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来了 大一期中考试那会,尤清雅在东楼自习的时候经常能遇见埋头苦读的娄小刚。东楼没有空调,所以很热,所以人很少,大家都晚上都喜欢去图书馆旁边新的那栋自习楼去学习,情侣也喜欢那,抬头望去,夏天的绣球花在月光下很美,还可以看见湖水的轻波。东楼有点破,有几个教室日光灯还破了。 每次二人遇见,只是会心的点头,很少打招呼,平时在一个班上说话并不多。有时候座位挨的很近,也只是自己看自己的书。因为临近考试的缘故,碰见的次数越来越多,娄小刚也问候着,“来了?” “是啊。”尤清雅的长发总是这样整整齐齐垂着,看不清她的脸。 那天晚上学校突然停电,尤清雅的那声尖叫把除了娄小刚以外的教室所有自习的人全吓走了,娄小刚在黑暗中说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尤清雅停止哭泣,抓着他的手,“别走,我害怕。” 她的手冰冷,真像是死人的温度。 娄小刚恨自己不抽烟,否则书包里会有打火机。四周一片漆黑,牵着她的手,迈过一个又一个障碍、一个一个楼梯,摸索着、安慰着,终于走到路边。小吃店里是温暖的烛光,虽然停了电,椰汁西米露仍然清甜冰洌。 “你哭什么?不就是停电的,胆小鬼。”娄小刚说道。 “害怕。” “怕什么?” “怕人,怕鬼。”尤清雅全身颤抖着。 送她回宿舍,路过13栋,尤清雅停下来向上看,指着最高的窗户,“你相信吗,如果深夜去那楼上,能听见鬼在哭。我是听到的。” 娄小刚笑道,“哪有这回事的。” 尤清雅在月光下的眼神十分恍惚,“我说的都是真的。反正你也不敢去,学校的人都不敢去。” 一股不属于夏天的阴冷的风迎面吹来,两人对视,娄小刚打了个冷战,“别吓唬人了,我小时候还看过人挖墓呢,根本没有什么鬼。” 送她上楼,女生宿舍点起了蜡烛,尤清雅的脸看起来十分完美,眼睛里流露着不舍,“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关系,我是班长嘛,照顾同学是应该的。”娄小刚转身准备走。 如果他一回头,会看见尤清雅的冷笑,可惜,很多时候,人总是忘记回头。 到了宿舍,田文正在钻桌子,看来打斗地主又输了,姜介红叼着烟在蜡烛下谈吉他。娄小刚打趣道,“弹的真好,果然是悲情、煽情啊,忽然让我思念老家去世的张大爷了。” 姜介红光着膀子,耳朵里十分受用,“哦,你说的张大爷,干什么的。” “生前是弹棉花的。”娄小刚一边往床边躲。 田文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无聊的伸了个懒腰,“长夜漫漫啊无心睡眠,哥几个有什么好耍的事情没?刺激点的,敢不敢去13栋顶楼溜达一圈?” 姜介红的吉他放在旁边,烟屁股从窗外甩出去,吼吼道,“去了又怎样,明天你请我们吃饭啊。” 娄小刚有点后悔,但想想也可以在食堂请他们吃饭的,顿时应允下来,“那当然。” 宿舍还有个男生因为停电回家去了,于是这三人开始准备行头。 |
(二) 偶遇 温燕如特意到洗手间去补一下唇膏,看见韩灵也在,睫毛膏也象刚涂上去的,俏皮的象个洋娃娃。 “打扮的这么漂亮,在为了那个转校生沈晨曦吧。”韩灵先声夺人。 温燕如捏了捏手心的唇膏,摇摇头掩饰道,“没有,我是来叫你的,要吹蜡烛了,差你一个人。” 他果然来了,头发有点湿,即使没有坐在他身边,也能闻到那种杏仁沐浴露的味道。温燕如的心砰砰跳,忍不住看他,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避着。韩灵倒是主动,一边吃东西一边与沈晨曦碰杯,大家都很高兴,何伟聪一点也不介意被人抢了风头,搂着谢彩霞开心极了,说等下去唱K。 包房里,温燕如静静听着他们在唱,韩灵唱的是《一见钟情》,一边唱一边看着沈晨曦,他就坐在旁边,微笑着,苍白空洞。两个多小时,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温燕如觉得有点失望,怪自己多情了。 电话响了,看到那个号码后沈晨曦似乎特别紧张,并没有接,却挂了。跟大家道别,韩灵不依了,“唱歌,唱歌,否则不许走。” 沈晨曦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我唱的不好。” 仍然是唱了,方大同的“爱爱爱”。 在哪里记载第一个桃花贼 谁在哪里典卖第一支紫玉钗 我在这里见怪更怪 见过电影里面人家的海 …… 所有的人都很安静,仿佛天使刚刚路过。温燕如的眼睛湿湿的,她听到歌声里的无奈。 谢彩霞安慰两位室友,“人家家里有急事嘛,你们喜欢,下次我叫何伟聪约他到我们宿舍来玩,叫你们花痴个够。” 韩灵自然是喜形于色,只盼着那天的到来。 沈晨曦在楼梯口的时候,家门就开了,父亲一脸的严肃,妹妹沈蓉蓉跑过来要哥哥抱。 沈循川冷冷的道,“喝酒了是吧,蓉蓉生病了,带她去一趟医院。” 三岁高的小孩站在地上就象个无助的洋娃娃,沈晨曦抱起她,帮她把头上的蝴蝶结弄好,小朋友的眼睛没有神采,只是说耳朵痛。 簡慧珍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的睡衣诡异极了,血一样的红色,上面用毛笔画了很多符号,是个道士画的说是辟邪,自从沈蓉蓉出事后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她抬了抬眼皮,“快去吧,别耽误了,好好照顾妹妹。” “我不要打针。”沈蓉蓉把头埋在沈晨曦的肩膀里,急的要哭。 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沈晨曦拿过车钥匙,把沈蓉蓉丢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帮她绑好安全带,拿颗棒棒糖塞她嘴里,叹了口气。 中耳炎发作,跟上次的病症一样,每星期看病沈蓉蓉只要哥哥陪着,否则吃药打针一律不配合。 医生是很熟悉的她了,针头要扎进去时,沈晨曦捏着她细细的手指,温柔的哄着,“不要怕,哥哥在。” “坏医生。”沈蓉蓉的眼泪掉了下来,“等下叫我哥哥放狗狗出来咬死你。” 医生笑了,有点凄凉。 回来的时候沈蓉在车上睡,抱她睡在床上,沈晨曦忽然觉得内疚,不知道是对妹妹还是对张晓敏。 张晓敏死了很多年了,在自己家里的天台,坠落的脆声自己永远忘不了,她的头已经碎裂飞出去一米多远,头骨碎块象西瓜皮一样四处散落,伴随着红色的血黄色的脑浆。其实她家里比沈家更有钱,也不稀罕他们赔,也算是理亏,她的日记里写满了对沈晨曦的爱慕,因为沈家觉得他们年纪太小,还不适合谈恋爱而反对,谁知道那丫头一时间抓了沈蓉蓉到阳台撒气说要把她丢下去,结果还是想不开自杀。后来张晓敏的父母找了块墓地把女儿葬了,两家从此再也没有来往。 在家里,沈晨曦的父母就是绝对的权威,从小就是如此。其实沈蓉蓉才是真正的权威,她只要一生病,一哭闹,谁都拿她没办法。她有病,小儿肺炎、中耳炎、脊椎压迫呼吸道,原本肤色健康、双眸晶亮的女孩总是饱受折磨,沈晨曦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妹,因为贪玩害了她一辈子。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狗狗去咬那个医生啊,打针好痛。”沈蓉蓉躺在沈晨曦的怀里喃喃自语,眼眶含着泪水,身上散发着药水的味道。 |
(二) 刘国华在六月最热的那天见过一次现在的房东,当时他正蹲着拔杂草。一辆黑色的北京现代停在门口,下来三个人。 陈少鹏帮妻子苏雪打着伞,“别晒着了,赶紧到阴凉的地方去。” 最后下车的是个地产中介,胸口的工作牌上写着00866号,他是刚进来庆元地产中介公司的新手,算他幸运,抽中了66,暗示六六大顺。更庆幸的是,竟然有公司同事主动介绍这个单给他做,和平路17号。 “租或者卖都可以。”陈少鹏看了看刘国华,“你是谁?” 刘国华抬头看他,刺眼的阳光下,这个男子身材很高,虽然是双眼皮,但也十分坚毅,身边的少妇皮肤极白,这样的天气下,让人担心有融化的可能。 我是街道办安排的绿化工,刘国华说道。从草帽里的头发渗出的汗水很黑,身上的土也很多,散发着劳动人民身上特有的酸酸的味道。 00866号中介小伙子扁扁嘴,看看周围的环境,建议可以多种些绿色植物,租售出去的可能性大一些。 苏雪从钱包里数了十张百元人民币和一张名片递给刘国华,她说话的声音有点慵懒,师傅,您帮我们把这房子弄一弄,粉粉,种点耐阴的植物,如果钱不够就给我们打电话。 刘国华想了想,接了,有钱干嘛不赚。 陈少鹏一上楼,父母的音容笑貌犹在,小时候自己跟隔壁的伙伴一起玩过家家、捉秘藏,父母就在厨房里做饭,母亲就站在阳台上喊着,每天都要喊。 而今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家具没有变,抽屉里父母的遗物都已经连同遗体一起火化,屋子里的灯昏暗,风一吹,人影晃动,是物是人非的惨痛。 |
(二) 报名的人太多了,符合条件的、不符合条件的,一层层选。于晨钟验完了一关又一关,同一批的十几个都有点兴奋,互相交谈着,于晨钟没有加入他们的交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于外向的人,没想就说了,过于内向的人,想了想,就不说了。进了一个屋子,女医生两人,叫他们把衣服裤子全部脱光。 所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高个子怯怯的用带着潮州口音的广东话道,“医生,刚才在隔壁我们的PY已经被棉签和手指检查过了。” 众人哄笑。 于晨钟倒现在还不明白一帮男人光溜溜的在两个女人面前做青蛙跳是检查什么,检查小弟弟的弹性还是别的?那两个女医生眼神淡漠的看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再跳一次。” 出榜的那天,于晨钟伸长了脖子,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眼泪差点就滚下来了,虽然是空军后勤,好歹也是空军,好歹也穿军装,奶牛们,永别了。 父亲那晚喝醉了,不停的说,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母亲哭了,养这么大,终于要飞了。 胸口的大红花映得于晨钟脸也是通红的,徐勇和几个农场工人弄得热闹极了,许多小孩跟在后面看热闹,跟其他新兵一起,上了一辆军车,车开了,人群中看到父母在对着自己在挥手,人生大概就是由一次次离别组成的。 下了船,又上了闷得象罐头一样的火车,一火车厢都是新兵,是货车,没有作为,人只有坐在地上,他们都在聊天,跟于晨钟聊的就是在体检时说笑话的高个子,潮州人。自我介绍道,“我叫何其明。” 他笑的时候牙齿整齐洁白,于晨钟也伸出手来握,“我广州的,于晨钟。” 下了火车,于晨钟觉得身体还在颤抖。营地周围一片空旷,有个篮球场,山坡和路孤零零的呆着,附近似乎没有居民,只有连绵不绝的山,飞机远远的停在山洞里。 跟着大家一起走,开始点名、分班。十个人一班,班长姓鲁,鲁跃进,说话是山东口音,人也是牛高马壮,负责新兵训练。 于晨钟第一天晚上就开始想家了,家里的饭菜和家里的床,翻来覆去。大家都很安静,一夜无话。 军训开始的时候,鲁跃进疯了似的训他们,中午吃饭要拉军歌,唱的大声先吃,唱不整齐声音小的就看着先吃的人吃,馒头、咸菜,也有鸡蛋和肉,但不多。 于晨钟发现每次打饭的时候那炊事班班长对自己似乎特别优待,别人的菜都是在勺子里抖一抖,只是到了他的时候却是纹丝不动的将菜往碗里堆成一座小山。 最让于晨钟奇怪的是,炊事班长董超每次还意味深长的对他笑笑。把这事跟何其明说了,何其明道,“听那些农村兵说他怪怪的,你少惹他为好,听说神经有点问题。” 刚来第一天时董超跟新兵谈心时在塑料软皮本上上登记了每个人的生日,到时候炊事班会给过生日的新兵加水煮荷包蛋。 于晨钟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五日。董超认真的记了下来。 何其明现在在连队里跟于晨钟是很铁的,因为一同关过小黑屋,小黑屋就是禁闭室,在连队最东边的角落,风呼呼的吹。两人没事就开始聊天。黑漆漆的屋子里,聊着各自家里的事情,听说于晨钟的父亲是海军出身,一阵羡慕,何其明的父亲是个农民,但也是希望他去当兵,又从家庭小事聊到国家大事,想象如果自己被派到越战前线会不会踩到地雷之类。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于晨钟舔了舔嘴唇,这会应该深夜十二点多了,依稀能听见紧急集合的哨声,在小黑屋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放肆睡觉。 “我有个妹妹。”何其明说道,“还会开拖拉机,帅的很,不过已经有对象了。你呢?” “家里就我一个小孩,我没有对象,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呢。呵呵,要不给你讲个笑话吧。”于晨钟道,黑暗中看不到他白皙的脸上无奈的表情。 “唉,要是个美女跟我关在一起就好了。”何其明在心里唉叹道,“说吧说吧。” “首长说,同志们好!士兵说,首长好!首长拍一士兵的胸部说,看啊这肌肉练得多好!士兵说道报告首长,我是女兵。” 何其明觉得是个没意思的冷笑话。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女人咯咯的笑声,两个人吓了一跳,于晨钟看一看窗外,窗户很高,一片漆黑连星星都没有,“你听见什么了?” “有女人的笑声”何其明说道,“快,垫起我,我看看,是鬼我也得捉它一只。”何其明踩在于晨钟肩膀上,刚好够到窗户。 那是一只藏匿在黑色长发里的硕大的眼睛,隔着铁栏杆,映着月光。 只听啊的两声,窗外的尖叫声、沉闷的摔跤声还有何其明的唉呀声混合在一起,“有鬼啊! “鬼……”于晨钟的手心冰凉,“咱们这哪里有女的啊,听说禁闭室以前是专门枪决罪犯的地方。” |
欢迎光临 新西兰天维网社区 (http://bbs.skykiwi.com/) | Powered by Discuz! X2 |