锁的铁门之前,那是太平间,杜易曾经在上一个夜晚来过这里,还发现了周迪的尸体。龙老头到这里来干什么?正在杜易思忖的时候,龙老头已经抓住了铁门的门把。“吱呀——”铁门应声而开,龙老头的身形又是一闪,已然钻进了停放尸体的太平间中。

杜易的头顶上,传来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嘎”声,是觅食的乌鸦在哀嚎。几只饿得慌了神的乌鸦竟盘旋着落了下来,从推开一条缝的铁门之间穿越而过,飞进了太平间中。

杜易这次是真的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像粘稠的胶水一般将他吞没。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昨天还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现在竟然在梦游的时候,行动自如地偷偷溜进了停尸间,手里还提着一把大号的剪刀。

太平间里一片黑暗,就算杜易站在门口偷偷向里面望去,也什么都看不到。再说他还担心梦游着的龙老头的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剪刀,要是龙老头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刺伤了杜易或在剪下了杜易某样凸出的玩意,不仅杜易哭都哭不出来,龙老头也会因为没有判断能力而不用负上任何责任。所以杜易还是选择了一直站在花坛之后,想看看龙老头还要做什么。

几分钟后,龙老头浑身僵直地从太平间里走了出来,一只手提着剪刀,剪刀上,似乎滴着暗红色的不明液体。他的另一只手则捧着什么神秘的东西。他对直向杜易躲着的那个花坛走了过来,杜易连忙向后缩了缩,躲在了一丛灌木之后,战战兢兢看着龙老头。

龙老头在杜易面前的地方,忽然蹲了下来,伸出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在地上使劲刨着土。只一会,地上就被刨出一个不深也不浅的土坑。土坑挖好后,龙老头从怀里取出一个铁盒子,放进了坑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土覆上。

——他在土里埋的是什么?

龙老头转过身,向黑楼临时住院部的太平门走了过去。瞬间之后,他消失在了门后。

他大概是回去继续睡觉了吧。

杜易头顶着杂乱肮脏的蜘蛛网,从花坛后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看了看那堆新土,正准备去挖开看看的时候,忽然警觉地抬起头,向黑楼的太平门望了一眼。这一眼又让杜易大惊失色,他看到龙老头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把大号的剪刀。

必须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杜易扭过头来,看到了被推开一条缝的太平间。他连忙用百米冲刺般的速度,钻进了太平间里。一进太平间,他就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敢躲在铁门后,偷偷看龙老头到底要做什么。

龙老头又站到了那堆新土前,扔掉了大号的剪刀,然后蹲下,在地上拣了一大把树叶。龙老头站起身后,把拣到的树叶小心翼翼地撒在了新土上,想要掩盖住那些才翻出来的新土。

做完一切,龙老头拍了拍手,眼神却依旧迷离茫然。他缓缓转过了身,再次向黑楼走去,然后终于消失在了太平门之后。

停放尸体的太平间里,浓重的血腥味让杜易恶心得掩住了鼻子。屋里还有几只扑腾着翅膀的乌鸦,扇动的翅膀将恶臭的气味刮到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刚才龙老头在太平间里做了什么?他一定是在屋里偷走了一只铁盒子。那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杜易心里充满了恐惧的好奇,他摸出了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火光惊起了那几只乌鸦,乌鸦为了躲避光亮,惊慌失措地在屋里乱窜乱飞,接连发出“嘎嘎”的叫声。

点着打火机,杜易走到了太平间中央,朝靠在墙壁一隅的尸屉望了一眼。他看到一格尸屉被拉了出来,几只乌鸦正伫立在尸格上,冷冷地望着他。

杜易的手指忽然一热,是打火机燃得太久了。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指,火苗顿时熄灭,屋里陷入粘稠潮湿的黑暗中。杜易摸索着向前走去,当他感觉已经走到尸屉前的时候,他又点着了打火机。

一张死人的脸出现在杜易的面前,这个死人他认识,昨天还和他一起喝过酒——他是柳溪镇医院的陈医生!

胆子不小的乌鸦,在杜易点燃了打火机还没走。它们蹲在陈医生的尸体旁,勾着身子,正专心地啄着陈医生胸膛上的肉。胸肌的味道一定很甜美!

而陈医生,他的胸膛血肉一片模糊,身上的皮肤被划开了一条粗糙的口子——从粗糙生硬的伤口来看,好像是被剪刀剖开的!

血肉模糊的一团中,还可以隐约看到白森森的肋骨碎片,以及同样白森森的肌腱、神经。

“天啦!”杜易手指一颤,手里点燃的打火机也应声落到了地上,屋里再次一片漆黑。杜易登登登向后连续退出好几步,然后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龙老头偷偷钻进停放尸体的太平间里,原来他是拿大号的剪刀,剖开了陈医生尸体的胸口!他从屋里拿出的铁盒里装的是什么?难道是陈医生体内的某个器官?

杜易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终于一口气提不上来,“哇”地一声在太平间里呕吐了起来。

吐得是那么厉害,他几乎把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等他好不容易停止呕吐,吐无可吐的时候,杜易喘着粗气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中,他看到了乌鸦前仆后继从门缝里涌了进来,聚集在陈医生躺着的尸屉边缘,动作一致地啄食着陈医生胸膛上的美味佳肴。他一下忍不住,再次勾下了腰——他,又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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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宅下的隐情

01

杜易跌跌撞撞冲出了太平间,却看到花坛那里一片凌乱。他走过仔细一瞧,顿时又是心中一惊。原本埋着盒子的那堆土,被挖开了一个坑,里面的铁盒子早已经不翼而飞。

是谁挖走了铁盒子?难道铁盒子里装着的就是陈医生胸膛里的某一个器官吗?

杜易猛然醒悟,龙老头在新土上覆上一层树叶,并不是为了掩盖那里埋了什么东西,而是为了做上一个标记,好提醒让人取走。

一想到这里,杜易的心脏一阵抽搐,又一丝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这样说来,难道龙老头不是在梦游,又是借着梦游来掩盖真相?可真相究竟是什么?杜易却一点也摸不着头绪。

这又怎么可能?龙老头分明才从植物人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不仅杜易亲眼目睹,杨梅、刘畅、王黎都可以做证。就连死了的陈医生也可以证明,因为龙老头是他亲手收治的,他还给龙老头制订了保守疗法,开出了一堆输液的药物。

如果说梦游的人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挖出一具尸体的器官埋在土里,勉强还可以合理解释的话,那他又怎么会把盒子埋在土里之后,还做上标记,而且过了一会就有人来取走盒子。这实在是无法解释。

如果龙老头的梦游的确是伪装,那真可以给他送上一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演技奖的小金人。而杜易跟在他身后的事,也岂不是全被龙老头知道了?龙老头会对杜易不利吗?联想到杜易前晚还被人拿着铁剑追杀,而那个杀手又酷肖龙老头,杜易心里不禁开始怀疑,所有的事态都是围绕着他的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到底是什么,他却无法探知。

龙老头的梦游到底是真是假,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回黑楼的病房里看一看。

杜易走进黑楼,依稀听到楼外的乌鸦群魔乱舞般嚎叫着,走廊里的日光灯镇流器也吱吱作响。走廊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医院特有的来苏水气味。

踏在走廊地板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引来了空洞的回响,几扇门在穿堂风的作用下,发出刺耳难题的摩擦声,吱吱嘎嘎,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杜易的心都抓紧了,在看到太平间那可怕的一幕后,他有些不敢再去面对龙老头。他有些精神恍惚,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伫立在陈医生胸膛上正在啄食的黢黑乌鸦。

站在病房外,杜易战战兢兢踮起脚,望了一眼病房里的情景。当他看到之后,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推开了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床上只剩一堆凌乱的被褥,而龙老头却不知所踪!

或许龙老头梦游之后,就根本没回黑楼。又或许,他埋了铁盒之后,又自己挖出了铁盒,然后继续梦游。如果后一种解释成立的话,杜易又可以稍稍安一下心,这样说来,起码龙老头不是在故意伪装梦游。

可是,龙老头去哪里了?他是不是要梦游结束后,才会回到病房里来?他的梦游会持续多长的时间?

杜易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国外的资料片,讲的是最诡异的梦游经历。印度有个中年人,曾经梦游了三十年之后,才忽然间醒了过来。在这三十年里,他走遍印度各邦,还结婚生子,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却只以为三十年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一个离奇梦境而已。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然杜易不知道印度那个中年人的梦游经历究竟是真是假,但他却可以确定,梦游的确是件在医学上很难解释的事,其中透着太多的神秘与诡异。

杜易是真的感觉到恐惧了。

他不敢一个人呆在黑楼里,更不敢一个人走出黑楼去寻找龙老头。

杜易走到护士值班室,里面只有一个正呼呼大睡的胖护士,而医生值班室里干脆一个人都没有。

杜易顾不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慌张地用医生值班室里的电话,给刘畅打了个电话。

“谁呀?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电话里,刘畅睡意朦胧地抗议道。

杜易声音急促地叫道:“你快到医院来!龙老头失踪了!”刘畅听了之后,也是大惊失色,答应几句话后,赶紧挂了电话,向医院赶来。

刘畅的家离柳溪镇医院不远,不到十分钟,他已经来到了黑楼里。他过来得实在太急,头发都没有梳一下,连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两粒。他一看到眼神涣散浑身乏力的杜易,就关切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杜易渐渐镇定下来,断断续续把刚才黑楼与太平间里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刘畅听完后,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置信。他实在是不相信一个刚苏醒的植物人可以梦游,出去做这么多恐怖诡异的事。但龙老头的空床却摆着病房里,上面空空如也,却是个明显的事实。不管真相如何,现在龙老头失踪,是不容质疑的。

刘畅定了定神,对杜易说:“你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产生幻觉、看花眼了啊?”

杜易一听,顿时面红脖子粗地答道:“你是在怀疑我吗?那我们现在就去太平间里看看陈医生胸口有个血洞的尸体吧。等你看到尸体,就知道我不是在说梦话了!”

他气鼓鼓地拽着刘畅,出了黑楼,绕着墙根来到了太平间的铁门前。铁门大大开着,杜易摸索着在门边按下了日光灯的按钮。

镇流器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日光灯亮了。

陈医生躺着的那格尸屉依然被拉在了铁柜的外面,几只黢黑的乌鸦因为突然的光亮,惊得飞了起来,扑腾的翅膀,扇来一阵带着腥味的气流。杜易捉住刘畅的手腕,大声说:“你不是不相信我吗?来吧,你来看看吧!”他拖着刘畅向尸屉走了过去,因为抓得太紧,刘畅的手腕被杜易的指甲划出几道明显的血痕。

来到尸屉边,杜易指着尸屉里,叫道:“刘畅,你看这里,看你还相不相——”

杜易最后一个“信”字还没说出,他的话音突然中断了,像踩了一脚急刹车般。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尸屉里,只残留着一点血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息,里面却什么也没有!陈医生的尸体不在里面!他的尸体也失踪了!

02

尸体到哪里去了?难道尸体复活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尸体又怎么会还魂?

难道是尸体被人偷走了?是谁干的?

杜易的心中卷起惊涛骇浪,所有的思绪被棱角般的诡异现实,肢解得支离破碎。他眼光迷离地望了一眼刘畅,刘畅也和他同样迷茫。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太平间外传来一阵含糊的高声吵闹声,接着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向黑楼跑了过来。来的人是谁?

杜易和刘畅战战兢兢地向太平间的铁门走去,还不等他们来得及走到门口,铁门已经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几个大汉冲了进来。

这几个人一进来,就结结实实地把杜易和刘畅按倒在地,双手反剪。当杜易大声喊叫的时候,对方才停住了手。日光灯下,杜易才发现,按倒他的是那个邻镇的年轻警察。

年轻警察显然对自己按倒的竟然是杜易,而感到了诧异。他大声问道:“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而那个年老的邻镇警察也赶到了太平间里。他没有理会杜易与刘畅的解释,径直走到了冰棺前。当他看到冰棺的尸屉里空无一物时,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说道:“哎呀,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畅问道。

年轻警察沉吟片刻,说道:“今天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陈医生在乡村的家属知道了陈医生的死讯后,决定今天晚上到医院来抢他的尸体。”

“抢尸体?为什么要抢尸体?”杜易惊诧地问道。

年轻警察解释说,陈医生出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山村,在那里有个很奇怪的习俗,死于谋杀,或是车祸、溺水,诸如此类非正常死亡的人,都被称为“凶死者”。凶死者的灵魂不能进入往生轮回,除非在夜晚送到乱葬岗进行安葬,并且必须得是完尸。陈医生的家属知道陈医生死于谋杀后,担心警方要解剖检验陈医生的尸体,他们认为陈医生的尸体要是被解剖了,就落不下全尸。这样的尸体,他们就算安葬了,也不能让陈医生的灵魂进入下一次轮回。为了不让警方解剖陈医生,家属们决定了今天晚上来抢夺陈医生的尸体。

“啊哦——”刘畅听得张目结舌,他沉默了良久,突然冒了两个字出来——“夜葬?!”

“刘医生,你在说什么?”年轻警察听到这两个字后,好奇地问道。

刘畅答道:“《夜葬》是一本小说,是一个叫庄秦的小说作家所写的。里面就是记述了在夜晚安葬凶死者尸体的习俗。我一直以为这种习俗是杜撰的,没想到这都是真的,而且陈医生就是那里的人。”

年轻警察很感兴趣地问:“《夜葬》是一本介绍丧葬习俗的民俗科普读物吗?”

刘畅摇了摇头,说:“不是,那是一本惊悚悬疑小说,写得很恐怖的,书里面死了很多很多人——就和柳溪镇现在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刘畅的话说完后,马上就清楚听到一阵轻微的“格格格格”声,那是年轻警察的牙齿在打颤。年轻警察哭丧着脸对年老警察说:“这种事情只算得上治安事件,城里的刑警是顾不过来的。追尸体回来做尸检的工作,看来最后还是要落到我们两个人头上。”

年老警察苦笑着说:“呵呵,我马上就要退休了,清闲了一辈子,没想到现在还遇到这样一个大案。去追尸体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当我们俩去偏远山村旅游一趟吧。”

刘畅笑了一下,说:“看来《夜葬》这本书就是取材自陈医生老家的风俗吧。从那本书里所记述的来看,那里的村民民风膘悍,可以为了自己的信仰不惜任何代价。说不定你们去那里,会是件很危险的任务。”

话音刚落,年轻警察牙齿打颤的声音更清晰了。

两个警察简单录了口供,就先行离开。看来他们对案子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们现在怎么办?”刘畅试探着问杜易。杜易的嘴唇蠕了蠕,却说不出一句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刘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王黎打来的。

“什么事啊,老王?”刘畅随口问道。

“刘畅吗?你和杜易在不在一起?你们赶快到老宅来!赶快赶快!”

“什么事这么急?”

“你们快来!来了就知道了!”

因为一夜无眠,刘畅一点也不想到老宅废墟去,他有点不耐烦地对王黎明说:“到底什么事?我们今天还很忙,有很多事要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王黎用惊恐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缓慢地说道:“刚才,我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一路上,杜易与刘畅都是忐忑不安,胸口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闷得让人发慌。

老宅废墟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这次又是什么人死在了废墟里?

龙老头受伤的那个夜里,杜易带着三个邻镇的大汉清理废墟时,并没有发现那里有什么尸体。今天王黎却突然说发现了尸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几天的时间,又有人死在了那里?

他们不敢再多想,因为会越想越觉得可怕的。

一会儿工夫,俩人就来到了废墟的施工现场。王黎满脸惊骇地蹲在地上抽烟,手指颤抖。原来地基上的坑口,被他用一块平整光滑的石板遮住了,几个施工的工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站在一旁默默发呆。看来王黎也不想让工人知道地基下有什么,不知道他是出于担心工人看到地基下的墓群,心生恐惧不敢施工,还是出于担心地基里有什么秘密被人发现,才用石板遮住了坑口。

在废墟杂乱的一隅,平躺着一个人,一张长长的白布遮住了他的躯体,想必那就是在废墟里发现的神秘尸体吧。

王黎一看到杜易和刘畅,就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立刻站了起来,用颤不成声地语气说道:“你们可算是来了,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杜易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黎显然惊魂未定,脸色苍白,额头滴着斗大的汗珠。他捂着胸口说:“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一早,从城里来的施工队赶到了柳溪镇,王黎带着他们来到了废墟现场。在简单看了看堆积的砖块后,工人们就开始了劳动。前几天,杜易带着邻镇的工人,清理了一部分现场的废砖,但他们只是清理了已经堆积倒塌的砖块,而现场还有一些挺立着没有坍塌的残墙。工人们先用大号的铁锤砸倒残墙,再把大一点还粘连在一起的砖块砸碎,接着用独轮车把砖石推到一边的悬崖倾倒下去。

依然挺立的残墙并不多,但是在靠近西南角的地方,有四面围在一起的墙,看模样,那个地方原来应该是一间小屋子。

“先去砸那堵墙!”王黎指着那几堵墙发号司令道。话音一落,几个粗壮的工人就迎了上去,看了看墙的形状,就各自选择合适的位置,嘴里喊着劳动号子,抡起大锤砸起了墙。

“砰!砰!砰——砰!砰!砰——哗啦——”一声巨响,四面墙同时向里面坍塌了进去。只剩了一面墙的一小截,还依然挺立着。

工人们爆发出一声欢呼,一起向依然挺立这的那截残墙走了过去。在他们刚靠近残墙的时候,一个工人突然叫了起来:“你们看,这是什么?”

王黎也被工人的呼喊吸引住了,他走了过去,定睛一看,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残墙的边缘,有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手半握着拳头,似乎在挣扎,但此刻却一动不动,皮肤显现出的颜色,早就失去了生命的光泽。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手,上面全是班驳,皮肤被剥离了很多,露出了皮肤下暗红的肌肉。

一个大胆的工人绕过墙头,走到小屋遗址的内部,终于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他一看到,立刻就勾下了腰,“哇”地一声,把早晨吃的包子油条全都吐了出来,污秽了一地。

墙里的尸体,几乎不成人型。全身已经焦黑,一双手伸向远方。他的脸上,班驳一片,眼珠悬吊在眼眶之外,皮肤下的血管、肌肉都已经干枯,变成没有生气、无法形容的暗红色。

空气里充斥淡淡的酸味。

根本无法分辨出尸体的模样,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的全身都被泼了一层硫酸,皮肤下的肌肉冒起了一个又一个,细细密密的红色血泡,看上去触目惊心,不忍卒睹。而最可怕的是,他的头盖骨破碎了,骨头下面,挤出了白花花的脑浆,淋在头骨上,已经凝固,引来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恶心之极。

而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酸味,正是硫酸挥发时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揭开了白布,杜易看到了陌生人残缺班驳的尸体,胃里不禁有不可言状的东西在翻涌。他深呼吸了几口空气后,问:“王黎,你报警没有?”

王黎愣了一下,说:“我是个做生意的,求财不求气……都不知道这具尸体是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要是警察来了,这里的过程就得停下来……”他担忧地望了望地基上的那块石板,闭上了嘴。但是傻子都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他不想报警。

“难道随便找个地方把这具尸体埋起来吗?”杜易隐隐有点动气。

这时,刘畅走了过去,用手托住尸体还淌着脓液的下巴,使劲一撬,尸体的嘴被扳开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啊——怎么会是他?”刘畅骇然一声惊呼。

“是谁?他是谁?”

刘畅抚抚了胸口,说道:“自从我从医院辞职出来自己开牙医诊所后,一直都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全镇居民口腔情况的数据库。当然,我不可能把每个人的牙齿记录都收集到,但是我把曾经到我这里就过医的病人的档案,全都整理在册。没事的时候,我就会看看这些记录,所以我对哪些人在我这里做过牙科诊治,做的什么牙医处理,我都很熟悉。现在这个人的牙齿,曾经做过简单的补牙,而且只补了一半。我记得他那次到我这里来的时候,说钱不够,就只补了一半。本来说他过一个星期又来的,可再也没来了。所以我对这颗只补了一半的牙齿特别熟悉。”

“你说了这么多,这个人究竟是谁呀?”杜易有些憋不住了。

刘畅突然沉默了。他望了一眼杜易,又望了一眼王黎,缓缓地说:“我怕,我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你们都不会相信。”

“究竟是谁呀?别卖关子了!”杜易大叫道。

“……是龙老头!”

这话一说出来,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四周陷入令人恐慌的寂静中。天空中突然出现几只黢黑的乌鸦,停留在树丫上,“嘎嘎”乱叫着。乌鸦的叫声,让三个人的心,更乱了。

04

真是难以让人置信,这怎么会是龙老头的尸体?

龙老头上半夜的时候还躺在病床上,下半夜的时候还梦游到太平间里,做了一系列诡异的事。早晨的时候发现他失踪了,可又怎么会在这里变成一具尸体,并且全身还被硫酸泼过?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恨,杀了人不说,还要拿硫酸淋在尸体上?

刘畅是医生,尽管只是个牙医,但他却并不畏惧尸体,毕竟读医学院的时候,他也没少解剖尸体。他勾下腰来,在尸体旁琢磨了好一会儿后,说:“他死亡的时间并不长,从血液凝固的情况来看,或许他只死了十来个小时的时间。可惜他身体的皮肤全被毁坏了,不然我可以根据尸斑来推测他的死亡时间。”

杜易想报警,但却被王黎阻止了。王黎说:“龙老头死在了你的老宅废墟里,警察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认为你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这里铁定会停工,警方也会对这里大肆搜索……”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杜哥,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了。我得到了很可靠的情报,在你这老宅的地基下,有一笔藏宝。要是警察进了场,肯定会封锁废墟遗址,要是他们找到了宝藏,那我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要知道,法律上有规定,凡是在地下发现的东西,都归国家所有,哪怕是在你自家的宅基里发现的……”

“啊?!”杜易惊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藏宝?”

“说来你可能不信,因为机缘巧合,我得到了一张藏宝图,图上的地址就是柳溪镇的罗家大宅。究竟藏的是什么宝物,我并不知道,因为给我藏宝图的人已经死了。”

刘畅也饶有兴趣地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王黎的眼神突然忧伤了起来,神气变得很是黯淡:“那张图是我表妹的遗物……表妹在城里读大学,她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亲人,我们常在网上聊天……她一直告诉我,她的生活会有个转机,她会逃离以前的贫困……有一天,她突然自杀了,没有任何原因。她是从学校的教学楼楼顶坠下来的,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当场就死亡了。我到学校领回了她的遗物,在她的电脑里,我用她的出生日期当密码,破解了她加了密的电子邮箱。在电子邮箱里,找到了这张藏宝图。”

他拿出一张皱皱巴巴打印出来的图纸。果然,纸上面划着两张示意图。一张是标明了柳溪镇的位置,而另外一张标明的是罗家老宅的位置。在罗家老宅的位置上,还画了一个圆圈,旁边一个箭头,指着圆圈。

“你又怎么知道这里一定埋的是宝藏呢?一个圆圈,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是有的。”刘畅怀疑地说道。

“ 不管这地下埋的是什么,我都觉得有必要挖开来看看。表妹是我最亲的亲人,她死了,一点原因都没有。我敢肯定,她的死与这张图有关。无论地下埋的是宝藏也好,其他的什么东西也好,哪怕是一堆墓群,我也要挖开,找出真相。我对宝藏的兴趣,远远没有对表妹死亡的原因大!我是当包工头做工程的,我并不穷,甚至可以说,比你们俩都富有。我只是想完成表妹的心愿,仅此而已!而表妹也说过,她即将告别以前贫困的生活,这也在暗中说明了,这地基下,可能真的有宝藏……” 王黎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颇含深意地望了一眼杜易,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黎的话,却让杜易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突然语调黯然地问:“你表妹在哪里读书?她叫什么名字?”

“她在城市大学读书,”王黎顿了顿,说,“她的名字叫苏叶!”

杜易呆住了。心里砰砰乱跳。

杜易同意了王黎不报警的要求。除了宝藏的因素,其实在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想要找出苏叶死亡的真相。

杜易万万没想到,王黎居然是苏叶的表哥,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如果苏叶没死,那王黎迟早会成为他的大舅子,那他们见面的机会也绝对不会是在这偏远的柳溪镇。

虽然王黎执意认为,老宅下面有宝藏,原因就是苏叶说她的生活即将被改变。但是杜易却另有想法,他认为苏叶说这话的原因,是因为她和杜易在一起了,杜易有能力帮她改变人生。

因为担心刘畅不同意,王黎提出,如果真在地基下发现了宝藏,他,杜易,刘畅,三个人平分所有的宝物。这吸引力是很大的,刘畅考虑良久后,还是默许了王黎的说法。

王黎掏出钱,给每个工人发了个红包,让他们把龙老头的尸体拿白布裹好后抬走,埋到镇外的深山里去。

工人也乐得收到意外的一笔钱财,反正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到手里的才是真金白银,还是这玩意最可靠。工人离开废墟现场后,三个人默默无语地站在一起,望着满目的创痍,各怀心思。

良久,杜易说道:“等地基以上的砖石清理完毕后,王黎,你叫把工人们打发走吧。地基下的事,我们自己来处理。”

王黎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杜易突然一声大叫:“你们看,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上,强烈的日光下,废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反射着摄人魂魄的光芒,耀得人睁不开眼睛。那正是残墙倒塌、发现龙老头尸体的地方。

三个人好奇地走到残墙中间,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在地上的砖石碎块中,摆着一地碎裂的棕色玻璃瓶皿,看上去像是医学实验室里的遮光瓶。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玻璃器皿呢?这些瓶子应该是这里的前任主人罗鼎然留下的吧?罗老先生究竟是干什么的?他知道地基下有宝藏吗?地基下到底有宝藏吗?

杜易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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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3 17:34:01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第八章 举止怪异的兄妹

01

还没有等到王黎辞退工人,工人们就集体提出要走。原因是,开工第一天就挖到尸体,这是一件最为不祥的事。再说他们已经得到了一个不算太薄的红包,来柳溪镇一趟,也算值得了。

这也正合王黎之意,于是同意了工人们的要求。但他还是多加了一句,让工人们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他一定不让泄露秘密的人好看。当王黎阴鸷着一双眼睛拧起眉毛说话的时候,如果再加上一副墨镜,绝对凶神恶煞,就像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一般。那几个工人谁也不敢惹王黎,赶紧一口答应。

默默看着工人离开,杜易与刘畅什么话都没有说。

良久,刘畅才问道:“现在,你准备干什么?”

杜易沉吟片刻,答道:“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然后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的确,昨天一夜都在惊骇中度过,一夜未眠,杜易真的想睡一觉了。尽管他患有严重的精神衰弱,但这几天吃了刘畅给的药丸,他觉得睡眠已经好多了。

睡意是很容易传染的,当杜易打哈欠的时候,刘畅也不由自主地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抬不起来。

“走吧,到我家去睡觉。”刘畅拍了拍杜易的肩膀。他又转过头来,问王黎:“王哥,你不去休息一下吗?”

王黎望着地上的碎玻璃,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不想睡。我还想在这废墟看看有没有什么没被我们注意到的东西。”

“好吧,随便你。”杜易与刘畅先离开了老宅废墟。

刚从老宅回到柳溪镇,杜易就看到街边紧闭着的一间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衣的老太太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手里有个脸盆,一看到杜易和刘畅,就“哗啦”一声,把盆子里的水倒在了杜易和刘畅的脚下。

老太太很苍老,脸上一条条沟壑,皱纹多得像存活了多年的树皮一般。她又像骂骂咧咧又像自言自语地说道:“小祥并大祥,依期化纸张。魂魄升净土,高举满庭芳……”她的语调时高时低,像是在念咒一般。

杜易吓了一跳,随即马上嗅到老太太倒出来的水有一股浓重的腥臊气味,像是尿!

刘畅苦笑一声,轻声对杜易耳语:“这老太太是镇里的神婆,叫东婆婆。一定是村民给她说,老宅的邪灵被放出来了,她这是在驱邪。她泼出来的,是童子尿,传说中的避邪利器。”

东婆婆鼻翼抽动着,眼睛紧紧闭着,继续念着咒:“南泉香水院,移凶化吉祥。阎王本是平等身,不受民钱端取人。阴司若要钱买命,穷者先行富贵存……”她突然“ 呵”的一声暴喝,反剪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中像变戏法一样,多了几张黄表纸。她又阴恻恻地怪啸一声,手中的黄表纸竟突然燃了起来,绿幽幽的火光腾得老高。

杜易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东婆婆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原本严肃的一张脸也变得缓和起来。她冲着杜易和刘畅点了点头,慢慢说道:“你们两个啊,不要怕,邪灵放出来后,阴魂不散,必定想附到你们的身上。我已经警告了邪灵,天地浩然正气,不容它为非作歹。我又劝它早日进入轮回,休在世间作恶,烧了黄表纸给它作路费,见到阎王爷手下的小鬼,也好送个红包……”

东婆婆的话还说完,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你这老封建,就别在这里妖言惑众搞迷信了!”说话的人正是那个邻镇的年轻警察。他穿着一身制服,走到了东婆婆身旁。

东婆婆厌恶地看了一眼年轻警察,慢腾腾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心惹恼怒了邪灵,谁都救不了你们!”她转过身去,走进了房门,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刘畅诧异地问年轻警察。

年轻警察笑了笑,说:“上级让我和老张,就是那个年老的警察同事,去陈医生的老家,勒令陈医生的家人交出他的尸体,送到市里去做尸检。这次过来,我是想再问问刘医生,关于夜葬习俗的事。我今天上午还专门托人在市里寻找那本叫《夜葬》的小说,可怎么也买不到,据说早就脱销了,连盗版也卖了个精光。”年轻警察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还没给你们说我叫什么名字,我叫区雷。”

“呵呵。”刘畅笑了一声,说,“其实我现在也记不清《夜葬》里到底讲的是什么了。真是很遗憾。”

这时,杜易突然说道:“区警官,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柳溪镇里有没有能够上网的电脑?如果有的话,可以到网上去找这篇小说。我猜这篇小说在网上应该有全稿的,找到后打印出来就行了。”

刘畅赶紧说:“我的诊所里有电脑,可以上网,也有打印机。”他补充道,“我在统计镇里居民的牙医纪记录,建立数据库的时候,就是靠这台电脑工作的。”

“嗯,好啊,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区雷由衷地说道。

三个人并排着向刘畅的牙医诊所走去。因为杜易住在刘畅家,在镇里居民的眼里,杜易是罗鼎然的儿子,而罗老先生在他们的心目里,是个会养鬼养蛊的神秘怪人,所以他们认为杜易也是个充满了邪恶的怪人。正因为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到刘畅的诊所里去看病了,在诊所外面,竟然连一个等待就医的病人都没有。

看到这样的情况,刘畅笑了笑。他告诉杜易,那天晚上,镇里居民来围攻他家的时候,他也吓坏了,怎么都赶不走那些狂暴的居民。后来是杨梅赶了过来,还叫来了东婆婆。东婆婆当着众人的面,说她会尽快为杜易躯邪,不让邪灵附身,那些居民才渐渐散开,各自回家。

杜易这才说道:“难怪我们今天一进镇,东婆婆就窜了出来,朝我们泼童子尿。”

“哈哈!”区雷则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是我破坏了东婆婆的计划,没让她把驱魔的仪式做完。要是以后真的邪灵附上了杜易的身,你们可千万别怪我啊。”

“呵呵,不会的,不会的。这世上哪有什么邪灵啊。”杜易乐呵呵地答道。区雷与他们两人的年龄相仿,所以说起话来也没大没小,也没把穿着制服的区雷当作警察来看待。

进了屋,杜易在牙医诊疗室隔壁的一间屋里,看到一台装备还算精良的电脑。打印机、扫描仪、调制解调器,一应俱全。

随着调制解调器发出难听的“猫叫声”,电脑连上了网络。真想不到在这偏僻的乡村小镇上,还可以上宽带网。刘畅笑着解释,这是他软磨硬泡,还加威逼利诱,才让电信局的朋友帮他牵了线,拉进了宽带线。在柳溪镇上,他是唯一可以上网的人。

刘畅的QQ是自动登陆的,宽带一连上,QQ就蹦了出来,好几个漂亮妹妹的头像同时闪动着。刘畅连忙关掉QQ,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大家都是年轻人,刘畅又是单身,杜易和区雷都可以理解他在QQ上泡妹妹,于是大家都一笑了之。

很快,杜易就在网上找到了《夜葬》的全文,总共有8万字。十多分钟后,文章就打印在了几十张白色的打印纸上。区雷如获至宝般,捧着打印出来的小说,欢天喜地离开了刘畅的牙医诊所。

见区雷走了,刘畅坐到了电脑旁,随意地看着网页。他一直没打开QQ,估计是因为杜易在身边,他不太方便和QQ上的漂亮妹妹聊天。杜易是个聪明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作势打了个哈欠,说:“刘畅,我去睡一会。麻烦你再给我一粒药丸吧,我想睡舒服一点。”

“好啊,没问题!”刘畅找了一颗药丸,递给了杜易。

杜易吃了药后,忽然听到肚子里“咕咕”叫了一声,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粒米没吃了,难怪肚子会抗议。他问:“刘畅,家里有吃的吗?”

刘畅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说:“只有叫小饭店送外卖了。如果你等不及,诊疗室放疫苗的冰箱里,还有点剩饭剩菜,是我前几天在小饭店里打包回来的,应该没有坏。”

杜易笑了起来:“好吧,我就吃点剩菜剩饭吧。我刚吃了药,要是等饭店的外卖送过来,说不定我已经睡着了。”

他慢腾腾走进了诊疗室。诊疗室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台崭新的冰箱。在冰箱旁,还有个大号的冰柜。

02

饭菜是放在冰箱里的,所以杜易没有理会冰柜,径直走到了冰箱前。

冰箱很新,纯白的箱体,拉开冰箱门的时候,一点摩擦的声音都没发出。

冰箱最上面的一格,有几个棕色的遮光瓶,瓶里全是药丸,就是杜易吃后睡眠很好的那种药丸。

再下面一格,有几个盘子,盘子上覆了一层保鲜膜。看来这就是剩菜了。杜易取了一个盘子,因为盘子在冰箱里已经放了好几天,所以保鲜膜的内层显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菜。

杜易小心翼翼地揭开保鲜膜,这才看到盘子里有搅在一起白花花的奇怪东西,上面覆了一层凝固在一起的油脂。他用筷子夹了一口塞进嘴里,有点辣,但这东西一入口就化了,很香。

杜易把盘子放进微波炉,定了两分钟的时间。

“刘畅,这是什么菜啊?”杜易大声问刘畅。

“哪个菜?“

“就是放在第二格最外面的,上面有层保鲜膜。”

“忘了,反正有好几个菜,你随便吃就是了。”

“叮!”微波炉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时间到了。杜易取出盘子,满屋生香。他盛了一碗饭,和着菜刚吃了一口,就听着小屋里刘畅一边抽动着鼻翼,一边说道:“好香啊,你一定吃的是那盘菜——红烧猪脑!”

原来这盘菜是红烧猪脑!

猪脑!

杜易心里蓦地一惊。看着盘子里的红烧猪脑,他不禁想起在老宅里看到的龙老头的尸体。龙老头的头盖骨碎裂的地方,就挤出一层压扁了的脑浆,白花花的,也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黄色油脂,岂不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猪脑一模一样?要是把龙老头的脑浆连同油脂一起放进微波炉里“叮”两分钟,会不会也满屋生香?

杜易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感到胃里一阵翻涌,里面似乎有不可言状的东西想要向上涌来,从喉头里喷薄而出。

他终于受不了了,转过身去,冲进了厕所。“哇”的一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一点东西都没吃,又怎么吐得出来?

他的嘴张得很大,像一个桶似的,舌头伸出来很长很长,身体一抽一抽地向前顶,但就是吐不出东西来。刘畅听到声音不对劲,连忙从小屋里走了出来,见到杜易在干呕,赶紧用手轻轻拍杜易的后背,想让他尽量吐出来。刘畅毕竟当过医生,尽管只是个口腔科的医生,但在他的帮忙下,杜易终于吐出来了一些又绿又黑的东西,大概是胆汁吧。

杜易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看上去舒服了很多。喝了一杯水,他抱歉地看了看刘畅,说:“算了,我还是不吃东西了。我去睡一会吧。”

在杜易上楼的时候,他听到刘畅的电脑发出QQ收到消息时发出的“滴滴滴滴”的声音,不禁苦笑了一下。这网络的吸引力真的是不小啊。

躺在床上,杜易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这才想起,虽然吃了药,可看到猪脑后禁不住呕吐,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一滩绿幽幽的胆汁。一定是刚才不小心把药丸连同胆汁一起吐了出来,大大影响了药效。

杜易想下楼再去找刘畅要颗药丸,却又觉得刘畅这会儿在网上泡漂亮妹妹,要是他看到自己突然下楼,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去偷窥他上网聊天的?

算了,自己与刘畅非亲非故,到柳溪镇来,能住在他家里,还吃了他的药丸,已经够领情了,何必再去麻烦他呢?还是闭上眼睛数羊吧,争取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进入梦乡。

杜易在床上扭来扭去,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想换个姿势。可换来换去,他还是睡不着,总觉得床单上像是长了细细密密的倒刺,挠得他心里痒痒的。他总在渴望着一样东西,大概就是刘畅的药丸吧?失去了药丸,他恐怕永远再没有办法入睡。

这药丸到底是什么?这药丸会影响健康吗?杜易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想好好睡上一觉,哪怕那药丸是裹着糖衣、抹上胭脂的砒霜,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也想吞下一粒。

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蛊惑,慢慢站了起来,赤红着双眼,拉开了卧室的房门,走下了楼……

楼下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刘畅在QQ里用语音在聊天吧?杜易暗笑了一声,他不想让刘畅突然间看到他,以为他是来偷听的,于是准备弄出点声响,让刘畅知道他下楼了。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刘畅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虽然刘畅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正好可以让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杜易听得清清楚楚。

“杜易已经睡了,你尽管说吧,不用担心的。”

杜易心里一惊,刘畅是在向什么人提起自己的名字?杜易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成为别人的话题,他却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刘畅一定有事在瞒着自己!杜易有种身陷淤泥的感觉,身不由己、任人摆布。他开始心发慌了。

这时,一个清晰的女声传了过来:“可是,我还是很怕!我觉得这样对杜易很不公平!”这个女声听上去太清楚了,不像是在QQ里语音聊天,而是在与刘畅面对面地说话。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杜易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

刘畅又发话了:“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没有的事!”女声有点发飙。

“那我交代你的事做好了吗?”刘畅又问。

“做好了。我把尸体背到了罗家老宅后的树林里。等到天黑后杜易吃了药,你就可以去背回家里来了。”女人的声音压低了一点。

听到这里,杜易心里又是一震。尸体?谁的尸体?难道又有人死了?死的人是谁?

楼下又飘来一句话,立刻解开了杜易心中的疑惑。那个女人小声说道:“幸好王黎的工人很懒,想山上走,没走多远就卸下了那具尸体,甚至坑都没挖,就藏在了树林里的一座墓碑后。所以我也没费多大的劲,”

原来说的是龙老头的尸体。他们把龙老头的尸体背回来干什么?难道龙老头是刘畅杀的?联想到每具死了的尸体,都被取走了某件器官,莫非都是刘畅干的?这次刘畅又要把龙老头的尸体弄回来,他是不是又要在龙老头的身体里取走什么器官?可是真要取器官,刘畅在老宅后的树林里就可以取,又何必取回家里来呢?

杜易心中太多的疑问,他越想越糊涂。这时,楼下的刘畅,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才让杜易吓了一跳,心中掀起一阵巨浪。

“杨梅,这事关系到父亲的心愿,你千万不要把事情搞砸了。还有,怎么处理杜易,是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他已经连续服用了我做的药丸,已经快要离不开了。他再吃几次,就会完全被我控制,成为新的实验品!”

——楼下的女人是杨梅!是柳溪镇医院里那个漂亮的女护士?杜易开始惊恐,刘畅说的实验品指的是什么?杜易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实验品,他只想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楼下的杨梅还想争辩什么,但立刻被刘畅喝住了。刘畅很粗暴地说:“你回医院宿舍吧,这里的情况全在我的掌握中。你也不用常过来,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杨梅应了一声,接着楼下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杨梅轻盈的脚步声,从屋里传到了屋外。她走了。

杜易连忙转过身,蹑手蹑脚回到了卧室里,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听到刘畅上楼的脚步声,连忙用被子遮住了脸,努力发出鼾声。

他听到房门的门把手被扭开,又听到刘畅的脚步声移到了床边。杜易紧闭眼睛,呼吸匀称,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看上去却一动不动,恍若沉睡。

刘畅发出一声冷笑,慢慢退出卧室,下了楼。

03

“我不能坐以待毙!”杜易暗暗对自己说。

他从床上站了起来,站到了窗边。推开窗,只是二楼,没有铁栅栏。楼下是一片沙土,跳下去应该没什么危险。

杜易站到了窗台上,作了一口深呼吸,只犹豫了片刻,就纵身一跃。他听到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着地的时候,他顺势作了个前滚翻。站起来的时候,浑身没有地方觉得疼痛。

嗯,很好!

杜易定了定神,然后快步离开了刘畅的牙医诊所。

刘畅太可怕了!对于杜易来说,刘畅就是个神秘的谜。

在偷听到刘畅与杨梅的对话后,虽然不知道刘畅究竟有个什么样的计划,但杜易却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刘畅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杜易是不敢去找刘畅问个明白的,刘畅所做的事实在是太诡异了,而且还很可怕。杜易可不愿与刘畅争得个鱼死网破。他决定去找杨梅,从杨梅与刘畅的对话里,杜易听得出来,杨梅有些惦记着他,所以处处为他辩护。杨梅就住在医院宿舍里,杜易想找杨梅问个清楚,尽管杨梅曾经独自一人将龙老头被硫酸腐蚀过的尸体,被到了老宅后的树林里,但杜易对杨梅并不畏惧,她毕竟只是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孩子。

要找到医院的宿舍并不难,只要随便问一下镇上的人就行了。可是镇上的居民一看到杜易,就像看到瘟神一样避之惟恐不及。胆子大一点的居民,还会在躲进家门前,先“呸”上一口。

不知不觉,杜易走到了一扇门前。门没关,翕开一条缝。杜易朝左右望了望,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靠近罗家老宅的镇口。他还嗅到空气中有股淡然的腥臊之气。杜易这才恍然醒悟,他已经走到了装神弄鬼的东婆婆家门口。

说实话,经历了这么多事,杜易有点害怕东婆婆,他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从屋里飘了出来:“年轻人,来了就来了,还跑什么?”

东婆婆的屋里很幽暗,一盏昏黄的灯后,是一片黑暗,隐隐浮现出东婆婆那树皮一般,满是沟壑的脸。

“年轻人,是不是心里有事,睡不着觉?”东婆婆的声音很干瘪,却又充满蛊惑。

杜易心中砰然一动。是的,我是睡不着觉,可是他怎么知道?

“年轻人,我说对了吧?”东婆婆又问。

杜易忙不叠地点头。他有些手足无措地问:“东婆婆,我这段时间遇到了很多诡异的事,难道是我真的遇到了邪灵?”

东婆婆不置可否地望了一眼杜易,然后说:“不可说,不可说。我只送你一个字,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你。”

“什么字?”

“——走!赶快离开这里,能走多远都多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东婆婆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语气极重,一说完,她就退了一步,,昏黄的灯突然熄灭,她整张苍老的脸,隐没消失在孤清的黑暗之中。

杜易还想问个究竟,连忙身体前倾一点,却骇然发现东婆婆不见了,她根本就没在屋里。像一滴蒸发的水珠,凭空消失了。

东婆婆去哪里了?难道她被邪灵捉走了?又或者她本身就是邪灵?

杜易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此刻发生的事,却不由得让他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他慌张地在屋里墙壁上搜索,终于找到了电灯开关。“啪”的一声,他按下了开关,屋里昏黄的灯再次点燃。这时,杜易才哑然失笑。

东婆婆原来坐着的地方,身后,还有一扇小门。因为当时东婆婆坐在那里挡住了视线,所以杜易没有看到。东婆婆一定是趁着灯熄灭的一刹那,杜易的视网膜还没适应黑暗,她就退过身去,溜进了小门。说不定现在她还在门里的房间中。

杜易走到小门,探头望了一眼,又失望了。门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另一扇门。此刻那一扇门也打开了,门外是空旷的街道。

原来这是东婆婆家的后门。东婆婆在说完了那些话后,从后门离开了房间。

东婆婆家小门里的那间屋,墙是用石头与木头垒成的,有一些缝隙。屋外的日光从缝隙里插了进来,变成一道道光束,无数灰尘在光束里肆意飞舞,如起舞的精灵。

忽然间,这些光束在一瞬间黯淡,接着又恢复明亮。

——是有人正从屋外经过!

是谁?外面的人是正好经过这里,还是一直躲在外面偷听?

杜易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东婆婆的家,绕着屋飞奔了一圈。当他来到屋子另一头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消失在对面的一幢房后。

是杨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不费工夫!

杜易向杨梅跑了过去,杨梅也发现了杜易,她想跑,却又怎么跑得过杜易?

杜易狠狠一把捉住了杨梅的手腕,问道:“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

杨梅惊恐而又凄楚地望了一眼杜易,吞吞吐吐地答道:“我该去上班了,再不去就要迟到。我没看到你就跑,我看到你为什么要跑啊?”

杜易冷笑一声,说:“你看到我不觉得奇怪吗?现在我应该在刘畅家的二楼上睡觉啊。我不是吃了他的那颗药丸吗?”

这话一说完,杨梅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她的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易陡然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冷冷说道:“我也不瞒你了,你和刘畅在楼下说的话,我全听到了。我也知道你把龙老头的尸体背到了老宅后的树林里。现在你告诉我,你和刘畅到底是什么关系?”

杨梅勾下头,望着石板路上的小石子,睫毛颤动着。良久,她才抬起头来,说:“好吧,我告诉你。刘畅,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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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3 17:35:26 |只看该作者 微信分享

第九章 死人会复活吗?

01

杜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刘畅是你的哥哥?为什么他姓刘,而你姓杨?你们的爸爸又是谁?”

“我们家里,生的小孩都是跟母亲姓的。所以我姓杨,我哥哥姓刘。我们的爸爸……这事你就不要问了,你快离开这里吧!你再不走,我都没办法救你了!你赶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杨梅几乎急得快哭出声来了。

“你怎么也要我走?怎么和东婆婆的话说得一模一样?”杜易问道。

“我们当然说得一样,因为东婆婆说的那些话,都是我让她这么对你说的。我只是想让你赶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东婆婆要听你的话?”

“因为……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杨梅的泪水顺腮而下。

“啊?!”杜易觉得脑子里一团糨糊,他已经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你放开手,你把我弄痛了!”杨梅呻吟了起来。杜易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捉住杨梅的手腕,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红色的印记。他连忙松开手,说了声对不起。

“你快走吧,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刘畅,不要相信我,不要相信王黎!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每件事!”杨梅挣脱之后就想转身离开。

“不要走!你还没给我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杜易大声叫道。

“时间来不及了,我必须要走了!”杨梅转过身去,就要想走。杜易上前一步,再次捉住了杨梅的手。

就在这时,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杨梅,你在这里吗?”是有人在叩东婆婆家的门。听声音,杜易分辨出来了,是王黎!

王黎怎么知道会到东婆婆家去找杨梅?难道他知道东婆婆是杨梅的家?杜易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杨梅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王黎的话也不能相信吗?那王黎关于苏叶的话,全是假的吗?杜易忽然觉得胸口里像塞了一团棉花,闷得受不了,喉咙的气管也像突然变得狭窄了,他感到无法呼吸。

这时,杨梅又小声说道:“今天白天你不要再露面了,我哥一定发现了你的失踪。晚上他要在屋里做一件秘密的事,你晚上来找我吧,我会在医院的。到时候,我会说出一切的。但是,你要答应我,知道了秘密后,你就立刻离开柳溪镇。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你不属于这里!”

说完之后,她往外踏出了一步,高声叫道:“王哥,我在这里的!”

杨梅大步向王黎走去,杜易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躲藏在石壁的阴影中。他默默看着杨梅与王黎一起向镇里走去。他们应该是去刘畅的牙医馆吧?

虽然杨梅只有寥寥几句,但杜易听得已经很明白了。刘畅与王黎,都不像他以前所想象的那样,一个是单纯的牙医,另一个是求财的包工头。或许他们早就认识,只是在杜易面前装作互不认识。他们联手做了个套子让杜易来钻,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选中他,杜易却一点摸不着头脑。

杨梅已经说了,杜易的逃脱,可能已经被刘畅知道了。他不能再在镇里出现,他必须要躲起来,等到了晚上再去柳溪镇医院找杨梅。

躲到哪里去?镇上人生地不熟,那些愚昧的居民还很反感杜易,认为他是邪灵的附属。这是个陌生而又诡异的地方,他能躲到哪里去?

杜易忽然脑中一亮——对了,有个地方可以躲起来的。那里阴暗潮湿,终日不见天日。而更关键的是,永远没有人会知道他躲到了那里。最危险的地方,永远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杜易缩着颈子,立起衬衣的领子,遮住了脸,快步从东婆婆的房子经过,然后穿出了镇尾,向罗家大宅的废墟走去。他来到废墟,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王黎与杨梅去刘畅的牙医馆了,镇上的居民都以为这里是个邪恶之地,从来不敢靠近。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呆在废墟里,连个遮拦都没有,肯定是容易被发现的。但是,躲到了地底,就没人会发现了。此刻,杜易正望着老宅地基上遮着坑口的石板。那是一块很长的石板,却很薄。

石板是王黎盖上的,他肯定怕其他人知道地基下的秘密,所以是一个人搬来石板盖上的。既然王黎都可以一个人把石板盖上,那杜易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把石板揭开呢?杜易来到石板边,蹲下身来,抠住石板的边缘,一声暴喝,石板应声而起。杜易跌坐在地上,哑然而笑。这哪是一块石板?只是一块被涂抹了颜色的塑料泡沫而已。

这王黎真够胆大的,居然就用了一块塑料泡沫来遮住坑口。不过转念一想,要真是石头,大概王黎一个人也搬不动。再说镇上的居民反正都不敢到废墟来,放上一块塑料泡沫伪装一下,也不是一件危险的事。

杜易跳下了坑底,立刻就嗅到一股腐烂潮湿的气味。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下到坑底,但情况已经与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次太过于仓促,只呆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而且一直处于惶恐的状态中。这一次下来,只怕要呆上一下午了。

杜易将泡沫拉了回来,遮住了坑底,只露了一条缝,让日光可以倾泻下来。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让坑底不再是一片黑暗;另一方面,杜易还可以由此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他才可以去医院找杨梅问个究竟。

坑底的骸骨已经被清理完毕了,但在地上还有些扭动着的蛆虫。真不知道这白森森的肥胖软体无脊椎动物,哪来这么强的生命力。

坑底,有几处坟茔。坟茔边已经生出了草。仔细看了一下,杜易这才看出,这下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地基,而是大宅的地下室。

为什么罗老先生会把坟茔建在地下室里?这真是个奇怪到疯狂的想法。杜易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到现在,他还没看过父亲的照片,更连父亲的尸骨在哪里都不知道。

蓦的,杜易想起杨梅说过的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事!”

这是在暗示什么?难道是在说,其实并没有罗鼎然这个人?一切都是个幻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刘畅设下的局?

杜易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震惊了。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是怎么被扯进这个圈套里来的?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教师,教一门枯燥无聊的课程。自己不是很敬业,也不是很不敬业,庸庸碌碌混日子而已。为什么会选中他?

杜易枯坐在地下室冰冷的地板上,忽然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叫。是的,他饿了,他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尽管很饿,他却一点没有胃口。一想起早晨看到龙老头的脑浆,还有昨天夜里陈医生胸口上的血洞,他就禁不住一阵阵恶心。

可是,晚上还要与杨梅见面。或许还会遇到刘畅。遇到刘畅可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会有一场恶战,肚子里空空落落的,那怎么行?

必须得吃点什么东西!否则晚上会有危险的!

一地废墟之下的地下室里,又能有什么吃的啊?

地下室里,除了几处坟茔,还有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摆着破破烂烂的空瓶子,全是棕色的遮光瓶,还有酒精灯、铁架台、试管、毛刷,活脱脱一副实验室的架势。

——但是,这些东西都不能吃!

杜易垂下了头,看到了地上那些正在扭动着的,白森森的,没有脊柱的软体动物——蛆虫。

他,慢慢伸出了手……

蛆虫有很多很多,够他吃了。

02

天黑了,废墟的地面上,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然后一条黑影从地下陡然冒出。

这个人是杜易,他打了个恶心的饱嗝后,望了一眼天上的星星,不远处的林梢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这让他禁不住浑身一个哆嗦。他定了定神,然后抖擞起精神,大步流星地向柳溪镇里走去。

镇里没有路灯,街上也没有人。凭借星光的指引,杜易顺利来到了柳溪镇医院外。

医院里蛮热闹,灯火通明,住院部正在做大扫除。在住院部灯光的引路下,杜易径直走进了外墙爬满爬山虎的黑楼。黑楼里的镇流器还是吱吱乱叫着,听着这声音,总是会让人感觉心里发慌。

杜易做了一口深呼吸,来到了护士值班室外。

出乎他的意料,杨梅并没在里面。值班室里,只有一个肥胖的中年护士。

“请问……杨梅护士在吗?”杜易小心翼翼地问。

“杨梅?又是找杨梅的?有没有搞错,今天晚上怎么全是来找她的?”胖护士一边吐着瓜子,一边不满地嘟噜着。

“哦?!还有人找他?是谁啊?”

“是镇里的那个姓刘的牙医。”看来她并不知道刘畅就是杨梅的哥哥,他们把这事隐藏得挺深的。事情越是如此,越让杜易感到了刘畅心机的深不可测。

“那杨护士去哪里了?”杜易又问。

“ 不知道。今天晚上我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杨梅打了个电话来给我说,她想换个班。唉,年轻人嘛,总要抽点时间谈恋爱的。我估计他就是在和刘牙医谈恋爱,小伙子,你没机会了。看你眉清目秀的,不愁找不到好对象,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啊?”这胖护士不仅挺八卦,还很热衷于牵红线的伟大事业。

杜易连忙告饶,退出了护士值班室。

今天晚上,杨梅没来上班。下午她是和王黎一起去刘畅家的,之后刘畅又到医院来找杨梅,说明杨梅离开了刘畅的牙医馆。她既没来上班,又没和刘畅在一起,那她究竟是去哪里了?

杜易抓不到头绪。他沉吟片刻,终于作出决定——夜探牙医馆!

要解开所有的谜团,最终还是要面对刘畅的。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杜易也不喜欢逃避。

杜易刚走到牙医馆旁的巷子里,就听到了刘畅的屋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絮絮叨叨地小声念叨着什么。这声音不像是杜易听得懂的语言,也许是哪个偏僻地方的方言吧。杜易没有马上钻出巷子,而在站在墙根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头,张望过去。

牙医馆的外面站着一个人,正狠命地吸着香烟,一地的烟头。从体型上看,杜易认出那个人是王黎。他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只看上去很沉的皮箱。

他怎么在门外?为什么没进屋里去?念叨着奇怪方言的,一定是刘畅。他在屋里干什么?

一切都透着诡异,无法叙说的诡异!

就在这个时候,杜易忽然肩膀一沉,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被吓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

“嘘!是我。”是杨梅的声音。

杜易提着的心这才落回原位。他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刘畅到底在干什么?”

“他要在今天晚上,让一具尸体复活!”杨梅淡淡说道。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却如同一柄巨锤敲在了杜易的心脏上。

“什么……让尸体复活?你是说,让龙老头的尸体复活?有没有搞错?简直是无稽之谈!”杜易有点搞不明白了。这二十一世纪了,怎么会有人相信死人会复活呢?又不是吸血鬼僵尸电影。

杨梅冷冷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你不要什么事都太早下结论,先看一下我哥的复活仪式,是不是能够成功。等看到了结果,你再来评价吧。”

“好吧,就算他懂死人复活的秘密吧,那他是在哪里学来的?”

“是我爸爸教的。他也教了我!”杨梅答道。

“啊?!”杜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学过?那怎么才可以让一个死人复活?”

“一些咒语,一点药物,还有从几具不同尸体取出的不同器官。当然,最重要的,还得有一个刚从活人体内取出来的大脑!”

“荒唐!”杜易的声音陡然增大。

“嘘!”杨梅连忙提醒。

但已经晚了,守在门外的王黎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警惕地张望。恰好这个时候,一只流浪的黑猫闪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翘着尾巴从巷子里钻了出来,冲着王黎“喵”了一声。王黎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抽起了烟。

躲在墙根后的杜易与杨梅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杜易又把声音压到了最低,问道:“难道你也相信这种死人复活的鬼话吗?”

杨梅摇了摇头,说:“我是不信的,可是我哥哥东西相信这种说法。而且,我也希望这种方法真的可以让一个死人复活。”

“为什么?”

“因为今天,我哥哥要让我父亲复活!”杨梅答道。

“啊?!龙老头是你父亲?!”

杨梅点头。

“那为什么我在废墟那里第一次见到龙老头的时候,为什么刘畅要装作不认识龙老头的模样?”

杨梅笑了笑,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事。”

杜易无话可说。他摊开双手,继续问道:“王黎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呆在门外没进去?”

“王黎?他是个生意人,也是个有钱人。如果今天哥哥的复活计划可以成功实现,王黎就会出上一大笔钱,把复活的秘密买走。”杨梅答道,“他当然只能呆在门外。要是进去了,岂不是知道了复活的秘密?那我哥哥还卖什么给他呀?”

“原来如此……那王黎为什么想要买下我的老宅?这跟复活的秘密没有任何关系啊?”杜易又问。他实在有太多的疑惑想要知道。

“ 那是因为……我们给他说,复活的秘密是我们从老宅以前的主人罗鼎然那里知道的。罗老先生要我们在他死之后实施计划协助他复活,才把秘密告诉了我们。王黎刚到镇上来的时候,以为罗鼎然在老宅里还藏着这个秘密,他想绕过我们,自己独力寻找复活的秘密。可惜,他最终还是没找到,所以只好来求我哥哥告诉他复活的秘密。”杨梅小声说道。

听上去像是篇虚构的悬疑幻想小说。杜易立刻从杨梅的这段话里听出了隐藏在字面下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其实罗家老宅是你们编造出来的,而且老宅与这件事任何关系也没有?甚至连罗鼎然也是你们杜撰出来的?”

杨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 是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罗鼎然这个人,他的名字是我们编出来的。但是镇上的人不知道,他们都以为那座老宅里住着一个叫罗鼎然的老人,而且这个老人很诡异,很恐怖。他养鬼,他种蛊,任何人都不敢靠近他。当然,这所有的谣言,都得归功于我妈妈。是她在镇里扮成神婆,传出了这些话。不过,这老宅却和整件事还是有点关系的——那里是我家以前住的地方,后来我和哥哥被爸爸赶了出来,他要拿那里做实验室。我说过,让尸体复活,需要一点药物,而那些药物就是爸爸经过很多次实验后配制出来的。而且,你也服用过这种药丸。这药丸除了可以让尸体复活,还有一个奇怪的作用,也许是药理的另外一个方面的作用吧——可以让人好好睡一觉。但是它也有副作用,会让人对药物产生依赖性。”

杜易一直以来以为的安眠药,竟是用来让尸体复活的神秘药物?但他还有疑问:“既然老宅与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会让我来继承这宅子呢?我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为什么会选上我?”

杨梅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答道:“你真的以为你和这事没关系吗?王黎为什么会在你的面前提起苏叶的名字?他根本就不认识苏叶啊!那是因为——他的这番说辞,都是我哥哥教的。苏叶是我哥哥的女朋友,他们交往了五年多!苏叶进了城里读大学,一见钟情爱上了你,要离开哥哥,所以哥哥决定要惩罚苏叶和你。苏叶知道哥哥的厉害,知道他一定会用很多奇怪且残忍的手段去报复她。她很害怕,她即使是自杀,也不愿意落到哥哥的手上。可是她错了,哥哥这么爱她,又怎么会忍心伤害她呢?哥哥说要报复她,其实只是些气话而已。可那天,苏叶在城里大学一看到哥哥,就害怕得爬上了教学楼的顶层,然后纵身跃下。哥哥气坏了,他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苏叶认识了你后造成的!他要惩罚你!所以把你引到了柳溪镇。”

杜易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梅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哥哥让你到柳溪镇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尸体复活,还得有个必要的条件,必须得从一个活人的身体里,取出鲜活的大脑!”

杜易的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那天他看到红烧猪脑后发生呕吐,也许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刘畅的祭品。

“你不会成为祭品的!”杨梅看出了杜易的困惑,说道,“我一直都反对哥哥的计划,更不想看到一个人被活生生取出大脑。这是野蛮人才干的残忍事情,所以我一直都准备偷偷救你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杜易问。

“因为……”杨梅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光从牙医馆那边射了过来。是牙医馆的大门打开了,刘畅站在门外,和王黎站在一起。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摇摇欲坠的矮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挣扎着。

从体型上看,那个人正是龙老头!

03

杜易的心脏突突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是个,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真的就是龙老头!他真的复活了!

这不是真的吧?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可眼前的一切却不由他不相信!

龙老头真的复活了!!!杨梅也很激动,身体颤抖着,双手紧紧掐住杜易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杜易的皮肤之中。

龙老头摇晃着站在门前,他身上的皮肤完好,被硫酸烧灼后的痕迹已经消失了,但肤色却显得很白,白得耀眼,就像死人的皮肤!

其实他就是个死人呀!

龙老头肤白如膏,双腿僵硬。站在门前,虽然两条腿一动不动,但腰部以上的身体,却在轻微地摇晃,像是喝醉了酒。他头发凌乱,两眼圆睁,却如死鱼的眼,没有一点生气。

其实他就是个死人呀!!

可是,现在他却复活了!!!

刘畅很激动,王黎则更激动,两人拥抱在一起,庆贺着实验的成功。

而杜易与杨梅则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一句来。这时,他们看到刘畅嘴里念叨着什么,在他含糊的咒语里,龙老头缓慢转过身,像具僵尸般退回了屋里。而刘畅也接过王黎手中的皮箱,两人一起进了屋。

“他们要干什么?”杜易这才松弛下紧绷的神经,向杨梅问道。

“现在,哥哥要教王黎复活的秘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个皮箱里装的就是钱。”

“多少钱?”杜易好奇地问。

“一百万!”杨梅答道。

“难道王黎就不怕学到假货吗?”

“不会的,哥哥在教会了王黎后,也会让他做一次实验。”

“王黎也做实验?你是说……”

“没错,王黎也会找上一具尸体,让它复活!”

杜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杨梅,你说过,复活尸体,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那就是要从一个活人的体内取出鲜活的大脑。本来刘畅是准备从我的身体里取,可我逃走了,那他是怎么做到让龙老头复活的?”

杨梅愣了一下,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哥哥随便在镇里找了个居民吧。”

“这也可以?”

“当然,难道你没见到老宅的地下室里,有那么多的坟茔吗?那里埋的都是这十几年来镇里无故失踪的人……”

杜易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易与杨梅蹑手蹑脚走到了牙医馆外的墙根,想要偷听一下里面的情形。屋里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可以隐隐听到里面,刘畅轻声说句什么,王黎就跟着学说着什么。而僵尸般的龙老头,也在屋里时而向左走,时而向右走,似乎正是刘畅与王黎所念叨的咒语,在指使着龙老头的行动。

大约半个小时后,屋里的声音忽然消失了,龙老头也站在屋里的一隅,一动不动。

是刘畅传授完复活的秘密了吗?

果然,屋里传来王黎洪亮的声音:“谢谢你了。”

刘畅答道:“不用谢的,咱们是各取所需。你要复活的秘密,而我要钱!”

王黎又说:“那我的事……”

刘畅回答:“你放心,明天这个时候你过来,我会给你准备好一具尸体,你亲自来动手。”

“嗯。”王黎说,“你不用准备尸体了,我会自己带一具来的。”

王黎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复活虽然成功了,可惜效果还是强差人意……龙老头现在看上去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呵呵。”刘畅笑道,“那是因为最后一具取大脑的活人寄主出了一点问题。他吃了太多我制造的药物,所以大脑受了一点影响。在你做实验的时候,找个健康的寄主就行了,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杜易吃了一惊。“吃了刘畅的药”?这么说来,替代杜易的罹难者,也吃了那种让人睡眠的药丸。那个人是谁?

屋里,刘畅与王黎握手告别。几秒后,牙医馆的门开了,一道光射了出来。杜易和杨梅连忙向后退出了几步。王黎空着手,只拿着几只装满药丸的棕色遮光瓶,离开了牙医馆。他的脸上满是兴奋。

王黎消失在牙医馆对面的小巷子后,刘畅却并没有关门,灯光继续倾泻在门前的一片空地上。但是屋里,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杨梅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在杜易耳边说道:“你快离开这里吧。你不属于这里的……”

杜易捉住杨梅的手,问:“那你呢?”

“我现在得进屋里去了。我得去看看我爸爸!哥哥给我留了话,要是爸爸复活了,我就得马上回去!”杨梅的眼里突然充满了恐惧。这不是渴望见到父亲时,女儿应有的表情。

“我陪你去?”杜易问。

“你疯了?你要是进了屋,被我哥哥看到了,还不马上制服你,要你变成下一个受难者?”杨梅脸上恐惧的表情更加炽盛了。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任何你看到的事情!”杨梅用力将杜易推到了一边,转过身去向牙医馆跑去。杜易还想拦住杨梅,却已经晚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杨梅冲进了刘畅的屋。

杜易是不敢进刘畅家的。亲眼看到龙老头复活,已经够恐怖了。而制造恐怖的人,会更加恐怖。他不敢面对刘畅,他担心刘畅还有更可怕的说段还没有使出来。无奈之下,杜易只好慢慢转过去,犹豫踟躇地想要离开。就在他要动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啊——”

是杨梅的声音。

杜易诧异地转过身来,他看到杨梅惊慌失措地从牙医馆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她看到杜易,立刻大声叫道:“你快进来!你看一下,我哥这是怎么了?”

04

屋里,龙老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墙角冰箱与冰柜之间。冰柜的门大大开着,想必老宅坍塌时被砸死的三个小偷、陈医生、周迪老师的内脏,原来就放在了冰柜里。一想到这里,杜易就感觉胃里一阵痉挛与抽搐——他还在冰柜旁的冰箱里找过东西吃,而且吃的还是一碗红烧猪脑!

刘畅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喉间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杜易问。

杨梅点头:“是的,他睡着了。而且不管我怎么喊,都喊不醒他。他就像前几天我爸爸那样,变成植物人的模样了!”

“这怎么会?他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个模样了?”杜易用力拍了拍刘畅的脸,可刘畅还是一动不动。杜易捏了一下刘畅的手臂,刘畅的皮肤冷得像冰一样,肌肉很松弛,如果不是他还在呼吸,那他跟一具尸体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怎么了,哥哥刚才还好好的,我们还听到他与王黎道别。几分钟后我进来,他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杨梅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哭腔。

“难道是王黎做了什么手脚?他担心你哥哥给他假的复活秘密,所以让你哥哥变成这个样子,不能偷偷离开放他鸽子。毕竟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杜易分析道。

“那王黎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杜易翻开刘畅的眼皮,看到刘畅的瞳孔已经收缩得像一条缝。

“他现在处于深层次的睡眠状态中。如果我没猜错,他是被催眠了吧?”杜易沉思着说。

“催眠?是被王黎催的眠?王黎是催眠师?”作为一个护士,杨梅当然知道催眠是什么意思。

“ 也许吧……”杜易身体忽然一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了起来:“还记得昨天晚上,你爸爸突然在半夜起来,跑到太平间去破坏了陈医生的尸体,取走了什么器官,然后埋在灌木丛里,接着他就失踪了,最后被发现死在了老宅废墟里。当时在我之前,就是王黎在医院里陪护你爸爸。他一定也是催眠了你爸爸,然后让他做出了这些事。”

杨梅点点头,说:“很有可能。当时王黎找哥哥联系的时候,哥哥就交给他了一个任务,让他去凑齐所需要的人体器官。没想到他居然去催眠我爸爸。”

杜易挠了挠头,又问:“你给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任何我看到的事。你爸爸是真的变成植物人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苏醒,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了。”

杨梅颇含深意地望了一眼杜易,慢慢说道:“你一定在猜,我爸爸根本就没变成植物人吧?”

杜易点头道:“是的,我是这么猜的。”

“你猜对了。即使你不去拉我爸爸那一下,他也会自己跌进废墟的地下室里去。”杨梅答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这是爸爸和哥哥的安排。他们很多事都没和我讲过,只是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既然你爸爸是伪装成的植物人,为什么陈医生还会开出这么多的药?他完全应该看得出你爸爸根本没有生病啊!”

“因为……哥哥给了陈医生一个大红包,给他说,爸爸装作植物人,是想从你身上讹钱,所以他才这么配合的。后来陈医生之所以会死,我猜也是哥哥干的,他想要灭口。”

杜易沉默无语。原来他真的一直陷入了圈套之中,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就他一个人被玩得团团转,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问:“那我准备离开这里的那个晚上,车子轮胎被放了气,一定也是你爸爸或者你哥哥干的。当时,你爸爸还提着长剑来追杀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梅答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哥哥说过,他要为苏叶复仇,不准任何人碰你,他要亲手解决你。我想,爸爸不应该来杀你的。如果不是你眼花了,那就是爸爸被王黎催眠了。”

杜易叹了一口气,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杜易,你去医院找个医生来吧。”

“找医生有用吗?刘畅是被催眠了,要是强行把他唤醒,他的神经会失常的。”杜易说道。

杨梅几乎要哭出来了:“小时候,我常被爸爸打,打得非常惨,就像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唯一可以保护我的,就是我的哥哥。他和爸爸设计的圈套,虽然我一直反对,但哥哥一求我,我就心软了。你一定要救救他,就算医院里的医生没有用,你也去拿几瓶营养药水回来给他输液。我很担心他会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虚脱。”

“好吧。”杜易无奈地答应道,但他还是关切地对杨梅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杜易刚出门,正准备穿过小巷子去柳溪镇医院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条黑影从巷子口钻了出来。在那条黑影后,还有一个佝偻着腰身的瘦弱老人。老人的颈脖僵硬,膝盖像是被固定了一般直挺挺的,就像一具僵尸——难道这个老人也是被催了眠?

走在前面的正是王黎,而跟在后面,仿佛幽魂一般的老人,却是东婆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杜易心中一惊,悄悄躲进了墙角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王黎领着面无表情的东婆婆走进了牙医馆。

天哪,杨梅还在屋里的!

杜易的心中,像是被无数细小尖利的刺插进去了一般,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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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千万不要相信你亲眼看到的事

01

杜易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尖叫,是杨梅的声音。

“啊——妈妈——”

杜易的心都抓紧了。虽然他认识杨梅的时间并不长,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杨梅在他心里的位置在逐渐滋生,慢慢取代了苏叶的地位。

可是他又不敢立刻冲进房里去,王黎的催眠术实在太恐怖了。先是刘畅,然后又是东婆婆,说不定还有以前的龙老头。杜易现在进去,估计很难不被王黎控制。如果真这样,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王黎进屋的时候,用手重重带上了大门。但他用的气力实在太大,门在门框上弹了一下,又朝外翕开了一点点,透出一点光亮。

杜易蹑手蹑脚走到了大门外,探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向屋里窥探。

杨梅大声叫道:“王黎,是你把哥哥弄成这个样子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妈妈也弄成这个样子?”

王黎狰狞地笑道:“一百万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谁知道刘畅给我的是不是真正的复活秘密。我还担心我一走,他就和你卷款潜逃了。到时候我找谁喊冤去?”

“那你想干什么?”

“我现在就想做个实验。我想看看,是不是能让死人复活?”

“这里没有死人!你想让哪个死人复活?”

王黎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间,他收住了笑容,转过脸来,指着东婆婆,说道:“我马上就让她成为死人!”

“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杨梅大叫,“她是我妈妈!”

“不错,正因为她是你的妈妈,所以我才让她死!”王黎刚一说完,就从身后掏出一把大号的西藏匕首,欺到了东婆婆身前。“哧——”匕首已经扎进了东婆婆的左胸。

东婆婆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在地上,不停抽搐,一汪汪鲜血从胸口涌了出来,把身上的衣服染得一片嫣红。

“啊——”杨梅发出一声尖叫,她带着哭声,大声恸哭:“妈妈——”

杨梅扭过头来,愤怒地质问:“你什么要这样做?”

王黎阴鸷地望着杨梅,说:“如果你哥哥教我的是真正的咒语,那你妈妈过一会就会复活。如果他教我的是假的,那你妈妈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他正好教我的是假的,而你又不想让你妈妈死掉,那你现在告诉我真正的咒语,也还来得及的。”他又笑了起来。

“我哥哥不会骗你的!他告诉你的咒语和给你的药丸都一定是真的!但是就算你现在想要让死人复活,也没有取活体器官的活人啊!”杨梅说道。她刚一说完,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屋里的活人就只有她、刘畅和她的爸爸龙老头,难道王黎已经看中了其中一个?

果然,王黎抿着嘴,笑而不语。他笑吟吟地望着杨梅,然后慢慢转过头去,望着站在冰箱旁的龙老头。

“不要啊!你不能动我爸爸!你拿我爸爸的命去救我妈妈的命,又有什么意义?”杨梅痛苦地呻吟。

王黎脸色突然大变,他直勾勾地望着杨梅,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龙老头是你爸爸?”

杨梅这时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刘畅和龙老头在让她一起设计圈套时,一再要求不要透露他们三个是一家人的秘密。虽然杨梅一直不知道父亲与哥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一直守口如瓶,没有透露一点内幕,所以整个柳溪镇里都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甚至连医院里的胖护士还想为杨梅和刘畅牵红线。但是现在正值生死关头,她却无意中说出了这个天大的秘密,难怪会让王黎大吃一惊。

王黎的脸色很难看,涨红得像茄子一样。他躁狂般提着匕首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自言自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龙老头是刘畅的爸爸?为什么他一直瞒着我?他还瞒了我什么?龙老头死了,是谁杀的?刘畅用复活之术,竟然是让自己的父亲复活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想不明白了?我快要抓狂了!”

王黎面红脖子粗地在屋里踱来踱去,手里提着西藏匕首,一会儿望望躺在地上的刘畅,一会儿又望望站在冰箱旁的龙老头。终于,他猛然大喝一声:“我不想这么多了!还是检验复活之术的真假最重要!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有学会了复活之术,我才能让死去的女儿活回来!”

“你学复活术是为了让你的女儿活过来?”杨梅诧异地问道。

“ 是的!是的!!是的!!!我的女儿,多么可爱的女儿,去年被那该死的司机撞死了!法院居然说是我女儿横穿马路,司机只负次要责任!真是岂有此理,我亲手杀死了那个司机,可这有什么用?他死了也不能换我女儿的命。我疯狂地在各个神秘文化的网站上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女儿复活过来,是你哥哥联系上我,说他有复活之术的秘密咒语,所以我才来到了这个柳溪镇!”王黎有些歇斯底里,他连西藏匕首也有些拿不稳了。

“我哥哥不会骗你的……就算你要救女儿,也不能拿我爸爸妈妈的命来做实验啊!”杨梅默然道。

“哼!”王黎一声闷哼,说,“我的女儿,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为了她的复活,我愿意做任何事!现在你就祈祷吧,你哥传授给我的咒语是真的。只要他说的是真的,就算你爸爸死了,你们也可以让他再次复活的!”

他冷笑一声后,提着匕首向呆立着的龙老头大步走了过去。

杜易再也受不了了,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王黎这个凶手,当着杨梅的面亲手杀死她的父亲?

他腾地一声跃了起来,想要冲进牙医馆里去。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脚上、腿上、衣服上、手臂上,全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而地上也全是黄的蚂蚁黑的蚂蚁褐的蚂蚁白的蚂蚁。怎么这么多蚂蚁?杜易也顾不得多管,抖了抖身体,抖落了身上的蚂蚁。

在他准备冲进牙医馆的时候,他又突然发现,在牙医馆另一侧的墙根阴影处,似乎还站着一个人,而且贴在墙上,似乎正在偷听里面所说的话。

那个人是谁?

眼看王黎离龙老头越逼越近,杜易也管不了外面站着的是谁了,“咚”的一声踹开了门,大声叫道:“王黎!住手!”

王黎身体猛然一震,他急速转过身来,一看到杜易,眼里立刻闪现出不可相信的神色。他颤抖着声音,大声叫道:“杜易?!是你?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杜易问道。

“你不是已经死了?难道他们又让你也复活了?不可能啊!”王黎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了怪异的神情。

“我什么时候死了?我这不一直好好地活着?”

“难道……他们在骗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黎有些绝望地大叫,“刘畅给我说的,他唤醒龙老头,所用的活体器官,就是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你早应该死了,怎么你还活着?一定是他在骗我!”

杜易有些搞不清楚了。刘畅没有用其他人来取活体器官?那他是怎么让龙老头复活的?

“是的,你一直都被骗了。千万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事!”一个阴鸷到极点的声音突然从王黎响起。

屋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谁也不能相信,发出这声音的,竟然是站在冰箱与冰柜之间,看上去变得痴呆无比的龙老头!

02

王黎张大了嘴,形成一个巨大的桶。他呆呆地转过身来,看到龙老头站在他面前,阴恻恻地笑着。满脸的沟壑似乎展开了,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在龙老头的手里,还握着一支针管。针管中,全是黄色清亮的液体。

不等王黎做出反应,他的腰间蓦地一疼。低头一看,龙老头手里的针尖已经刺进了他的肌肉里。龙老头拇指将针管里的黄色液体全都注射进了王黎的身体之中。

王黎只觉身体一软,双腿一个趔趄,就颓然跪在了龙老头的面前。龙老头伸出食指,在王黎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砰”的一声,王黎仰面躺在了地上,

“爸爸!”杨梅大声叫了起来,“你没事啊?!你没有变成痴呆?”

“哈哈!”龙老头放声狂笑,“我的乖女儿,你爸爸当然没有变成痴呆。那都是骗王黎的!”

“骗王黎?”

“是啊,一百万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这是我和你哥哥好不容易订下的计策。”

杜易大惊道:“龙老头,难道你根本就没有死?所谓的死人复活都是一个圈套?”

龙老头盯着杜易,眼里暴出一道精光。他冷冷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是的,我根本没有死,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骗王黎,我就想得到他的那一百万。不过,死人复活之术,却绝对并非杜撰。多年以前,我就得到了那幢老宅,在宅子的地下室里,我得到一个保存得很好的古老匣子,匣子里有本古术大全,里面就记载了复活之术的全部方法。”

“哦?!”杜易问道,“既然你根本没死,那在老宅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又是谁的?为什么刘畅要说是你的?”

龙老头冷笑一声,说“哈哈,那天晚上,你见我在医院里失踪了,其实是我自己走了。而你打电话给刘畅的时候,我正从太平间里搬走陈医生的尸体,然后拖到老宅废墟里,用硫酸泼坏他的脸。刘畅在赶到医院前,给那两个邻镇的笨蛋警察打了个电话,说是陈医生家乡的家属要来抢夺尸体。这样一来,警察发现陈医生的尸体不见了,首先怀疑的,就是陈医生的家属。而他们去陈医生老家寻找尸体,也正好可以调虎离山,让镇里一个警察都没有。即使王黎发现自己被骗了,也连个报警的地方都没有。”

杜易明白了。刘畅为了让王黎相信他们能够让尸体复活,故意指认陈医生的尸体是龙老头。刘畅是牙医,手上有全镇的牙医记录,而陈医生的脸又被硫酸泼过了,所以他说尸体是龙老头,王黎一点也没怀疑。

刘畅告诉王黎,他要在今天晚上表演让尸体复活的好戏,就故意说要让王黎曾经亲眼看到的龙老头的尸体复活。作法的当时,他让王黎呆在门外,而他在里面把陈医生的尸体藏了起来,再让他爸爸从隐匿好的地方出来,假扮成精神痴呆的模样。

而从王黎的视线看去,他就只看到龙老头的尸体与复活的龙老头,却根本没想到这其实是两个人。

这是一个用得恰倒好处的障眼法。

连杜易都忍不住想要喝彩。

但是,龙老头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儿子昏迷得像个植物人,自己的妻子又死了。就算他得到了一百万,他会快乐吗?

是的,龙老头一点也不快乐。他悲伤地看着躺在地上早已失去呼吸的东婆婆,眼里淌出两行泪。他自言自语地说:“你怎么就这么被王黎杀死了?你很厉害的啊!从计划一开始,你就化妆装成龙老太,跟我一起去吓杜易。你还装作神婆去吓唬镇里那些愚昧迷信的人。你是我最好的帮手,为什么你偏偏这么早就死去了啊?”

杜易这才知道,原来他一开始看到的龙老太和东婆婆,竟然是一个人。

龙老头又叹了一口气,对着东婆婆冰冷的尸体,说:“我得到那本古术大全,已经很多年了,也一直在研究。这两年,我才确定自己已经掌握了其中的诀窍,不过还一直没用过。现在就让我第一次使用这套复活的秘术吧,我一定要唤醒你!”

他踱到冰柜前,打开门,从里面取出几个透明塑料口袋。口袋里,全是冻得硬邦邦的人体器官。

龙老头把这些器官取了出来,放在了东婆婆冰冷尸体的躯干上。每个器官都放在相对应的部位。心脏、肺、肝、肾、胃……远不止四五个。死在废墟里的三个小偷、周迪老师、陈医生,加起来也才五具尸体,只取出来了五个器官。其他的器官又是从哪里来的?杜易立刻联想到老宅地下室里骸骨与坟茔,立刻又禁不住感到一阵阵恶心。

杜易的确没猜错,所以那些器官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但还是可以分辨出,其中一些已经发黑发霉,甚至生出了蛆虫。不过那些蛆虫现在也已经被冻成了尸体,就像中药里的冬虫夏草一般。

有了器官,还得有个活体来取大脑啊。

龙老头会选择谁?杜易感到背心渗出一缕缕冷汗。

显然龙老头看出了杜易的担心。他抓出一把药丸塞进了东婆婆的嘴里,转过头来,对杜易说:“小伙子,别以为我会选你做活体。虽然刘畅很恨你,我却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苏叶那丫头,也不知道哪一点把刘畅给迷住了,要死要活的。”

他走到了躺在地上的王黎身边。王黎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手腕扭曲,手中的那柄西藏匕首正尖刃朝上挺立着。

龙老头说:“还好,我只是给他注射了一管安定针,让他睡着了。幸好我没取那支氰酸钾,否则那种有苦杏仁味的致命毒剂一定早让他死过去了。今天的活体,就用王黎的吧。”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不禁让杜易和杨梅都感觉浑身毛烘烘的。

03

“轰隆”一声巨响,屋里的东西都摇晃了起来。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摇晃了起来,桌子也无缘无故在地上移动了起来,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东婆婆躺在地上的尸体也一点一点移动着,像是诈尸了一般。

“怎么了?怎么了?”杜易大叫着。

“是地震!你在医院见识过的。柳溪镇常地震的,不过这次好像特别厉害。”杨梅惊慌地答道。

难怪刚才进屋时,满地都是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蚂蚁。蚂蚁这种动物虽然微小到令人藐视,但它们预测灾难的本事却是人所难及的。在地震前,它们都会去寻找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屋里所有东西都在摇晃,越来越剧烈。龙老头惊恐地张望,他有些站立不稳,双手在空中乱抓。毕竟他年老了,体型也很瘦弱。终于,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地震持续了足足五分钟。等平息的时候,杜易才发现自己紧紧抱住了杨梅,他的肩膀很疼,是天花板上的灯管落下来,砸到了他的身体上。而杨梅却一点也没受伤,在杜易的怀抱里,不仅很安全,而且还很温暖。

屋里所有东西都换了个位置,满屋的尘土飞扬着。看来这次地震的震级还不小。

杜易垂下头,看到刘畅的脑袋撞到了桌子腿上,一股鲜血正汩汩地淌了出来。杨梅一声尖叫,跪在了刘畅身边,想要用手为刘畅止血。可鲜血仍在不停涌出,就算杨梅是护士,也没有办法让这鲜血不再流淌。

刘畅的脸色愈加苍白,气若悬丝。杨梅绝望地哭了起来,在她的哭声中,刘畅渐渐停止了呼吸。

房间的一隅,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循身望去,是倒在地上的龙老头。看上去,他脸上的器官全都扭曲到了一起,似乎非常痛苦。

龙老头怎么了?

“乖女儿,救救我,救救我……”龙老头呻吟着。

杜易与杨梅互相搀扶着,走到龙老头身边,定睛一看,这才大吃一惊。

——龙老头趴在地上,左胸胸口里,插进了一把刀,正是王黎手里的那把西藏匕首!

怎么就这么巧?龙老头摔倒的时候,怎么偏偏正好让那柄竖立着的西藏匕首插进了他的左胸?

“乖女儿,救救我……我就要死了……”龙老头绝望地说道。

“要我怎么救你?”杨梅关切地问。

“我马上就要死了……等我死了之后,你把你妈妈身体上的器官全放在我身上……把药丸也塞进我的嘴里……从王黎的身体里取出大脑,贴在我的脑门上……然后念咒语……”龙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是你教我的那些咒语吗?”杨梅大声问道。

“是……也不是……我以前教你的,不是完全正确的……你把整段咒语的每个字都倒着念,那就是正确的咒语了……古术大全里说了,一共念九九八十一次……我就可以复活了……”说完这句话,龙老头的头一偏,竟已气绝身亡。

“天哪!”连续看到三个人的死亡,杜易已经感到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你要救你爸爸吗?”杜易问道。他望了一眼地上的王黎,这家伙够幸运,居然还在睡觉,一点事也没有。

没想到杨梅却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冰一般的冷漠。“不救他,为什么我要救他?”她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眸子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来历不明的灰尘。

杜易说:“他是你爸爸啊!你不救他?”

“哼!”杨梅冷笑一声,说:“我不救他!我在向你解释为什么我和我哥不是一个姓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都是跟各自妈妈姓的。其实,我骗了你,我之所以和哥哥不同姓,是因为我们被爸爸捡到的时候,襁褓里的纸条写着我们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杜易心中忽然一酸,他也是个孤儿。

“是的,我和哥哥都是被爸爸捡来的。我们都是孤儿,他是我们的养父。”

“你毕竟是龙老头养大的啊。”

杨梅看了一眼杜易,声音忽然放低了。她说:“是的,我是被他养大的。但是我从小就被他虐待,动不动就殴打我,冰天雪地把我绑在竹林里吊起来用皮鞭抽打。只有在虐待我的时候,他才会开心。而最让我愤怒的是,在我十六岁那年,他竟然……”

杨梅的话停住了,后面的话不说,杜易也猜得到结果。龙老头竟然强暴自己的养女,而且还是在养女未成年的时候,真是禽兽不如的举动。

不救他!这是他罪有应得!

“那你救东婆婆吗?”杜易又问。

“不救。是的,她很疼我,但她更爱爸爸。要是她醒过来后,一定会让我救爸爸的。如果爸爸醒了,我就会再次堕入深渊。”杨梅脸上滑下两行泪。

“那你救刘畅吗?”

“不救!在爸爸虐待我的时候,他救过我。但是,他一直拿爸爸当偶像,爸爸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要是醒了,也一定会让我救回爸爸的那条命……”杨梅的泪水停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还有刚强。

“唉……”杜易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牙医馆的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外,冷冷地说道:“杨护士,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救一个人醒来。用你们的复活之术。”

杜易与杨梅惊讶地向门外望去,他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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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谁在救赎谁?

01

屋里的灯光投射到门外那人的身上,映照出一张充满棱角的脸。他满身灰尘、头发凌乱,头上还顶着一个鸟窝。想必是刚才的地震给他留下的纪念吧。

——他竟然是那个来自邻镇的脱线警察区雷!

“你怎么在这里?”杜易惊诧地叫了起来,“你不是打印了《夜葬》后,去陈医生的老家了?”

区雷甩了一下头,头顶的鸟窝落到了地上,浑身四周腾起一片灰。在他的手里,还有一柄小巧的手枪。

他直勾勾地看着杜易与杨梅,眼神中却忽然多了一点忧伤。莫名其妙的忧伤。

“ 你们真以为我去陈医生的老家了吗?”此刻,区雷眼中的忧伤一扫而光。他语气缓慢地说道,“正如杨护士说过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任何事。是的,我是给你们说过,我们是要去陈医生的老家取回他的尸体。不过,这样的事不需要我们亲自做的。只需要给陈医生老家当地的派出所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我打了电话,那边回馈的消息是,陈医生家根本没有人到柳溪镇来抢尸体,那里更没有什么陈医生的尸体。而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那里也没有什么夜葬凶死者的习俗。我们又查了举报者打来的电话号码,是从柳溪镇医院打来的。这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想搅乱这里的混水,掩盖陈医生尸体失踪的事实。从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而且还知道夜葬这个习俗,我们很快就将视线锁定在了刘畅身上。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先假意称我和老张会去陈医生的老家,然后在暗中监视刘畅的住宅。很幸运,今天是我在监视,所以看到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区雷慢慢走到了屋里的一隅,从冰箱后取出了一个微小的电子元件——那是一个小型的受话器,也就是窃听器。这一定是他来打印小说的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区雷又从耳朵里掏出一个耳麦,扔在了地上,一脚踩得稀烂。

杜易目瞪口呆地问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在王黎杀东婆婆的时候进来阻止?”

区雷冷笑一声,说:“我为什么要阻止?我还想看看死人是不是真的会复活!”

“啊?!你想干什么?”杨梅花容失色地问道,看着区雷手里的手枪,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忧伤又回到了区雷的眼中。他黯然地说:“我也想让一个人复活,这个人在我的生命里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也想学会复活之术!”

屋里顿时陷入坟墓一般的寂静中,空气似乎凝滞了,就像一个炸药桶,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有一点火星,就会让整间屋子爆炸。

屋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大概是柳溪镇里又发生了余震吧。屋里天花板上的灯管又轻微摇晃了起来。

区雷的影子被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良久,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杜易与杨梅。他的眼睛里竟然嗪满了泪水。他喃喃地说道:“难道你们真以为,我会喜欢一辈子都呆在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里,做个碌碌无为的小警察吗?其实我也是警官大学里的高才生,一毕业就进了刑警队里,梦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只在刑警队里干了一个月,就因为一件事被发配到了这里。”

“什么事?”杜易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情不自禁地问道。

“那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捉拿一个毒枭。我和队友来到了毒枭租住的房屋外,还没实施好包围圈,就被毒枭的马仔发现了。毒枭住在居民小区里,他提着手枪就冲了出来,一场枪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我很英勇,冲在了最前面,视死如归。就在我瞄准了毒枭,正准备开枪的时候,突然从居民楼里冲出来了一个小女孩,事后才知道她只有四岁。她在我就要开枪的时候,正好站在了我和毒枭之间。我抠动了扳机,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地看到她倒在我面前,鲜血汩汩地流出。我傻了眼,举着枪一动不动,毒枭冷笑着将他的手枪对准了我。如果不是我身后的同事及时开了枪,说不定我已经死在了现场。”

“唉……”杜易叹了一口气。

区雷继续说:“小女孩是在我开枪的时候,突然冲了进来,我没有任何预判的时间,所以最后判定我也没有任何责任。但是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浑身染血的小女孩站在我的面前,慢慢向后跌落,再也站不起来。我害怕,我恐惧,我不敢再去睡觉。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她。所以我成夜成夜地无眠,第二天总是头晕脑胀,精神集中不起来。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的工作接连犯错,先是不小心放走了一个刚捉住的在逃犯,然后又无意向犯罪嫌疑人透露了我们的工作进展。上级领导动了怒,把我发配到了乡村来当派出所民警。直到现在,我还天天做噩梦,还是梦到那个小女孩,浑身是血地扑向我。我知道我没法摆脱这个梦魇,除非,那个女孩活过来!”

他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死死地盯着杨梅,冷冷地说道:“我一定要让那个小女孩活过来!不惜任何代价!”

“可是……如果你要小女孩活过来,你就必须要让一个活人死去啊!”杨梅凄声说道。

区雷说道:“这好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却可以凭借手里的金钱逍遥法外。这样的人,天不收,我来收!我用这种坏人的命来换回小女孩的生命,又有什么不好?我这是在救赎我自己!”

是的,的确没有什么不好!

区雷伸出手来,指着杜易,对杨梅说道:“现在你就挑选一具尸体来让它复活吧!否则,我就开枪打死他!”

“不要啊!”杨梅叫道。

“还在拖延时间?”区雷冷笑,同时抠动了扳机。“砰!”杜易顿时感觉大腿一阵疼痛,接着是麻木。他低下头来一看,鲜血正从他的大腿涌了出来。他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好了吧,杨护士,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吧?”区雷说到,“杨护士,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杨梅无奈地点了点头。

02

杨梅选择要复活的尸体,是东婆婆的。

她不敢唤醒龙老头,她怕龙老头苏醒后继续虐待她。她也不敢唤醒刘畅,她怕刘畅醒来后复活龙老头。她只敢唤醒东婆婆,东婆婆不懂复活之术,如果东婆婆执意要她唤醒龙老头,那她还可以与杜易一走了之,永远不会到这里来。

东婆婆的尸体旁,到处是凌乱的,滴淌着血水的人体器官。这都是因为地震,而从东婆婆的尸体上抖落下来的。器官散发着恶臭,引来几只苍蝇嗡嗡直叫。这血腥的气味也逗来了林中的无数乌鸦,这嗜食死尸的鸟类在屋外哀嚎着,似乎在觊觎着这可口的美味。

区雷很紧张,也很激动,他忙不叠地将地上的器官拣拾到东婆婆的尸体上,可他却不知道这些器官应该放在什么位置。杨梅毕竟是护士,她很熟悉人体器官分布的位置,很快就摆好了。

杨梅从冰箱里取出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从里面抖出几粒药丸,塞进了东婆婆的嘴里。她转过身来,对区雷说:“该取活体里的大脑了。”她努了努嘴,眼睛望着地上还在昏睡的王黎。

区雷点点头,走到了王黎身边,双手捉住王黎的双腿脚踝,活生生把王黎拖到了东婆婆的尸体旁。

而王黎,还在昏睡。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将要遭受到的厄运。或许这才是他最幸运的地方,要是他还清醒着,不知道该有多恐惧。

杨梅审视着王黎,突然对区雷说:“那盆水过来!”

“干什么?”

“我可不想让我妈妈醒过来的时候,还昏睡着。活体是什么样的状态,尸体苏醒过来就会是什么样的状态。现在我得让王黎清醒过来!”杨梅答道。

地面隐隐有些摇晃,是余震的冲击波正慢慢向这边转移过来。区雷去打水的时候,都有些感到重心不稳。而杜易则被眼前的事惊呆了,再加上大腿的伤口涌着鲜血,他脸色苍白,几乎休克过去,只能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区雷步履蹒跚地接回了水,正准备朝王黎身上泼的时候,杨梅却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

“等他醒了,你准备拿什么取他的脑浆?!”

“啊!是啊!”区雷恍然大悟。可是头盖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他该用什么方法来取出王黎的脑浆呢?

杨梅显然看出了区雷的困惑,她说道:“区警官,你到里面的小屋去,在电脑桌下有个工具箱,箱子里一定有你合适的工具。”

区雷进了小屋,过了一会儿,就满脸欣喜地走了出来。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结实的铁锤。在经过龙老头尸体的时候,他又顺手从龙老头左胸上,把那把插进去的西藏匕首拔了出来,捏在了手里。

“好了,可以开始了。”杨梅说道。她端起了水盆,而区雷蹲在了王黎的脑袋旁,手中的铁锤已经仰了起来,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则平搁在了王黎的咽喉喉管上。

杨梅点点头,说:“只要我把水泼下去,他一清醒过来,你就立刻割断他的喉管,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头盖骨敲碎。趁着脑浆还是热的时候,敷在我妈妈的额头上。”

“明白!”区雷高声答道,他的声音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杨梅的手稍稍晃了晃,盆子里的冷水顿时全淋在了王黎的身上。王黎浑身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他显然对自己所处的境况大吃一惊,因为惊吓,他的脸煞白一片,就连眼珠也变得浑浊起来。他感到颈项的冰凉,皮肤似乎已经被划开了口子,他也感觉到匕首的刃口正缓慢地来回游移,即将割断他的喉管。

王黎努力地将眼睛向上翻,他那双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睛终于看到了区雷。他一定在奇怪,为什么区雷会在这牙医馆里。

当王黎与区雷四目对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区雷的手里的匕首突然停顿了,他的手僵持在那里,既不向喉管割去,也不收回来。

“区雷,你还愣着干什么?”杨梅叫了起来。

可区雷就想是喝醉了一般,他抬起了手,匕首的刀刃也离开了王黎的颈子。而王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笑意。

区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蹒跚,上身不停摆动。他抬起了手,手里依然抓着那柄锋利的西藏匕首,另一只手还死死握住了铁榔头。

“区雷!区雷!你这是怎么了?”杨梅大叫,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转过头,正好看到王黎嘴角的微笑正在慢慢消失,她明白了——区雷被催眠了!一种绝望的感觉在她心里滋生,如舔噬沙滩城堡的潮水一般。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她开始颤抖、颤抖,不停地颤抖。

区雷惨然一笑,突然扔掉了手里的西藏匕首,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铁榔头,猛然砸了下来,正好砸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一汪鲜血从他的头发丛里淌了下来,但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一般,又举起了手,再砸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鲜血从他的头顶涌出,如喷泉一般。他却巍然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样,重重地用铁榔头继续砸着自己的头盖骨。终于,白色的脑浆如逶迤的蛇一般,从头发里向下淌了出来,而他的动作也嘎然而止,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很有意思吧?这样的脑浆一定比杀死他之后再取要新鲜多了吧?”王黎阴鸷着眼睛,冷冷地说道。他的眸子不再浑浊,反倒透出几分清亮。

“你是怎么催眠他的?”

“ 呵呵,你以为催眠都要拿个悬吊的铁球在人的眼睛前晃动吗?一个好的催眠师,只要眼睛对视一瞬间,就可以达到催眠的效果。”王黎答道。但是他马上又说道:“ 好了,言归正传。各个部位的器官已经齐了,药丸也塞进了你妈的嘴里,现在就连新鲜热乎乎的脑浆也给你准备好了,现在你就让你妈妈活过来吧,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有复活的秘术。”

他又转头望向几乎昏厥的杜易,说道:“你也少跟我耍花招,要是你骗我,我也用同样的办法让杜易也取出自己的脑浆!”

“好吧……”杨梅无奈地答道,“我现在就开始,你千万不要对杜易做什么。”

杨梅用手指从区雷的脸上抠下来一块白花花的脑浆,然后敷在了东婆婆的脸上,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出了几句咒语。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哈哈哈!这刘畅果然骗了我!他给我说的咒语根本就不是这些!”王黎狂笑起来,他用力使劲,一脚向区雷的尸体踢了过去。王黎的脚劲很大,区雷的尸体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竟飞到了杜易的身边。

杨梅还继续念着咒语,一遍又一遍。她目光凝重,额头渗出了汗液。汗液顺着脸颊滑落,她却腾不出时间去仕

王黎在继续狂笑:“哈哈哈,我听出来了,原来刘畅给我说的咒语,也不完全是假的。原来你是倒着在念咒语。我倒要看看,在念过九九八十一次咒语后,东婆婆是不是会醒过来。”

杨梅没有理会他,继续念叨着那几句简单的咒语。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

其实杨梅也不知道这些咒语有没有用。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而且以前龙老头和刘畅都没有用过。虽然说龙老头说他已经可以确信复活之术一定能成功,但毕竟这是第一次使用,杨梅的心里也像揣着只兔子一般,忐忑不安。

九九八十一遍!

就快要念完了……

杨梅的心都抓紧了。东婆婆真的会苏醒吗?

03

屋外“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到处都在余震。杨梅也感觉到地底似乎有股热流正在暗中滋生,地板渐渐发烫。

“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

杨梅的声音陡然大增,一字一顿念完了最后一遍这九字咒语。

她突然听到一阵诡异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从东婆婆身体之下发出来的。杨梅垂下头,定睛望去。

天哪!东婆婆的手腕动了动,原本握紧的双拳突然之间竟然张开了。手臂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抽搐颤抖了起来。

——东婆婆真的复活了!

这复活之术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杨梅的心跳猛然加剧,而王黎则更加激动。他高兴得跳了起来,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太好了!这咒语真的有用!我的女儿,你有救了!爸爸终于可以让你重新活回来了!”

在王黎的眼眶里,竟不知不觉滑出两行泪水。

而此刻,屋外的轰隆声更加清晰,屋里的日光灯,摇晃得也更加厉害了。无数蚂蚁从敞开的房门涌了进来,密密麻麻遍布一地。

杨梅静默不语,呆呆地望着东婆婆即将复活的身体。牙医馆里,只有王黎在疯狂地庆祝。

“砰——”

一声突然的巨响。

杨梅蓦地一惊,这声音像把重锤敲在了她的心上。她骇然地回过头去,却看到王黎正捂着胸口,一缕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慢慢渗了出来。他的脸上,布满不敢相信的惊恐与绝望。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身体忽然向前倾斜,接着重重跌落在地上。在他的背上,还有一个细小的血洞,还汩汩地涌出鲜血。

杨梅疑惑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她看到了杜易。

——在杜易的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枪口还冒着一缕青烟。这把手枪,正是从区雷尸体的腰间取下来的。而区雷的尸体,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了杜易身边的地上,已经冰冷僵硬,像一具等待腐烂的木头。

杜易猜,如果王黎知道这把手枪是怎么来到他的手中,一定会后悔自己将区雷的尸体踢到了杜易的身边,

“啊?!杜易?!你杀了王黎?真是太好了!复活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他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得到!”杨梅开心地说道。

可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因为,她看到杜易手中的枪口缓缓移动,正对着指向了她的头颅。

“杜易,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杨梅惊骇地问道。

“ 呵呵……”杜易冷笑了起来,“现在的牙医馆里,有那神秘的药丸,至于收集死尸里的各种器官与找到取脑浆的活体,都不是什么很难的事。而咒语,我也背下来了,不就是‘啊古啦德克里基鲁乌’这九个字吗?念上九九八十一遍,就可以让死人复活。我已经学会了复活的秘术,还留你干什么?”

“杜易,你什么意思?”杨梅愤怒地质问道。

“哈哈!”杜易狂笑起来,“你知道复活的秘密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可以用复活的秘术,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重新活过来!”

“你最重要的人?你是说……”杨梅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没错!就是苏叶!她死在了我的面前,我也一定要让她在我的面前复活回来!”杜易一字一顿地说道。

“苏叶!原来你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苏叶!难道你的心里就一点也没有我?”杨梅的声音变得凄楚起来,还带了一点绝望初显的哭腔。

“如果说,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你,那是假的。但是当我看到你指挥区雷,准备在王黎的活体里取脑浆时,我就感觉你这个人实在是太残忍了。你哪有苏叶温柔体贴漂亮可人善解人意?既然我学会了复活秘术,苏叶自然就可以复活过来了,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杜易的话音一落,他就抠动了手枪的扳机。

“砰——”

杨梅捂着左胸,身体晃了晃,鲜血喷涌出来。她应声倒在了地上,身体抽搐了一下,渐渐停止了呼吸。但是,她的嘴角,却幽然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微笑,像是嘲讽,又像是讥诮。

——她在嘲笑什么?是在嘲笑这个疯狂而又可笑的世界吗?

杜易也笑了,这是满足的笑容。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世界的主人了!

忍住大腿枪伤的剧烈疼痛,杜易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单腿跳到了冰箱旁,从里面取出了所有用棕色遮光瓶装着的药丸。

地面还在轻微地摇晃。余震的震感似乎越来越强烈。

杜易忽然想起自己应该还要做一件事。

是的,还应该在复活的东婆婆身上,再补上一枪。

他打着单腿跳,跃到了东婆婆身边。东婆婆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手臂隐隐悬空,在悠悠地顺着逆时针方向摇摆。

她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像具尸体一般?

杜易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勾下了身体,定睛一看,顿时发狂似的跳了起来,大声咒骂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东婆婆还是躺在地上的。她根本就没有复活,依然是一具尸体。在她的身体之下,有几块地板翘了起来,一定是地震余震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当她手臂下的那块地板拱起来的时候,支起了她的肘关节,所以她的手臂就动了动。而当她手腕下的地板拱起来的时候,正好刺到了她的指骨,让她那紧握着的拳头陡然张开。

她根本就没有复活,她依旧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可以让尸体复活的古术?!

04

杜易歇斯底里地怒骂,他将世界上最肮脏的词汇全都用了出来。

等他骂累了,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底全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蚂蚁们正前仆后继地想从鞋底爬上他的身体。

杜易抓狂般抖落掉蚂蚁,大声叫道:“就连你们这些蚂蚁也想来找我的麻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全都疯了。”

当他骂完这句话后的一瞬间,杜易突然感到脑袋一阵生硬的疼痛,而屋里也同时陷入一团黑暗之中。

无可救药的黑暗。

摸了摸头顶,热乎乎的,粘粘的,腻腻的,还有些腥臊的味道。是鲜血。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突然落了下来,正好砸破了杜易的头。

杜易“啪”地一声点燃了一只打火机,四周顿时显现出一丝光明。

就在站感时候,“轰隆——”一声巨大的响声,他看到身边的四面墙突然向里坍塌了下来,腾起一片灰尘。

不好,是地震了!这次不是余震,而是一场更剧烈的地震!

杜易想要逃跑,但大腿被区雷手枪击中的伤口,却发出刺骨的巨痛,这令他几乎不能移动。

他眼睁睁看到就块天花板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身边。杜易庆幸这几块巨大的混凝土预制板没砸到自己,他呼出一口气,点着打火机向头顶望去。

这时,他看到头顶一块水泥块正呼啸着落了下来。

“啊——”杜易绝望地一声惨叫,脑袋一阵疼痛,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杜易的手指一丝松动,打火机熄灭了。这一次,才是陷入了真正的黑暗。

永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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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发生在柳溪镇的特大地震终于结束了。

清晨,镇上的居民三三两两地上了街。

“你们看,所有的房屋都没有坍塌,竟然只有刘医生的牙医馆坍塌了。”一个居民指着废墟说道。

另一个居民则说:“镇尾的东婆婆说过,那个从城里来的姓杜的小子,是罗家老宅的继承人。他和刘医生放出了罗家老宅地基下囚禁着的邪灵。邪灵注定是要上他们俩的身,说不定这次的地震就是邪灵带来的哦。”

“这么说来,邪灵一定要带走刘医生和那个姓杜的小子了?”

“嗯,很有可能。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被压在了这片牙医馆的废墟里了。”

“哦,谢天谢地,但愿他们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但愿吧。对了,咱们谁都不要去动这片废墟里的砖块。说不定邪灵又埋在了这下面,当心又被放出来!”

“嗯。”

居民们一哄而散。

太阳渐渐升高,废墟中隐隐冒出了几缕青烟。阳光越来越刺眼,那几缕青烟渐渐散去,再也不见一点踪影。

几个月后的夜晚,几个从邻镇来的小青年,来到了这片废墟前。

一个人问道:“就是这里吧?”

另一个答道:“对,没错。这里以前是个牙医馆,听说老板特别有钱。房屋坍塌后,还没有人来挖掘过。我们是头一遭,大家快行动吧。”

他们拿着铁铲努力挖掘着废墟里的砖石。

忽然间,一个小青年大声叫道:“你们看,这是什么?”在他的手里,握着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瓶子里,似乎还装满了一颗颗滚圆的药丸。

与此同时,在废墟另外一隅辛苦挖掘着的小青年也大声叫了起来:“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几个人一起涌了过去。

在这个小青年的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毛边已经卷起,说明这本书已经有过经年的历史。

“是古书吧?不知道值钱不。”一个年轻人问道。

“不知道,这封皮上好像有四个字。你们看一下,写的是什么?”

“嗯,我看看,这四个字真难认。要是我没猜错,好像是——《古术大全》”

“嘎嘎——”废墟的天空上,突然飞来了一群乌鸦。它们目光尖利,冷冷看着这几个面露狂喜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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