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在NOODLE HOUSE打工时写过东西,因为正常情况下当你刷完盘子倒完垃圾切完菜后是不会有心情写点什么的,但是今天晚上出奇的安静,整个WELLY的人好像约好了一样呆在家里不出来,于是随手扯过几张餐巾纸,记录一下,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能在打工时写东西了。空空的餐馆,只有一桌客人在安静的吃着饭,整个无聊的气氛弥漫在餐馆里好像病毒一样传染给了每一个人。
大家都很闲,老板仰着脖子看电视,同一个姿势保持了已经有一个小时了,他没事我都替他脖子累,在他身后,两个切菜的伙计居然也大胆地盯着电视屏幕发呆,目光呆滞发散--因为他俩听不懂英文,而且他们显然没什么菜可切了。
TIC拿着份报纸刻苦地攻读着,同时还不忘用一只手拿着汤勺搅搅他那锅老鸡汤,我叼着根吸管凑近一看才发现这孙子原来在研究TAB赌球赔率,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厮显然伤的不轻,据说前两天高利贷还找到店里来,那阵势一定很壮观,真可惜我没在场。
HUI盯着自己的大炒锅发呆,黑洞洞的大炒锅也跟他照着眼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是在想远在广州的老婆孩子吧?我从来都认为南方男人不够气概,但我必须承认HUI是条汉子,每天在厨房里端大勺,五六斤的大铁锅一炒就是十年,一周六天不见天日的跟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打交道,每月揣着厚厚一沓现金让我陪他去A华给家里汇钱,这年头养活自己都不容易,何况他拖家带口养活一大家子,看着他瘦瘦小小的肩膀,天知道扛着多沉的责任,我离开我的羞儿一个月就受不了,他已经三年没见到自己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了,看过他小女儿的照片,刚上小学的女孩站在五羊雕像前笑得那么甜,丫头,你应该为你老豆自豪,他对的起你们娘儿三个了。。。
转个弯儿把吸管扔进炸炉区的垃圾箱,看到George拎着把菜刀对着油腻腻的案板凝神,颇有点刀客高处不胜寒的味道,这时候就是放根指头在上面丫也敢一刀切下去,其实我知道他凝不了多久的神,果不其然,他烟瘾犯之,掏出一包没有开封的DUNHILL,抽出一直反过来放了回去,看不出来这位柬埔寨老哥也知道许愿烟这一说儿,咧着嘴打着哈哈过去要烟,平时老哥都会笑眯眯的递一根过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老哥瞪着眼睛很认真的用蹩脚的英语对我说:“够了兄弟,你抽烟时间不长,还能戒,抽上瘾不好,看看我抽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戒都戒不了,我爸爸也是这样的,不要学我们。”一起在餐馆做了这么久,George从来没有跟我充什么大头说过什么大道理,但看着他满脸皱纹沧桑的脸,很认真的样子用不熟练的英文解释着,劝告着,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老哥的爸爸妈妈当年从柬埔寨红色高棉的枪口下逃到了泰国,在难民营里生下了他,却无力带他一起逃难,老哥寄宿在寺庙里,和尚们把他养大,从小他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做,直到申请到难民名额他到了NZ,父母却分配到了法国,骨肉一分就是7年未见,一句英文不会的他在NZ独立支持到了今天,30出头的他看着就像一个40岁的中年人,我曾试着问他当年在难民营时的样子,他总是叼根烟一笑而过,我问他为什么不和爸爸妈妈去法国,他还是淡淡一笑:“no choose(没得选)”
VIBOL靠着洗碗机盯着自己的手机,今晚轮到他洗碗,小子幸运到极点,整晚上就没什么脏碗端过去。偷偷走过去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屏幕上,新婚的他握着新娘的手笑得很甜,越南的传统婚纱鲜艳的很,新娘头上那朵小黄花格外显眼,这丫头是VIBOL最大的心病,两年了,还是不能把她接过来,他说他都快把移民局的电梯坐坏了,分割两地的滋味不好受,VIBOL是个嘻嘻哈哈终日没个正型的人,老板说过我们餐馆有两个活宝,一文一武,我是那个文的,VIBOL就是那个武的,我通常是损人不带脏字噎对方个半死,逼急了两句京骂把对方搞定,管他听不听得懂,VIBOL则绝对是个实干家,他会在你弯腰拖地的时候照你屁股上就是一脚,他会在切菜时不时丢个菜花头白菜心芹菜叶砸在你头上,而且砸的特别准,我曾经损他说小李飞刀的原型应该是你,但金庸显然没去过越南,可惜你这身好武艺了。就是这样一个活宝,在看到新婚妻子的照片时,眼神里才会掠过一丝无奈,稍纵即逝,很快你后脑勺又会命中一根大葱。
纵观整个餐馆,貌似只有老板娘在做事,一大锅咖喱鸡肉,她坐在高脚椅上把鸡肉分成一个个小盒,我过去纵着鼻子装模作样的闻了闻,然后夹了块鸡肉丢到嘴里,AUNTY轻轻打了我手一下,笑着骂了我一句:“衰仔啦~~~”没有丝毫责怪之意,AUNTY对我们几个小伙子很好,AUNTY说觉得我们几个在这里做了很久的小伙子都是他的孩子,做点什么好吃的总不忘分我们一份,逢年过节还会给我们红包,离家在外,别人给一点点温暖都会觉得格外亲切。AUNTY生了四个闺女,有时也觉得挺可惜的,不过老板也有一定的责任,餐馆里AUNTY最喜欢我,因为我们都是华人,她愿意和我说中国话聊天,AUNTY说她生大女儿的时候还在柬埔寨逃难,红色高棉的枪声就在他们身后响,没日没夜的逃逃逃,大肚子的她连口干净水都喝不到,渴急了就喝河里的脏水,喝着喝着就看见上游的尸体漂了下来,她恶心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因为好几天没饭吃了,只能吃树上的野果子,大便都拉不出来,不敢想象在这种状态下她生下了两个女儿,她们都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出息了,AUNTY每每和我念叨这些,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始终都读不懂,慈祥的AUNTY如今守着孙男弟女,自己开一家餐馆,每天熬熬汤做做饭照顾老板,在NZ过着世外桃源的日子,我想这就叫苦尽甘来吧?
转了一圈,回到款台,那唯一一桌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整个餐馆显得空落落的,但我的心里,好像一点都不空,平时打工大家都是手忙脚乱各忙各的,这个无聊的周六傍晚,让我有机会细细品味了一把身边这些可爱的人,这些勤劳踏实平淡善良的人,他们是新西兰最可爱的人。。。
[ 本帖最后由 Super14 于 2007-11-11 02:17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